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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上——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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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白摇头,看着不开窍的穆严满脸无奈:“你没瞧出王爷的心思?”

穆严继续不解:“王爷若肯用心,那是李章的福分。”

靳白哑然:“你真这么想?”

“都是王爷的人,你不这么想?”

靳白嗤笑一声:“我便是我自己,为何要如此想?”

穆严头疼地看着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小师弟,脑中冒出父亲当年的定论“天生反骨”来,满脸的担忧无奈:“小师弟快勿乱言!王爷天潢贵胄,英明睿达,你我既授命相辅,自当一心认主,哪里还能如山野之时恣意忘情,随心所欲!”

靳白同情地看着穆严:“师伯的洗脑功委实厉害!可惜,他读歪了师祖的故事,想歪了当年的情意。”

“小师弟!”

靳白见穆严真怒了,连忙摆手息事宁人:“你爱这样想也只能由你。只是李章,却未必如此。”

“他敢!”

靳白收起嬉笑玩闹,正色道:“他敢不敢另当别论,你却不能站到王爷一边!你又不是没见过刚入王府时的他,哪里是如今这般的风霜沧桑。他还不到二十岁!”

穆严闻言微微一震,却坚持地说:“玉不琢不成器。王爷也许狠了些,却也成就了他!”

“你!榆木疙瘩!”

靳白终于放弃,气急而去。穆严无辜地看着靳白的背影,同样觉得靳白朽木不可雕。

第22章:剖明心迹

穆严既存了心思,和靳白分手后即特特地去找李章,听说李章正在内院值守,便顺便向段十锦问了问李章的情况。

段十锦虽然不喜欢李章,碍着他这回拼死护主的行动和王爷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倒不再像往常那样直白地表示不满。

他是天生的力量崇拜者,讨厌一切男生女相的狐媚行径,因此对于李章在侍卫营的出现,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也是一直试图用艰苦训练赶走他的身体力行的执行者。李章后来站稳了脚跟,段十锦认为是穆严偏心的结果,虽然身为穆严的副手,也依然没少对穆严甩脸色。而穆严因为他一直以来的耿直严厉,觉得他对李章严格要求是为了他好,也就不以为意,在自己外出时放心地把侍卫营的事务都交给了他。

段十锦从不认为自己苛待过李章,他只是觉得李章既是内院的公子,就该留在内院好好地当他的公子,偏要跑来侍卫营,还非要靠机巧扫大家的颜面,才真是岂有此理。及至后来风瑜被刺事件,更加深了他对李章的偏见,越发觉得李章连公子都不配当了,也就更看不到李章一丁点的好处了。这一次的事,即使众口相传得如何绘声绘色,他也是将信将疑,见李章依然故我地沉默低调,倒更加不肯信了。

“李章啊,还是那样,闷声不响的,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王爷面前也是如此?”

“这倒不曾见到过。他自己要求当值后半夜,今日是吴子俊有事,他才替了吴子俊的班。”

“他还是总和张羽在一起?”

“是啊!张羽这家伙,如今变了个人般,护李章护得跟个老母鸡似的。其实营里哪有什么坏心思的人啊!他若自己没做什么,别人又怎会针对他,张羽犯得着这么为他出头嘛!还有那吴子俊也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到脚下。真是,啧啧!”

段什锦越说越是不忿,穆严紧紧皱起了眉头。知道李章不多时就会换值,穆严别了段什锦后自去他屋中等候。

李章小心躲避司马逸十多天后,终于在这天撞了个正着。

司马逸与靳白穆严聊完后,好心情一直持续着,就想看看李章在做啥。很轻易地知道他正在内院值守后,也不叫人传,自己想着可能的地方一处一处慢慢地找,却转完了大概也没能碰上。

司马逸顿时沉下了脸,自去回侍卫营的必经之路站着,赌着气非要“遇见”李章。

李章一早看见司马逸出现自然是故意避着走,待看到司马逸站在角门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终究是躲不过。

他走到近前躬身施礼,请过王爷的安,和往常一样默立一边,微微低着头。

他的样子没什么惊讶惶恐,却带着掩不住的无奈和不安,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想远远逃避的心思。自从司马逸重新把名牌挂回他的腰间,他就隐约觉得以为断绝的希望其实依然埋着根,这让他不可遏止地觉得生活重新又有了盼头,同时也更加小心地躲避司马逸的目光和关注,那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司马逸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章,看着他如此明显的逃避姿态,心里实在是哭笑不得。想他风流一世,从来只有人远远地贴近巴结,还真没见过自己如此放低身段的时候还会怕成这样的人。

突然就有了想把他抱在怀中的感觉。

司马逸无奈摇头,笑着走近李章,正要伸出手去,李章竟跟着退后了几步。

“李章!”

司马逸顿觉耐心用尽,自然而然地厉声呵斥。

李章微震,却抬头看着司马逸,说:“李章只想当个侍卫。”

“……本王不许!”

“王爷说过不会强人所难。”

“你已经是本王的人!”

“李章不愿!”

“你!……”

司马逸气极咬牙,手直直地指着李章,李章却不再退后。

这四个字,在李章心里闷了五年。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说出来的一天。可是说出来了,坠了无数石块的心立刻就轻了,让他觉得一直被压在泥淖中的心扑棱棱长出了翅膀,突然而至的自由感让他喜极欲泣。他不再害怕司马逸,这瞬间的喜悦让他发觉自己并未被困死,而希望更是拔节而出,迎着阳光绽开了羽叶。

李章直视着司马逸的眼睛,已全无畏缩和逃避。这一刻的李章,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执着,自信自爱,浑身散发着不屈的光芒。

司马逸被那无形的光芒逼得眯起了眼睛,心里深深的震动带着久远的气息,翻出了尘封的感觉,竟然有些微微的疼痛。

他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从来敏锐的脑子里浆糊一团,天人交战般几个念头打来打去,竟是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这样的李章。

“请王爷放过李章!”

李章单膝跪地再一次诚恳请求,仰起的脸上一扫过往的木讷沉静,带着难以抑制的热切期待,让他年轻俊美的容颜愈加生动华美。

司马逸深深地吸气,混乱的头脑清晰了起来,暗暗嘲笑李章的天真,对越来越显得可口的人忍不住越来越难耐的心痒。

他故意无视李章的恳求,抬头望着天边,想着什么似地说:“居然,已经五年了。”然后,他饶有趣味地凑近李章:“你这是在求本王?”

李章的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退缩:“王爷说过不会强人所难!”

司马逸噎住,气急骂道:“那是本王的体恤!笨蛋!”

“李章不愿!”

眼见对话始终绕不出这个怪圈,司马逸气得直喘粗气,狠狠地瞪着李章,不甘心地质问:“你这是记恨本王呢?”

“李章不敢。”

“这还叫不敢??”

“李章既非奴籍,当有自主的人身!”

“信不信本王当真将你入了奴籍?”司马逸阴狠地冷笑。

“凭什么?”

李章毫不退让。他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早已明白霸道如司马逸当初都只是说而未做,自然是有不能随意做的道理。

两人再次紧紧对视,像两只昂扬的斗鸡,互不相让。

司马逸越瞪越觉得心烦气躁,自己堂堂一个王爷,跟个小侍卫斗什么气?!可这小侍卫倔起来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让他恨不得让人狠狠抽他一顿鞭子!这念头一冒出来,他立即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李章,是不信自己会对他好吧?

这么一想,司马逸松下了霸道的表情,对着李章温和地说:“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本王不会再罚你。”

李章皱眉看着司马逸,反问:“如何才是听话?”

司马逸的神色更加放松,笑嘻嘻地伸手去摸李章的脸,却被李章再一次挡住。他顿觉耐心彻底用尽,脸色瞬间降至冰点,冷冷地一拂衣袖:“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章不愿!”

司马逸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至今不觉得自己对李章做的有多过分。不就是小题大做略施惩戒么?若非如此,他李章又哪敢这样和自己说话!

李章看着司马逸走远,有些不能相信司马逸竟然就这样走了,心中却是久违的轻快,眼前长久积压的灰暗绽开了一线的光亮,让他心底苦苦挣扎的希望猛然又窜高了数分。

李章进屋就见穆严背对着门站着,心中又是一跳,随即跃起久别重逢的欢喜依恋,快步上前给师傅请安。

穆严看见李章跪在自己面前,仰起的脸上满是孺慕思念之情,心里也软软地热了起来。他弯腰扶起李章,顺带着摸了把筋骨肌肉,手下却只是一层薄薄的肌肉,不由得又去细看他的脸,瞧见额角一道淡白的疤痕,轻轻叹了口气。

李章欢喜地跑进跑出要为师傅沏茶,去找张羽借炭炉,张羽一脸无奈地捧着东西自己来了,见过穆统领后,自去一边点火烹水。穆严一直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两个人自然亲近的样子,看着张羽对李章一览无余的关爱,再次蹙紧了眉。

张羽离开后,穆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李章:“屋里有茶怎么还要借物什?”

李章腼腆地笑:“刘总管非要放这的,我喝不惯,也没心思捣鼓这个。”

穆严瞥了李章一眼:“因为是王爷赏的?”

李章一愣,不知师傅想说什么,微微皱眉低下头去。

穆严放缓语气道:“王爷很感念你这次的维护,一直说要好好赏你。”

“……我不是为了王爷。”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让赵祈南找到金神医。”

李章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师傅说:“我也对王爷这么说了。”

穆严皱眉,搞不清李章和司马逸之间的弯弯曲折,便随意地提醒李章道:“王爷总是王爷。何况我们王爷身世凄凉,性子也就难免冷厉些。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多些体谅。我看王爷对旧日的作为颇有些后悔,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李章越听越不是滋味,不禁倔道:“李章哪有饶不饶人的资格。”

“你……终究是王爷的人。”

“师傅!”李章受伤地看着穆严,脸胀得通红,刚刚说过的话再次毫无阻滞地说了出来:“王爷说了不会再强人所难,李章不愿!”

“你!”穆严气得重重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李章,问:“你是喜欢别人了?”

李章瞬间白了脸色:“没有!”

“张羽呢?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一直当李章是弟弟!”

李章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受不了别人往张羽身上泼脏水,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师傅!穆严见他如此,倒也信了,却依然沉着脸对李章说:“你好自为之吧!为师收你为徒,乃因你心思纯澈,倔强自爱,是块上好的璞玉,才想替王爷好好地琢磨你成才。你若不知好歹任性妄为,莫怪为师没提醒过你!”

李章满心气苦,浑身哆嗦着,一句话在心口翻翻腾腾地滚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傅是觉得,李章就该是王爷的男侍?”

穆严看着李章激动难已的样子,虽觉得不能理解,仍是放缓了自己的表情,说:“该不该的,你已经是了。何况王爷已开始喜欢你……”

“那又如何?!我就该是个东西,被人讨厌就丢在一边,被喜欢了就也要喜欢吗?!”

穆严顿时沉了脸色,厉声喝道:“李章!你也是读书人,难道连上下尊卑都不记得了?!”

李章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对师傅说:“李章可以为护卫王爷而死,却不能如此低贱地卖掉自己。李章被人轻贱惯了,绝不以此自抬身价!”

穆严瞠目结舌地看着李章骄傲的陈述,恍惚像是看到了靳白,虚弱地撑住了额角,对彻底失控的结果暗暗悲叹。

李章自此冷硬了许多,被逼至绝处后反生出倔强的气性,越是压迫越是强硬。穆严彻底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李章依旧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恭谨地对待王爷和他这个师傅,却无论司马逸如何呼拢都不松口,固执地只肯当个侍卫。司马逸几次三番地碰钉子,无名火越聚越多,几次忍不住要用强,都被自己的话堵住,恨得直拿身边人出气,连惯会察言观色的风瑜都被他罚跪了几个时辰,更别说其他小厮仆侍了。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搞得他更觉得气闷无趣,越发对李章念念不忘了。

他过去深恨李章的懦弱退缩,如今又恨极了他的倔强不妥协。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更希望李章怎样,却从未认可过李章真正的想法。在他司马逸的人生准则中,从来都只有他想怎么样,从来也不曾考虑过其他人的想法,更何况在他愿意恩宠一个人的时候。

百般无用之际,他真有点后悔起当初的狠绝来,若非已被李章见识过,现在也不会说好话没底气,使横又吓不到他,搞的当真束手无策起来。

穆严急于缓解这种越来越僵的局面,但因根本对不上李章的弦而总是越说越僵。李章再不曾像第一天那样说话,他是根本就一句话也不再说,——只要穆严提起王爷。

靳白闲闲地瞧着穆严重拳打蚊子的抓瞎样子,越看越是好笑,忍不住就刻薄地问这个师兄为何忽然如此急切地当起冰人来。

穆严满脸黑线,想着靳白鬼点子多或者能帮上忙,就把司马逸因李章而越来越暴躁的事说了,末了怪靳白竟然视而不见,不为王爷分忧。

靳白嗤之以鼻,劝穆严也别再管,说是正好磨磨王爷的性子,也差不多该干正事了。穆严急忙拉住转身就走的靳白,说:“你不是挺喜欢他么?你不想看着他又惹得王爷做出什么狠事来吧?”

靳白哼了一声,拨开穆严的手,凉凉地说:“王爷现在哪里舍得。”

“可是你没见李章倔起来的样子……”

靳白这回不哼哼了,低头想了会,答应找李章聊聊。

李章一直很敬重靳白,不仅仅因为他救治了灰心绝望的自己,而是每次见到靳白时,他那让自己不知所措的调侃打趣,总能让他低沉灰暗的心情稍稍明朗一点。所以,当李章在角门边遇见靳白时,只是微微有些意外——近些时候他在这里遇见司马逸的次数真是太多了,随后微笑着向“靳大人”躬身施礼。

靳白斜倚着一棵大树,闲闲地笑道:“李侍卫最近真不好找。”

李章笑容不减,反问道:“靳大人也有事找李章?”

靳白伸腿勾出个酒坛子,弯腰抱起,对着李章狡黠一笑:“想不想听听师祖的故事?”

李章愕然睁大了眼睛,靳白晃着手指,笑道:“我也算是你师叔了,你师傅没告诉你?”

李章惶恐地又要行礼,被靳白一把扯住:“走吧!哪来这许多虚礼!”

这一扯,就带着李章飞檐走壁地远离了王府,直到临江的一处半旧竹亭才停下来。

靳白让李章削竹为杯,自己拍了酒坛封泥,对着坛口连灌了几大口,清冽的酒香四散飘出。靳白这才往竹杯里斟酒,对着李章一举杯:“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你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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