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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中——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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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子时分,赵大妈亲自送饺子过来,笑嘻嘻地要兄弟两个趁热吃。李章和芷清谢过赵大妈,果然一人一个抢着吃了起来。

屋外放起了爆竹,砰砰啪啪地响成一片。李章像个孩子似的,丢下碗筷就去翻自己买的爆竹,拉着芷清也出了门。

李章和芷清的第一个新年在寒冷的热闹中慢慢到来,他们争着去点最大的爆竹,在节节高升的喧闹中尽情地欢笑,暗暗期待新的生活也如这样的夜,平静而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逸和李章纠缠那么深,就算如今李章已将他彻底丢开了,他们互相间的影响也仍然是在的。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并非只有爱情才是唯一的纽带。

我觉得司马逸到现在应该是觉得自己没法放手,但其实他已经懂得了珍惜身边拥有的。人总是容易陷入一个怪圈,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其实懂得珍惜才更容易得到幸福吧!

第80章:容家庄

新年过后不久,容燮又来请芷清。容夫人面色比之年前略有好转,看见他们进来,脸上露出笑来,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起身和芷清见礼。芷清连忙正色回礼,正要趋前探脉,就听容夫人忽然开口道:“宋姑娘是外地过来寻亲的?”

芷清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容夫人,见她仍是一团和气的样子,略安了些心,转眼又看了眼李章,小心地答道:“小女子和哥哥从宁州来,为了路上方便才改作男装,让夫人见笑了。”

容夫人点头道:“内乱方歇,谨慎些是对的。不知你们想寻的亲人可有消息?”

芷清依然小心道:“差不多了。”

“那就好。这里已近边关,每到开春北蛮都会趁隙过来打草谷,劫掠人畜。贵兄妹借居的山前村临近羊房堡,年年皆有波及,便是榆树沟的大集也被冲散过数次。若要寻亲,当十分小心方是。”

李章已在山前村里打听过容家庄的情况,知道是定北军右将军容桓的老家,不禁有些意外。他一向记性好,自然记得当初与凌峰案有关的人和事,对这个只知奉令行事的将军并无多少好感。

但乡民们口中的容家庄却隐隐是当地顶梁柱般的存在,但凡官军未能拦住的北蛮,几乎都是靠着容家庄的力量将之赶出,近年来更是经常主动出击,救助受到劫掠的村屯。四乡八村都知道容家庄有人教授武艺,组建乡兵,连县老爷也默许了容家庄铸兵黩武。

建平元年苏青阳在楼烦关死抗柔然军时,零散过来讨便宜的鲜卑人就是在容燮的带领下,靠乡兵与屯兵击退的。事后县令为容燮和容家庄请功,却被兵部以私囤乡兵图谋不轨为由,判了个功过相抵,并责令解散容家庄乡兵。县令对此颇为愧疚,向郡守力荐容燮。上谷郡守是个滑头,眼见兵部与幽州刺史都对容家的义行视而不见,遂也装聋作哑,对县令的推荐不置一词。

容燮事后并未多作抗争,遣散了乡兵,但是仍在容家庄设立教武堂,继续对前来求习武艺的乡民施教。县令对此不加阻止,并允许容家庄继续制造弓箭,只是禁断了上级特别强调的刀、弩等兵器的打造。

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李章对容家庄和容燮也就自然有了不同的观感,现在又听容夫人这么说,便起了将芷清暂时留在容家庄的念头。

于是他趁着芷清准备针灸用具的机会,悄悄和芷清商量道:“容夫人刚才说得不错,山前村太近关防,如有万一,必定先遭荼毒。妹妹不如就在这里住下,等我寻准了地方再来接你,可好?”

芷清似乎没想过这个,闻言愣了一下:“真有这么严重?赵大妈的头风病又犯了,来前才开了方子,还得回去推拿下针……”

“并不急在今日。妹妹若是愿意,过些天我动身时再送你过来不迟。”

芷清仍有些犹豫,李章知她被拆穿了伪装心里不安,想了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有心提防,总是不错的。郑先生教的法子,必要时用一下也是无妨。”

芷清红了脸,垂头思量了半天,终于点下了头。

再去治疗时,芷清被直接请入了内室,容燮见李章枯坐无趣,便在一边陪着闲聊,说及李章和芷清的来处,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宁州侵地案的首犯是镇南将军的姐夫?”

李章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在下只是个乡野草民,哪里知道这样的事。”

“怎么,侵地案这么大件事,李兄那里没被波及?”

“我们住在山里,本就无地。”

容燮恍然,随后又接着道:“听说东平寨也是个山寨,被人杀尽全村老幼百十口人,只余一个三四岁的孩儿,如此恶行,实在是令人发指!”

“是啊!所以天理昭昭,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容燮听着李章感慨,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拆穿他的伪装,就听李章说道:“容少爷对宁州的事情倒是上心。”

容燮无奈地摆了摆手,叹道:“李兄恐怕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形,定北军在讨逆中损折严重,至今未能补充完全。这幽州至并州一线边境漫长不说,还同时有鲜卑与柔然两部北蛮。原本柔然稍弱,受制于鲜卑尚不敢过于逼近,第二次讨逆时,朝廷应付了鲜卑却未防备柔然,致使柔然大军闯关而入,直逼京城。此后,柔然人时于九原虎视眈眈于中原,再加上成轩的投靠,实力已非昔日可比。而鲜卑,听闻鲜卑老单于宾天后,鲜卑内部已难一统,一旦分而治之,之前的和议必成空文,届时若是柔然与鲜卑同时叩关,这漫漫北疆就不是一家定北军能守得住的了!”

“容少爷是希望定南军能北上?”

“当然!”

李章诚心称赞道:“容少爷心忧北疆,在下佩服!”

容燮苦笑道:“不瞒李兄说,容某亦曾力图自保自救,奈何不得朝廷认可,如今也不过是向乡民们教习些自保的功夫,若遇大军压境,依然只能束手就戮,又怎能不盼望朝廷多派军力过来呢!”

李章心知容燮所言非虚,只是司马逸有什么打算却真不是他能猜得出的,也就沉吟着不再接话。

容燮看着李章沉思的样子,微微一笑。他自从看出李章和芷清的伪装后就一直觉得这两兄妹背后必有故事。这年头,肃帝查办侵地案都从轻发落随大流贪墨数目不大的官吏,他在县府官衙也没见有什么江洋大盗的海捕文书,李章这样刻意戴着人皮面具的,自然就不会是个猎户那么简单。只是他一时半会还查不出根底,便想先笼络着,日后当真有用最好,若李章果真只是普通猎户,芷清的医术也足可成为自己所谋之事的助力。

这样想着,容燮对李章说:“家母很喜欢宋姑娘,你们寻得亲人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容家庄。如今不同往年,北疆怕是不得安宁。容家庄虽小,却以庇护乡民为己任,也一向就是容家的祖训。”

李章闻言向容燮抱拳道:“在下正想请求容少爷,让表妹来容家庄借住些日子,等我确切寻到了地方,再来接她。不知容少爷意下如何?”

容燮眼睛一亮,笑着回礼道:“这可感情好啊!有宋姑娘在,家母的病也无需多虑了。容某尚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宋姑娘来了,正好可以和大妹妹作伴,李兄尽可以放心!”

“那在下先谢过了!”

天气刚开始回暖,李章就收拾东西进山了。他虽然已向村里的猎户打听过山里的情况,又有郑一晏的地图,仍是在山里转了几天才找到地方。

那是一个隐于群山深处的小山谷,疯长的灌木丛挡住了唯一的进谷小道,李章在附近转了几圈才找到进去的途径。进去后迎面三幅绝壁,靠东的绝壁之下有间年久失修的木屋,西边的绝壁稍矮,挂着一条细细的飞瀑,底下却没有聚集成潭,只有个水缸那么宽的石臼,存着一臼清澈的山水。

李章与默绘出的地图反复对照了几次,方才认定没有找错地方,却仍然看不到有什么山洞。于是他进了木屋,见里面一应用具都很齐全,连粮食都有,只是时间太久,都已腐败了。他把不能用的东西都清理出去,看看天色已晚,起了火盆烧上水,就着热水吃了干粮,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去谷外砍来木头,比着需要的尺寸砍削好,准备修葺木屋。

木屋当初就建得结实,没有垮塌之虞,只在窗边门角以及背阴处有些损坏腐败的地方,李章将它们一一拆除换上新木,忙了七八天,木屋便又焕然一新。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重新开始寻找山洞,却是依旧不知所踪。

看看出来已有大半个月,李章怕芷清担心,打算先回去一趟。他出谷去看陷阱的收获,不留神被条藤蔓绊了一下,身子直往后倒去。他连忙用手去撑,却撑了个空,将条手臂生生卡在了石缝里。他忍痛拔出胳膊,虽有厚衣裳隔着,仍是蹭得生疼。他慢慢清理掉地上的藤蔓,便发现始作俑者是两块石板间的缝隙,再用力撬一下石板,却是很容易就能撬开的,于是一鼓作气地把两块石板都撬了起来。

石板下是条生满青苔的阶梯,幽幽直伸到地下。

李章回屋取来火把,伸向洞口探了一下,见火焰直往里偏,就顺阶而下。石阶很快有了转折,迎面已可看出是个颇大的洞穴,四角悬着夜光珠,影影绰绰地照着一排默立不动的东西。

李章的心跳快了起来。

果然是一架一架的书,火光下显得十分古旧,有些甚至是木简,整齐地堆在架子上等待重见天日的时候。

李章擎着火把四下里仔细看过,看到西墙边淙淙的暗河,明白了飞瀑的水都去了哪里。洞里有水,却不觉潮湿,有风直贯而入,与暗河一同流去。李章此时已适应了洞内的光线,将火把插在墙边的柱环上,取下一枚夜光珠细看架上的书册。

他一看就看入了迷,本只想先浏览个大概的,结果抽出来一看就看得放不下,洞中更是不知时日,直到墙上的火把燃尽方才惊觉,匆匆选了几本返回地面。

月已上中天,抬头望去恍似身在井中。李章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月亮,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只井底的青蛙。

第81章:张垣之变

这年春末,张垣的关集照旧开市,前来赶集的鲜卑人却十分混乱,甚至有在外围大打出手的。一些人用来交换粮食物品的牲畜被抢,拼命斗狠的人比比皆是。关内的集场也频频发生争斗事件,主理现场治安的凌云聪本就对鲜卑人深怀仇恨,见此状况更加冷面冷心,争斗双方不论对错都被他直接赶出张垣,不得再入。

如此一日下来,关集的成交量还不到去年的五成,且以铁器居多,朝廷专为关集筹备的粮食布帛反倒没换出去多少,存粮的货栈附近有鲜卑人游荡的迹象。

张羽得报后联系到凌云聪探回来的消息,对此次关集已有了不得善了的思想准备。他一面向容桓报备,一面加派人手护卫货栈,同时令凌云聪做好异变的准备。

第三日傍晚,临近闭市的关集比前两日更加混乱,一些想趁着尾市讨些便宜的人更卖力地在讨价还价,官商们不耐烦,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便在这时,城门外突然涌进一群鲜卑人,牵着上百匹未上鞍镫的骏马,昂然走向集市。正在收摊的几个粮商眼前一亮,带着通译起身迎了上去。

虽然知道鲜卑人不喜讨价还价,这几个官商依然习惯性地对马匹来了一通挑剔贬谪,眼见那几个鲜卑人的脸色越沉越黑,却始终没有掉头离开的样子,几个官商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把成交的价钱越压越低。

鲜卑人虽然面色不善,到底还是依从了粮商的价钱,只是非要去库房当面查验粮食的成色。粮商们一心想做成这笔大买卖,不再理会张羽关于出货的管理规定,果真带着鲜卑人向货栈走去。凌云聪因为仅有集市的管治权,见状也只有尽量让鲜卑人分散些,出了市集的范围也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于是一群人牵着马跟在粮商身后向货栈走去,一路上不断有形似看热闹的鲜卑人加入他们的队伍。货栈的护兵瞧着人太多,出面阻拦,鲜卑人仗着人多听不懂,趁着粮商与护兵打交道的机会,一下就冲散了护兵的队形,直闯入内。

偌大的货栈里堆满了一袋一袋的粮食,鲜卑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四散开,胡乱解开几袋粮食口袋看一眼,就丢开又去看别的。粮商们这时候才感到了头疼,四下里帮着收尾,依然还是有不少粮食倾泻得满地都是。

混乱中,门外的护兵不知何时都被放倒了,鲜卑人将粮食一袋袋搬出货栈,装上马车。粮商们开始还忙着记数,后来明显看着不对了,想拦,已是没了倚仗的护兵。这一下可把粮商们吓坏了,再想离开早已被人看得死死的,只有个稍微机灵些的,趁乱放了支告警的鸣笛。

鲜卑人见事情败露不再贪功,一声唿哨众人骑上马就向关门冲去。凌云聪正在集市外围监视慢慢离场的鲜卑人,一听到告警笛声当即带人向货栈跑去,跑到半路就与冲出来的鲜卑人迎面撞上。他二话不说挥剑就向当先一人的马腹刺去。那人控马一偏一让,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坚硬的马蹄反向凌云聪当头踏去。凌云聪急忙退后,同时放出了示警的响箭。

这支响箭以极其尖锐的啸声冲天而起,凌云聪闻声一愣,抬头所见,正是响箭冲到高处后炸裂的火团,鲜红夺目,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中另一支响箭。

只这一会功夫,鲜卑人已点着了货栈,火光冲天而起。营区的守军不知听了谁的号令,呼啦一下统统涌向货栈,把条通道挤得满满当当,反而没法取水救火,更把看见凌云聪的示警赶去支援的人拦在了另一头。

凌云聪身边只有二十多个短刀士卒,根本挡不住鲜卑人的马队,只能让出路来,同时一边呼唤援军,一边向城门奔去。

此时张羽也已得到消息,赶到货栈外围鸣金集结,才将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军卒规整出队形,也向城门赶去。但他们刚跑出巷道,正看到将将关上的城门被鲜卑人冲开,大队鲜卑人马冲进城来,转瞬之间已冲过了眼前的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本是张垣为了关集而准备修建的瓮城地址,刚清完场地不久,尚未开始起建城墙,此刻便正好成为鲜卑骑兵的集结地。张羽所带的数千士卒皆是短兵轻甲,根本无法与骑兵相抗,无奈之下只能退守巷道,利用地形负隅顽抗。

这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战斗。

鲜卑人马壮刀利,张垣的巷道本就多行车马,战马跑在其间仍是如入无人之地。魏军只能占据屋顶、门户,或偷袭或在暗处布置绊马索,利用巷道以多对单,将鲜卑人一个个打于马下,一寸一寸守着阵地。

前面倒下的战马阻挡了后续马匹的进路,鲜卑人很快发现了马队在巷战中的劣势,转而弃马步行,利用人数优势向张羽他们碾压过去。张羽他们且战且退,一层一层设置防线,但弓箭稀少的他们却无法利用后层防线予敌以有效打击,依然只能靠一个个人拼死抵抗。

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面前的巷道堆满了横七竖八的躯体,来不及抢回的伤者,在鲜卑人毫不留情的踩踏下,很快就不再有声息。张羽浑身浴血,看着渐渐变黑的天色,看着渐渐逼近城区中心的战场,身边已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货栈的火势已蔓延到民居,将半座城池都烧红了,城里能逃的人都已经逃离,喧哗的集市一片狼藉。张羽素常带着笑容的脸上此刻尽是厉色,看一眼依然没有动静的南门方向,握紧了手中已经卷刃的剑。

“老营有变,容将军已不可能及时驰援。张垣……守不住了!”

容桓的两万大军就驻在城外五里坡的老营里,凌云聪的响箭放上天后,连续的警报会一直传进老营,若无意外,大军此刻早已应该进城。南门至今毫无动静,只能说明容桓那边也出事了!

站在最后一层防线的屋院中,听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嘶喊声,早已明白到了最后关头的士兵们面色木讷,看着与自己一样狼狈的长官没有更多的慷慨激昂,却也没有一点动摇和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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