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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火 下——by月下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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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沉出一团白雾。我用手摸了摸狗的脑袋,向赵宽宜看去,笑道:“我才听说啊,原来它是你的狗。难怪,我一直觉得它好听你的话,看到你就不吠了。”

赵宽宜似一顿,默了一下道:“也不算我的,一直也是Guillaume和Marina在照顾。”

我笑一笑,看了看狗,问:“你在巴黎北站附近捡到它时,它应该还很小吧?”

赵宽宜抽着烟,才道:“大概三个多月吧。”顿一顿,看了一眼狗,“它现在很老了。”

我望着狗,低声:“是啊,看它总懒洋洋的。”

赵宽宜默然,过一下忽问:“他们什么时候跟你说起来的?”

“唔,刚才吧。”

我答着,一面往后躺了下去,打算他要追究也不理会。可他也没有。我仰望夜空那几颗微亮的在一闪一闪的星子,再想到威廉先生那段剖白。最后那句,不知当感慨或惆怅。或者,该要觉得凄凉。

我朝赵宽宜望。威廉先生愿意爱他所爱,因出于父子天性。那样的话,或者不应要告诉我。

他所爱的会是谁?能是谁?我一点都不能料到。我在这里维持沉默,他亦是。谁都安静无声。

我慢慢地把烟抽完了。

隔天午后,威廉先生驾车送我们到马赛机场。又好一阵的道别。我跟Marina拥抱,到威廉先生时,他望我,依旧如来时那样的亲切。我碰一碰他的两边脸颊,从来没有像此刻的实心实意。

两人离开后,我跟赵宽宜办好机票,到候机室去。在这之间,赵宽宜讲了至少两三通的电话。接下来,他在巴黎的几天,公私方面都有几个人要碰面。至于我,纯粹太多,除了约会老同学,尽可以很随兴。

一小时后登机,到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要近傍晚。天气非常凉,天色灰雾雾的,彷佛就要下雨了。好在,虽然入关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雨一直也没下下来。赵宽宜拨了电话,叫车子来接我们到酒店。

酒店是我请秘书Elin订的。在罗浮宫附近,门面比起同等级不算很大。内里装潢典雅复古,有螺旋楼道,和旧模样的铁笼电梯。不过因各项服务好,更在于地利,不管往哪里都方便。

办好入住手续,行李员帮忙提了行李,我们乘了那台旧式电梯到三楼,在最后数来的第三道门前停下。赵宽宜付给那行李员一些小费,对方鞠一鞠躬,说了两句客套话走开了。

房内很宽敞,前面有客厅,后为卧室。卧室里放了一张床——那上面用了鲜红的玫瑰花铺成了一个大的爱心。法国人对情调向来在行,可也不当错用,或者订房当初有特别附注。

我不无困窘,忙道:“我的秘书好像搞错了,都怪我说不清楚。”

赵宽宜微扬起眉,倒不讲什么。他看一看表,道:“过七点钟了,今天到外面吃饭好了。不过,先打电话叫酒店的人来收拾吧,不然晚上不用睡了。”

我可不敢耽搁,即去拨了电话。

酒店的人连连保证会在我们回来之前整理好。我们才出去了。一出去,我不由得拢了一拢外衣;秋日时节,巴黎的晚上的凉,简直可以说太冷。

我们走了一小段,即见前方那耸立在柔黄灯影下的广阔建筑。是以前去过一次的罗浮宫。早过了开放时间,可广场前还有很多人,大多在拍照。拍并立在这里的新和旧;立在喷泉中间的玻璃金字塔,在夜晚,更似飘摇在水面。

我们未在这里逗留,走向旁边的一条巷子里。那一带有几家餐馆,我们随意地看中了一家进去,好在还有空位。

等待上菜时,我和赵宽宜对了对彼此明天的行程。他的方面,当比我不容易。他上午跟人的会面可算公事,晚上则和他那住在巴黎的姑婆一家子吃饭。那一顿晚饭可真要吃到很晚了。

至于我,目前只安排了一场老友饭局。

赵宽宜举起酒杯,一面打量杯缘,一面问我:“那之后你做什么?”

我笑一笑道:“总很多地方可以逛的,比如罗浮宫吧。我可不无聊。”

赵宽宜再没有说什么了。

到吃好饭出来,夜更深。路上当然还有人,在巴黎,就算到凌晨也总不用担心看不见人。我们在这散步了一段路,沿着塞那河畔而行。一排的树在灯下化成了一条一条的黑色,河面也是黑的。全部的黑,彷佛都在摇曳,晃成了右岸模糊的暧昧风光。

河堤上有各种人,牵着狗的,依偎的情侣,或者单独的男与女,老或少。有人直接坐在了堤道旁,在喁喁交谈,或眺望对面的那一层层覆了蒙黄色泽的公寓楼房。

这里尤其能看见一座一座的桥。在水色光影中,不远前的桥,拥有优美弧形的桥拱。在中央隐约能见一座人形骑马的雕像。

我跟赵宽宜步上了这一座桥。

桥上不时有车子开过去。我们走在桥边,望河的另一面,远处夜中两对双塔矗立,又后一些,是在发亮的铁塔尖角。

走到一半时,桥下传来波波地大动静。我们都停步,靠墙围往下望,这时水上竟还有游船。从桥下通过去时,船上面的人对我们挥了挥手。

我笑一笑,开口:“夜晚坐船,真不知道看什么,要在白日来,风景才好。”

赵宽宜在点起了烟,一面说:“河还是河,白天跟夜晚哪里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向他看去,笑道:“你这么说,可太不浪漫了。大家到这里乘游船,要看的不是河,是看在两岸的物景,要看一看这个城市的样子。”

赵宽宜默默地抽着烟,过一下忽说:“——浪漫是离不开钱的。”

我一怔,一时无从回应。可在心中却感到了违和,更有触动,我不由疑猜,他说的是什么样的浪漫?难道真的在和我谈浪漫?

而望着河面,站在这一座桥上,不能不记起了一部电影。我开了口:“你说得对,或许真离不开,但我也觉得,钱总要扼杀了浪漫,在Les Aments du Pout-Neuf里,男女主角的感情不就体现了这一点?又或者,钱可以买到一段浪漫,却成就不了之中的快乐。”

赵宽宜抽了两口烟,仍望着河面,过一下子道:“再快乐,总也要痛苦。记得吗?电影里,那老人明明再度得到快乐,还是选择投河。因为失去过,更不能再失去,他很清楚,女主角是不能来拉他上岸的人。”停了停,忽讲:“假如是我——大概也要这么选择。”

我不料他说这样的话,霎时一震,心中竟有些急。我听到自己在说:“假如是你,假如有我,我都会去拉你。”

赵宽宜彷佛一顿,看了来,可不答腔。我亦望他,却怔怔着。而他的目光,不曾有一丝的不明白,也无波动。

他的神情却很柔软。好一下,他开了口:“是在讲电影——”

我一愣,才回过了神,不禁讪笑两声。我佯咳一下,低声:“那当然。”

赵宽宜则一静后,又道:“不过,假如还有你,我大概——能够做出别的选择。”

我怔了一下,疑困地看他。可什么也看不出。他只笑了一下,一面回身迈开了步伐,一面道:“很晚了,我们走回去吧。”

四十五

电视机在客厅里播着新闻,一则换过一则。那报导的人嘴巴彷佛蒙了一层布,说的字句朦胧,我不能听清楚。也不管了,本就不太重要。因在卧室,我一手揽到赵宽宜的脖子,一面吻他的唇,一面扯开我身上浴袍的系带。他则把手搂在我的腰间,带着我躺上床。

嵌在壁面的光投向天花板上又照下来,一室昏黄,气氛在蒸腾。我将赵宽宜按在身下,俯视他的面庞,望他的目光,那里有情欲的火苗,窜进了我的心口,整个人要从里到外烫成了一片黏糊。

我不作声,赵宽宜亦是。此种情景,最合用身体语言。身体总比心实诚。他把我勾下身,又接吻。他的舌头探到我的嘴里去勾我的舌头。他的手一面在我身体游动,热的是他的气息,或我的气息,要逐渐分不清,是急迫,那么地湿热。在嘴唇,在胸口,在紧实的凝聚成优美线条的肚腹;要吻上百遍千次。还都不够。

假如没有爱,性仍该快乐——我从来都信奉,也放纵,更乐意使另一方先快活。要单方面的进一步,才有双方配合。性的发生,总是两个人的事。我伏下脑袋,亲吻面前挺昂的性器。我伸出舌头,从根部舔上前端,一面去看赵宽宜情状。

赵宽宜几缕头发盖在了额前,我不能分明他的眼神。

他的喘息渐沉着。可他对自己的克制,还表现在性爱上,总也有一点冷静。我不免要怀疑自己,在这方面的手段是不是仍旧太少。我含住手里的性器。脑后即被一只手按住,力道微沉,我并不感到难受,嘴里更卖力。

赵宽宜突然把我拉起来。他把我按躺在床上。我望向他,他的目光微阖,是低下身来跟我接吻。他一面来摸我的腿间,手指圈着我的性器抚慰。我不禁呻吟,可早有感觉,耐不了太久,就宣泄在他手里了。

我再次被他拉起身。他看我一眼,我仍怔怔地,还没明白,就被压着趴在床上。他低伏在我身后,体温同样的高热。

他吻着我的背,逐一向下,彷佛风拂过,轻得我要颤抖。我将脸埋到臂弯里,股间被探进了东西,是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地增加。我饱受折磨,要求解脱,又似觉得不太够。我恳求出声。

赵宽宜并不说话,只略提起我的腰。他的手扳在我的腰胯,身体向下压了更低。他进到里面,我终于才满足。

他的每一下都进到深处。我拱着背,口里肆意呻吟。我望向前,只见昏黄一片,片片都湿热。我的手用力掼住床单,床单皱起一圈又一圈的漩涡。我彷佛也被那漩涡绕了进去,在载浮载沉。

又被翻过身,我自发分开两腿。赵宽宜掐住我一腿的膝弯,再挺进来。我哼着,把另一条腿缠到他腰后。他彷佛觉得碍事,扶了开又按住。他进入更深。我半撑起上身,一手把他揽近亲吻。舌头交缠之间,分不清谁的吐息;是一样热。

一次又一次的,当以为将至终点,都不过才开始。

最后一次,前头在赵宽宜的抚弄下,我又射一次精。过一下子,赵宽宜低哼着,也射了精。这时感觉好像在沙漠里看见了湖,终能舒口气,疲倦又满足。我已连呻吟的气力都要没有了。

我一身的汗,犹在平息。他低着脸,气也在轻轻喘。我和他对到眼,都不说话。可心头在一突一突地跳,忽有奇异,彷佛什么正豁然开朗。可是太疲困了,什么也想不动。

赵宽宜这时抽开了身。他坐在床的一侧,胸膛缓缓起伏。我慢慢沉出一口气,要忍不住闭眼。

我翻过身,过一下,耳边彷佛听到赵宽宜低声说话。是听不清,也睁不动眼皮,他似乎在躺下来。同样湿热的温度贴过来,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我就这样地睡着了。

我睁开眼时,卧室里外都安静。不再听到那喋喋地在报新闻的声音。不知是到停播时间,或者关掉了电视机。

面前的窗没有拉上窗帘,外面的楼房好像罩了一层纱,望着灰蒙蒙的。天似乎快亮了,到晚一点,太阳升起,日光就要晒进来。要把窗帘拉起来才好,但我怎么都不想动。

不久前的纵情狂欢,记忆犹新,我这时有心思,可迷茫。和赵宽宜之间,性事发生从不拖泥带水,我并不掩饰对他的情欲渴望,一直明明白白,况且,求欢何须多想。他当不曾矫作,可情欲于他,情总要少一些。

我不禁翻过身,望在另一侧的赵宽宜。他的头发盖住了眼睛,侧着身,仍在睡着,被子只掖了一半,露出的手臂伏在枕边。我静静地看他。再看,还一样猜不懂他。可怎么也不能不爱。

我望了一阵,生起一个念头来,就把手心盖在了他的一只手背。后来,我又一次地睡过去。

早上醒时,外面正下雨。

下得大,雨水大把地泼到窗面,景物全糊成一片。并不觉得冷,卧室里有暖气,简直要太热,我本想多在床上赖一阵子,但冒了汗,才慢吞吞起身去冲澡。

那时是九点多钟,赵宽宜早起来了,更梳洗过换好衣。他在客厅,似乎在跟晚点要碰面的人通电话,当然说法文。

我还在浴室里时,门铃响了,隐约听到对话,来的好像是酒店的人。到我套了浴袍出来,又安安静静。我一面系浴袍带子,走到了客厅。

阳台前的圆桌上摆了一客早点及咖啡。赵宽宜对着坐在一张椅子,正翻报纸,似有察觉,望来了一眼。

我微笑,坐到另一张椅子。我径自倒咖啡,一看面前那客早点,不禁问:“怎么只叫一客?”

赵宽宜开口:“我不太饿,再十分多钟也要出门,接的车子在路上了。”停一停,忽一转口:“你跟朋友几点钟碰面?”

我道:“是约十一点半钟,但晚到也不要紧。”

赵宽宜略一点头,不作声了。我还看着他,他头发梳得整齐,穿一件中领的黑色针织衣,折成一面的报纸靠在他交迭起来的腿上,他一面读着,一面又端咖啡喝。他的姿态,他的神情,仍如昨日,那样清清冷冷。

可说不上来,我总觉得有哪里两样了。

大概有察觉,他目光一抬,望了来。

我笑一笑,摇了摇头。应当是多想,人在异乡,撇开杂事,心境多少不太一样,好像看什么都新鲜,连讨厌的人都可能要觉得不讨厌。

若要错觉也没什么,可错想就不能够了。

赵宽宜倒不对我细究,他彷佛想起什么,问着我:“你那边结束后,还准备到什么地方吗?”

我道:“随便走一走吧,那附近有几家书店,可能去看看,不过,等吃好午饭,大概也不算早了,今天天气又不很好,或许就直接回来了。”

赵宽宜听了,看一看表道:“我那里也要很晚才结束,不过大概能回来一趟。”

我笑道:“咦?晚上你不是还有饭局吗?这样不赶?干脆你就直接过去。你们约在哪里吃饭?”

赵宽宜淡道:“在附近。”

“哦?是吗?”我不禁说笑:“那还真有时间跟我喝茶了。”

赵宽宜折起了报纸放到桌上,嘴里一面应道:“可以。”

我一笑,可连忙讲:“我随口——”

话未完,赵宽宜放在桌边的手机霎时响了。他接起来,讲着两句,就站起来一面拿挂在一侧衣架的外衣。

他很快结束通话,对我说:“接的车子到了。”

我点一点头。

他便走向门口,突然又回头过来,“刚才说的晚一点——”

我未料他竟挂记,一怔,打断他:“我真是说笑,你不必赶。”

赵宽宜阖着嘴,只看着我。他又看一下表,开了口道:“就那样吧。”便回过身,开了门出去。

我于是怔着。可到咖啡都冷了,也没想到明白。

四十六

雨在不久后就停了。地面仍旧湿答答,路上积着大小的水汪,不知道从哪里被丢弃的纸杯整只泡烂在里头。因下过雨,除了潮湿,街上还充斥着不太好的气味。巴黎是一座老城市,有它的浪漫,有它的美,更如别的城市一样,总也有不好的一面。

而看雨停了,我便提早出了门。

我的那位高中老友黄士鸣和他太太,住在卢森堡公园附近的公寓。我和黄士鸣在高中交情很算不错,不过他出国念书后,逐渐少联络就没了消息,直到我去史丹佛念MBA,在加州重新碰上。他亦在史丹佛,可做政治研究。

那时,他的女友即为现在的太太,他毕业后,两人就结婚,定居巴黎。他到巴黎第一大学继续读博士,之后留任教书。

他们结婚时,我并没有到场。还好不到,法国人办婚礼的那阵仗,见识过一次,不敢领教第二次。我光是回想起前日情景,都要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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