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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上——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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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闻言抬起头来,守军顿觉眼前一亮。李章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在白鹿的细致描摹下去掉了几分英气,多出来几分柔美,一眼看去,真是闭月羞花,明丽不可方物。他麦色的肌肤抹了换肤膏后显出极为柔和的淡牙色,阳光下竟似微微泛着柔光。而他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则静得仿佛高山天池,叫人看一眼就涤净了心头的烦躁和尘嚣,也让那守军讷讷地收回了虚张的气势。

“这个……得罪了。上命难为,还请体谅一二。”

司马逸轻淡又不落气势地点了点头,抬手落下车帘,吩咐王项赶马出城。

一路上,不断见到官兵,也时时有江湖人士飞马掠过。司马逸沉着气,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北。途径荣县时他们遇到几个结对前往英雄会的江湖人,几下交谈之后,司马逸竟被他们鼓噪着一同前行。

司马逸听白鹿讲过这个所谓的英雄会,想着不过是张澜招揽江湖人士的手段,本来不以为意,如今听这几个同行的汉子说得热闹,突然生出些想去瞧瞧的念头来,反正雒县也是必经之地。他在京城虽是交游广泛,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并未接触过真正的江湖人士,于是这几个或粗豪或内秀的江湖汉子颇让他觉得新奇,竟似乎忘了身处之境,谈笑风生地与他们并肩同行。李章坐在车中看着,不由得暗暗皱眉。

原想着就算走得慢,与那几个人同行可以少些被盘查的麻烦,也不算是坏事。结果那几个人因为时间尚很宽裕,不知是谁提了个头,竟打算绕道嘉州,直奔峨眉山而去。这下李章和白鹿都不乐意了,候着休息时间,白鹿下车去请司马逸。

“马大侠,天时炎热道路颠簸,我家小姐头回出远门,还请大侠体谅则个。”

司马逸闻言扬眉:“病了?已经行得缓慢,还这般娇弱!”

白鹿眼见司马逸如此入戏,瞟一眼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也是做戏般的娇蛮丫鬟的口气回道:“大侠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自幼体弱,最怕溽暑酷寒,往时在家消暑,老爷都是把冬天存下的冰放入水榭,小姐才能略进些饮食,稍睡片刻。如今这路途虽有荫蔽,车中到底闷热,若不能尽快赶到,小姐怕是真要病了!”

白鹿言毕,司马逸尚未开声,一旁的欧阳冲先笑了起来:“马兄弟这美娇娘还真是娇人滴滴呀!既是如此,还是继续前行为善。”

司马逸正在暗恼白鹿干涉自己的决定,听欧阳冲这么一说,黑脸又黑了几分,沉着声音对白鹿道:“你家小姐再金贵,既嫁与了我,自然就要跟我走,哪来这许多婆婆妈妈!都说峨眉山横空出世气势非凡,既然来了,岂有不去瞧瞧之理!欧阳兄不必理会。”

白鹿彻底无语,想着靳白的吩咐,最后挣扎道:“请大侠过去瞧瞧我家小姐吧,这一日都只进了些饮水。”

司马逸还待不愿意,架不住旁人一再催促,只好沉着脸来到马车边。

李章已下了车,坐在车边阴凉的地上,王项坐在不远处,两人正在轻声说着什么,见司马逸过来,都起身施礼。李章不惯女装,差点躬下身去,被赶上的白鹿一把扶住,嗔道:“小姐身子这么弱,出来做啥?”

李章无语,抬头看见司马逸的脸色,知道他的霸道,劝谏的话便有些犹豫地顿在了嘴边。

司马逸看看李章又看看白鹿,冷着脸道:“都别说了!我主意已定。如此大好的机会,不去会会各路英雄豪杰,岂不可惜!你既嫁与我,自要随我四处游历,这点苦都吃不来,当初又何必答应!”

司马逸说完即拂袖而去,剩下李章和白鹿目瞪口呆又无可奈何,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到了晚间,众人在一个小镇住店歇息,镇上只有一间简陋的客栈,他们十个人住进去也就住满了。白鹿扶李章下车,李章很不习惯,也就难免扭捏不自然,瞧在众人眼中,反倒和日间听到的那些印证到了一起。再看他的身形,也是颇为纤细,虽比寻常女人高了不少,但和个黑塔似的司马逸站在一处,仍是十分般配。众人见李章始终垂目低着头,只道他是害羞,除了赵礼希有些失态外,其余众人皆依礼相待,吃过晚饭即各自回房歇息。

白鹿叫了水,替司马逸去了伪装后服侍他洗沐更衣,然后又替他把伪装扮上,一边扮一边继续努力道:“天气炎热,王爷这么扮着,时候长了必然难受,不如尽早离开益州……”

“靳白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质疑本王的决定了?!”

司马逸厉声打断白鹿的话,语气中的森冷狠厉吓得她手一抖,一团填泥拍错了地方。她苦着脸小心剥下再重新弄好,不敢再多说一句。候在外面的王项探身进来,皱眉提醒道:“隔墙有耳!”

李章一直坐在边上,正想着怎么帮着白鹿劝说,见司马逸如此震怒,暗叹一声不再开口。司马逸的性子,白鹿不清楚他又怎能不清楚。跟在司马逸身边这么久,李章还真没见过有谁一而再地反对过司马逸的决定,于是连他也好奇起靳白对暗卫的训练方法了。

白鹿伺弄好司马逸后又替李章叫了水,李章只是简单擦洗了一下,就示意白鹿自去歇息。

白鹿走后,李章看都没看正斜倚着床栏盯着自己的司马逸,和在魅香楼时一样,找了个垫子靠墙放着,准备打坐休息了。

“我说,本大侠没这么差劲吧?把个新媳妇丢在地上过夜。”司马逸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章,眼里满满的都是促狭。

李章抿嘴垂目,并不打算接话。他仍穿着藕荷色的凌娟深衣,底下露着朱色裙裾,洗去妆容后的肌肤又透出了浅浅的麦色,额角重新露出的浅淡疤痕让他俊美的容貌显出几分硬朗的气质,和日间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司马逸越看越是迷惑,渐渐的心里又开始翻腾。自从李章真正落进他的眼中,李章就一直以一种全然不同的姿态停留在那里。他向来得心应手的安抚、呼拢甚至是威慑,非但未能如了自己的愿,反而使李章清晰了坚硬的轮廓,在自己的所有物中硬生生划出一方不容侵入的天地,让他心有不甘却又束手无策。他本以为自己确实已经放下了他,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侍卫,可他如此混合着硬朗和柔美的样子,又让他抑制不住的被本能灼热了身体和大脑。

他忽然跳下床去,一把抱起已呼吸轻浅的李章。

李章蓦然惊醒,挣扎着叫了一声“王爷”,语气惊疑气恼,声音却低低地压在喉间。

司马逸顿时清醒,暗恼自己又一次乱了方寸,一时恨得咬牙,也不知是恨李章的顽固还是恨自己的把持不定,冷冷地说了一句:“本王没那么急色!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一把把李章重重地扔进床内。

“既然不放心,又怎能留下破绽!”

司马逸说完自己也上了床,侧身向外,气呼呼地喘了好一阵粗气,慢慢睡着了。

李章僵硬地躺在床里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炸开着,神经更是绷成了一线。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又想起曾经的三次经历,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那种屈辱感也同样清晰地留在身体深处,让他止不住地战栗。

他直到司马逸打鼾了才渐渐放松睡了过去。

第31章:峨眉遇险(1)

之后数天他们果真奔着峨眉山而去。同行的六个人中,欧阳冲和裴君阳是形意门的师兄弟,赵礼方、赵礼希和赵礼平是三兄弟,家传的长拳虎虎生风,公孙长平则是孤身一人,身背一把三尺长的环首刀。司马逸自报家门为雍州马云飞,擅使重剑。

几个人一路纵马畅谈,把酒言欢,偶尔切磋一二,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司马逸在京城时没少接触各路人物,这时角色转换非常自然,俨然就是个豪爽的江湖汉子。只是却苦了扮成他媳妇的李章。

李章在白鹿的装扮下虽然酷肖女人,偏偏总也学不像女人的行动姿态,便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始终坐在车中,连中途的小憩都难得下车。天气炎热,车中逼仄,虽有车窗透气,也闷得跟个蒸笼似的,连白鹿都少有呆在车中的时候。

进嘉州前,一直没有过分逼迫李章的白鹿严肃地对李章说:“很快要上山了,李侍卫这样,如何还能继续扮下去?莫非李侍卫打算独自留在山下?”

李章讷讷低头,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却始终无法消解心头的那份抵触。

白鹿年纪不大,板起脸的样子却显得极为老成。

“其实吧,咱们原先也是不喜欢变来变去的,尤其是男暗卫们。可是靳大人说,改装既是为了任务也是为了生存,扮得越像生存的机会才越大。咱们自己是已经体会过多次了,李侍卫却还要倔到何时呢?”

白鹿说完静静地看着李章,李章虽然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仍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两根刺一样,刺穿了自己固执后面的虚弱和卑微。他一直支撑自己至今的,便是想要守住自己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的底线。他始终记得几年前的那个冬夜,司马逸在众人面前轻蔑冷酷的表情,和霸道不容置疑的话语。他和司马逸所有的碰撞和对峙,都是为了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他是真害怕自己会从内到外都成为一个女人,一个司马逸口中的女人般的男人。

感受着白鹿的坚持,李章轻轻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已是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

“李章拖累姑娘了,抱歉!”

白鹿点头,面上的表情也缓了下来:“李侍卫明白了就好。”

晚间住店后,李章便在屋中边想着白鹿讲解的要点,边慢慢体会着走动、落座、取物等等的仪态。他本就是极聪颖的人,又惯能抓重点,之前是心里抗拒才放不开手脚,这时放开了,很快就做得似模似样,只除了脸上过于认真的神色,与那婀娜的体态有些格格不入。

司马逸被白鹿服侍着,眼睛却一刻不落地盯在李章身上,看着他初时别别扭扭的一步一步琢磨,到最后的略嫌僵硬,唇边的笑意渐渐弯成了真正的微笑。

白鹿满意地点头:“再放松些就好,过了反倒扭捏了。”

司马逸换了干净里衣斜靠在床上,这时开口道:“搞不懂你们,为何非要扮成这么个弱女子。本大侠要娶也该娶个英姿飒爽的侠女吧!”

白鹿闻言看了眼重又低下头去的李章,告罪道:“是阿六考虑不周。只是如今已成了这样的印象,再改更惹人嫌疑。”

司马逸点头:“那就如此吧。上山后你跟着李侍卫,时时提点下就是。”

“属下遵命。”

白鹿退下后,已经接受了必须共眠一榻这一事实的李章沉默地爬上床,翻身向里而睡。司马逸明知道李章不喜欢,依然恶劣地始终盯着他,直盯得李章浑身像是爬满了虫子一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马逸歪头看着李章散落的乌发和隐在衣衫下的柔韧身躯,心里的火又一次炸了开来。他虽然不纵欲,却也不是柳下惠,何况身边的人也曾给过自己情欲的快意。脑子一热,他抬起了手,却在落下前停住,良久,缓缓收回。他无奈瞧着自己半起的欲望,心头翻翻滚滚地打着架,终究放弃了最本能的那个,默默运功抑制了下去。

次日晚间他们已经行到峨眉山下。看着暮色中横空出世般的险峻陡峭,众人站在道边俱是感慨不已。远远的,有旅人从山道下来。众人商议着明日的行程,渐渐与下山的人汇在了一处。

白鹿扶着李章下车时,与一个低头赶路的人撞了一下,那人和李章同时抬头,看清李章的脸后微微踌躇了一下,随后道了声得罪,侧身让李章和白鹿先行。李章不觉有异,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而加倍小心地随白鹿走着,生怕露出破绽。客栈门口,司马逸静静地站着相候,灯光打出他高高壮壮的剪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因住客太多,且客栈备了专门的浴间,单独供应客房的热水就有些烧不及,而司马逸向来用不惯冷水,干脆连伪装也没卸,随便擦洗了一下。他虽是娇贵的王爷,这一路倒从未挑三拣四,除了非要跟着来峨眉山,一切都听从白鹿的安排,与那几位同行同住后连伪装都极少卸除。天气炎热,上回清洗时已见皮肤上生出不少红色的疹子,让白鹿告罪了半天,他倒没什么所谓地上完药后就让白鹿又把伪装给扮上了。

李章一路不能好好洗沐,发现这里有单独的浴间,且男男女女皆很随意地前往洗沐,忍不住心动,干脆也以女装出门,让白鹿在门外守着,自己舒服地洗了一回。他的妆容改变不多,只是掩饰了额角的伤痕,这时便自己抹好换肤膏,散着湿发遮住伤痕,素颜出了浴间。

在客房门外,李章和收拾用水的店小二照了一面,那人细瞧了李章一眼,弯腰放下手中的提桶,先请李章和白鹿进门,再提着水桶离开了。

“这不是送水来的小二。”

“大概店里忙,轮到谁就是谁了。”

“没有异常?”

“嗯,只在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灯在门边,应是无碍。”

“晚上还是警醒一些。”

“是。”

白鹿和李章、王项警戒了一夜,却安然无事。第二天,众人做好登山的准备,皆是短打精干的打扮,李章也换了套紫色缂丝胡服,乌发挽了个侧髻,简单攒着支花钿,虽仍是粉面桃花,因胡服束腰简练的形状,另生出几分英姿飒爽来,更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李章一路以来已适应了围观的目光,不再羞涩难堪,只是仍然习惯地低头垂目,显得十分矜持疏离,倒为自己隔出了一方清净的气场。同行众人有心打趣下司马逸,被李章这气场一挡,皆是闭口不言,放过李章与白鹿落在后面了。

山道蜿蜒,众人皆有武艺在身,自是不易疲累,李章与白鹿在后面慢慢行来,也始终未和众人相距过远。

赵礼希初见李章已惊为天人,碍于礼数,加上李章刻意的规避,一路上虽心存觊觎,却连多看一眼都极难。这时见李章和白鹿单单落后,假意不慎崴了脚,歇在道边等候。众人不疑有异,等李章白鹿走近时,前行众人已转入一处弯道,不见了踪影。

“小娘子……”

李章和白鹿忽见赵礼希杵在身前都是一愣,待听到那暧昧的称呼更是满身警惕。李章抬头看着赵礼希,对方脸上不加掩饰的贪色表情让他厌恶地退了一步。白鹿一步挡在李章身前,质问道:“这位壮士,拦住我家小姐有何贵干?”

赵礼希原本只想近距离地好好看看李章,解解心中的饥渴,如今当真面对面了,心头的火竟一举燎原,霎时烧掉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他舔舔发干的唇舌,强自抑住心里的激荡,对着李章抱拳道:“在下凉州赵礼希,不慎崴了脚,故而落后。山道崎岖,小姐身子娇弱,不如,就由在下护持一二,如何?”他说着就要越过白鹿去搀扶李章,口中更是连称呼都改了。

李章不露痕迹地避开,闪在白鹿身后对赵礼希裣衽一礼,说话却毫不留情面:“壮士请自重!妾身行得平稳,无需护持。况且,妾身夫君就在左近,亦无需劳动壮士!”他的声音原本清亮,刻意压低后显得有些沉糯,听在赵礼希耳中更是心神荡漾。

他被李章说破了也不着恼,反而嬉笑着继续去抓李章的手:“小娘子害什么羞来!你家黑大个不懂风情,竟丢下这般千娇百媚的娘子,不如等我来疼你!”

山道狭窄,李章又不敢被看破行迹,避得几下已被赵礼希迫近身前,心下焦急,正想翻脸动手,就见白鹿在赵礼希身后一扬手,赵礼希面色一变,顿时软倒。李章长出一口气,弯腰看了一眼,问:“多久会醒?”

“够咱们走得足够远。”

“好。”

李章和白鹿继续前行,转过弯道后不久,便赶上了候在一处巨石边的众人。司马逸尚未说话,赵礼方看看李章身后,问:“马娘子可曾见过舍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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