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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下+番外篇——by字字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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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书云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看了一眼如潮般散去的行人,伸了个懒腰,又看向了天边镀红的夕阳。

远处是一副厚重的山水画,近处却是一副清雅的人物画。

本王同他并肩而立,看着河上孤零零的几艘游船画舫,问道:“你学问做的这么好,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姚书云轻笑道:“当官有什么好,每天起早贪黑的,俸禄也没几个,放着好日子不过,受得什么罪。”

人各有志,本王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转过年,本王的父亲突然仙逝,本王这无心朝政的人,却阴差阳错的当上了王爷。

作为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作为小皇帝燕玖最宠信的朝臣,本王看似风光,日子却并不好过。

正在本王四面树敌,心力交瘁之时,号称不想做官的姚书云却突然报名了科考,在经历了乡试会试连中解元会元之后,又参加了殿试。

只可惜考试前夜,那小子吃坏了肚子,殿试的时候,文章只做到一半,突然扔掉毛笔跑进了茅厕里。

放榜的时候,他只得了个探花,拜为了户部郎中。

可姚书云明显不满足于此,使劲浑身解数,用遍所有损招,终于由户部转入了刑部,由郎中升为了侍郎。

因为那小子手段狠辣,又专爱挖人丑事,便是上头的刑部尚书,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整个刑部,几乎是被姚书云篡了权。

而那小子还不满足,整日里惦记着赵丞相的位子,磨着后牙槽嘀咕:“老不死的东西,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告老还乡,把位子留给我坐一坐。”

本王不知道像他这么生性散漫的人,怎么突然打起精神来,想着追名逐利,升官加爵了。

不过有一点本王很清楚,这小子当了刑部侍郎之后,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朝中反我最厉害的几个大臣,纷纷下了大狱,剩下几个见风使舵的,似乎是受到了姚书云的威胁,竟变相的替本王说起了好话。

局势逆转地十分突然,倒叫本王一时间不太适应。

而姚书云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无异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他对付几个小官小吏尚且可以,但是想着对付上头的高官显贵,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在这些权臣想着动姚书云的时候,本王就可以站出来了。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姚书云既然动用损招,帮我把一干小鬼除了,那么由本王出面,来对付这几个要脸顾面子的阎王,是再简单不过。

朝廷之上,一时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而这种平衡,看似牢不可摧,可谁也不知道哪一天我若是失宠了,这种平衡会不会猛地坍塌,将我砸得尸骨无存。

本王曾经找过姚书云,让他处事圆滑一点,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必为了我以身涉险。

可他却笑着说:“从我踏上官场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说着,忽又笑了起来,老不正经的问道:“王爷,我要是哪天真死了,你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下什么呢?是亡夫,还是亡妻?”

本王怔了一下,道:“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

恰似亲情,恰似友情,恰似爱情。

却并非亲情,并非友情,并非爱情。

第68章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1

姚书云喃喃着,突然一口血,喷在了琴弦上。

本王一惊,正欲上前扶他,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他擦了擦嘴角,道:“坐在那儿别动,这琴,我还没弹完呢。”说着,十指在琴弦上打了个弯,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突然变换成了另一支曲子。

由原本魂劳梦断,郁郁不得的相思,变成了一场目断魂销,恋恋不舍的别离。

“如果我死了,你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下什么呢?”几年之后,姚书云再一次问我。

本王看着他,问道:“你想叫我刻什么?”

他双耳已经失聪,好不容易辨别了我的唇语,半开玩笑地问道:“亡夫如何?”

本王半分犹豫也无,点头道:“好。”

他原本暗淡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只一瞬,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说笑,王爷不必当真。不管你是在我的墓碑上刻下挚友,还是知己,都很好。”说着,双手一颤,琴声蓦地喑哑。

他掩着嘴咳嗽了一声,道:“说来也怪,我近日来,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座悬在九重天上的高台,台上有一个上着手镣脚镣,披头散发的男人。那男人,真是像极了你……”

他说着,曲调陡然拔高,生生将本王带进了他另一个琴境里。

那是在一处云雾缭绕,不辨东西的角落里,诛仙台上吊着一个蓬头垢面,形神落魄的男人,正是本王的前身——天璇。

彼时,他垂着脸,跟条狗一样的乞怜:“陵光,最后一面,你来见见我好吗,哪怕就一眼,来见见我好吗……”

而在云雾深处,一袭绯色的袍子闪动着,其主人在原地徘徊许久,终究是没有上前。

陵光远远地看着他,神色悲痛而难过,“天璇,别恨我。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护住你的元神,送你去下界转世投胎。这总好过,要你形神俱灭,挫骨扬灰吧。”

“这样已经很好了,”青芜灵君走上前来,道:“以天璇闯下的祸事,本当剔除仙根,灭掉三魂,永世不得超生的。玉帝肯卖你薄面,留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了。他只要还活着,就还有重返天庭的机会。此事,你不必太难过。”

“回来吗?”陵光苦笑,“我倒是希望,他此番离开,就再也别回来了。”

“哦?”青芜不解。

陵光道:“在凡人眼里,做神仙逍遥快活,可我们做神仙的却再明白不过,天庭里哪有什么逍遥可言,处处都有天规约束,凡事总有个条条框框。天璇他那么向往下界的事物,不如就此遂了他的意,让他做一个平凡而自由的人吧。”

青芜眼睛一斜,看向了陵光,“那你呢?”

陵光:“我?”

青芜:“是啊,天璇他斩断情根之后,将不再为情所困,生世洒脱。可你呢,满腔柔情,又将与谁说?”

陵光:……

“与谁,说……”姚书云喃喃着,忽地又是一口血,喷在了琴弦上。

本王从刚才那亦梦亦幻的琴境中回过神来,赶紧冲上前去,将垂死病中,几欲倒下的姚书云接在了怀里,席地坐了下来。

姚书云伸出干枯的手掌,扯住了本王的衣袖,问道:“你说,那个叫陵光的人,不是我吧?”

“当然不是,”本王摇摇头,“你是姚书云,是一个风流跌宕,汪洋恣意的人,并不是那个九重天上,一板一眼,冷漠无趣的上仙。”

姚书云:“可我梦到陵光的时候,为什么会替他感到难过呢,好像那个人,就是曾经的我。”

本王攥住了他的手,“书云。”

姚书云苦笑着摇摇头,“都一样的,耗尽了一生的感情,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他陵光好歹有天璇爱着,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他说着,斜脸看向了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喃喃道:“太阳就快落下去了,明日,大约是不会再升起来了吧。”说着,又看向了我,“岳初,这一次你能不能别再负气,别再说你会忘了我……”

本王心里猛地揪紧,想起了我曾经对陵光说过的话,“不管我是被投入下界,堕入轮回,还是被挫骨扬灰,形神俱灭,我都会忘了你。而你,也自管忘了我吧。”

“你别,忘了我……”姚书云攥着我的手,状似乞求地说道。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我不管自己自何处来,将往何处去,你都要记住我,我是姚书云。”

本王拥着他,把即来的泪水全部忍了下去,哽咽着说:“好,我会记住你的,生生世世,莫不敢忘。”

“那就……好。”他眉眼一弯,冲我笑了笑,冰凉的手掌自我手心里滑落,垂在了地上。

那抹清浅的笑意,凝在了他的唇边。

至此,再不能见。

一阵寒风袭来,裹着大片的雪花,簌簌的飘落着。

本王打了个哆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使劲抱住了怀里的人,本王喃喃道:“书云你看,下雪了,浀州的旱情,应该就快结束了吧。”

见他不语,本王又道:“我带你回京城吧。”

“早些回去的话,我们还来得看一看王府里的梅花。”

“我们回去吧……”

本王说着,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往回走时,正遇上了守在门口的陵光。

他一身绯色的长衫,容颜依旧,风华不减。

本王怀抱着姚书云,停住了步子,在落日余晖里,在雪虐风饕里,长久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问他,“为什么要把姚书云放到我的身边?”

“为了让他帮着你找回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神识,”陵光说,“为了让他引你去见风慕言,去见舒景乾。”

“是吗?”本王的眼里一阵酸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也就是说,他是为了我,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他这一辈子,都是在为了我活着。”

“是。”陵光道,“姚书云只是我的一缕神识,灵力一旦散尽了,他也就消失在三界之内了,将不记前尘,亦不复来生。你且忘了他吧。”

陵光话音刚落,本王只见怀里的人,慢慢地幻化成一根红色的尾羽,然后散作点点荧光,绕着本王飞舞了一圈,虽有不舍,可终究是消失了不见。

再也不会相见。

本王怀里骤然空了出来,心里像是也剜出了一个疤。

“你本不必难过。”陵光道:“毕竟他,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

“可你不是他,”本王看向了陵光,有些颓然的说:“他也不是你。”言毕,绕过了陵光,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屋子里。

“天璇。”陵光在身后喊了本王一声。

本王并未回头,一路走进了姚书云的卧房,然后靠窗坐了下来。

外头的雪花越下越大,远远能听到百姓们的欢呼声,“下大雪啦,要迎来丰年啦!”

有人为了庆祝,提前点上了爆竹,传来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头的一切热闹都与我无关。

本王摊开手,看向了那一块羊脂玉佩,上面的菖蒲花,开出了一片如雪般的寂寞。

“王爷有心了,还记得我喜欢菖蒲。”

“既然是你亲手所刻,所赠,下官姑且把它当做定情信物吧。”

……

外头,一袭红衣衬着皑皑白雪,踟蹰在窗外,迟迟没有离开。

便如在姚书云的琴境里,陵光躲在云雾深处,看着诛仙台上的天璇,想着上前,却始终没有上前。

本王原本想着问他一句,当初在天庭里,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可临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我们,回京吧。”本王叹了口气,将玉佩收进了怀里,重又踏出了房门。

彼时,陵光已经不在。

未来,也不会再来。

至此,本王和过去的岁月,彻底地告了声别。

第69章

我本想将瑶琴作为姚书云的遗物,带回京城的。

可那上古的瑶琴,大约是有了灵性,在其主人死去的一瞬,突然断成了两截。

本王便怀抱着那两截断木,坐上了马车。

一路冒着风雪,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时候,已是正月初七。

说好了要回来陪燕玖一起过年的,终究是食言了。

而正月里未出,年味还没有散去。本王回到府上,只见四处张灯结彩,御笔亲书的对联,贴满了府上每一扇门。

燕玖曾经来过,可他没有见着我。

沿着百花凋零的曲径,走到我所居住的院子里,只见居中堆着一个歪三斜扭的雪人,圆滚滚的脑袋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几欲滚落下来。

本王走上前去,将那雪人的脑袋固定了,然后拍了拍它的身子,试图让它看起来能圆润一些。

苏蓉跟着本王从浀州回到都城,路上一言不发,此刻瞧着本王终于露出些微笑意,赶紧蹲到了本王的对面,一边帮我拍打雪人,一边嘀咕:“这么丑,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堆的。”

“是皇上。”本王说着,取下了那雪人的鼻子,道:“这世上敢拿本王的血玉做鼻子的,也没有别人了。”

“哦,是皇上啊……”苏蓉吞了口唾沫,道:“其实仔细一看,这雪人还挺可爱的。”

本王瞥了她一眼,“皇上不在,你就不必拍马屁了。”

“呵,”她讪笑着,手下一个没轻没重,把本王好不容易磨圆的雪人身子,一下子推塌了。

苏蓉:……

本王倒也没怪罪她,拍打了一下衣裳,站起身来。

苏蓉小心地候在一旁,跟着本王进了屋,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燕玖弄乱的床铺,又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规整好,躬身道:“主子,您一路也辛苦了,奴才安排人给您水泡个澡吧,然后睡上一觉。”

“不必了。”本王翻身躺了下来,道:“最多休息半个时辰,我还要进宫面圣。”

“那主子先歇息吧,半个时辰之后,奴才过来喊您。”苏蓉说着,退出了卧房。

本王躺在了榻上,困意立马袭了上来。也不知是身子累,还是心累,合上眼,便立马睡着了。

等着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燕玖正站在本王的床边,大约是刚刚进门,身子上还带着一股子寒气。

本王赶紧坐起身,拉过了他冰凉的手掌,放进了被子里,道:“大冷天的,你不在宫里好好待着,怎么到处乱跑,万一染上风寒,把体内的旧疾引出来——”

“没事,”他反握住本王的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朕就过来看看,皇叔你回来了没有。”

本王顿了一下,低头认罪,“都是臣不好,明明答应了皇上,要陪你一起迎新的。”

“没事,你回来了就好。”他笑了笑,坐到了本王的身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道:“我每天寝不安席,夜不能寐,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本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会的。”

“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揽过了本王的腰身,许久的沉默之后,低声喃喃道:“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了,唯独,不能再失去你了。”

本王如今不再是个聋子,他所有的喃喃,我都听进了耳朵里。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失去是什么,可他既然不想说,我便没有追问。这世间大凡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总会有那么一些压在心底不能告人的秘密。

比如说众所周知的,他杀了他的几位哥哥。

以及秘而不宣的,他杀了他的父皇。

以燕玖曾经那种没心没肺,好吃懒做的性格,本该做个闲王,混吃等死才是。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性情大变,阴谋阳谋,明着暗着,把几个哥哥全部弄死了。

然后,他那虽然没多少感情,但终究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父皇,也在一夜之间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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