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面色难看,白鹿抢着答道:“是那个桃花眼的壮士么?似乎累狠了,在道边睡着了。”
赵礼方脸色一变。他自是知道这花痴弟弟的想法,想着白鹿口中的李章娇弱胆怯,应是受了辱也不敢声张之人,才由得赵礼希放肆,自己鼓动着众人走得更快更远些。怎料貌似全不上心的司马逸竟非要在此等候,他原本还担心瞒不过,哪知道赵礼希竟似是中了这两个弱女子的道,不禁有些气短又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我过去看看”,疾步离去。赵礼平见状也跟着离去。
司马逸探究地看了眼白鹿,见她微微冷笑,心中猛然一凛,看向李章的脸上不禁有些气恼,突然有种自己的人被人染指的愤怒,走过来一把拉住李章,力气大得让李章皱起了眉毛。
司马逸粗鲁地抓着李章的胳膊,对着剩下的三人抱歉道:“内人体弱,不堪继续登高。马某在此与各位别过吧!”
欧阳冲点头道:“弟妹这身子,能行到此处已是不易。马兄弟不如就陪弟妹在附近转转,我等自行上山,回程再汇合,如何?”
司马逸一腔游兴早已烟消,闻言四下张望了一眼,看见右边不远似有亭阁,遂点头道:“既如此,我等便往那处瞧瞧。”
欧阳冲等人拱手别过后,司马逸见赵氏兄弟未再现身,更觉得他们做贼心虚,满腔气恼无处宣泄,不由得迁怒于扮相妖娆的李章,握住他胳膊的手用力得似要捏断他的骨头。李章初时因尚有其他人在而暗自忍着,这时见司马逸竟是迁怒于己时也是怒气上升,不管不顾地甩开司马逸,自向前路而去。
司马逸正被自己说不出口的想法翻腾得心乱,见李章竟然还敢挣脱顿时阴沉了脸,二话不说就五指成爪,抓向李章。李章没想到司马逸居然在这时候还没完没了,一眼瞥见转角处隐约的人影,强忍着没有还手,只是侧身稍避。山道狭窄,司马逸的一抓防备了诸多后招却没想到会是无招,再想收势已是不及,这一抓就狠狠抓上了李章的左肩,指力直透入骨,捏得肩膀裂了似的疼。
李章霎时白了脸色,身子一晃几欲跌倒。司马逸一把抓实了自己也是吃惊,连忙松手倒退,远远看着李章脑中一时空白一片。白鹿和王项反应过来连忙隔开两人,白鹿见李章站着不动,伸手就要解开衣襟查看伤势,李章摇头,示意地看向转角处已现身的人影,低头掩去眼底的情绪,继续向右前方的岔路走去。
司马逸这一抓抓得极重,李章整只胳膊都痛得发木。他有些晕沉地闷头走着,也没注意身后的情况。绕过两处弯道后,面前忽见一汪碧潭,潭边一亭二桥,亭下双水相汇,竟是一黑一白,翻滚如两条巨龙,冲击着碧潭中的巨石。李章从未见过如此异景,不禁停下了步子。
身边有人细声讲解道:“此乃黑龙江与白龙江之水。传说黑水白水皆有毒,双水相汇却又互相消解,故而此潭中的水却是无毒,且水质甘冽,乃煮茶圣品。”
李章晕沉的头脑被水汽一浸清醒了许多,有些奇怪地看向身边之人,依稀有些面熟,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以为也是个游人,遂点头道:“多谢指教。”
他这才发现潭边只有自己和那个陌生人,司马逸和白鹿、王项竟是未及跟上,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刚才走得并不快,司马逸他们断然没有跟不上的道理,若说出了变故,却又为何一点动静都未听到?
李章心念动时,身子已向来处而动,却被那陌生人挡住了去路。
“李公子急着去哪?”
李章心知不对,不动声色地说:“你认错人了。”
“李公子不认得在下,在下可是认得很清楚。”他说着竟伸手去摸李章的额头,李章皱眉避开。那人笑着比划了一下:“李公子这里有道疤吧?当日我可是看着老爷划下去的。不知李公子如此乔装所为何事?是否宁王殿下也在附近?”
李章神色一凛:“你是赵钰珅的人?”
说话间,潭边又多出几个人来,而司马逸和王项则被绳索捆得紧紧地丢在亭中,白鹿却不知去向。
李章见司马逸和王项都软软的全身无力,不禁竖起了眉毛:“他们怎么了?”
“中了点软香散罢了。”
“怎么会?!”
“你不信?要本少爷再替你演示一番么?”赵钰珅突然出现在桥上,冷冷地、嘲笑地看着李章。
李章同样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32章:峨眉遇险(2)
赵钰珅走进亭子,俯身细看地上的两个人,伸手在他们脸上反复搓摸,却一无所获。他蹙紧眉头,接过旁人递来的瓷瓶,小心把药水倒在司马逸和王项脸上,稍等片刻后,再次伸手在额头和耳际下方细细摩挲,半晌,失望地站起身来,愤恨地踢了司马逸一脚。
他重新打量起被围在潭边的李章,见他一身娇俏的女装打扮,满脸鄙夷地嘲笑道:“看不出李公子还有这般喜好!莫非做男宠尚且不够,还想变成女人么?哈哈!哈哈哈!”
李章恍若不闻,静静地等着赵钰珅开口,他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清不清楚司马逸已落在他们手中。
果然,赵钰珅见李章全无反应,飞身纵了过来,一把揪住李章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对着他说:“你很得意是吧?靠着我爹爹的血替自己挣了功劳!宁王不是应该更宠你嘛,怎么又一次让你做这等危险的任务?还是……宁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赵钰珅死死地盯着李章的眼睛,李章刚刚放下的心因他最后一句话又悬了起来。赵钰珅自觉看到了李章眼中的波动,重又兴奋起来,拉着李章纵回亭中。
“是这个黑大个吗?还是这个?”赵钰珅边说边又不甘心地捣鼓了一番,依旧不得要领后让人用潭水泼醒了两人。
司马逸未及睁眼已察觉有异,立即想起之前的变故。似乎是迷香?有白鹿跟在身边居然还中了迷香?谁在说话?
赵钰珅又踢了司马逸一脚:“别装死!快说,谁是宁王?”
“宁王?”司马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脚,继续装傻:“我们哪里冒犯了好汉?为何抓我们?谁是宁王?”
“还装傻!”赵钰珅对着司马逸又狠踢了几脚,踢得司马逸咧歪了嘴。他一把扯过李章,气哼哼地说:“宁王的宠侍在此,你们以为还能骗得过本少爷?!”
“宠侍?”司马逸讶然抬头,看着李章眼里满是玩味。李章冷着脸偏头不语,既未否认也没承认。
“别以为藏在深院无人识!”赵钰珅嘲笑道:“我爹爹可是瞧得清楚,宁王当年对他的宠爱!”
“真的?!可我真不知道啊!我们是半路遇到的,他说被人追杀,又不想连累我们,就打扮成这样说是扮成我媳妇。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追杀他,他又是这么一副无害的样子,就答应了,哪里认识什么王爷啊!这位好汉!这位大人!你们有什么恩怨自己解决就好,我们就只是贪钱了些,真不知道什么宁王啊!”
司马逸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满脸委屈加无辜,仰头看着赵钰珅神情极为惶恐,直看得王项向来木讷也有些忍俊不住,李章勉强保持住平静的样子就更是憋得辛苦。他还从来不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三王爷,居然也能做出如此委屈伏低的样子,还顺溜得不打一点磕巴!
赵钰珅没找出改装的破绽原本就不太相信自己抓到了司马逸,这时见黑大个说得恳切,也就愈加将信将疑。他看看黑壮得像个塔似的司马逸,再看看老实巴交只会点头的王项,不确定地又把目光转向始终沉默的李章,见他依然冷冷的无视自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地甩了一巴掌过去,被李章抬手格开。
“怎么?还想动手?”
赵钰珅更生气了,仗着身边人多,自己又知道李章功夫的根底,骂骂咧咧地又是一掌打出。李章身随掌动,避开当胸一掌后斜跨一步掠到司马逸身后。他迅速抽出身藏短剑,一把拉起司马逸时微微停顿趔趄了一下,司马逸被点了穴,身子一歪没站稳,直向赵钰珅跟前的撞去。王项见状梗着脖子想站起来,李章用力拽住司马逸,短剑后发先至,正在赵钰珅手掌拍落的地方,唬得赵钰珅连忙收掌,李章已带着司马逸向后退开,又一把拽起了同样坐在地上的王项。
司马逸和王项被点穴后都无法动弹,站在亭中,眼睁睁看着李章的短剑在自己身边挥来掠去,赵钰珅的巴掌更是不断地在身前翻飞拍落,掌风呼呼剑影幢幢,看得整个是眼花缭乱惊险非凡。司马逸大呼小叫着要两人停手,和王项轮流被李章推去拉来狼狈地换着位置,偶尔还被拍上一掌踢多一脚,看上去像是被李章故意拉扯着当盾牌。
赵钰珅见识过李章诡异的步法,见司马逸和王项跌跌撞撞的样子不疑有异,指挥着身边人围住亭子,自己接过旁人递来的长剑,冷笑着对李章说:“还不肯死心?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能逃到哪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少爷的剑法!”
赵钰珅说完长剑一振,剑身顿时发出清越的龙吟之声,舞动间寒光潋滟,冷气袭人。
“好剑!”
司马逸不禁喝了一声彩。
赵钰珅斜睨了司马逸一眼,嘲笑道:“你识得此剑?”
“此乃诚信高洁之剑,龙渊是也。”
赵钰珅自得地一笑:“想不到你还当真识货!”
“在下倾慕天下名剑,久闻龙渊大名,却到今日方得一见,幸也!”
赵钰珅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司马逸,不屑地看着李章手中短剑,嗤笑道:“你手上的,只是件舞蹈取乐的道具吧?怎么,宁王竟如此小气,连把像样的剑都没给你?”
司马逸脸色一变,黑脸上看不出端倪,站在他身后的李章却感觉到了他瞬间露出的戾气,虽然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只是淡淡地回复赵钰珅道:“剑是凶器,能使就好。”
李章说着手腕一翻,迅速砍断司马逸和王项身上的绳索,司马逸和王项一扫刚才还歪歪倒倒站不稳的模样,各自跃起。司马逸直奔赵钰珅而去,李章和王项同时攻向亭子边的其他人。
赵钰珅惊呼一声,司马逸已冲到身前,擒拿手施展开来,身前身后俱是掌影,竟是全然无惧自己手中的利器。赵钰珅大意之下差点被司马逸夺了剑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人也立刻冷静了下来。他也是从小跟名师学过武的,并非是全然的草包,初时的惊慌过后,目光不再追逐司马逸的掌影,只管把剑舞得风生水起一般,倒也把司马逸拦在了三尺之外。他冷笑一声,正要下令一个也别放过,就见司马逸手中多了把剑,李章和王项也同时站在了自己面前。他连忙向四周看去,只见原先站得满是人的地方现在都空了,只剩下两个人,呆呆地看着亭内一动也不动。
“你们两个!其他人呢?都到哪去了?都到哪去了?!”
赵钰珅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尖锐狰狞起来,手中的剑也没了章法,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是想找出那些人还是在寻找逃脱的方向。司马逸步步紧逼,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赵钰珅忽然现出狠绝的表情,紧攻几剑迫得司马逸退后几步,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一刻不停留地甩上半空。
“啪”的一声,半空绽开一朵艳红的焰火,随即四周咻咻声不断,接连又有几个焰火放上半空。司马逸心知不妙,手下更狠,竟用手中长剑用力架上龙渊,被龙渊削成了两截后,不顾断剑划伤的肩膀,继续执断剑向前,看着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李章皱眉,看了一眼王项,两人默契地夹攻而上。司马逸似乎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冷冷地制止他们道:“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李章和王项只能停了动作。
司马逸刚才那一下,断剑架开龙渊后,人已冲到赵钰珅身前。赵钰珅见司马逸竟然阻止了李章王项的助力,对他的身份已是起疑,这时眼见逃脱无望,又已经以发现司马逸的名义投出了赤焰令,便有了与司马逸同归于尽的念头。他手中长剑猛然回劈斩向司马逸的后颈,左手不管不顾地徒手去抓司马逸的断剑,眼里满是疯狂的绝望和快意。司马逸突然扔了断剑,身子半转,右手翻而为掌,直取赵钰珅的右腕,左手则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赵钰珅胸前。
赵钰珅一口鲜血喷了司马逸满身,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死死抱住了司马逸,随着身体前倾的惯性略微一偏,仍是紧抱住司马逸的姿态,却已隔开司马逸的右手,同时右腕一沉,剑尖上扬,已堪堪碰到司马逸的后背。司马逸被赵钰珅抱得死死的,感觉到后心处的凉意,却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只能尽力避过要害,拼着受那一剑了。
一直全神戒备的李章和王项一左一右抢到跟前,李章手起剑落,砍断了赵钰珅执剑的手,王项一剑卸下了赵钰珅的肩膀,赵钰珅整条右臂重重垂落,断手仍握着龙渊,当啷落在地上。赵钰珅大叫一声,整个人压在司马逸身上,昏死过去。
之前站在亭外的两人也已飞身过来,其中一个惊呼了一声,正是白鹿。司马逸厌恶地推开赵钰珅,看了眼地上的断手和龙渊,沉着脸对李章说:“收了它。”
只这一会功夫,水潭边已多出几个人来,其中就有之前同行的欧阳冲和赵氏兄弟等人。
欧阳冲意外地看着司马逸,问:“马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司马逸答话,赵礼方冷冷地说:“还用问吗?他就是宁王——司马逸!”
第33章:峨眉遇险(3)
张澜以宁王暴虐狠毒之名广招天下侠士相助擒拿,虽以英雄会为幌子,却早在招揽之初已约定了联络信号,便是以赵钰珅为主的一干暗探隐线手中的百里连绵赤焰令。南安与资中本就相距不远,张澜在得知司马逸从僰道消失后原就加强了资中、江阳、南安一线的巡查,一众江湖人士也在附近逡巡,都以先抓到司马逸为目的,欧阳冲他们也不例外。
可叹司马逸盲目乐观,又一次意气用事,不但打破了白鹿的计划,还自投罗网地和江湖人士混在了一起,更被赵钰珅识破了李章。赵钰珅的手下下迷药时白鹿立刻就察觉了,但因迷药量大,司马逸和王项几乎是立即就倒了,她救助不及,赵钰珅的人已经到了面前。她只好假装也中药昏迷。因赵钰珅的目标就是司马逸,那些人发现白鹿是女人后没再管她,她随后招来隐在暗处的白司,两人一起偷偷摸了两个人,换成对方的装扮,混进人群伺机而动。李章解开司马逸和王项的束缚后白鹿和白司也同时行动,很快放倒了赵钰珅的手下,却到底没能防住赵钰珅孤注一掷放出了信号。
此刻,看着不断涌过来的江湖人士,想着嘉州城中更有大队官兵在迅速赶来,李章和王项脸上已是一片凝重。
司马逸黝黑的脸上依旧瞧不出端倪,他扫视着跃跃欲试的众人,突然厌烦了掩饰身份,目光落在欧阳冲身上,不怒而威地质问道:“欧阳兄也是来捉拿本王的?不知张澜给本王定了什么罪?虽说太子殿下令本王回京自辩,本王也依然还是宁王,不知各位有何资格捉拿本王,张澜又如何能一手遮天?!”
欧阳冲脸色一变,心下已有些迟疑。他家师尊与张澜有些旧交情,受他所请推脱不掉才打发他和裴君阳下山混一趟的。他们对宁王向无关注,也不知朝廷里的事,这几日与司马逸同行,倒是挺喜欢这个率性快意的黑大个,如今知道他就是宁王,还真是矛盾了起来。
赵氏兄弟和公孙长平却根本不管司马逸说什么,二话不说就攻入亭中。此时亭中只剩下司马逸他们三人和倒在地上的赵钰珅,白鹿和白司早在第一个人出现时已隐入暗处。司马逸冷冷一笑,只对李章说了声“你来”,已站好了自己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