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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下+番外篇——by酥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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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翼皱眉道:“什么?”

唐驰洲道:“总不会是好话。”

杨广翼道:“别忘了主人的交代。”

唐驰洲道:“方府主说过,我们与他分坐两条船,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如今,暗流湍急,两条船一前一后,有快有慢,少不得只好……各行其是了。”

第五十八章:未来

今年的天气十分古怪。

刚刚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又一下子冷下来,下了一场小雪,地上的冰没有结起来,却湿滑难行。

沈正和阴沉着脸坐在成衣铺的门口,看着瞿康云在随从的搀扶下慢吞吞地从一条小巷子里走出来,眼见着对方要上轿子,他顺手拿起地上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谁?”

瞿康云暴喝一声,就被自己的侍卫按着脑袋,硬塞入轿子里。

等瞿府的侍卫们闹明白扔石头的人不是刺客,而是坐在路边看戏的沈大人时,瞿康云已经嘀嘀咕咕了不少时候。

“沈正和,沈匡国,你到底想干什么?”瞿康云听完侍卫的禀告,把轿帘子一掀,怒气冲冲地杀到他面前。

沈正和道:“打醒你。”

瞿康云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沈正和站起来,猛然推了他一把。

瞿康云的侍卫们不敢打扰两位阁主谈话,故意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此时救驾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人被别家的大人欺负,摔了个四脚朝天。

瞿康云挣扎着起来,站得太猛,差点向前扑出去,又被赶过来的侍卫们扶了一把,才站住:“你……”

沈正和道:“天这么冷,地这么滑,还敢乱跑乱撞,你是有多蠢?”

瞿康云噎了下,急喘了两口气,瞪着他道:“你,你……”

沈正和道:“不会说人话?我走了。”扭头要走,被瞿康云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成衣铺里立刻跳出几个人。

瞿府侍卫不甘示弱,双方剑拔弩张。

竟酝酿起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来。

沈正和回过身,冷冷地说:“清醒了?”

瞿康云脸色通红,看不出是气的还是冻的:“去我府里,敢不敢?”

“不敢。”沈正和不假思索。

瞿康云鼻孔朝天:“还有你沈正和不敢的事?”

沈正和道:“我怕鬼。”

瞿康云道:“我家哪来的……”他猛然想起沈正和曾经说过他家是鬼屋,脸色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沈正和道:“前面有家酒楼,我们去那里坐坐。”

“酒楼人多嘴杂。”

“我包下来了。”

瞿康云有些不服气:“你笃定我会跟你去?”

沈正和埋头往前走,淡然道:“我只是想安安生生地吃一碗饭。”

安安生生地吃一碗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瞿康云安静下来。

因为他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吃过一碗安生饭了。

或许是酒楼的饭菜真的不错,又或者,瞿康云真的太想再吃一碗安生饭,所以,他吃了一碗又要了一碗。

沈正和放下筷子,用茶水漱口,慢条斯理地说:“你投靠了隆王?”

瞿康云咳嗽一声,饭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在瞿府的侍卫怕自家大人又被欺负,不敢远离,及时上前帮忙,才将那口饭拍了出来。瞿康云挥手叫人退下,无奈地看着沈正和:“你不是说吃一顿安生饭吗?不能等我吃完再提?”

沈正和道:“我说吃一碗,你已经吃了一碗了。”

“……多吃你一碗饭你还计较?沈匡国,你也太小气了吧!”

沈正和道:“我还有事,不能留太久。”

瞿康云舀了碗汤,气定神闲地喝着:“又担心你的两个学生?”

沈正和道:“担心一个。”

瞿康云道:“说句不中听的。方横斜在西南只手遮天,你既然敢将人送进去,就要做好收尸的准备。”

沈正和低头喝茶。

瞿康云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正和放下茶杯:“什么?”

“少装糊涂。”

“你和隆王?”

“我和隆王清清白白,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消息。我只是想问清楚,谁在暗地里中伤我!”

沈正和缓缓道:“现在不承认没关系,总有身怀六甲的时候。”

瞿康云黑脸。

沈正和道:“信王之乱犹在眼前,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臣子结交各王,这是逆鳞,一触即死。你想死,直接淹死在自家的花池子里,还能做个花泥,何必兜兜转转地拉个人当垫背?再说你和隆王都不是玉树临风的人物,你拉他下水,一个老头子加一个丑胖子,后世议论起来,他是昏庸的笨蛋王,你是谄媚的老佞幸。得了这样的虚名,难道就能流芳后世?”

瞿康云甩袖要走。

沈正和又道:“你若是想帮方横斜,直接背着荆棘去天机府门口跪个三天三夜,简单轻松,还不连累旁人。”

瞿康云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是个怕痛的人,平常不做这般自虐的事,今日这样,显然是怒极了。“沈正和,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江山已经到了向后再看三十年的地步了吗?”

沈正和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瞿康云道:“皇上多久上一次朝?每次上朝是什么模样?他为何不动方横斜?为何对你我进谏加紧各州府监管,令各州官上京述职之事迟迟不准?难道你看不到吗?皇上早已经有心无力了!他的身体和神智……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沈正和面色一紧。

瞿康云压低声音道:“万一,若是有个万一……南有南疆王,西北有西北王,还有各个领兵在外的将军,他们之中谁忠谁女干,谁会乱谁会平乱,谁能用谁不能用。”他顿住,用极轻、极沉、极镇定的语气问,“谁稳定江山大局,你心中有数吗?”

沈正和道:“还不到那个时候。”

瞿康云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是时候?难道要等皇上颁布你的《帝律》吗?”

沈正和面色不动,握着茶杯的手却紧了紧。

瞿康云道:“我知道《帝律》是慕宪临死前的遗愿,你和慕枕流都很想将他完成。但慕枕流是个年轻人,正是有抱负有理想的时候,他幼稚可笑我能理解。可是你,沈正和,你当了多少年的官,吃了多少年的米。难道还相信这世上会有约束帝王的律法吗?纵然有,谁该执行?谁能执行?谁敢执行?!”

天空,突然下起纷纷扬扬的雪来。

同样一片天空下,慕枕流和谢非是面对的却是一场雨。

离开西南之后,他们一直挑山路走。山上少人家,他们运气好,找到了一座猎人打猎用的空屋,房门没锁,像是特意给来往的行人留个方便。

谢非是生了火,抱着慕枕流一边烤火,一边听他说自己的理想抱负。“《帝律》的执行者自然是王公大臣。他们吃着的俸禄都是百姓们的税收,难道不该做更多的事情吗?”

谢非是道:“那皇帝一生气,要砍他们的脑袋怎么办?”

慕枕流道:“按照《帝律》,是可以被赦免的。也就是说,就算是皇上也无权杀他们。”

谢非是道:“若皇上无权杀他们,他们横行无忌,无法无天了怎么办?”

慕枕流道:“皇上不能因为他们遵循《帝律》指出皇上的错误而杀他们,但他们若是犯了其他的罪,皇上还是能用其他的律法来处罚他们。”

谢非是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想要强加一个人的罪,简直张口就来。”

慕枕流道:“那其他的王公大臣便该阻止皇上的这种行为。兔死狐悲,我想,清醒的王公大臣应当能想到这一点。”

谢非是又道:“皇上手掌生杀大权,他若执意要杀,其他人又能如何?”

慕枕流沉默了许久,才对着火光,缓缓地说道:“那便该用不惊扰百姓,不动摇江山根本的方法,另立新帝。”

谢非是对朝廷事江山事本就没有多大兴趣,倒是慕枕流的这句话合了他的心意,当下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妙!皇帝当不好,自该退位让能。依我看,直接一刀宰了最省力。再从他的哥哥弟弟儿子侄子中选个聪明能干的当,既轻松又痛快!你也不必写什么《帝律》了,直接找个像我一样头脑清明又武功高强的人,像一把刀子一样悬在皇帝脑袋上,一旦他做不好皇帝,就杀了他。他若是怕死,自然会好好当皇帝,他若是不怕死,我也不必对他客气。”

慕枕流被他说得笑起来,忘了适才沉重的话题,一心一意地烘起衣服来。

第五十九章:尘封

从山上下来,慕枕流与谢非是便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借道望南府,顺京南长道直入京师。一是继续向北,入吉同府,转道向东,从正威道入京。

谢非是道:“借道望南府更近。”

慕枕流道:“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谢非是扬眉道:“是吗?”

慕枕流看着他。

谢非是笑眯眯地搂着他:“是师弟的人更好,好吃的好喝的好好地伺候着。日子过得何等舒心!”

尽管方横斜出手救过自己,慕枕流对他仍心存戒备,怕他另有后招,只是不好在谢非是面前说。加上吉同府紧邻西北,与景迟太近,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衡量再三,还是同意了谢非是的建议。

入望南府之后,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正巧迎亲队敲锣打鼓地路过,谢非是策马上去凑热闹,凑到新郎官边上,说了几句吉祥话。

新郎官见谢非是长得乖巧讨喜,慕枕流又清秀斯文,十分有好感,便给了几个铜板。

谢非是怂恿慕枕流道:“你也说几句,让新郎官再给几个。”

新郎官笑道:“两位兄台要是不嫌耽误工夫,就随我喝杯喜酒,有什么吉祥话,咱到了喜宴再说。”

谢非是早就吃干粮吃淡了嘴,闻言大喜,点头道:“求之不得。”

慕枕流本惦记着赶路,看他馋嘴的样子,也不好扫兴,便默许了。

只是新郎官迎了亲,又要往回赶,来来回回耗费了不少时间,让兴致勃勃的谢非是有些不耐烦,好在新郎家与新娘家是邻村,隔得不远,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拜了堂。

谢非是带着慕枕流混在村民中吃吃喝喝。

村民见两人样貌与打扮不俗,都过来攀谈。这个问成家没,那个问做什么营生。谢非是一概说成家了,做的是保镖营生,闲扯得天花乱坠,将村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等酒宴散了,新郎的兄弟们看他们没有住处,就带到自己家里安置。

谢非是看慕枕流白白嫩嫩的样子,实在与那干草铺的床不甚相配,就脱了自己的外袍子铺在身下,让他躺上去:“我们明儿进城,找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房间狠狠地睡他个三天三夜!”

慕枕流道:“我连柴房都睡过,哪里还计较这些。”

“你几时睡……”谢非是猛然想起自己造的孽,干笑着不说话了。

村民的枕头有股油脂味,谢非是就用自己的胳膊当枕头,让慕枕流靠着自己。

慕枕流想起今日新郎新娘成亲的情形,有些睡不着。

“还不睡?”谢非是听他的呼吸就知道他醒着,“想什么呢?想新郎?”

慕枕流道:“你看他们,日子过得这样苦,却愿意分钱给你。”

谢非是道:“这是讨吉利。自然是要的。不然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慕枕流道:“给了钱就有安生日子过了吗?”

谢非是拍拍他的脸:“这样的大喜日子,你就不要忧国忧民了。”

“也是。”慕枕流轻笑一声。

谢非是突然道:“沈正和待你如何?”

慕枕流道:“恩重如山。”

“你与他感情如何?”

“情同父子。”

谢非是叹了口气。

慕枕流抬眸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了。”

谢非是捏他的脸:“你不问问我为何叹气?”

慕枕流依旧闭着眼睛。

谢非是道:“我在想,沈正和这个岳父,一定很难讨好。”

慕枕流身体震了下,转头埋入谢非是的臂弯里。

谢非是将他搂入怀中:“你笑什么?”

慕枕流红着脸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嗯,的确很难。”

谢非是道:“夫人会帮为夫的吧?”

慕枕流摇头道:“帮不了。”

谢非是原本是开玩笑,听到这个答案却有些真急了,“为何帮不了?难道你打算一回京师,就将我一脚踹开?”

慕枕流道:“自古岳父对女婿,一向是严格审视。我素知恩师的个性,何止严格,简直严厉。”

谢非是冷哼道:“他又打不过我。”

慕枕流正色道:“你若是对恩师动武……”怕伤感情他,他没有将话说完,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对个不会武功动什么手!”谢非是说完又挂不下脸,抽出胳膊,一转身,背对着慕枕流。

慕枕流对着飞扬的干草打了个喷嚏,盯着谢非是的背影好一会儿,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因为彼此的立场,他们注定会比别的情侣更加敏感和脆弱。

他有点懊恼自己的较真,撑起上半身,伸过头去看他。

谢非是故意闭上眼睛。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慕枕流慢吞吞地说,“你当女婿不如当媳妇儿划算。”

谢非是睁开眼睛,抬眼看着他:“什么媳妇儿?”

慕枕流道:“我的媳妇儿。公公对媳妇儿总是很宽容的。”他低头,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谢非是这才微微翘起唇角,脸色好看了几分,怔怔地看着慕枕流半晌,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佯作狞笑道:“你说谁是媳妇儿。”

两人看了拜堂,都有些兴奋,胡闹了大半晚才睡去,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慕枕流笑道:“要知道公公对媳妇儿好不好,去看看新郎的耳朵有没有被揪红就知道了。”

谢非是大笑。

两人出门洗漱,就看到新郎和他的兄弟们在修房子,一个年轻妇人在外面喂鸡,看姿势看样子,不见丝毫生疏。

吃迟来的早饭时,谢非是和慕枕流才知道,那个妇人就是新娘子。

吃完饭,谢非是和慕枕流就起身告辞。

慕枕流塞了一块碎银子给新郎,双方客气了一会儿,谢非是帮自家媳妇儿“客气”赢了。

离开时的心情与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谢非是见慕枕流脸色凝重,故意说笑逗他。

逗了半天,慕枕流道:“我们早点赶路吧。”

谢非是见他的眼睛满是认真,无奈地摇头,翻身上马,将他一把捞在怀里:“靠着我。”

马鞭一甩,马如离箭。

沈正和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却像有很多人陪在身边。空大的书房,时不时冒出几个人的声音。

瞿康云的,慕枕流的,还有慕宪的。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翻开匣子,先取出上面的一叠信,然后拿出一本书。书血迹斑斑,翻来却只有半本,他将那些早已倒背如流的字又慢慢地,一个个地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将它们深刻地记入脑海后,才将书和信放回匣子收起来,然后,走到最角落也是最大的书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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