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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中——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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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却反没了之前的淡定,变得很在意燚蛊的变化,会在芷清和郑一晏商讨的时候将自身的感受告诉他们,认真听他们的分析,配合他们的做法。

如此便过了半个月。李章自觉四肢的寒意不再散而无形,而脏腑里的烧灼感也渐渐凝聚于心口,变得越发滚烫。郑一晏觉得这是炙艾有了效果,燚蛊的火性得到了增益,而将寒毒逼往一处,应是有利于之后的拔除。芷清和李章都很高兴,虽然炙艾的痛苦更加强烈,两个人都咬紧牙关坚持着。

二十天后,金益带着大巫师回来了。

大巫师诊断过后非常满意于燚蛊目前的状况,只是还差一点火候,要将寒毒凝为一点,才好拔毒取蛊。

李章这几日已到了承受的极限,对炙艾有了深深的恐惧,到了时辰就浑身僵硬,神情无助得连金益都有些于心不忍。芷清看得无比心痛,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让他更难过,已不在他清醒时守在一边。

然而再怎么不忍心,做到这一步已不容许停止。金益狠心不去看他,李章也始终紧闭着眼睛。

艾炷点燃后,每一次放下,都似一粒火炭落在身上,点燃体内越来越灼热的火焰,熊熊地直烧到体外,像是又回到了重生当日。李章的呼吸破碎而凌乱,身子不由自主地想要退缩,却被布条紧紧地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更多的火炭落在身上,李章的意识早已混沌,拼命地摇头,想要说“不!”,想要叫人杀了他,口中的布巾阻挡了一切,他终于无意识地哭了起来。

孤独的煎熬中,有人抱住了他的头,柔软的双唇汲去了泪水,轻声的低喃虽然听不清字句,却让他狂躁的心安稳了一些。他茫然寻求着更多的温存,微微仰起了头,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靠近的是让自己安心的人。

口中的布巾被取出,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有什么慢慢地探进了口中,小心地,越过他的齿列,笨拙地探寻着,慢慢找到躲在深处的舌头,软软地缠绵。记忆中有些熟悉的场景浮现出来,他犹疑着,试探着,追着这似是而非的感觉,忘记了身上的火。

他慢慢睁开眼睛,晃动模糊的视线里,芷清低着头又哭又笑。他缓缓叫了声“芷清”,声音哑在了嗓子眼,芷清仍像听到了一般用力点着头,低头又吻了过去。

焚骨煎髓般的灼痛缓和得只剩了些温热,暖洋洋的仿佛冬日里的阳光,带给李章从未有过的舒畅。他清醒了过来,疑惑地看向假作不见的金益和故作正经的郑一晏,羞赫地挣脱了芷清的怀抱。

金益摸着他的脉门,凝神感觉着什么,突然手指用力压住脉门,同时以针刺指,放出一股黑血。未几,血色渐红,金益松开了手。与此同时,芷清也在另只手上依样炮制,郑一晏则疾刺李章双足的大敦、行间穴,并以艾炙之。

李章没有防备地低呼了一声,觉得四肢的寒气汩汩而出,像是把入宫起就凝结在心口的寒意也一并带了出去,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他试着撑起身,没有往日熟悉的疲累虚软,倒似睡了一觉般精神奕奕,不禁疑惑地问:“我已经好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从未如此舒坦过。”

“呵呵,这只是拔了寒毒。燚蛊还在里面呢!”

“怎么会!我……刚才就已不再觉得烫!”

“那是因为,燚蛊是只温柔的蛊,你动了情,它便安眠了。”

“……”

李章满面通红,不相信地看着金益。

芷清撅嘴道:“叔叔不早说。哥哥他……痛了这么些日子……”

金益不高兴地瞪着芷清:“之前燚蛊被寒毒侵蚀,动情只会更糟!你以为叔叔故意折腾他哪!”

芷清知错,马上认错道:“芷清错了!芷清浅薄!叔叔莫生气呀!”

“哼!真是女生外向!”

“不是啦!芷清只是……只是看不得哥哥吃苦。”

“看不得就不该这般念着!”

“可是……芷清当日就已记着了……”

“唉!真是冤孽!”

金益一跺脚出去了。芷清看看李章,又看看郑一晏,转身追了出去。

郑一晏看着羞窘得始终抬不起头来的李章,笑呵呵地说:“果然,连老天爷都是帮你的!”

李章的脸益发红到了脖子根。

寒毒既去,大巫师就开始取蛊。

仍用艾炷激醒了燚蛊,李章自觉心口的那团火烧得更加旺盛,强忍着不去看芷清,芷清温凉的手已抚上了他的脸。他闭上眼睛,不肯在人前再度失态。芷清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只是抱着他,头抵在他的颈窝,轻轻地说:“芷清在这里,哥哥安心。”

李章心里一暖,心口的火似乎定了一些,不再烧得那么恣意。他缓缓调整着呼吸,对大巫师点了点头。

大巫师将手中的一只小银盒贴近了李章的心口,燚蛊有了反应,李章再次受不住地哼出了声,芷清的手更抱紧了几分,悄悄仰起头,温软的唇瓣贴近了李章。

银盒顺着十二经脉缓缓走着,那团炙热的火也跟着银盒一寸寸移动。李章只觉得火焰过处一片焦土,一点点要将他烧为灰烬!他控制不住地挣扎,紧咬着布巾的口中发出困兽般的模糊呜咽,渐渐又已失去神志。

芷清流着泪,低喃着亲吻着他的脖颈和面颊,李章无意识地贴近,又在意识回来时侧头避开。

金益在边上叹了口气,拽着郑一晏离开了屋子。芷清低低地哭着,反反复复地叫着“哥哥”。

李章在煎熬中听见芷清的呼唤,心里越挣扎,身上的痛苦越重,渐渐竟又有全身置于熔炉的感觉。他畏惧地放弃了坚持,不再抵抗心里对芷清的渴望,顺着心意向她靠近。

芷清的唇温温软软的,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疼惜。李章的意识深处,绽开了一缕耀眼的光芒,如乌云裂隙里的阳光,照亮了心底深处沉眠至今的另一个自己。他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缓缓舒展,露出快乐欢喜的表情,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他遏止不住地又一次泪流满面,心头一直萦绕不散的悲怀沉重一点点散开,他看见有朵小花颤颤地钻出黑沉沉的地面,如那个自己般舒开了枝叶。

原来,自己心里,还是会开花的……

不知不觉中,口中的布巾又被取走,芷清带着药香的舌尖再次缠来,拉着李章一点点沉醉。

突然,游走的燚蛊撞进被禁制的穴位,顿时激起胸腹间所有被禁制穴位的刺痛,李章只来得及推出芷清,遽然咬紧的牙关咬伤了自己的舌头,鲜血溢出了唇角。

“大巫师!哥哥这是怎么了?”

芷清焦急地抱着李章,转头看着大巫师急切地追问。

大巫师也不明所以,唤进金益和郑一晏,才知李章身上另有问题。

大巫师为难地看着李章,对金益和郑一晏说:“这几处是必须要过的,然后才能将燚蛊引至胃中取出。”

“不能引冱蛊与它相合吗?”

“冱蛊入身,也要这样走一趟。须知燚蛊早已入心,若由它们自行靠近,动静怕就更大了。”

李章这时仅能感受到禁制穴位的激痛,闻言忍着痛说:“那就……继续吧!”

“哥哥……”

李章微微笑了一下:“真的没事……已经快结束了,不是吗?”

芷清含泪,却不肯随金益离开,睁大眼睛看着李章,紧紧握住他的手。

受李章情绪影响的燚蛊不再炎烫,却也像快睡着了似的越移越慢。大巫师无奈,只能再度用艾炙醒它,然后略略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引着那团火滚烫烫地拖过一个个经穴,带起腐肌熔骨般的灼痛,强硬地推开阻滞的一切。

漫漫十数个经穴走完后,李章大汗淋漓地侧头张嘴,一只火红的小虫慢慢爬了出来,一头钻进大巫师打开盖子的银盒里。

李章筋疲力尽,昏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这个文,忽然开始考虑男女之间的攻受关系,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想法,毕竟即使女方如何的主动,我也不会觉得她就是攻。

可是行文至今,因为前面BL的主要关系,就在表现芷清的坚持和主动的时候,忽然觉得李章的退缩显得很“受”,于是纠结了好一阵子,笑~现在当然已经“拨乱反正”了,只是因此而发现,我们人类,不是只有视力存在着记忆的连贯性,连思维都是如此的呀!

第69章:开导

李章这一睡直睡到了晚上,醒来后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神清气爽,连带着身体也轻盈了许多,隐隐感觉到筋脉里气息在流动。他狐疑地盘腿坐好,小心翼翼地运动内息……果然,曾经略略一动就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激痛消融无踪,一切都那么顺畅,甚至比之前更加顺畅,像是,所有的筋脉都被疏通了一次。

“感觉如何?”

门开了,郑一晏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背后的火塘边,芷清的身影轻快地忙碌着。

“感觉很好。只是……”

“禁制被解了。”郑一晏笑得更加畅快。

李章抬头看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去:“能不能,再帮我封住?”

郑一晏挑眉:“怎么?这是取燚蛊附带的效果,又不是你故意去解的!”

李章沉默着,良久,终是涩涩地说:“既是师傅封的,总不好私下里违背。”

郑一晏气得直吹胡子:“真是死心眼!穆严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李章低着头,出神地想着什么,轻轻摇头道:“师傅不会原谅我了。我……那么让他失望。也许,应该彻底散掉才……”

郑一晏打断他:“你真想散了这身功夫?”

“可以吗?”

郑一晏沉着脸:“穆严当初只是禁制而非散功,自然是因为散功对人体的伤害极大。你就全不顾念清姑娘的心情么?”

李章白了脸色,仍是固执地问:“多大?”

“内息起于丹田,行于筋脉,无形无状。若要散去,就只能断筋脉,毁丹田。你说伤害有多大?”

李章沉默,但是可以看出他依然没有死心。

郑一晏再次挑眉,刚想说什么,芷清在身后扬声叫道:“郑伯伯,哥哥!来吃饭了!”

郑一晏遂改口道:“先吃饭!这个慢慢再说。”

李章依然有些愣神,默默点头。

吃饭时,芷清像个孩子般快乐不已,殷勤地给金益和大巫师布菜,大巫师瞧瞧金益,又瞧瞧李章,笑呵呵地对金益说:“你这回可算安心咯!”

金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看着老实地坐在一边吃饭的李章,翻着眼睛说:“好好一个小伙子,弄得一身都是伤病,我可真不能放心让清儿跟着他!”

李章低头不语。

芷清不服气地说:“芷清一定能将哥哥调理回来!”

“看看!翅膀还没长硬呢,就说会飞了!”

芷清撅嘴道:“爹爹的医册我可都读完了。”

金益没出声,明显地仍带着压力,芷清求助地看向郑一晏,郑一晏看了李章一眼,却不说话。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李章身上,李章抬起头,没有看芷清,对着金益认真地说:“李章从前身不由己,自然就说不得。如今既得自由,定不会相负于妹妹。”

芷清满脸放出光来,笑得比窗外的金花茶还要灿烂。

金益面色缓和了许多,仍是紧盯着说:“清儿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你,既有了牵挂,凡事就要慎思而后动,那么胡乱吃假死药的事绝不能再有!”

李章恭谨答应道:“李章谨记神医教训!”

金益这才舒开了眉目,郑一晏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章,李章回避了他的目光,重又低下头去。

饭后,芷清说久未去看过石嫂子的情况,要去探探脉,向众人告辞而去。大巫师和金益在火塘边讨论着什么,金益还不断拿出药材给他看。李章独自出了屋,坐在水潭边不知想着什么。

潭边依旧水声轰鸣,水雾弥漫,李章双手抱膝,盯着幽深的暗处,愣愣地发着呆。

“还在纠结?”

郑一晏不知何时踱了过来,立在李章身后淡淡地问。

李章起身见过礼,摇头道:“李章既然答应了金神医,就不会再乱来。只是觉得,对不住师傅……”

“穆严为何不再认你?”郑一晏上下打量着李章,“我也没听说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嘛!”

李章垂下头去,心里翻翻滚滚的,却不知说哪一句才好。穆严最后的痛恨和伤心依然那么清晰,留下越来越深刻的烙痕,和着无法释怀的自责,让他完全忽略了其中属于自己的那份委屈和痛苦,而只记住了师傅最后的决断。

于是他只是简单地说:“师傅当初是为救我才收我为徒,可我生性桀骜,辜负了他的期望,伤了他的心。”

郑一晏闻言失笑:“你?桀骜?此话怎讲?”

李章面色不动,看着远处,轻轻地说:“我曾经,想杀了皇上。”

郑一晏不笑了,再次打量起李章。李章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若非师傅及时赶到,只怕这江山早已变换……我当时心心念念就只有自己,错了尚不知悔,才令师傅如此痛心。师傅便是杀了我,也是应该。”

“但他没有杀你。”

“那也是因为皇上……”

郑一晏明了,心情复杂地看着李章模糊的侧脸,隐约感觉到他心头盘绕的悲凉和无奈。

他忽然换了种松快的语气说:“要说这散内息,别人家确实等同废了人,咱们师门可是另有蹊径的哟!”

李章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郑一晏哂道:“你师祖是什么人?那可是惊才绝艳的刘慕言!”

李章欲言又止,表情变换莫定,最后轻轻叹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郑一晏忽然心情大好,很想逗逗这个孩子,便故意叹气道:“只是这法子却不太厚道,乃是用来转化豪取所得的他人之气。”

“豪取?”

郑一晏点头:“这是个放空丹田吸纳百川的法子,你既能放空了,自然等同散了功。只是如此一来,却会时时需要吸纳新的内息以助练功,所以我才会说它不厚道啊!”

李章“啊”了一声,眼神黯了下去。

郑一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再说话。好一会,李章闷闷地说:“师祖……刘老先生怎会有如此阴狠的功夫。”

郑一晏难得正色地看着李章:“功夫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功夫,你若拿去害人,它就是邪门歪道,若是以此救人,却又是妙招良方。又怎可孤立地说它是正是邪呢?”

李章抬起头,月光下的双眸亮如星子:“先生的意思,李章不该执着于内息如何而来,而应正身正心,使之用之得所?”

郑一晏捻须而笑:“然也!”

李章躬身施礼道:“李章谢先生点拨!”

郑一晏摇头道:“我可是替清姑娘不忍心!”

李章红了脸,讷讷无言。

不远处的山道边,芷清打着火把快步回来,一眼看见立在潭边的两个人影,笑得阳光灿烂。

几日后,大巫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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