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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下——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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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的半截话让吴子俊冷静了下来,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李章看着两位大哥沉郁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谣言,由它去就是了。咱们该做的事总不能被它影响了,苏将军应该不是偏听偏信之人。”

吴子俊因为想着苏青阳说话时的神情,脸色依旧很不好,闷声说道:“张羽说你有媳妇了,不如干脆接来并州,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李章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我与芷清……尚未成亲。”

“那就干脆趁着年节把事情办了!我让前锋营一起给你当伴郎!”

李章的脸更红了:“吴大哥说的什么话!”

吴子俊认真地说:“实话,大实话!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娶亲了,我们前锋营的兄弟娶媳妇了!”

李章愣了一下,微微苦笑道:“这又何必……”

吴子俊紧盯着李章的眼睛,继续很认真地说:“就算他真要干涉,前锋营也定要护你们周全!”

李章震动,定定地看着吴子俊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张羽叹了口气,过来同时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缓和地说:“子俊还是这样鲁莽。小章自己定然已有打算,咱们还是听他的吧!”

李章感激地看了张羽一眼,轻轻地说:“吴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成亲之事,我会与芷清商量,暂且不提。北疆现在看似稳固,成轩却不会甘心蛰伏,依然不稳的鲜卑将是他竭力争取的力量。一旦鲜卑有所动摇,北疆脆弱的平衡就将被打破,届时定然免不了要与成轩决一死战。故而当今之际,我们也必须早做准备,尽量避免旁生枝节方为上策。”

吴子俊和张羽虽对北疆局势有所了解,定南军北上后,都觉得敌我态势已定,多少也和其他人一样乐观了起来,如今听李章这么一说,重又起了危机之感,相互对看了一眼,追问道:“鲜卑真能被成轩拉过去?成轩又能许他们什么好处?”

李章沉吟道:“我只是有这样的预感,暂时未有切实的证据。”

他没有说出自己对白鹿失踪一事的怀疑,因着暗卫的性质,连苏青阳也只知道需要被他知道的那部分内容,而基于他自己一向以来的谨慎细致,他也不会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就将它宣扬出去,甚至是在上报给司马逸的汇总里也未露分毫。

但白启口中描述的白鹿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妥,让他时时想起她曾被姚太青反制的往事来,也就越发对她的失踪无法安心。

只是这些他同样没法对张羽和吴子俊说,见他们听完之后既怀疑又凝重的样子,笑了一下岔开话题说:“那些既然还没影子,咱们就先顾眼前的。如今这阵也编排得差不多了,吴大哥定好演练的时候没有?”

吴子俊叹了口气,放开了其他情绪,也将思绪集中到正事上:“年前还有段空闲,我打算先让校尉们将阵式变化记熟了,再着他们去督练兵卒。虽说是固定的变化,到底也不能死套,总要有些临敌机变才好。”

李章点头道:“我随兵士们一起,若有问题也能及时知晓,到时候再行修正也好。”

吴子俊听罢有些古怪地看着李章,问:“你非要和他们一起操练,到底是为何?”

李章奇怪地看着吴子俊,反问道:“莫非吴大哥初来定北军就是将军了?虽说侍卫营的操练也与此间无异,如此的规模却非侍卫营可比。这些日子我对大军对阵又有了些想法,等我想明白了,再向两位大哥讨教!”

吴子俊与张羽对看一眼,面上皆是无可奈何的神色,却又觉得如今的李章与当初的少年并无两样:对自身要求严格之余,从不因所受不公而只顾眼前。他在任何时候都能站在与他们不同的高度审视阵法,即使只能是三人阵的指挥,胸中依然有千军万马!

这让吴子俊和张羽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托付的信任与由衷的敬佩。

吴子俊对谣言的气恼绝大部分是因为李章,如今李章既然安之若素,他也就恢复了一向的粗犷率性,对龌蹉阴暗的流言采取了彻底无视的态度,如常地与李章亲密友爱,如常地谒见苏青阳。苏青阳虽然恼火,但真要当面训斥又全无凭据。说到底,谣言虽然传得真假莫辨,李章却一直都和兵卒们一起摸爬滚打,便是他有心找茬,也是挑不出错来,自然更无法用无凭无据的谣言去质问自己的前锋大将了。

因着这种无奈的情绪,苏青阳对前锋营的试练更加关注,一听说已开始正式的演练,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前锋营而去。

其时已近年关,因边情稳定,军中已开始将官的年假轮休,兵士们也少了操练时间,多了闲暇,俱都忙于整理内务、书写家书,甚至是进城消遣。前锋营一众将士却在凛冽的寒风中反复演练新的阵形。

吴子俊和苏青阳站在校场边新搭建的高塔上,劲风穿透了衣甲,彻骨的寒凉。他们却似全无知觉,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底下进退有序的阵列,面上分别挂着满意与惊讶的表情。

“这……是要以不变应万变么?但战场变化又何止万千!”

“苏将军毋需担心,这三大阵列的边缘便是应变的触角,战场上不外乎那几种大的情况,对应解决了便无需担心衍变出来的其他情况。前锋营以往的战斗皆以直楔敌军薄弱处为主,如此布阵应能补助我们人少的劣势,为大军赶到多争取些时间。”

吴子俊说着将应变的原理细说了一遍,苏青阳边听边在脑海中应对,瞬息之间已将敌我往来的战斗过程推演了一遍,对吴子俊之语甚感认同。

“有道理!若是大军也照此布阵的话,岂非等于增加了三成的兵力!”

“那是理想化的状况,事实上这种阵两万人已是极限。这阵的关键是领导阵形展开的各部校尉,人数过多,将使校尉分减许多精神于队形的引导上,而会忽略更重要的观察应变。如今这样,也是发现问题后加增了一重阵结方才解决的。但这阵结却不宜过度添加,否则领阵校尉的指令难以及时传递到位,更易发生指令失误的情况。这也是李章于阵中反复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苏青阳微微一怔:“哦?”

吴子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若非他身处其中,我们也没这么快发现问题。其实若有他在,也无需多加这重阵结。如今这样,只是为了更适应军中应用。”

苏青阳恍然,盯着下方沉默不语。

吴子俊忍不住继续说道:“他和兵士们同场操练,估量出他们的战斗状况,再来与末将商讨修订,日日几乎三更方回去休息,可叹竟还有人恶意中伤!他自己不在意,我却咽不下这口腌臜气!”

苏青阳侧脸看了吴子俊一眼,将他脸上的不平看得真切,不禁苦笑道:“子俊是在怪我!”

吴子俊只作没听见,梗着脖子继续看着塔底的校场。

苏青阳知道吴子俊的脾气,也不着恼,倒是轻声自责了起来:“我确实对李章存了偏见,看来他和凌云聪确实不同。我知道你和张羽与他亲厚,不过是想多观察一番,如今这般,确实很让我意外!”

吴子俊的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苏将军从未见过,自然意外,便是我和张羽,当日在王府侍卫营时,每每营中对阵都有意外。他于阵法上从不拘泥、亦无成见,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九番阵指挥令!”

苏青阳在这自豪的宣言中心情复杂地沉默着,良久,才轻轻地“呵”了一声。

苏青阳当日表彰肯定前锋营的演练成绩时,特意点明了李章的努力和功劳,事后将他擢为军阵司马,要求他设计出更适合大军作战的阵法。

李章接令后向苏青阳请调张羽,苏青阳允之。吴子俊兴奋莫名,跃跃欲试地期待着将来的战斗。

第91章:各有心事

除夕夜军营中聚餐,吴子俊自掏腰包买牛买羊,犒赏营中将士。张羽因久未探家,且孩子快两岁了还未见过他这个爹,就被吴子俊和李章撺掇着向苏青阳请了假,赶回了京城。

张羽回到家中,刚过完人日,就有禁卫前来宣旨,穆严亲自在正阳门外接他入宫,一路上细问了张垣之变的详情,对凌云聪的下落也很关注,却只言未曾提及李章。

张羽惴惴不安,见到司马逸后更是被劈头一顿狠骂,心中越发没底,不住用眼风扫着端坐于一边的靳白。靳白却顾自品着茶,对屋中各人的表情只作不见。

司马逸骂完后,满意地看着张羽伏地不起的样子,话锋一转,问起李章的近况来,对山前村之战尤其问得仔细。张羽当着司马逸的面自然不敢再有隐瞒,一番细述下来,即便是无甚修饰也听得人血脉贲张跃跃欲试。

司马逸斜了眼满面皆是不可置信之色的穆严,似笑非笑地对张羽说:“孤看这李章真是越来越笨了,真当孤是瞎子聋子么!如此爽快的事情,便是你不说,旁人就不会传?孤听说,山前村的猎户已将李章传成神仙了!”

张羽哪里知道司马逸的真实想法,只道他不喜欢,急急帮李章分辩道:“那些猎户跟着我们打了几天,不懂其中关窍,说话自然夸张,非是李章自己的意思,请皇上明察!”

司马逸被张羽呛住,窒了半晌,眼见张羽满脸惶恐更是气恼,咽了几回,才咬牙说道:“他是什么意思孤比你清楚!孤既放得他出去,自然管束得住!你和吴子俊少在孤面前玩什么花花肠子,记住自己的本分!”

张羽更急了,不管不顾地争辩道:“李章哪有什么异心!山前村的事原本就与他无干,他突然跑来相助,便是卑职不在,他也一样会设法干下去!皇上既然放了他,为何不彻底放开他的手脚。他的能力,即便在军中亦是出类拔萃,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司马逸再度被张羽气得哭笑不得,心底却又隐隐地有些畅快。他瞪了眼无事人一般的靳白,和面色阴晴不定的穆严,磨着牙说了一句“孤自有分寸”,将张羽打发了回去,随后冷冷地看着靳白说:“你是不是将北疆的暗卫交给李章了?这些日子,白启的私呈都尽是水分!”

靳白放下手中握了许久的茶盏,很干脆地承认道:“是!臣不能长期驻守并州,白启又过于死板,除了他,臣想不出更适合的人选!”

司马逸瞪着靳白说不出话来,穆严震惊地站了起来:“你说的当真?暗卫事大,怎可如此轻易随便!”

靳白没好气地抢白了回去:“穆将军,宁州侵地案就是李章一手查明的,你还有什么说法?”

穆严更吃惊了,张大嘴巴看着明显也是早已知道的司马逸,忽然明白了当日司马逸问话的真正含义,一时间满心里纷杂凌乱,彻底没了头绪。

司马逸却完全没有注意他,仍是冷冷地瞪着靳白说:“你尚有何事瞒着孤?一并说了罢!”

靳白思量片刻,抬起眼睛看着司马逸,缓缓地说:“他要与宋姑娘成亲了。”

司马逸登时一震,脸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宋!……宋芷清?”

靳白紧盯着司马逸点头道:“李章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应该正是宋姑娘的功劳。臣听闻她是金益的徒弟,想来真有些本事。”

司马逸在靳白说话时已背过了身去,听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调平板地说:“恢复了就好。他们俩个,也算是天定的缘分了。”

靳白做好了各种准备,偏偏没想到司马逸会是这样的一个回复,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毫无波动的背影,正想再说句什么,司马逸已摆手让他们退下。

靳白与穆严离开后,司马逸仍然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直到刘圆和沁芳进来伺候,才低声轻叹了一声:“原来放手也非是那般痛苦艰难……”

靳白与穆严一路无言出了正阳门,临分手时穆严叫住了靳白,皱眉问道:“李章现在何处?你又是何时见过他?”

靳白不满地斜了穆严一眼:“怎么?我不能见他?”

穆严又急又怒道:“你既是早已知道,为何单单瞒着我?皇上几次提及,我只道他是念旧难忘,谁知竟是内有乾坤!我是粗人,揣不透皇上的意思,你到如今还不肯和我实话么?!”

靳白直直地看着穆严:“你要听什么实话?是李章差点被活活烧死,还是他独力查明侵地案却对我避而不见?张垣之失是你亲自过问去查的,为何偏偏没想过山前村一战是李章参与的结果?是你自己从未希望过他活着,他才会真正死在了你的心中,如今却又对我生什么气呢?!”

穆严张口结舌,被靳白堵得再无一言可说。

靳白得理不饶人,冷冷地继续说道:“托假死的福,你给他下的禁制被解开了。他练了旁的功夫,和你是真的再无关联了!”

穆严一愣,无来由地又生起气来,怒道:“他敢!”

靳白继续气他:“他为何不敢?你既然不要他,我师傅便代师祖收了他做徒弟,如今他可是你我的小师叔了!”

“你胡说什么!”穆严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了靳白的衣领,“少说这些不着边的!快说他现在在哪?”

靳白不为所动地扯开穆严的手:“你想干啥?他现在定北军中,与张羽他们在一起。”

穆严一听就恨恨地咬起了牙:“张羽这小子,竟然也敢瞒我!”

靳白凉凉地看着他:“你有问过他么?你有一点念及李章的意思么?”

穆严再次哑住。

靳白理好衣襟转身要走,又被穆严伸手拉住。

“好吧,是我不对。可是皇上刚才那样,又是什么意思?”

靳白眯起了眼睛,看着前方错落的屋宇林木,好一会,才慢慢地说:“我想,皇上应是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靳白斜了眼一脸茫然的穆严,哂道:“想明白怎样才是好好地喜欢一个人。”

靳白说完就踱着步子走了,留下穆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司马隽拉着穆青史一前一后地向这边跑来。

“给父亲大人请安。”

青史一看见父亲立即松开了拉着司马隽的手,规矩地向穆严立定请安。司马隽满心不高兴,瞪着穆严抢先道:“穆将军知道我们要来?青史哥哥的功课可是都做完了!”

穆严还未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对司马隽的话一时没有反应。穆青史以为父亲看到自己跑出来玩生气了,连忙偷偷扯了把司马隽,对穆严越发恭谨地报告道:“父亲早间布置的功课孩儿都完成了,大殿下有事要请教皇上,孩儿才陪他过来。”

“青史哥哥可没偷懒!悯太妃让他歇息他都不听,全部做完了才肯跟我出来的!”

司马隽大声地帮穆青史说话,穆严终于明白了过来,却又皱眉对司马隽说:“殿下是千金之躯,怎可叫青史哥哥。他练武是为了将来护卫殿下,用功是应该的。”

“我也要练武,我也要护卫青史哥哥!”

“殿下别闹!”

一旁的穆青史见司马隽越说越没谱,急忙插嘴喝止。司马隽倒是真听他的话,虽然不高兴,却撅着嘴不再说了。

穆严越看越惊,木头脑袋忽然开了窍似的明白了司马逸和李章之间的牵扯纠缠,再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孩儿,突然惊惧了起来,匆匆唤来个内监带司马隽进去御书房,自己拉着穆青史逃也似地离开了。

当日司马隽见到司马逸时,不解地问他:“穆将军为何不许我叫青史哥哥?青史哥哥为何不要我护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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