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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火 下——by月下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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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讲:“也许小林是担心你不要接。”

赵宽宜呵了声,不语。

我叹气,劝道:“阿姨已经受到教训了。”

赵宽宜似不以为然,冷道:“她向来最会装可怜。”

我顿了顿,道:“不管怎么样,她总是你妈妈。”

赵宽宜微扬了声:“不是说了吗?你不要管这件事!”

我亦不禁高了音量:“就算你还生气阿姨,事情也到了这样地步,难道你真的要看对方把阿姨告上法院?”

赵宽宜皱一皱眉,露出一丝不耐烦。他讲:“你怎么不先处理好你自己家里的事,一定来淌这个混水。”

我不禁愕然。简直想不到他这么说,一时是狼狈又气忿,充满情绪的字句实在要脱口而出。

赵宽宜彷佛也察觉到说错了。他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并不回避,可按住脾气。我道:“我想,我们还是别再谈下去了。”

他不作声,过一下子调过身,讲:“——我送妈妈回家去吧。”

我未答腔,只看他进去办公间。

这时候小林才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刚才我们并不刻意放低音量,隔着一层门,或者听不清意思,但总知道口气都不对。

她不安地看我。我只摇摇头。

终究,赵宽宜是不会不管他母亲。但是对于细节,我并不很关心了。也不是因为怪恨他那时口不择言。谁都有情绪。我自知多管闲事;他和赵小姐之间的心结,非一天一日,如同我跟父亲。本来家务事一向是世上最难解的事情。

又过几天,赵小姐的新闻逐渐淡了。那些谈话节目总算放过她。不过,事情却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新的一期八卦杂志,封面上的话题人物我也熟悉。是我自己和赵宽宜。

六十五

最开始先来了一通电话。对方拨到我的办公室。我不多疑心,接了,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称我头衔,问我是不是认识赵宽宜。

我一顿,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对方笑笑,竟然就挂掉了电话。我感到不对劲,立刻按了分机。秘书Elin接起来,经过询问,这通电话不是她转进来的。

当时我想不透对方有什么目的。到晚上,跟赵宽宜走出餐厅,准备开车离去,有两个人凑上来,很快表明杂志记者身份。

我一怔,而赵宽宜彷佛仍镇定。他面对记者一向沉默,尤其近日。这时也是,不等对方多说,便上车。

我也随即上车。车子方动一步,这两个人的一个突然冲上来,差点煞车不及。我按了喇叭,而对方似乎浑然不知危险,只举相机,对着车里的我们拍照。疾闪而过地似过曝的茫茫的白,好像是对往后一切发展的预兆。这一刻,我无缘无故明白过来,白天那莫名奇妙的电话是对方打来的。

可是即使晓得,也已经来不及做什么。

新出刊的杂志被包装好,快递寄到公司。夹在别的文件里,Elin拿进来。我不多想拆开看,即呆住,等到读了,感觉更恍惚;好像正在做一场恶梦。

报导里描述暧昧,指赵宽宜跟我同住是因为不一般的交情。又附加照片,除了那天在车内的,还有之前一起进出其他的包括住的地方,亦有之前在赵小姐画室前的分别……许许多多。

放下杂志,我什么都没有办法想。也是绝对想不到要出这样的事。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先要慌,随即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空白,彷佛失去了所有能反应的反应。我不能说服自己这并不严重。

桌上的话机突然响起来,我仓皇接了。是Elin,她问:“总经理,有一位称是周刊记者的张先生打进来,他坚持找到您说话。请问您要接听吗?”

我道:“告诉他,我正在忙。”

“好的。”

那一端挂掉了。我还握住话筒,到听见话筒发出嘟嘟的声音才回神过来。我放回去,向后倒在宽大的椅背,一时没有办法。

又来了电话,这次是手机。我直起身,无缘无故地小心翼翼,看到来电者是赵宽宜才接起来。可不开口。因可能开口就要泄漏了慌张的情绪。

他也不作声。沉默维持了有一阵子,他先出了声。他说:“我这里收到一本杂志。”

我道:“我也是。”

又都静默了。我望着自己的一只手,看着手腕白金色的表。心里随着指针走动数着格子。我找不到声音。真的找不到可以说的什么,好像所有的字句都不能表述出此时这样无以名状的汹涌。

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我想。可是我们都还没能准备好。

还是赵宽宜先开口:“不要去理会。”一顿,低了声:“会过去的。”

我点点头,又想到他是看不见的,讲:“好。”

他说:“不要去理会,晚上回去再说。”

我一样道:“好。”

当天在公司里,一切还平静,可回家时,已经有记者盘据在大楼下。看见我的车,几台相机对着一阵拍,闪光亮得刺眼。车子速度一慢下,就有人要冲上来。

保全已赶来拦阻,我趁机开进地下停车场。

不过赵宽宜没有那么好运。当晚他有应酬,电视台的记者守在吃饭的地方,在他出来时,一窝蜂涌上去。面对追问,他当如以往不回应。那群人似不放过,新闻画面上,他被纠纠缠缠,好容易才能上车子离去。

晚上十一点多钟,赵宽宜才到家。

那时我在书房,听到动静出来,他已经坐到沙发上,在打火点烟。他朝我这里望一眼,一面抽起烟。

我坐到另一张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杂志。我开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竟然都没有察觉。”

赵宽宜低道:“可能差不多在那时候被跟拍了吧。”

那时候——哪时候其实已经不重要。我轻扯嘴角。本来这些人抓到一个错就要往四面八方挖掘出另一个,不弄到祸连九族不罢手。

我问:“现在呢?”

赵宽宜默然,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也不用向谁交待。”

我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一直维持沉默吧,等到劲头过去……大概就好了。”

赵宽宜不语,似若有所思,过一下子向我看,忽道:“或者出来说明吧。”

我不禁怔住。又听他说:“反正不是假的,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我霎时心中澎湃。可理智要跳出来拉扯,我嘴里讲:“现在不是时候——我这里怎么样都好,但是你外公外婆那里不能不顾。”

赵宽宜默然,道:“老人家总会看开的。”

我道:“假如看不开呢?他们年纪也很大了。”

赵宽宜不说话。我卷住手中的杂志,低声:“先这样子吧,说越多,要越麻烦——就这样子决定好了。”

赵宽宜未答腔,只吞云吐雾。我知道,他一时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否决。

可是新闻带来的效应,始终不是能预期的。也许因为赵小姐的关系,或者赵宽宜,或者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非善意的原故。

记者们纠缠不休。早上出门,要拖延到不能再拖延,赶在最后一刻进公司。公司里谁不听过这个新闻,隐有些议论。那些异样眼光藏不住,我全装不见。平常走得近的人,一时都彷佛疏远。

去既定的应酬,不论谁面上仍是亲切,可是背过身或者嘲笑这是极度的羞耻。我极力不去猜臆,可身在其中,只觉得一切恍恍惚惚。彷佛踩进波涛不平的海里,浪潮滔滔也躲不得。

而谈话节目再得新题材,见猎心喜,大肆分析我这个人,我的出身。还论赵家,包括联天接班人的臆测,涉及广阔,相关和不相关的事情全搅混在一块儿。

赵小姐的事情在这之间,已像不足为道。

简直是应了邱亦森当初的话。

这天,陈立人把我找去。

他坐在办公桌前,抱住两手臂,看着我,“那报导太夸张了,曲解成这个地步——你还沉默?你也不是第一次应付记者,怎么不知道这种假的事,只要出来澄清很快就过去了。你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没有办法澄清。”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着瞒到底,向他否认,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陈立人一样看着我,眉头皱起来,“不是真的吧?”

我不觉苦笑。这一下他也沉默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彷佛才认真地打量我。他道:“你们真是——这上面说的——真的?”

我维持沉默。

陈立人脸上好似闪过一丝错愕。他一样皱眉,半天才沉口气道:“之前我还以为——原来是这样子。”停了停,“我真不知道怎么说。”

我才开口:“抱歉。”

陈立人似一顿,看向我,说:“倒不用为这个对我抱歉。”

我道:“假如造成公司困扰,我可以——”

陈立人皱着眉打断:“你可以怎么样?我又不逼你什么。这种事,能怎么说,你……唉,你反正好好处理吧。”

我点头。临出去前,想一想,又抱歉一次。陈立人默然,过后沉出一口气,可不讲什么了。

重新回到部门,大家在里头不知道说什么,看见我,一时都静下来。我作无事状,一径走进办公室。

刚坐回办公桌前,手机响起来。差不多每天都有好事者打来,这次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直接按掉通话。

又换话机响了。

我沉一口气,接起来。其实早告诉过秘书Elin,任何不相关的人的电话都不接,可有时她彷佛忘记,不请示,一径转进来。

果然,那头是一位女记者。

“请你说一说——”

我截断她:“抱歉,我很忙。”

女记者笑笑道:“程先生,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是面对吧,不然我们交不了差,你也不好过生活是不是?”

我未应,只把通话直接切断了。又想了想,拨出分机。那一端秘书Elin很快接了。我道:“麻烦你送一杯咖啡进来。”

Elin道:“哦,好的。”

不一会儿,门被敲了一下,Elin端了一杯咖啡,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她一面把咖啡放在桌边,一面道:“总经理,您的咖啡。”

我对着文件点头,听她脚步似要调转,抬头道:“等一下。”

“是?”

我淡道:“我应该说过,不相干的电话不要转进来。”

Elin似漫不经心地答:“哦,好的。”

我看着她道:“假如你连这样简单的事都不能应付,或者你自请调换位置,我也好换一个够称职的秘书。”

Elin彷佛一僵,脸色不很好,可低下头来,她说:“我知道了,总经理。”

我道:“出去吧。”

她离开了。我心烦气躁地拿烟点,看着手机,想了想还是不拨赵宽宜号码了。他的处境,一向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一到时间,我即收拾离开。叫了电梯上来,门打开,里面有人,对方好像要走出来,看到我又一顿,倒不出来了。

我望着叶文礼,一时一怔。

叶文礼按住开门键,眉微一抬起。我连忙走进去。电梯门关了,他问我:“你准备走了吗?”

我点头,“嗯。”

叶文礼彷佛随口讲:“楼下门口好像有记者。大概停车场入口也有把守,你这时出去,一定要被拦住。”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叶文礼讲:“反正我有消息。”一顿,向我看,“你搭我的车一起走好了,他们绝对想不到。”

我还愣着,电梯已到达地下室。叶文礼先走出去,又一停,回身过来催促我。我忙出去,跟着他到车停的位子。

叶文礼道:“你到后座,稍微躺下来。”就丢来一件大衣,“盖住这个。”

我怔了一下,虽然感觉不可行,仍旧听他的到后座布置。好了他才开车。车子开出去,速度平稳,大概真是没人料到,竟然顺顺利利地离开了。

我才坐起来。望外面的景况,已经离公司有一大段距离。是往叶文礼住处的方向行驶着。

叶文礼在前头说:“先到我那里去吧。”一顿,“记者问不到你话,交不了差,大概问到你从前一些朋友——新闻报导了一下午。他们等在公司门口,也一定会守住你住处那边。”

我默然。谁没有几段从前,那时你情我愿,并不认真。也是想不到今天。假如问我,也不能否认。

我看他,只问:“我到你那里,你不怕要上新闻?”

叶文礼不说话,从后照镜看来,笑了笑。

很快到他租住的公寓。客厅中堆了好几个纸箱,沙发茶几上还迭有书报。我很久不来这里,但是一向不在客厅多待,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叶文礼一面挪开沙发上的一迭书报,一面讲:“有点乱,这两天一直在整理,我过两天要搬回我父母那里了——坐吧。”

我便坐下,而他进厨房倒茶。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起来瞧,是赵宽宜。我顿一顿,不觉去望叶文礼位置,他犹在厨房。

我才接起,“喂?”

赵宽宜在另一头问:“还在公司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离开了,在一个朋友这里。”

赵宽宜未接腔。

我亦沉默。就这么静了有一下子。想他大概也要看到新的新闻,我开口:“今天你可能听到一些——”

“也没什么。”赵宽宜即打断,又一默,讲:“不如这样,你在朋友那里待一晚,或者过两天后,看看情况才回来。”

我愣住,可嘴里是答应了。

后面彷佛就无话可说。通话潦草地结束。我拿着手机,微发怔,到一只水杯放到面前的茶几才回神。

我朝站着的叶文礼望去。他亦看来。

他微笑,道:“真想不到你能把我当作一个朋友。”

我不接腔,站起来,才道:“谢谢你帮忙,我该回去了。”

不料叶文礼来拦住我,“你要回去?不是告诉你可能有很多记者——”

我自嘲道:“这一阵子,我看到的记者还会少吗?不多他一个两个。”

叶文礼一顿,又说:“你现在也没有车子。”

我不禁好笑,道:“总叫得到计程车。”

叶文礼还看着我,忽讲:“我刚才听到你谈电话。”

我怔怔着,不语。

叶文礼径自说下去:“假如我没有猜错,他也要你不回去。”

我略沉了口气,只说:“我会住到一个朋友家里,暂时不回去。先这样吧,我走了。”

叶文突然一把拉住我。我怔住,他已将我拥住。我不禁僵住。

他在耳边讲:“放弃吧,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尤其跟他。”

我挣脱开来,皱着眉,说:“你在说什么?”

叶文礼面色平静,讲:“别人或许半信半疑,但是我知道那报导说得都是真的。你跟赵宽宜一直在一起。别傻了,就算今天没有这个报导,你跟他也不可能在这个社会继续下去。”

我心中沉沉,看向他,说:“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他喊:“程景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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