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青源唤过来的四喜,直接牵着马驹带走了被剥夺了解释机会的章弈。
自以为完美地领会了小徒弟心意的顾青源,直接驱使银狼跃到了队伍前面。
队伍两侧还跟着一群荒原狼,若非顾家军的战马全部都带了一点荒原兽的血统又几经训练,恐怕此时早就难以行走。
顾青源一向连马都懒得起,这一回主动能够带着银狼上蹿下跳,可见他对自己新收服的这只战宠是多么的喜爱。
起码比当初他随手丢给章弈的那只小刺猬要喜爱的多。
顾青源能解开银狼与原主之间的血契,是他在楼中无意间在一本古法书籍当中看到的,当时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一般以血契签订的兽宠除非主人身死否则无法抹除,这也难怪顾青源此时会有如此成就感。
章弈骑着小马驹速度受限,无法追赶得上顾青源,便只得远远地看着。
那只刺猬幼崽儿还趴在他怀中,它没办法收起浑身的刺耳就用脑袋去蹭章弈的手指。
章弈无意识地逗弄着刺猬喃喃说道:“我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
再大一点能够跟师尊并肩……章弈手指忽然一痛,原来他刚刚想得入神时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被奋起反抗的小刺猬扎了一下。
章弈勾着嘴角安抚地摸了摸小刺猬的脑袋,其实能够一直这样地跟在师尊身后也很好,但是他总觉得并不满足。虽然以章弈现在的年纪并不明白这种不满足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只能下意识地追逐着他最喜欢的师尊。
昌州城距离京城不过千里的路程,若是连夜赶路可能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便可以赶到,但毕竟还有那么被押解着的悍匪,难免要耽搁许多时间。
顾青源只在一开始因为好玩骑了半日的银狼,当夜幕彻底降临时便很快钻回了安车当中。
毕竟银狼骑着再安稳舒适,也比不上熏香软榻的安车。
章弈自然也在他上安车后的第一时间,以修炼为由跟了过来。自他上车之后便很快接手了四喜的所有活计,端茶倒水伺候得相当周到。
顾青源懒洋洋地靠在塌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徒弟的精心伺候,将要入睡时才总算想起了章弈上安车的理由,方才询问道:“你不是要修炼吗?”
“是,徒儿这就去修炼。”章弈将铜炉中变温了的水重新烧热,随即才乖乖地坐到一旁打坐修炼。
顾青源见他彻底入定之后,才收起懒洋洋地坐态,神色难得的肃穆。算算起来,前来劫道杀人的也差不多该出现了才对。
毕竟等他们一旦进京,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了。
只是防守如此严密的情况下,对方要如何出手呢?顾青源清俊的眉很快拧在一处。
乾伯一直坐在关押寇首的铁笼上面闭目盘坐,当军队行至密林当中时,乾伯蓦然睁开眼睛看向密林当中的一处。
深夜当中密林很静,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因为队伍当中有成群的荒原狼开路,他们甚至碰不到一只猛兽。
乾伯紧盯着密林当中的一处,就好像那里潜伏着极大的危险一般。
“你们保护侯爷。”乾伯的最终目的是保护顾青源,他能感觉到林中之人的杀意正是冲着顾青源来的。
乾伯对着策马赶到一旁的顾景义说完,整个人如大鹏一般猛地冲了出去。
林中沙沙地声响更重了,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急速逃窜一样,乾伯便冲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那是……先天以上的高手。
顾景义眼神一缩,下意识想要策马上前去守顾青源的安车。
那马快跑了两步,又被顾景义勒着缰绳停了下来。顾景义犹豫地看了一眼身后铁笼,那个粗莽的壮汉正在闭目养神,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顾大人,您留下来吧,我过去守着侯爷。”庄小将军同样看出了顾景义的不安,上前安抚了一句便很快骑马跑到了顾青源的安车旁。
同样守着安车的银狼回头看了一眼凑过来的骏马,很快判断出它是温顺无害地,便不再管它继续慢悠悠地跟着它的新主人,只看那番悠闲地气度便有王者君临的风范。
“出什么事了?”顾青源将安车上的木窗支了起来。
庄小将军很快凑到安车边禀告道:“乾伯听到点动静,已经去查探了。”
顾青源闻言一愣,猛地将安车拉开一跃而出,守在车旁的银狼见此迅速窜到安车前接住顾青源,一人一狼直奔后方的囚车而去。
乾伯一心修炼,顾家军又都是只习惯按照指挥上战场的,难免缺乏江湖对敌经验。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
顾青源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对手比他更快,一支银色的箭以雷霆之势直射向牢车当中的人。
那支箭不知是何材质,数百米的距离箭势却半点不颓,如惊鸿掠影一般顾家军中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其拦住。
眼见那寇首双手被绑,毫无反抗之力。一直守在牢外的顾景义闪身便挡在了囚车之外,手中长枪如蛟龙直接咬上了那只长箭。
射箭之人早就超过了先天,顾景义的枪只能将箭势微减,随即那长箭直接劈开了两半。顾景义并非不能躲,但是只要他避开,那箭必然会将身后那人射杀。
顾景义只犹豫了瞬间,便失去避开的机会,银箭直接射进了他的肩膀当中。
鲜血溅了他身后那寇首一脸,那人愣了愣神下意识伸舌舔掉了嘴边的血液,神色变得讳莫如深。
即便是先天高手,也不可能将自己陷入千军之中,伏在暗处的人眼见一击不中便不再恋战直接离开。
顾青源只比那支箭慢了半步,他伸手探了一下顾景义的脉搏,确定他人还活着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骑着银狼追了出去。
银狼修为虽然不抵先天,速度远胜于人类,转眼之间便跃过了大军。
眼见顾青源要冲进密林时,被庄小将军拦了下来。此时他也顾不得以下犯上,长刀直接挥上了半点不打算停地银狼头前。“侯爷切勿以身犯险。”
银狼日前才败给过顾景义,一身血性无处可使。眼见又有人类敢挑衅他的威严,长啸一声便要冲上前,却被顾青源按了回去。
顾青源闭了下眼睛,这一次是他托大了。明明猜到对方肯定会在路上设伏,却自以为防守固若金汤。
“师尊。”这么大的动静,即便章弈入定也难免被吵醒了。他嫌弃马驹跑的太慢,便干脆跳下车直奔了过来。
“为师没事。”顾青源伸手将章弈捞到银狼上:“刚刚只是有些魔障了……”
顾青源年纪尚轻,受伤之人又是他族亲兄弟,刚刚一瞬间难免有些失控。
“将顾将军带到本侯的车中休息。”顾青源冷静下来后便很快下令道。“其他人继续整军出发。”
庄小将军半跪在地应了一声“是”后,才重新翻身上马。
顾景义的伤势虽重,但毕竟没有伤在要害。四喜出行前特意准备了许多圣品的伤药,另外还有足量补血丹,顾景义的伤势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乾伯追那个先天高手不过几息的功夫,眼见着离队伍越来越远,心下不安便火速赶了回来。
他一落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当下不敢耽搁时间,快速跃到顾青源身前。“侯爷,老夫……”
“乾伯。”顾青源打断了乾伯后面的话:“已经没事了,只是烦劳你不要离开那寇首半步,本侯要他活着到京。”
顾青源的命令显然是将那寇首的安全放在他自己之上,这显然违背了公主一开始下达的命令。
乾伯沉默了半晌最终应道:“是。”
“走吧。”顾青源自顾景义伤后便没有回安车当中,而是一直骑在银狼之上。
后面一路顾青源不再顾及那些跟在后面行走的悍匪,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行军的速度,路上再遇到的几波刺杀在乾伯的防守下全部化险为夷。
在第二日天黑之前,便抵达了京城百里之外。
不远处铁蹄扬起尘沙,数万精兵隔断在顾青源与京城之间……
第22章: 大将军
顾青源看到那数万精兵的第一反应是直接从银狼身上滚了下来,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
“师尊?”章弈一愣细瘦的手很快抓住顾青源的手臂。
顾青源没有再动,而是苦着一张脸看向对面渐近的一人一骑。
那人的容貌与顾青源有三分的相似,只是不及他精细,更多了一些粗犷。
还不等顾青源有动作,他身后带着的三千精兵便直接跪下去一片:“大将军。”
顾青源倒是不用行跪拜礼,他很快地向后退开了一步谨慎地说道:“父亲。”
顾青源退得虽然快,但不及对方的动作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对方将脑袋拍了下去。“竖子!”
“……”要不是打不过,他一定会以下犯上!
“说吧,又闯什么祸了?”顾凯风剑眉一挑,张开双臂将小儿子捞了过去,一双铁拳直接在顾青源的背后敲了两下。
“……”顾青源木着一张脸无言以对,他被敲的也说不出话来。
章弈顺着银狼的皮毛滑了下来,很快走到顾青源身边。“大将军。”
顾凯风很早便看到这个见到他没有跪拜的小孩,顾青源这么长时间的精心调养,再加之元气入体本身对体质的改善。如今的章弈看上去精致漂亮,小小的少年带了一点雌雄莫辩的美。
顾凯风伸手便将人抱了起来:“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是我家的。”顾青源脱口说道。
“嗯?!”顾凯风手一抖,以一种惊悚的目光打量着怀中的小孩:“这孩子至少也有五岁了吧?”
章弈停顿了半瞬主动回答道:“我七岁,也快八岁了。”
顾凯风倒吸了一口气:“竖子!你是如何在九岁的时候……”
“……那是我徒弟。”顾青源单手掩面,简直不忍直视。
顾凯风倒是没像皇甫云那般犯抽,只是将章弈放了下来:“胡闹,你才多大?有什么资格收徒?”
顾青源不以为意,笑吟吟说道:“长教为师,我既能教他识文断字,帮他引气入体为何当不来他师父?”
“你这是误人子弟。”顾凯风摇了摇头,并不赞同顾青源的轻率行为:“连先天修为都没有突破就跑去收徒,习武一道艰难,越往后越难以精进。你修为不够、体悟不全,自己都还在摸索阶段,说到底会误人误己。”
“我能教他的自然会倾力为之。”顾青源回答的斩钉截铁。
顾凯风表情一变,竭力维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奈何身上杀气太重,看上去更像是煞神入世:“这孩子骨骼清奇,倒是难得一见习武之才。给你浪费了,不如由为父亲自来教。”
“……”没见过老子跟儿子抢徒弟的。
章弈淡定地一拂袖说道:“师祖。”短短两个字将这场莫名其妙的硝烟之争化为虚无。
顾凯风叹了口气,左手按了下章弈的脑袋,同时用另一只手解下了腰侧的佩玉递到他的手心当中,随即才对顾青源交代道:“那你记住莫要因此耽误了自己的修炼。”
“父亲。”顾青源皱了下眉,颇为嫌弃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我如今的修为如何?”
顾凯风很快将手搭了过去,不过片刻便惊讶道:“锻骨境圆满?”
他离京时顾青源不过刚刚突破锻骨镜而已,以顾青源的懒散性格,当年光一个武者的境界就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突破。
至于锻骨境他以为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至少得耗费两年的时间才可能突破成功……这才过去了月余而已。
顾凯风表情复杂地问道:“儿子你嗑药了?”
顾青源默默将手抽了回来,果断转移了话题:“父亲,你带这么多兵是来接我的?”
“当然。”顾凯风长吸了一口气接道:“不是,是为父又要出征了而已,你在家中要好生照顾你娘亲。”
顾青源沉默了片刻:“……你才刚刚回朝。”
“为父这次回来另有要事,南疆那边局势未定。”顾凯风伸手揉了下顾青源的脑袋:“等我凯旋回来。”
“是,父亲。”顾青源低声应了一句:“早日回来。”
顾凯风笑了一下,伸手便将自己儿子举了起来,重新放下之后便翻身上马。
那数万精兵列队随在他身后,马蹄扬起的沙尘很快将那一行远征的人淹没。
章弈站在顾青源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他忽然希望自己能够再长大一点,像大将军那样将师尊抛起来,又该有多好。
宣武年二月,小侯爷顾青源带三千精兵剿平伧仪山悍匪,寇首被押解入京城。
招出昌州一城便是悍匪真正的窝点,圣上大怒之下下令抓捕昌州城所有官员,只是当朝廷的军马赶到时,昌州城太守张铁之已然自缢身亡,后续线索全部中断。
数月之后悍匪寇首在天牢中消失不见,同样失踪的还有顾家旁系子弟顾景义。
同一时间在玉鸾公主跟顾大将军的合力设局之下,宣武皇帝彻底清洗了京中太子余党。
中书郎将一家三百七十余口人全部斩杀,只余下一对双胞姐弟。为此当今圣上皇甫湛赏赐顾家黄金千两,与修行相关的珍宝无数,甚至赏赐了一本圣品的功法秘籍被珍藏入凤起楼中。
顾青源回京之后才得到这个消息,只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手上的茶碗直接摔成了数瓣。
顾家后来与新皇的恩怨本就因此而起,却没想到在他阴错阳差的搅合之下反而将事情提前了。
当时章弈正在院中练剑,听到茶杯的碎响几步便返回了屋中,直接将顾青源被划伤的手指含入嘴中。
却不想顾青源很快将手指抽了出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章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章弈一向对别人的眼神跟情绪敏感,顾青源这一眼看得他浑身一凉,脚步微顿之下终究没有追上去。
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心脏的位置,总觉得那里有些钝痛,就像是最在乎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以至于顾青源去而复返时,章弈已经将眼睛彻底憋红了。他头一次没有主动迎到顾青源身边,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那眼神当中带着惧意也带着倔强。
“男子汉大丈夫,谁许你哭鼻子的……”顾青源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后一次因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怀疑跟忌惮自己的徒弟,不论未来如何都与此时的章弈无关:“对不起。”
“师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章弈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哭腔。“师尊,不要丢下我。”
顾青源愣了一下,弯身将人抱在怀中:“本侯此生只有你一个徒弟,所以……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那日的事情两人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顾青源依旧精心地养着章弈,却也以同样的精力提升着自己的修为。
将军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家侯爷转性了,同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却将以往打瞌睡的时间全部花费在了修炼上。
如果命势不可改,那本身实力的强大就是他最后的筹码。
就好像要把从前亏欠下来的修为一次弥补上一样,两人修炼的速度都以旁人难以想象地速度精进着。
将军府的后院当中植了几株梅花,早春一到落花就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