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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中——by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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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羽一个一个看着他们,像要记住他们的模样似地认真地看着他们,表情又换回了一向以来的和蔼温煦。他看着这些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作长官,却在生死关头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继续说道:“我们守到现在,已是问心无愧,靠我们几个已不可能挡住鲜卑人的脚步。如果有人想离开,我不会阻拦,只请他出去后能将此处情况报于苏将军,以做后图。”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张羽会有这样一出,去其他几条巷道寻人的人陆续回来,哨兵报告鲜卑人停止了进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张羽却面色凝重了起来:“想离开的趁现在赶紧走!愿意留下的,再去收拾些箭矢。他们要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懔,张羽已带头跑向巷道打算捡些落空的箭矢。

一个老兵过来拉住了他:“张将军,既然守已无用,大伙又何必折在里头!我知道条小道,能尽快离开城里,大伙儿跟我来!”

他一边说一边带头跑了出去,张羽楞了一下,看看同样有些发愣的众人,咬紧牙关狠狠地一顿脚:“走!我们出去!”

夜幕笼罩下的张垣城半边通亮半边尽黑。鲜卑人一鼓作气冲过城区外围的巷陌民居,直取南门。张羽他们跟着那个老兵借着夜幕的掩蔽,从城东天王庙的密道离开了张垣。

是役,鲜卑人掠尽城中财物,由得大火烧毁了半城民居,天亮后复向关内杀去。

芷清自李章进山后,已在容家庄住了近两个月了。期间李章来过一回,告诉她已找到地方,言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快乐。当时芷清已换回了女装,容家那个精灵鬼一样的四小姐又不离半分地跟着,芷清便只有端庄地坐着,看着眉飞色舞的李章满心里都是怅然。可她刚打定主意要跟李章一同进山,庄里就连续发生了几起吐泄病例,还隐隐有蔓延之势。她和容府上下忙着煎药清理和隔离病患,担心李章也受波及,坚决把他赶回了山上。

李章离开后,芷清夜以继日地研究病情,时时与患者处于一室,仔细观察小心问脉,最后还是在巡查庄内水井时,看到了一株《毒经》上有记载的花——锦花。

容燮一直陪着芷清做这些事,见她像找到宝贝似地对着一株野花左看右看,不时将叶片与书册比对,笑得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不禁指着那朵花瓣肥润素白馨香的花问她:“你确定它是朵毒花?”

芷清小心地将花连根挖起,装进带来的竹篮,才对容燮笑道:“这花的花蕾历冬方开,最是阴寒,也因此而难得能开出花来。不过,一旦开出花来,寒性也就散了。所以这花却是无毒的。”

“那——?”

“是掉落的花蕾入了水井。”

“于是这就成了口毒井了?”

芷清笑了起来:“没有那么严重。我初以为是瘟疫,故而担心。如今既知道是锦花,倒是放心了。这锦花蕾只是阴寒些,伤阳元,却非致命的毒药。要遇到另一种毒草才是无解的至毒,但那种草却远在千里之外。”

“这么神奇?”

“是啊!芷清也是头一回见呢!”

芷清感慨地看着篮中盛开的花朵,毫无理由地又想起李章取蛊时的日子,神色间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思慕想念和娇羞痴然,看在容燮眼里,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旖旎,饶是他一向淡定,也在这一眼中晃了下心神。

《毒经》中锦花这条栏目只记录了与蚀心草相合后的无解之毒,而无单对锦花蕾的解毒之法。芷清用温里药扶阳却寒,虽止了呕泻的症状,终是不能彻底去除寒毒。于是她本着世上万物皆是相生相克之理,在锦花产地附近反复寻找尝试,最后发现盛开的锦花之蕊就是解毒之药,讶然之余,亦只觉得造化真是鬼斧神工,匪夷所思。

如此折腾了近一个月,所有的病患都已痊愈归家,芷清一下子松懈下来,积劳许久的身体就撑不住了,躺在床上病了好几天才有些精神能去园子里坐一会。

容家的四小姐容娟是个年方豆蔻的小姑娘,非常崇拜这个医术超群的宋姐姐,平日里总是小尾巴似地跟着芷清,能帮手的一定会卷起衣袖搭一把手。最喜欢在药房看芷清择药,觉得那一屋子的小抽屉都是百宝箱似的,宋姐姐这抓一把那抓一把,合在一起就能把人的病治好了,小心眼里对这个无比神往。

前些日子芷清忙得睡觉都没时间自然没有心情搭理她,家里也不让她去病人聚集的地方,于是她已许久没见过宋姐姐了。这天好不容易听说芷清去了园子,小姑娘抓了一捧存了好些天的花生糖就去缠她。

“宋姐姐,你好些了吗?”

芷清也很喜欢容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姐姐只是有些累,已经好了。”

“那——,我明天来跟你背药书?”

“你要是喜欢,现在也可以呀!”

“二姐说爹爹回来了,让我们都去堂屋里等着。”

“这样啊,那就明天再来吧!”

“嗯!”

容娟高兴地答应着,将包着花生糖的帕子往芷清手里一放,跳着跑了开去。

第82章:容家兄妹

容桓只在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就已离开。

容娟一早用过早饭就跑了过来,急切地告诉芷清:“宋姐姐,我大姐回来了!”

芷清淡定地看了她一眼,等着她自己往下说。

果然,容娟像往常一样,不等芷清开口询问,就自顾自地都说了出来:“宋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大姐出嫁没多久婆家就出了事,当时大姐夫都写了和离书,可是大姐坚决不肯回来。这回,还是爹爹亲自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娘让我来请宋姐姐去给大姐看看脉,她有小宝宝了!”

容娟说着已替芷清拿起针包,过来拉起她就往容夫人屋里走。芷清见惯不怪,只把她揽过些,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慢慢地走。

容大小姐气色不好,看见芷清进来客气地要起身施礼,却起到半路就身子一晃,晕眩地撑头抚胸,闷呕连连。芷清连忙赶前几步扶住她,顺手搭上她的腕脉,再问了些饮食排泄方面的问题,对容夫人正色道:“大小姐头目眩晕,呕恶泛涎,食少而便溏,苔薄而脉沉,有子晕之兆,须得小心调养,方能避免转为子痫之虞。”

容夫人闻言甚是忧虑,看着女儿眼中落下泪来。容大小姐心中伤感,也跟着低头抹起了眼泪。

芷清出言相劝道:“大小姐的病症尚未至于很严重,饮食与汤药兼顾着应能缓解。只是大小姐心情郁郁,却是不利于妊娠,总得放开心怀方是。”

容娟在边上插嘴道:“大姐放心,宋姐姐的医术好得很,必定能保得大姐母子平安的!”

容夫人责备地看了眼小女儿,有些期待地看着芷清:“宋姑娘也能医这妇人之病?”

芷清面上一红,仍是大方地回答道:“芷清在家中时常替相熟的姐妹大嫂诊治,这样的病症,芷清见过。”

容夫人顿时放下了心来,起身对着芷清福了一礼,谢道:“宋姑娘若能护得媛儿,妾身感恩不尽!”

芷清连忙让过,敛衽回礼道:“夫人言重了。芷清得容府庇护,原该尽心尽力。”

从容夫人屋中出来后,芷清和容娟往药房走,隔墙听见几个庄丁小声议论着蛮子攻进张垣的事。芷清听得变色,正要出声询问,容娟已拉着她向庄里的祠堂奔去。

容燮正在祠堂里看人清点弓弩和箭矢,对芷清和容娟的到访猝不及防,再想遮挡已然不及,便不在意地笑问:“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来了?”

不等芷清开口,容娟已急切地拉住了容燮的衣袖:“二哥,张垣被攻破了?那蛮子是不是很快又要来了?”

容燮看看容娟,又看看芷清,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爹爹昨日带回的消息,怕你们担心,没告诉你们。”

“那爹爹怎么还能回来?”

“爹爹也是才知道,他去支援苏将军了。”

“那爹爹是去迎击蛮子了?”

“是。张垣,是一定要夺回来的!”

容燮说着看了芷清一眼,见她仍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心中毫无来由地有些自得,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目光灼灼地对芷清说:“宋姑娘不必担心。容家庄的乡兵虽然解散了,乡民们的训练却从未停过。只要容府振臂一挥,依然能组起一支能打的乡兵,足够护卫这里和周边的村屯。”

“那山前村那边呢?”

容燮犹豫了一下:“那边离张垣太近,恐怕已经……”他像是明白了芷清真正的担心所在,劝慰她道:“李兄在山里,应不至于与蛮子遭遇上。宋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派人进山去找……”

芷清打断了他:“哥哥必有办法自保,我不担心。可是山前村和马留庄……”她说着低头看了看地上堆着的弓弩,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却对乡兵的人数比较怀疑。她犹豫了一下,揣摩着李章的心思,觉得他不会看着蛮子肆虐而无所作为,便下决心地对容燮说:“我哥哥对阵法颇有心得,少爷若有需要,芷清可以尽快把哥哥找来。芷清想请容少爷去相助那边的百姓。”

容燮眼中越发光彩灼灼起来:“李兄竟有这等本事?容燮真是迫不及待了!宋姑娘放心,容燮探明情况就会出发。请宋姑娘告知李兄的处所,我让人快马过去接应。”

芷清抿嘴笑道:“不用亲自去找,我自有办法。”

李章当日在藏书洞中把所有的书册都翻看了一遍,除掉他没什么兴趣的命理推算和风水堪舆,最先让他移不开目光的,不是兵法阵法,也不是武功秘笈,反倒是一卷讲诉机巧制作的册子,让他看得入了迷,回头就照着方法做了一只能飞的木鸟,试着放飞,还真就飞得不见了踪影。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仔细研读了其他制作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改进了木鸟肚子里与飞行相关的机簧,使之能设定距离,又在鸟背上装上鸣笛,试了许多种材料,才选定了材质坚韧的曲柳,将鸟身尽量做得轻便,鸟翼又尽量展至最大,做成后飞行距离与机簧的设定相距不过一二里,而鸣笛声清脆嘹亮,数里内可闻。

李章上回下山时,就带了这样一只木鸟给芷清,原只为逗她一笑的玩物,如今却成了芷清用来召唤他的道具。容娟看着芷清将木鸟放飞,对芷清更是崇拜得不得了。而容燮直到晚饭时分,才在饭桌上由容娟解开了谜底,对李章和芷清的来历更多了几分好奇的探究。

饭后,容燮难得耐心地向妹妹探问芷清的事。容娟是个话篓子,见哥哥对宋姐姐有兴趣,更是一张口就滔滔不绝,把自己知道的、猜的、打听到的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容燮饶有趣味地只听不说,很快便让他听到了一个过去不知道的细节——木彝山。

容娟边说边偷看哥哥的脸色,见他微噙着笑意始终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就问道:“二哥喜欢宋姐姐吗?”

容燮一呆,突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嗔怪着沉了脸:“女孩子家怎可胡乱说话!”

容娟不服:“怎么胡乱说话了!宋姐姐这么好,喜欢她有什么不对?”

容燮的表情越发严厉起来:“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宋姑娘是客,你是主人。娘亲没教你待客之道么!”

容娟见二哥真生气了,不敢再说,想起当年哥哥被退婚时的样子,心中顿时难过了起来。她低头想着娘亲和大姐说的话,越想越替哥哥姐姐们难过,进而又想到郁郁不得志的父亲,更添愁怀。

她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自小喜欢跟着二哥,也就对军旅中的事并不陌生。五年前事变时,父亲突然的沉默,大姐的刚烈,二哥的倔强,都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痕迹。及至前年二哥带乡兵奋力抵抗蛮子时,她偷偷扮做男孩跟随不得后,就在家中挑了几个机灵的小厮充当自己的眼睛,一点不落地将二哥他们的战况报给自己。于是她就知道了二哥如何击退了蛮子,却反被朝廷解散了乡兵,因而比回家的二哥更加气愤。

如今,想替二哥说拢宋姐姐的一点私心又被二哥阻止,她的心里就更替二哥难受了。

容燮完全不知道容娟心里的那点小算盘,见她像霜打的茄子般没了精神,一时倒也有些内疚,便放缓了语气对她说:“你也不小了,以前总跟着我乱跑,没个姑娘样子,如今既然喜欢医药,又有宋姑娘肯教,就好好学学。爹爹和娘亲年纪大了,你若能学得宋姑娘医术的一二,也可救些危急。至于兵事,原本就不是姑娘家该管的,莫再像上回那般到处打听了!听到没有?”

容燮说到最后语气又有些严厉,容娟觉得委屈,仍是小声应了,又想起了父亲,抬头看着二哥说:“爹爹这次回来,好像比往日精神了些。”

容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爹爹是武将,只要能上战场,自然就有精神了。”

“那二哥呢?二哥当年也曾……”

“娘病着,家中又只有我一个男儿,尽孝也是应当。”

容娟沉默,过了一会,不甘心地看着容燮:“二哥当真甘心?因为大姐夫家的事,被退婚,被压制,连抗击北蛮的功劳都被抹杀,二哥当年说过的那些话,小妹都还记得,难道二哥却都忘了?”

容燮愕然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突然发觉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边往嘴里塞糖边跟在自己身后跑东跑西,跟不上就坐在地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小丫头了!这个认知让他立刻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沉思的表情,看在容娟眼里,便以为自己当真说动了哥哥的心思,不禁又振作了起来。

容娟不同于她的大姐和三姐,从小就对女诫女红全无兴趣,最喜欢跟在唯一的哥哥身后,看他练功,听他豪言,在她小小的心眼里,二哥一向都是意气风发不知困难何许的人,是个比大姐夫更加张扬俊杰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因命运牵连,被打击,被压抑,不能去他向往的军中立功建业,只能留在庄院里当个不得志的少爷,这让容娟十分地为他不平,也就一直都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容燮心里有点感动,没想到自己的事竟然让小妹妹一直记挂着,这让他对将做的事更多了几分肯定和坚定之心。思量过后,他对容娟说:“我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爹爹也不会一直都任人排挤和欺负。小妹既然有心,就帮二哥照顾好宋姑娘,她和那个李大哥,也许就是能帮得爹爹和哥哥的贵人。”

容娟不解地看着二哥:“李大哥?贵人?”

容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容娟的肩膀,说:“那只神奇的木鸟,可不是你宋姐姐做的哟!”

容燮说着离开了屋子,留下容娟讶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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