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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下——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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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逸哑然,把儿子抱到膝上坐着,眼望着挂在墙上的龙渊,慢慢地说:“隽儿喜欢青史?”

“嗯!喜欢!”

“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永不分开?”

“父皇怎么知道?”

司马隽满脸惊讶地仰头望着司马逸,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和惊叹。

司马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出的话却尽是苦涩:“父皇现在才知道,却是迟了。”

司马隽老气横秋地摇头道:“不迟!父皇替隽儿管住穆将军就行!”

司马逸好奇道:“哦?为何呀?”

司马隽笃定地说:“青史哥哥怕穆将军,穆将军又怕父皇,只要父皇管住了穆将军,青史哥哥就不会不理隽儿了!”

“青史会不理隽儿?”

“平日里绝对不会,可是穆将军一来他就不理我了!”

司马逸又笑了起来,点了下司马隽的小鼻子,说:“只要青史也喜欢隽儿,穆将军再厉害他也不会不理你。”

“当真?”

“当真。”

司马隽高兴了片刻又纠结了起来:“青史哥哥现在也喜欢隽儿啊,为何还怕穆将军?”

“那隽儿又是如何喜欢青史的?”

“隽儿想一直和青史哥哥在一起!隽儿也要护卫青史哥哥!”

“那如果青史不想总和你在一起呢?你还喜欢他吗?”

“他为何不想总和我在一起?”

“男子汉大丈夫都会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若是青史觉得离开京城方能成就自己,你又怎么办呢?”

司马隽似懂非懂地看着司马逸,张口就说:“青史哥哥去哪我也跟着去哪!”

司马逸哑然,故意接着又问:“若是你做了皇帝只能留下呢?”

“那我就命令青史哥哥留下!”

“若他不愿意呢?”

“青史哥哥不会不愿意的!”

“若他就是不愿意了呢?”

司马隽定定地看着司马逸,大眼睛里忽然盈满了泪水,一扁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为何……不…不愿意?……我……我把…皇帝……让…让给他……他…他总该…该……愿意……了…了吧!”

司马逸怔住,旋即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皇位是能随便相让的吗!”

司马逸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司马隽说过话,司马隽顿时被吓得窒住,止住了哭泣却也停顿了呼吸,一时间被憋得翻起了白眼。司马逸连忙又抚又拍地帮他顺气,好一会他才抖着身子又哭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顾不上说了。

皇后听说大皇子被皇上训得大哭,急急忙忙地从后宫里赶来,到的时候司马隽正哭得累了,趴在司马逸胸前眯上了眼睛,只是时不时地抖着身子抽一口气。皇后看着心疼,抬眼去看司马逸,却见他一副无奈的溺爱之色,冲到嘴边的话便踌躇着又咽了回去。

司马逸小心地抱着司马隽,看着皇后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奈苦笑道:“这小子还真是孤的儿子,却未必是大魏江山的良主,孤怕是要为难了!”

皇后大惊,追着话音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又从何处得知隽儿不会是个良主?”

司马逸不愿多说,疲倦地摆了摆手:“皇帝这位置,个个争着抢着要坐,实在是真不如不坐。隽儿若是当真无心,便做个自在的王爷,又有何不好?”

皇后冷着脸,尖锐地反问道:“他是嫡长子,依礼依据都该是他继位。他若不做皇帝,皇上以为别人会让他自在么?!”

司马逸默然,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儿子,怅然自嘲道:“是了,既生于皇家,便是由不得自己了。呵!”

司马逸说着示意皇后近前接过司马隽。皇后狐疑地看着司马逸,缓声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吴公公报说皇上的午膳几乎未动,现在又……出什么事了?”

司马逸摆手敷衍道:“昨日没睡好,看折子累了便有些倒胃口。刚才是逗隽儿玩呢,一时没注意就把他弄哭了。外头的人也忒没眼色,竟就巴巴地跑进去拨弄是非,梓童是来兴师问罪的?”

“臣妾不敢!臣妾是担心隽儿无知冲撞了皇上。”

司马逸皱眉道:“隽儿的童言无忌孤甚是喜欢,又何来冲撞一说?”

皇后顿了下,告罪道:“隽儿来时向臣妾问了些奇怪的话,嫌臣妾语焉不详,才说要来找皇上……”

司马逸静静地看着皇后,好一会,才淡淡地说:“梓童有话直说无妨。”

皇后犹豫片刻,将司马隽交给随来的嬷嬷带回后,方才面对着司马逸正色道:“臣妾听说,李章还活着?”

“哦?梓童又从哪里听来?”

皇后坦然应对道:“皇上不记得了?臣妾的娘家兄弟正在定北军中任职。”

司马逸恍然,点头道:“孤倒是忘了曾参政了。李章没死,那又如何?”

司马逸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后,皇后低头避开了司马逸的目光,轻轻地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梓童以为孤要做什么?”

皇后抬起头,看着一脸漠然的司马逸,忽然不确定了起来,犹豫着说:“臣妾以为……皇上会将他接回来。”

“那皇后是来劝谏孤的了?”

“臣妾不敢!只是太皇太后……”

司马逸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李章的事,永远都是孤自己的事!皇后管理后宫,做好本分就是!少在隽儿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皇后白了脸色,急急分辩道:“臣妾从未对隽儿讲过!是隽儿自己听了些风声来问,臣妾不知如何说,就算是否认,他也不信……”

司马逸疲倦地捏住眉心,摆手制止了皇后,冷淡地说:“孤不会再将他接回宫中,你们可以安心了!”

第92章:冰山一角

白启自重见李章时起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只是他更不爱动这方面的脑子,便觉得只要李章不再是那种无所谓生死的样子就已很好,对靳白交代的任务执行得干脆,一方面按着李章的要求布置底下暗卫的行动,一方面将李章的日常情况单独上报给司马逸。他根本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有时候忙乱了也会把私呈给司马逸的报告夹在其他暗卫的情报中交给李章过目。李章对此很是有点哭笑不得,却也并不理会。

李章住在前锋营时,白启日间也会混在兵士中一同操练,然后趁着休息时间与他交换情况,因着李章没多少私人空间,总会尽量将零散的情报稍加整理后再交给他审查。李章一直对白鹿失踪之事很重视,就让白启加强了对鲜卑几部的渗透。结果云中的柯留比部和赤峰的拓跋勉单于部很容易就混进了几个人,太仆寺的步依希部却屡屡出现问题,派了几拨人都没了音讯,李章不禁奇怪了起来。

其时已是建平四年的春天,李章被调入中军营,在苏青阳帐下当军阵司马,有自己单独的营帐,白启就又像在宫里时一样夜里才去找他。

李章年假期间去过一趟容家庄,白启悄悄地跟着,也就知道了芷清的存在。回来后他头一回犯难于报告的书写,纠结了许久决定当面去讨李章的主意,李章却只看了他一眼,让他据实禀报就是。

白启被堵在当地,吭哧了半天才生气地摔门而去。李章这才察觉到不妥,急忙追出去找,白启早已人去无踪。

年后柔然、鲜卑处都有大量未经评估的消息送到他这里,他又开始着手编排适合大部队作战的阵形,虽有张羽在边上帮着,许多细节的部分仍是要他自己去了解去解决,因而多少有些忙乱,也就没能注意到白启那渐渐开始抬头的自主判断。

他开始担心白启,不知道作为一个暗卫,这样的自主判断是好是坏。

白启再来时,李章一边将自己整理好的汇总交给他,一边假作随意地问:“给皇上的私呈不给我看一看吗?”

白启气呼呼地粗声回道:“私呈怎能给你看!”

李章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我已经看过不少了。”

“……那是我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李章忍住笑,放软了声音说:“上回去容家庄,你也跟着吧?”

“嗯!”

“那么宋姑娘……”

“我知道怎么写!”

李章正色了起来,看着白启的眼睛,认真地说:“靳大人已经知道,他也是瞒不过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真的不必替我隐瞒。”

白启不答,直直地看回他的眼睛。

李章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这天下都是他的,我们又能躲多久瞒多久呢?从前在木彝山,我确实想隐姓埋名就在山里当个猎户,可如今来了这里,再瞒就是自欺欺人了。我不知道他知晓后会作何想,但我一日在军中效力,他也应该一日不会去动她。他既要你如实详报,你若隐瞒,便是失之于信,如此岂不是撼动了暗卫行事的根本?”

白启移开了视线,觉得李章说的在理,却依旧担心自己的称职会给李章带去什么祸端,搅得心里乱糟糟的更加没了头绪。

李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低笑着说:“你放心,我如今可不是那时。芷清还在等我,我又怎会再轻付性命!”

白启转回了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保证?”

“我保证。”

白启这才放松了下来,想起新收到的一卷消息,摸出来递给李章。

李章接过细看,未几便睁大了眼睛:“有人见到凌云聪了!”

白启立即也凑了过来:“在哪?”

“太仆寺!步依希部!……”

“……难道他真是女干细?”

“不会的!”

李章断然否定。白启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李章急速地想着与凌云聪取得联系的办法,偏偏之前派去步依希部的几拨人都没了下落,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敢再继续派人,如今对着这份情报就真是束手无策起来。

白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说:“我去吧。我隐形功夫好,非同于他们的改装变形,探清楚那边的情况才好继续派人去。”

李章想了一下,点头答应道:“只能如此了。你莫要太过深入,若能私下见到他,切记先要保证自己的退路。”

白启睁大了眼睛:“你也不信他!”

李章摇头道:“我信他。但他未必信你。任何情况下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总是无错的。”

“那你可有信物让他信我?”

李章苦笑,再次摇头道:“我写封书信给你吧,与他约个传递消息的地点。他若有心,总能明白咱们的心思。”

李章说着已铺开一张掌心大的麻纸,寥寥写了数句后卷起递给白启,白启小心地收好。临出门前,李章又将容燮送的含光剑递给了他。

“这把剑削金断铁极是锋锐,你拿着防身也好。”

白启拔剑看了一眼,见剑光森寒,剑身细薄长不愈一尺,点点头插入腰间,向着李章抱拳一礼后,闪身隐入了黑暗。

李章愣愣地看了一会,才转回身来继续细看其余的情报。

他心里有点乱,一时是凌云聪一时又是芷清。虽然他对白启说得肯定,自己心里却终究难以安稳。

他向芷清解释推迟婚娶的想法时,芷清一直静静地听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唇角眉梢带着让人安心的笑意,待他说完,趁着无人有些俏皮地说:“哥哥是来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的?”

李章红了脸,微微低着头,轻轻地说:“妹妹知道就好。”

芷清伸手握住了李章的手:“哥哥不用担心,芷清都明白。容少爷帮我在庄上建了医庐,容娟也常来帮帮手,所以哥哥无需为芷清烦恼。”

“容少爷真是有心了。”

“他虽然很少提及,对哥哥却总是赞不绝口。只是,哥哥这样都去军中效力了,他又为何甘于留在这里训练乡兵?”

李章踌躇了一下,慢慢地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苏将军严肃正直,虽有些刚愎,却并非不通事理之人。容少爷一味强调所受之不公,终是有些……失于狭隘了。”

芷清笑了起来:“他自然是不能和哥哥比的!”

李章无奈地瞪了芷清一眼:“妹妹这是寒碜我呢?”

芷清正色道:“芷清虽是女流,有些事仍是看得明白的。只是哥哥当真不怕他了吗?”

李章摇头道:“大丈夫总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北疆日后终有一战,我总不能有心力却只顾自己。我……不是不怕他了。我只是希望……他多少已经明白了一些,在经过了这许多事后。”

芷清黯然,看着李章低沉的样子,心疼地说:“哥哥在军中本也不能与芷清朝夕相守,不过是少个名分而已。芷清甘愿等候,哥哥莫要为此心怀愧疚!”

李章反握住芷清的手,叹道:“哪能不愧疚呢!我把你带到这里,却又将你独自留在这里。叔叔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我!”

提起金益,芷清摇头笑道:“叔叔就是嘴巴凶,哪里真会对你怎样。他是不喜汉人,却非不明事理。北蛮入关肆意抢掠,我虽未曾亲见,却也听闻不少。叔叔若在,也定会和乡兵们一样奋起相抗,又怎会拦着你从军?”

李章垂目,思及可能的战事,问:“妹妹的骑术学得如何了?”

芷清赫然:“尚不能快跑。”

李章点头道:“不必一蹴而就,多加练习即可。”

他说着站起身来,从行囊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弓弩和一筒尺许的短箭递给芷清:“我上回知悉容家小姐也习弓弩,便请工匠做了这把小弩,虽不如名家所制那般精准,用来自保仍是很好的。你且多练练准头,若有万一,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芷清的眼睛亮了起来,接过弓弩爱不释手:“我正想要这个,哥哥竟就知道了!容娟有把极精巧的,使起来百步穿杨,这些日子一直在教我用,如今可就更便利了!”

李章愧然道:“妹妹是良医,原不该让你学这些。总是我照顾不暇,才……”

芷清扬眉笑道:“哥哥大错了!哥哥曾说自己不是少爷,芷清又何尝做过小姐!哥哥能为芷清如此想,芷清很高兴!”

她的眼睛晶晶地亮着,比天边的长庚星还要耀眼,面颊因兴奋而染着红晕,神情自有一种骄傲飒爽之感,看得李章心神激荡,浑身着火般热烫了起来,难以自抑地抱住了芷清。

李章在容家庄住了两日,除了应容燮之请为乡兵们设计了一场实战演练外,便是借着教芷清骑术的名义带着她将附近可行可藏之处都走了一遍。芷清一路用心记着,一边听着李章偶尔跳出的额外说明,才发现日常看熟的地方竟然也能暗藏玄机,不禁骇然失笑道:“哥哥眼中看来,是不是处处都是能困死人的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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