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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上——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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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阵法?这么厉害!”

“据说叫九番阵。”

“我能学么?”

“云聪也想学?这不过是侍卫们单打独斗打不赢才弄出来的东西,云聪可是带兵的将军!”

“呃……王爷谬赞了。”

“本王眼中,云聪便是最好的。”

凌云聪终于被司马逸直白的赞扬逗笑了。司马逸见目的达到,不再有心思管那些侍卫,拉着凌云聪回去了。

校场上,吴子俊负手而笑,看着恹恹而去的彭崔、熊金辉等人,肩膀一碰张羽,说:“他们就是组个十人阵来,也讨不到多少好去。”

张羽白了他一眼,一边收拾一边说:“别太狂了,回头明里不行暗里折腾,倒霉的还不是他!”

李章也插话道:“大哥说的对。比试是为了提高大家对阵法的熟练度和配合默契,可不是拿来置气的。”

吴子俊“嘁”了一声,看着继续整理校场的两个搭档,摆手道:“小人当道!你那英明神武的师傅到底上哪去了,白丢着徒弟被人欺负也不回来!”

“师傅回来了也没啥不同……”李章忽然小声反驳。吴子俊和张羽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真正的根源在王爷。那却是根本无法撼动的巨石。

凌云聪天天眼巴巴地等着刑部开审然后结案,刑部却以搜集整理证据为由,一直没有升堂,倒是没有难为凌峰,特意安排了一个清爽干净的单间。

凌云聪在王府等得心烦气燥坐立难安,司马逸陪了几天就耐心用尽,赏了好些精巧细玩也只能让凌云聪一时好奇。凌云聪明知催促不得并不敢故意给司马逸脸色看,奈何看在三王爷眼中,仍是千般的不情愿百般的不如意,几次被抹了兴致差点就当场翻脸。没奈何之际,有人告诉司马逸凌云聪曾经自己去侍卫营找过李章,回来后的情绪明显好过去时。司马逸沉吟,自忖李章也不敢乱说乱动,就干脆把李章叫进内院陪凌云聪解闷。李章满心不愿,却无可奈何,待当真见到凌云聪日日担忧父亲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地抛开自己的尴尬和难堪,像小时候一样默默地陪着他。

李章从小心疼娘亲,总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最大的法宝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如今对着凌云聪,他也像当初对娘亲时一样,不是简单地开解劝说,而是不动声色地引着凌云聪去做些喜欢的事,甚至天天陪他习武练剑。凌云聪自幼练武,内力匀净绵长,进军营后武功更是走简单狠辣一路,很多时候就是直接用力气压死人。李章对凌云聪这种简单直接的战场杀敌功夫颇为向往,无意去找漏洞,也不愿一味游走躲闪,实打实地硬碰的结果就是总被凌云聪大力压制。凌云聪在笑话李章气力不继的时候也就同时忘了心头萦绕的担忧郁闷。

凌云聪因此越来越习惯李章在身边,自以为李章也甚得司马逸的喜爱,不管不顾地随时都拉着李章,全然没有注意到司马逸的面色越来越黒沉。司马逸不好对凌云聪动气,无名火就都奔着李章而去。这边凌云聪刚让李章尝了御赏的果品,回头司马逸就罚了李章一天的饭食。这天凌云聪才因为棋局未完怠慢了司马逸,回头李章就被罚跪一夜,还是举着棋盘跪在后窗下的碎石地上,听着他们在窗内调情笑闹。

凌云聪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沉浸在担忧和期盼之间,与司马逸的激情性爱更加重了他的负罪感,也就越来越喜欢和李章在一起。司马逸不懂凌云聪的心思,只道都是李章在挑拨唆使,对李章越发心狠手辣。李章无辜夹在凌云聪和司马逸之间,既无自辩的机会,又无法躲避,只能默默承受一次比一次严厉的责罚。

这一日凌云聪又拂了司马逸共赴赏花宴的美意,随手提起司马逸新赏的纯钧剑,和李章练起剑来。剑是绝代名剑,握在凌云聪手中已无昨夜初见时的惊喜和爱不释手,想着父亲已被羁押多日却至今未有开审的消息,心头的烦闷沉重压乱了手中的分寸,惊觉时,已生生砍断了李章的长剑,剑气割断李章束发的丝带,如墨乌发纷纷垂落。

凌云聪一呆,伸手拉起李章凑近细看,被李章轻轻推开。

“真是好剑!表哥先歇会,我回去整理一下再来。”

凌云聪拾起李章的断剑,瞧着还不如自己旧时的佩剑,不禁皱眉道:“怪不得不经砍。回头让王爷也替你找把好剑!”

李章愣了下,含混地一笑,接过凌云聪手中断剑,向院外走去。

凌云聪回到屋中,本欲小憩一会,心事重重之下又辗转难安,出来等李章,却直等到午饭时分,才见李章低着头慢慢走过来。凌云聪不禁有些气恼地冲过去拍了他一掌:“去哪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好等!”

李章竟没站住,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凌云聪察觉有异,过去不由分说拉起李章的裤腿,就见小腿肚上满是两指宽的青紫瘀伤,肿得老高,膝下又满是陈旧的血瘢擦痕,顿时愣住。

李章无言拨开凌云聪的手,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凌云聪不明所以,拉住正想离开的李章,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摔的!”

李章默默挣开自己的手,不知怎么说也什么都不想说,偏头不语。近些日子司马逸越发霸道,但凡被凌云聪驳了面子,李章就必要去刑房领一回刑责。今天更是大犯禁忌,他刚离开珍珑苑,就被脸色墨黑的何总管押去了刑房,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棍子,李章沉默地受着,一句话都不多问。

凌云聪知道自己这个表弟虽然外表怯懦,倔起来也是牛拉不动的,见他不想说,就知道问不出来。只好扶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早间何总管拿了些悯妃娘娘赏的细点来,正想找你一起吃呢。”

李章一听就止了步子,想要挣开凌云聪的手,凌云聪却坚持不肯放:“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这种精致的点心吗?回回留给你,你都吃得好高兴!”

“那是因为是表哥留给我的。”

“所以我等你回来一起吃呀!”

“这是娘娘赏的,不一样。”李章说得温温和和的,却极坚决。

凌云聪这才想起,自从第一次李章被自己逼不过吃过一个杏子后,就再也不曾在他这里吃过东西,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更不肯和自己同桌用餐。他因初来乍到,只道王府中就是这样的规矩,可是前日那个叫风瑜的公子过来,却大方地让小厮把份例送来,和自己一同用了午餐。

想起风瑜,凌云聪觉得他真是个人精,几句话就把人捧到了天上,让凌云聪恼也不是,喜欢也不是,反而更加重了心里的负罪感。他好像也提到了李章,当时心里不自在,没注意,这时想起来,却是劝自己离李章远些,说是王爷不喜欢。

凌云聪这一想起顿时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王爷最近似乎真有些不高兴,而李章也比初来时沉默多了,行动也比最开始时更刻板地守着什么规矩。

凌云聪不禁又问了一次:“你在王府过得可好?”

李章默默点头,见何总管亲自带人送食盒进来,向凌云聪行礼告辞。

“凌将军请用餐吧,李章稍后再来。”说完,低头让过一边,等人陆续都进屋后,独自转身离去。

凌云聪憋到晚间司马逸回府,直接向司马逸问起李章,说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司马逸看了凌云聪一眼,淡淡地说:“他只是云聪的仆侍,坏了规矩自然要罚。虽说你们是姨表兄弟,进了王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不可乱了上下尊卑。”

凌云聪意外地睁大眼睛,嗫嚅着问:“他……不是被王爷当成云聪召来的么?”

“可他哪有一分比得云聪!”

凌云聪讷讷,心里既有些感动,又觉得对不起李章,呆呆地看着烛火,不说话了。

司马逸似乎看出了凌云聪的不安,笑着拥住他,调笑道:“谁让云聪眼里多了别人呢?本王心里醋得很。”

凌云聪横了司马逸一眼,小声辩解道:“李章怎么是别人。”

“他更不可以!”

“为什么?”

“本王最恨的就是软弱和欺骗!”

“可是……”

“不说他了!本王就是瞧不得他那怯懦卑微的样子!”

“……”

凌云聪直觉到其间大有问题,司马逸的霸道更是因此而一览无余。凌云聪自觉里外都讨不得好,索性把李章又打发回了侍卫营。

刑部终于开始审理凌峰一案。

兵部早对凌峰阵前抗命一事措辞严厉,谓凌峰身为定北军将领却罔顾定北军统一调度,致使大敌当前却不能一致对外,若非容桓克制守律,险些酿成自相残杀的结果。兵部对这等严重扰乱军心的做法极为不满,要求严加惩治,以儆效尤。并把矛头指向成轩,认为成轩作为两郡临时节度使,暗中收买定北军将领,是造成此次事件的背后主谋。

凌峰以斥候查获的柔然探子书信自辩,认为两郡战事失利的主要原因是我方中了北蛮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他正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在接报柔然进攻云中时决定回守云中。事实最后也证实了北蛮的这个战术。

刑部要凌峰出具证物,成轩却断然否认收到过凌峰上报的柔然探子和书信!

凌峰至此才真正相信自己又一次成了党争的牺牲品,不觉喟然长叹。

凌峰以武探花之身,投军伊始就在王豫章的定北军中,靠无数战功才博得今天的地位和荣誉,凌家军也成为定北军中当仁不让的一把尖刀。凌峰善打仗而不善钻营,王豫章对他一直是爱恨交加,不能不用,却也不愿重用。上次拓跋鲜卑突袭两郡时,王豫章暗中授命凌峰弃守佯败,由得鲜卑赶杀成轩,再由他带军截断后路,围而歼之。但凌峰不愿让刚刚安定的两郡重入战火,一边力陈厉害请求王豫章出兵支援,一边拼死抵抗,结果拖黄了王豫章的好戏,还让成轩借机把定西军拉进了两郡。王豫章对凌峰之恨不可谓不深。

但凌峰没想到成轩会在这时落井下石,却已知道自己会成为两郡战事失利的替罪羊,至于二王爷和八王爷之争,恐怕也将由此而定下结果了。

凌云聪见终于开审了开始挺高兴,看着看着却越来越担心。成轩的背义让他愤怒,他要去为凌峰作证,被司马逸紧紧拦住。

司马逸在凌峰一事上本属于意气用事的一意孤行。当初靳白就竭力反对他的介入,但司马逸为了凌云聪,且有意给王豫章一个教训,仍是主动向景帝开了口。他本以为成轩为了打击王豫章肯定会站在凌峰一边,没成想却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也非常恼火。

但司马逸恼火归恼火,却是除了直接去求二哥,真是无法可想。

司马遥只比司马逸大半岁,因景帝偏爱司马逸及成贵妃霸道之故,从小就处于对立状态,从无兄弟友爱之意。因此,司马逸本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求到这个二哥。

但司马逸还是去了。

谁也不知道司马逸和司马遥见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司马逸见完司马遥后就进了宫,随后景帝暴怒,把司马逸贬为宁王,即时离京不得延误。

凌云聪得知这个消息后直如晴天霹雳!一心以为可以倚靠的司马逸竟然如此地靠不住,让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因自己的错误而命丧黄泉!他顿时觉得司马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手段,哪里还看得到半分真情实意。他完全听不进司马逸的解释,一味歇斯底里地大骂司马逸,恨自己终究被他所骗,恨自己瞎了眼!

司马逸被敕令即时离京本就有很多事要处理善后,想着自己一片赤心,凌云聪总有明白的一天,见他此时已失了理智,就把他关进屋中,打算等上路后再慢慢跟他仔细解释。谁知道凌云聪竟半夜诱骗侍卫开门后,打伤侍卫逃出了王府。

凌云聪离开三王府后直接去了二王府。在司马遥面前跪陈自己幼稚轻信有眼无珠,求二王爷念在凌家浴血为国的份上饶过自己的轻佻无序,救救父亲。

司马遥不动声色地听完后,要他在自己面前以家人性命立誓,从此一心一意效忠自己后,才起身扶起凌云聪,意味深长地说:“来得太容易,倒让本王觉得有些无趣了。”

凌峰案随后急转直下。王豫章与柔然接洽谈判的人被抓到,其通敌放水的证据确凿,王豫章自知罪无可赦,在幽州自刎而亡。王学礼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知晓并参与了此事,终究难免失察之罪,谪为交州从事。八王爷一脉自此式微。

安平二十五年秋,司马遥被景帝立为太子。

第16章:求医

司马逸知道凌云聪逃离后并未暴跳如雷。他甚至没有责罚失职的侍卫,只是在继续处理离京事务时变得异常冷厉,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违逆他分毫。

三天后,司马逸封存了王府物产,留下身怀有孕、不堪长途跋涉的王妃在宫中由悯妃照顾,其他姬妾公子也以路途艰险为由留在京中,只带着死心相随的风瑜,及数位近身的仆侍,在夹道围观的百姓的指指点点中,离开了京城,启程南下。

时值盛夏,烈日当空道路生烟,车队为避酷暑,天明即行,尽晚才宿,最热的两个时辰俱在树林中歇息。司马逸因凌云聪一事深受打击,虽撑着不露声色,向来娇生惯养的身子却挨不住旅途中的溽暑蒸熏,进入益州不久就病倒了。

司马逸这一病,时好时坏拖了近半个月。好时不过有些头晕气短,差时则浑身滚热满嘴谵语,吓坏了随侍的风瑜,京里跟来的李医师亦是束手。无奈何之际,一行人只能停在一个叫杨家坝的地方,暂时留住。

杨家坝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是一处不大的村镇,已入宁州地界,因是附近数处村寨共同的集市,而比他处多了条不长的街市、两间简陋的客店,却依然没有高明的郎中。他们买下一处宽敞些的宅院安顿司马逸住下后,就开始四处寻觅良医。

不久,有好心人指点他们去木彝山寻一个叫金益的苗医,那是当地人口中的神医,却不喜汉人,更不肯为官家医治,更遑论下山出诊了。

司马逸开府以来,只往府中收过美姬公子,从未招过一个贤士。如今仓促离京,穆严外出未归,靳白又先往宁州打点布置。结果为司马逸求医一事,能拿主意的只有段十锦和风瑜了。

风瑜固然在司马逸稍好时简单请示过,但司马逸毕竟是千金之躯,如此屈尊纡贵地深入异族腹地,终究让人心生忐忑。于是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上山去请,结果好话说尽金益也不肯下山。最后段十锦怒向胆边生,试图强行掠人下山,却反被金益的毒针所伤。一行人狼狈地撤回杨家坝,段十锦所中之毒虽不致死,却也辗转翻腾,日夜难安。

这么一闹,就又拖了十多天,司马逸越发连明白的时候都少了。风瑜这才下定决心,带司马逸上山。

因上次段十锦闹得过分,风瑜不敢带太多人,便只带着李章吴子俊张羽这侍卫营极品三人组,轮流抬着软轿进了山。好在前几回探明了道路,四个人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金益独居的木屋。

木屋建在山边的一小块平地上,背靠的绝壁上有一挂细细的飞瀑,阳光下飞溅的水珠五彩晶莹,似点点珍珠从天而落。瀑下是一潭碧水,平静如镜深不见底,潭水从不远处的缺口化作更大的瀑布飞泄而下。水声轰轰,雨雾轻漫,折着头顶的阳光,在潭边架起一弯淡淡的虹桥。

李章见此,顿觉神清气爽,一路的暑气溽热和紧张疲惫都消失殆尽。

他们放下软轿,正欲上前敲门,门自己打开了,出来一个黝黑精瘦的苗人,满面深刻的纹路,看不出真实的年纪。他扎着头巾散着裤腿,短衣用腰带束得干练,斜插着一把柴刀。

风瑜一见抢前几步正要躬身行礼,那苗人一抬头,只见浓黑的粗眉下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冷厉得让人不敢直视。风瑜顿时心中一慌失了神,待到回神时金益已回身进屋关严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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