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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神 上——by柳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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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为什么都没有……”

王宜欢忙凑过来安慰道:“不急不急,这名单我也是刚拿到的,虽说是最全的一份,但现在不都流行临时工么,我再和你一起重看一遍,你要找的人叫啥?施工人员里你找过了吗?”

李荧蓝直觉否认:“不会的,他怎么会去做……”

话才落,又觉不对,手忙脚乱地翻开最下层的技术工名单一字字的看了起来,待对上最后一行时,李荧蓝猛然一怔。

那一行里写着,涂料工:吴志国,高坤……

“荧蓝?荧蓝?”

王宜欢看李荧蓝发起了呆,不由推了他一把,然而待对上眼前人的眼神时便轮到她讶然了。那眸中情绪恍惚而起伏,面上像涟漪微微,其下却仿佛藏着漩涡滔天。

王宜欢吓了一跳。

不待她开口,李荧蓝就迅速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关上门,李荧蓝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一下一下地往脸上扑去,那液体冰凉却依旧浇不息他灼热的眼眶,眼睛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几乎像要流出血来,滚烫的刺痛的,烧得他牙关颤抖,鼻腔都无法呼吸了。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如果只是重名怎么办,如果只是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怎么办,如果不是自己要找的高坤又怎么办?

李荧蓝都不在乎,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找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他的梦,成真了。

李荧蓝抖着手重重地捂上了脸,水滴自侧脸滑下,就像是泪……

……

再出来的时候,李荧蓝已是调整如常了,他为自己的失态和王宜欢道歉。

王宜欢却十分体谅:“说什么傻话,还跟我客气什么啊。”

虽说这么些年李小筠那大小阵仗李荧蓝见过多少回了,理应习惯才是,但到底是亲妈,不可能一点不郁闷,只不过这种事儿旁人帮不了什么忙,只有他自己想开,王宜欢想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到,“这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李荧蓝明知王宜欢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只问了句:“下个月西广场的典礼我能去么?”

……

与此同时,卓耀接到了潘鸣驹的电话。

“阿耀,你让我帮着问的事儿,有眉目了。”

卓耀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怎么说?”

潘鸣驹道:“我特意找人飞了一趟k省确认,三个月前高坤就出狱了。”

卓耀一愣,问:“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去向并没有告知狱方,我会让人再去打听的,不过大概需要点时间。”

卓耀挂上电话,眉头拧了起来。

……

七月初,空泰集团为u市西广场的两处购物中心补办了一次开工典礼,那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不止两方的主要负责人都到了现场,连u市的重要领导都前来祝贺,还安排了不少节目表演,场面可谓十分热闹。

李荧蓝的代言项目非常顺利地就签了下来,照王宜欢的意思整个西广场都该李荧蓝一个人来,但是光耀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就他现在的资历不宜太高调,循序渐进更好,于是只拿了左边那一幢的户外广告代言,右边和各种影视媒体全被其他大咖瓜分了。

所以庆祝典礼的时候李荧蓝也来了,和王宜欢一起,还上台剪了个彩,不过等到那些领导絮叨的时候王宜欢就有点坐不住了。

“啰啰嗦嗦的,热死我了。”回头却见李荧蓝在左右打量,不禁奇怪道:“在看什么?”

李荧蓝顶着一幅墨镜遮住了他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脸上的表情很难分辨,他小声道:“不是所有员工都来典礼?”

一旁的万河为他解释:“不可能都来,这样会拖慢工程,今天就是走个过场,来的都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其他的照常工作。”

李荧蓝看着头顶的烈阳,忽然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万河忙要跟着,却被阻了:“我自己可以,一会儿就回来。”

万河不放心,但李荧蓝坚持,他只有道:“往直了走,那儿有新盖的,再里头是工人宿舍,别搞错了。”

李荧蓝点点头,悄悄地起身走了。他先往左边去,待来到那临时厕所又脚步不停继续向前,他一路向人询问着一个名字,遇着不知道的就再换一个问,最后绕了一大圈,走到了还在搭建的左大楼前。

不远处,蹲着一群人,个个打着赤膊,在尘土飞扬中手持铁丝卖力地绑着钢筋,恶毒的日头照下来,在他们身上映出油亮亮的一层。

其中一个身影特别高大,和周围人一样光着膀子,因为戴着安全帽李荧蓝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看得见他用力时后背肌肉的抽紧和线条,贲张而紧实,每次抬手时,如雨的汗水便一行一行的滑下。

“阿坤……”远处有人喊他,“忙一早上了来歇会儿,不差这点小时费,不还有高温补贴的嘛,中暑了可不划算。”

高坤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回道:“没事儿的,就好了。”

老吴骂他:“你这孩子咋这么轴呢,偷会儿懒要死啊,没见过一人拿七分钱还要干十一分活儿的,谁给你发奖金!”

高坤任老吴在那儿念叨,也只是笑,手下却不停。

忙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叫他,表情还颇为暧昧:“阿坤,快去,你老婆来了。”

高坤一顿,状似茫然地抬头问:“谁?”

对方捶了他一拳:“装什么傻呢,赶紧的,别让人姑娘白等,大家伙儿都还候着能借你光呢。”

高坤垂下头没言语,一旁的老吴终于忍不住一把拽起他:“走走走,快点儿,磨叽什么。”

老吴快六十了,身板虽好,但高坤没和他犟,到底还是由着人半拉半拖地弄走了。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另一头的李荧蓝僵硬地迈了两步像是想追上,可是一动腿才觉天旋地转浑身虚软,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已是汗透衣背,牙关不自觉的咬到发疼,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中。

方才的每一个画面冲击都像一记重锤直面而来,必须他李荧蓝挺着背硬生生地接下。

没关系,我找到他了,一切都会更好的,一切都会的,李荧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一遍遍地自我安慰着。

……

万河一见面色潮红的李荧蓝回来立马迎上去又是递水又是扇风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荧蓝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做解释。

万河看他模样,怕是要中暑,打算和主办方说一声先行离开,李荧蓝却不同意。

“来都来了,就这么点阳光,不过晒一晒而已,死不了。”

什么叫“就这点阳光?不过晒一晒?”自己都受不了了,明星哪有不怕晒的?

万河虽觉莫名,但还是没坚持,由着李荧蓝神情恍惚地参与完了整个典礼。

第9章:重逢(三)

典礼结束临走的时候,王宜欢被几个空泰的主管拉过去打招呼了,李荧蓝不喜欢应酬这种场面,于是终于同意了万河的提议先一步到她的车里等着。

周围陆陆续续的宾客都走了,偌大的停车场空荡了下来,李荧蓝闭眼靠在后座将睡未睡,一旁的万河随时注意着空调的温度,怕李荧蓝着凉,又开了点车窗通风。

忽的外头传来一声爆喝:“春秀,你给我站住!让你站住听见没!你还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不跑还听你在那儿放屁呢,来来回回唠唠叨叨整天那两句,烦不烦人啊!”又一女声炸起。

“我烦人,我他妈这是为了谁,你一大老娘们儿总往人跟前倒贴你还要不要面皮!要贴你也贴个好点的啊,蹲过号子的你也要,你可真给我们王家长脸!”

“你管我之前你先自个儿撒泡尿照照镜子,家里有我嫂子了不一样在外头养妖精,就兴你看人漂亮昧了心眼儿,我凭什么不能啊,我就不要脸了,我就喜欢高坤了,我就喜欢高坤了!!!!你能怎么着?!”

这声尖刻的咆哮让李荧蓝猛地睁开了眼。

万河也不由朝外头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快步走来一男一女,后头那个穿着西装,热得一脑袋油汗的胖子万河刚似乎见过,应该是承包商那儿的一个工程师,而前面那个女的,身材一看就和后头人是一家子,两人皆情绪激动手舞足蹈,说话时全身肉都跟着抖动,扯着嗓门就朝这儿来,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车里还坐了两个大活人。

“你他妈给我闭嘴,死丫头!”男胖子急了,“整天高坤高坤,他长得好看你喜欢,他杀过人你也喜欢!?”

王春秀不禁一愣,车内的李荧蓝也是一愣。

“你、你胡说啥,骗我没打听过还是咋的,工、工地上的人明明说坤哥是打……”

“打架被抓的是吧!”王监理抢白,“他们的昏话你也信,他们不就是看我们家条件好嘛,看上你哥哥我的油水了,实话告诉你,高坤那崽子出狱没多久,之前被判了六年!打架?呵,就算是打,人家的命也交代在他手里了!知道为什么只判这点么,你自己算,他那时候还没满十八呢!”

王春秀肥圆的脸上慢慢染上了阴郁,可嘴里还努力辩驳道:“那、那时候指不定还小呢,懂什么啊……”

“小个屁!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了!啥叫老鼠养的儿子会打洞你知道不?这种属于根骨里就是坏胚的东西,小时候坏,老了也没救,他以前能打别人,以后你们俩结了婚就能打你打我,要给人看见你带着这样儿的回去,你叫我以后怎么在这儿、在村里头做人!”

王监理的一番话把王春秀说得是哑口无言,就在二人陷入僵硬的沉默中时,一声刺耳的喇叭声猛地响起,伴随着大光灯频闪,把就站在跟前的两人吓得魂都差点飞了,且久久不歇。

王监理本想大骂,但一回头瞅见那车型和车牌又赶紧闭上了嘴,今儿个来的多是惹不起的主儿,刚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人呢,虽因为逆光看不清车内的情形,但王监理反应迅速,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拉着还处在怔楞中的王春秀离开了此地。

万河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情起伏着实有些巨大,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李荧蓝忽上忽下的状态,明明刚才人还好好地睡着,谁知忽然就会跳起来爬到前座的驾驶位上朝着前头一通狂摁喇叭,把对面俩吓跑了,也把万河惊了一跳,再看李荧蓝的面色,苍白中泛出了青灰,两手抓着方向盘,整个人都像是僵硬了一般。

“荧蓝?”万河紧张。

李荧蓝动了动肩膀,脑袋猛地一重,直接趴到了方向盘上。

……

晚上房门被敲响,李荧蓝去开,看见卓耀站在门外。

“你没吃晚饭?”卓耀问。

李荧蓝说:“有点中暑。”

卓耀道:“让医生来看看。”

李荧蓝拿起床头的药对他晃了晃,示意不用。

“前两天我去了趟故人坊的晚宴,遇到了陈导和钱主编。”他把药吞进嘴里,喝了口水道。

卓耀看着他:“你助理跟我说了,你觉得可以演就演吧。”对于李荧蓝工作上的动向,卓耀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万河的那些小心思。

“我可以,”李荧蓝道,“我已经好了。”

卓耀不说话,片刻点点头,似是可以理解他这样的坚持,既然李荧蓝想尝试,自己就会支持他。

“那早点睡,宵夜有粥。”卓耀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两人在这点上非常的相像,而这样的关切却是货真价实的。

李荧蓝终于抬起了头,望向卓耀返身的背影,在他将要下楼时,他忽然道:“为什么骗我?”

卓耀停下脚步。

李荧蓝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卓耀回过了头:“你知道了。”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李荧蓝放下水杯,摩挲着手里的药片:“你们说他死了,结果他活着……你们说他只会在少教所待两年,结果他坐了六年的牢!”药片的塑料泡罩被李荧蓝反复揉捏,发出咔擦咔擦坚硬又刺耳的摩擦声,李荧蓝细白的手面爆出了肉眼可见的青筋,“为什么骗我……”

卓耀皱起眉:“他活着,是意外,他坐了六年的牢,是因为他杀了人。”

“他为什么会杀人!”李荧蓝猛然吼了起来,“又是为了谁?!”

卓耀顿了下:“你并不知道真相。”

“我是不知道,因为全被你们隐瞒了!”李荧蓝说完又呢喃着点头,“可是其实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真相了,没有人,只有我,和他。所以你们都错了……”

卓耀抿着唇,脸颊全化为了凌厉的线条,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李荧蓝,很多年了,一提起这个人他的外甥仍是会变成这样,那些外表的淡然沉静可以一瞬间全化为泡影,就好像时光仍然停留在从前一般,不曾挪动。

卓耀想着,慢慢转过了身。

“表舅,当年因为是你告诉的我,所以我才信了。”李荧蓝低声道,“可是现在我很失望。别像那些人一样,让我对你最后的一点信心都消失掉。”

卓耀步伐一顿,又向前走去。

李荧蓝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楼道口,这才将被揉烂的药片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抽了张纸巾把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净了。

……

“咕嘟咕嘟……呸!”

又是一个大伏天的清早,刘喜乐站在落地的水槽前,一边满嘴泡的刷着牙一边眯眼看着正前方才刚围起的用来遮挡施工现场的大帆布,上头还印着一个巨大的人头,按理应该是以后要建成的商场代言人,然而……

刘喜乐眯起眼,咋这么眼熟呢?在哪儿看见过?

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半天,忽觉一旁有人来,刘喜乐正要开口询问探讨,待对上那张脸,不由一个咕咚,把嘴里的泡沫全咽了……

!!!!!!!

呕……

高坤正在叠被子,鼠窝点大的地方只有他还会正正经经地干这事儿,听着门响,便应道:“进来吧。”

说了半天却不见有动静,这才记起工地上的人啥时还知道要敲门,忙转身看去,就见一个高瘦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边。

“能进来么?”

久久不见高坤反应,李荧蓝只有先开了口。

高坤从呆愕中回过神来,忙道:“可、可以……”

李荧蓝今天穿得和高坤差不多,上身t恤,下面牛仔裤,可是一看那材质版型就知道完全是两类货色,脚上的球鞋白的纤尘不染,一脚踏入这个昏暗狭窄的地方,连高坤都觉得充满了违和。

李荧蓝也在打量高坤的住所,灰黑的墙,陈旧的床,不透光的空间,还有一股霉湿的味道。在他的认知中,这样又小又脏又暗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可是眼前的人就住在这里,还住了不算短的时间,想到此,李荧蓝插在裤袋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可以坐吗?”高坤杵那儿仍是没下一步,李荧蓝只有继续自己要求。

高坤为难的左右看了看:“床、床行吗?”

李荧蓝问:“哪张是你的?”

高坤走到左边那一张前,将上头无处堆放的衣物都挪到了角落,又把被子一道架起来,好容易腾出了一个豆腐大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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