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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火 下——by月下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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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顿,霎时是心惊。定一定神,才望向他,我笑一下,装胡涂:“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叶文礼看来,也是笑。他那神情有点可恨,彷佛在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感到狼狈,又无以反驳。讲什么都不对,更不可能问他怎么会猜出来。

其实敷衍过去就好了,当时我却一点都办不到。

叶文礼也不说什么。于是都静默走着,分别回了办公室。而过后,他不曾再向我提过这样的话题了。

在一天里,我找了邱亦森,一起去熟悉的茶庄买茶,为送礼,因有耳闻赵老能算是爱茶的人。也年纪大了,送茶当合宜。

那间茶庄在金山。这一天很冷,店里摆出暖炉来,邱亦森一进去,便在它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一点都不要移开,丢我一人周旋。老板拿出最上等的茶叶泡了给我们试试,一面介绍。他可喝得有滋有味。

趁着老板到后面取东西,邱亦森调侃了我两句。我并不驳他,只有笑。可几分是无奈,我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邱亦森倒不问太多。他近来很享受在被追求的快乐里,在看不到别的。他拿对方的照片给我看,又是一个小年轻。是他一向要钟意的类型,高大身材,蓄很短的发,晒过阳光的肤色。

上次他那作信誓旦旦说的话还依稀在耳。我并不揶揄他,本也就听听便算。因在爱情面前,原则或立场一直都是不堪用。

很快到了另一个周末晚上,我准备好,和赵宽宜同去赴宴。因他公司事情拖延,我先开车返家,等他来接了才过去。

宴会采鸡尾酒会形式,办在文华东方的八楼。赵老在业界一向有声望,和军政界的关系亦良好,请的客人全有来头。

这一场生日宴,主要由赵老的几个侄子侄女儿筹划。他虽在五年前就从联天退下位子,不过威势犹在;他不说接班,底下就无人敢出头。都在观望,一个个比殷勤,尤其赵家自己人,嘘寒问暖不曾少,几乎每日都在排着队等孝敬。

不过做尽总总,就怕抵不过一个变数。

我们到的时候,场内已经很热闹。在外当招待的是赵宽宜的一个表叔,我以往是见过的,对方亦为联天的一个董事。

对方笑着迎来,跟我匆匆一握手。赵宽宜向他问候一声。他点着头,一面将我们向里头请,并不多说就走开。

赵宽宜似不以为意,只领我去向他外公祝贺。两老都坐在前面一张特地布置过餐食的桌子前,正受恭维。大多是赵家人。

赵小姐亦伺候在一边,大概望见我和赵宽宜,点了两老一句。老太太先看来,招手要他快过来说话。

赵宽宜便和我过去了。老太太要他坐下,他是听从。才注意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一位女孩子,是那日见过的何宝铃。

我一时谈不上情绪。也并不好坐下,还站着。我先向两老问候,把礼物给了寿星。

赵老看一看,赞了两句,又咳一声说:“其实要来玩就好了,破费做什么。”

我道:“这是应当的。”

老太太在旁笑道:“小程送礼送的最钟人意。我们到这个年纪啊,也不追求什么了,就剩一点在吃的方面的小爱好——吃的东西最踏实。好像金银珠宝看一看,回头都要忘记放哪里了!”

周围的人都还挂着笑,不过眼神各异。我犹自镇定,只笑道:“这也没什么好,是您不嫌弃。”

赵老道:“你上次送的那盒松露巧克力,全给她吃光了,都忘记怕胖。”

我一怔,只有微笑。上次的礼,是赵宽宜代送的,过后我也不曾问。原来是巧克力。

两老又说笑了两句,旁人应和着。我一样陪着笑,隐约感受到赵小姐视线,只当不看见。

之后换到赵宽宜开口了。

他一说话,两老就不太理旁人了,尤其老太太。几人聊起一些家常事。老太太的手挽了一挽坐隔壁的何宝铃,彷佛亲热。

何宝铃喊她婆婆。赵小姐便讲:“我把Chana当作女儿一样的。她喊妈妈外婆,也是过得去。”

有人起哄干脆收起来当干孙女。老太太笑着向赵老讲:“哎呀,这样就不能喊外婆了,该喊奶奶了——可要怎么算?”

大家彷佛都有领会,全在笑。

何宝铃似乎很窘,脸上都是红的。我并不去看赵宽宜神气。正好有别的人上前来祝贺赵老,我便趁着退一步,走了开。

因办得盛大,各路人马纷沓而至,冤亲债主不免集中一起。都看赵老面子,今天好像不要计较,好比在政界站敌对的两方,相互看不顺眼的某太太和某女士,以及利益不相挂勾的各家企业领导。在杯斛交错间,是都笑着,好似看彼此都可爱可亲。

父亲也来了。

我事前不知道他会来,可非猜不到。他带了谁一起,亦不用猜。许女士一向和赵家走得勤,当要出席。也没什么,不是第一次。反正在这里的全是装胡涂的好手。况且许女士早和父亲半公开于各个场合。在一些精品展示会上,有司仪甚至是喊她为程太太。

当时我站在一圈人里聊话,望见了,一时不如何。可见父亲陪同许女士周旋,蓦地感到厌烦。我向人略一敷衍,兀自走开,到空中花园那里。

那里当然不少人待着谈谈笑笑,一面饮酒,又吞云吐雾。我亦点起烟。

突然地被几个人撞了肩膀。我并不在意。那几人倒停步,身上酒气都浓。其中一人是拉住我,恶人先告状。

“喂!撞到人了。”

我一看,倒是认得。

这是叫赵思均的,赵家的一个小辈,跟我有过公事方面的交集。他说话总彷佛挟枪带棍,笑得怪里怪气,一向跟我话不投机。

我开了口:“哦。”

赵思均眉毛抬了抬,还抓住我,凑上脸:“咦?是你啊——”

那手一伸,横在我肩膀。我手上的烟掉在地上。

他对旁边的朋友讲起来:“喂喂,这是程景诚,你们都知道吧?他啊——他真了不起!有个董事长老爸,还到外面做事——做得可好了——我爸每次就是这种口气。”就向我笑,怪腔怪调,“拿你来励志我,我要荣幸是不是?”

我甩掉他的手,不太耐烦:“走开点!”

他并不愣住,还嘻嘻地笑,又拉住我,“喂!你那个董事长老爸也来了啊,有没有去问爸爸好?那女人是谁啊?总不是你妈——”

我一把推开他。他差点要摔倒,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他先愣着,才笑两声,便骂咧着,一面上来跟我推搡。

我本也非打骂不还手的人,况且心里烦,并不太留手劲。他更加恼怒,还扑上来。眼看要大闹了,忽然有人横出一手,把他推开两步。

另还有一个人则拉住了我。我一看,是陈立人。

而隔开赵思均的则是一个女的。也曾见过,是赵婉妮。她暍住赵思均几人:“你们以为在做什么——还要闹!”

赵思均顿一顿,似恨恨地收了拳头。

赵婉妮向我望来。我不作声。陈立人倒看我一眼,松开我的手臂。

他替我开口:“赵总经理,真是抱歉。”

赵婉妮笑道:“陈董事长客气。也没有事,你们还是客人,怎么都是我们不对。”

赵思均在那嚷:“婉妮姊!”

“闭嘴。”赵婉妮沉声,斥责:“你是不是要闹到叔叔伯伯那里?或者让堂叔公都知道?”停了停,大概看赵思均僵着脸了,便向周围的人一笑,“没什么事的,全是误会——”

大家当然是明白人——即散了。谈笑又起,彷佛不曾见到刚才情况。赵婉妮向我和陈立人笑一笑,就赶了赵思均那几人走开。

我仍旧沉默。陈立人看了来,他皱起眉。

“怎么回事?”

我扯一扯领带,低道:“没什么。”

陈立人盯着我,说:“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一个容易受挑衅的人。”

我呵一声,回道:“我怎么不是了。”

陈立人彷佛一噎,脸色略不好。他看着我,过一下子似叹了气:“我也不多问你那些什么。不过,倒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事前一点没有听你提过。”

我顿一顿,不知怎么讲。

陈立人又说:“你跟赵宽宜一起来吗?”

我不答腔,只略一点头。

陈立人微皱眉,低声讲:“其实我也看到了你们一起进来。坦白说,来这里的都是为了向赵老祝贺,老人家客套功夫深,也不一定谁的面子都卖。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能够到他面前聊上两句。”

我扯开嘴角:“那也是因为赵宽宜的缘故。”

陈立人便说:“所以你更要注意。”大概看我奇怪,一顿才道:“你也清楚吧?赵家里头多的是对他看不过去。因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刚才那些人是故意针对你,也要冲着他。”

我感到不解,道:“假如闹出什么来,那也是我,关他什么事?”

陈立人一默,便压低音量:“有传闻,可能要由他接管联天。”

我一愣,才说:“我并不知道。”

陈立人道:“有的人不这么想。况且,你跟他近来走很近。他进去后,是要一个近靠的可以相信的人手。”看向我,“假如你之前不曾和我澄清,我也要疑心你准备帮忙他。”

我万万是没想过,也不会去的。我只道:“我当然——总是不可能。”

陈立人拍了拍我的肩,彷佛理解。

后面便不讲这个了。有对都认识的夫妻来跟我和陈立人攀谈。

我先还陪着,后来去拿酒,径自地喝。一杯又一杯,酒香扑鼻,湮盖掉情绪里那些无缘无故的负累。说什么笑什么,似轻飘飘,彷佛不知所谓,可脑筋又很清楚自己在做着什么。是醉都不能够。

我并不注意过去了多久时间。

突然地宴会厅中的灯光调暗了,乐队奏出熟悉的生日曲。推出了插上蜡烛的三层生日蛋糕,还有香槟塔。在掌声及唱和的伴随下,赵老被簇拥到最中间的位置,老太太在一边,接着赵小姐及……反正都是赵家的人。

两老连手开了香槟——啵地!汽泡一冲而出。在场的人脸上都挂起笑。看那晶亮的香槟塔逐渐透出金黄光泽,后寿星许愿,吹蜡烛。灯又亮了,亦不催促切蛋糕,先听一段感性的致词。

我手里擎一杯酒,站在那扇连通花园的敞开的门旁,遥望着,彷佛并不置身在这里。又见鼓掌起来,掌声阵阵如雷,要震得我恍惚。当望见正走来的赵宽宜,一时更出了神。

赵宽宜站定了,先皱了一下眉,彷佛望向我手中的酒杯,说:“喝了几杯?”

我呵呵一笑,“怎么可能数啊?”

赵宽宜伸手来,径自把我的酒杯拿走。不等我抗议,他倒一口喝完了,把酒杯随意往旁边放花的台子上搁了。

我哭笑不得,“喂!”

赵宽宜睇来,淡道:“你今天喝够了,看你的脸已经红得不行。”

闻言,我摸了一把脸,笑了笑,“难怪,一直就觉得热——不过也就是红而已,也不醉。”

“反正我们先走吧。”赵宽宜只说。

我笑了笑,还靠在门框上,脸向前头略扬了扬,讲:“那里怎么办?你可以走?”

“怎么不行?”赵宽宜道,一面要托着我的手臂,“能不能走?”

我避开他的手,笑道:“怎么不能走?”

赵宽宜静了一下,看看我又道:“你能吗?”

我呵了声,可不答他,径自就迈开脚。一走才感到晕,尤其满厅刺亮的水晶灯光要晃得我眼花。我扶住墙,赵宽宜的手已经托住了我一侧的手臂。这次我不避掉。也没有办法,真是喝多了。

我不曾开口,赵宽宜也没有。有些人见到,他便讲我喝醉,顺路送我。我并不去看旁人是什么神色,管不了了。

搭乘电梯下去时,因还有别的人,同样都不说话。走出酒店大厅,司机已经将车子开来了,正在等着。

我坐上车,赵宽宜随后也是。车子慢慢开动,我别过头,面向窗,一语不发。忽闻来电铃声,是他的。

我听他接了起来,便闭上眼。

这一闭起来,竟恍恍惚惚地睡过去了,直到被摇醒。我张开眼,愣愣地望赵宽宜,感觉到车子似乎已经停下了。

“到了。”赵宽宜讲,径自推开车门下去。

我看了看周围,是在停车场里。我用手抹一下脸,向司机说谢,连忙下车。打盹一小会儿,精神是回来一些,整个人都感觉清楚起来。

我向前望,赵宽宜走得很前面了,不曾回头。

进家里后,我关好了门,先开口。

“下次这样子的场合,就不要问我去了。”

赵宽宜脱着大衣,似一顿,向我看过来。他淡道:“也对,假如你都像是今天一样不情愿,确实不要去比较好。”

我耐烦解释:“我怎么不情愿?不然之前要说好?我是说下次。”

赵宽宜一只手臂仍挂着大衣,静着一下道:“你当然一直是——不讲这次,之前很多次,只要是跟外公外婆见面,你总有托词,你觉得我听不出来?”

我一愣,胸中一时情绪各种。是总是坏的。我维持平静地讲:“既然你听出来了,何必总问我?”

赵宽宜道:“现在是我的不应该了?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顿了一下,突然记起上次在车里他说的那些。可糟透的情绪在驱使着我的脑子,驱使着我的说话,将心中那点不过意湮灭了。

我略扬了声音:“那就不管我的为难?到那种场合去——我并不很容易,当然都是你家里的人,可是和平常应酬没有两样的!况且以后又更私人的聚会,我又去吗?假如换成是你,你能怎么决定?你不为难?不要总逼我。”

赵宽宜看着我,说:“我并不两面标准。”

我并不信他,“到时谁知道。”

赵宽宜口气冷淡:“你开过口吗?这么久了,我见过谁了?”

我一顿,被堵得只有哑口无言。因他说得对。但是我的苦衷,他应有明白不是吗?我兀自纠葛,反而冷静一些。是也有我的不对。

我急切地道:“我……是我说不好,但是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赵宽宜呵了声,看来,“这种话——你的意思就是一直没有准备好要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愣住,随即反驳:“当然不是!”

赵宽宜并不说话,转开身,只向着房间进去。我便站在原地,看房门关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在阳台抽了一阵子的烟,才后知后觉浑身的酒臭。好在另一套卫浴在房间外。洗好澡,已经过了凌晨。

这之间,我曾打算进房间,可站到门前,又莫名退却了。我还想不好怎么解释。想想,那样子的话,赵宽宜听了当然不高兴,

那时房间里不是静悄悄的。他似乎在说电话。是用英文。隔着门板,听不太清楚在说了些什么,以及可能和谁说。

我之后就一直待在我的这间书房。我只套浴袍坐在桌前,开了电脑。可对着萤幕发呆,隐约听见外面似有动静,才回了神。

我又点起烟抽,直到注意时间不早了。

终究去开了房门,可很意外,里面灯仍旧亮着。赵宽宜并不曾睡,他坐卧床上,也是洗过澡,头发略盖住他一点目光。他拿着手机,大概一直在看。我进来后,他便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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