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麻醉，你想去，就去看看她吧。”医生点点头。
季牧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进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季玥。
季玥的额头上有好几块淤青，可以想象，她当时撞得有多疼。刘海无辜地垂在额头上，脸色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一定是失血过多，嘴唇紧紧地抿着，像忍着什么。
妹妹……
季牧的心，夹杂着心疼与愤怒，痛得刺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季牧的手轻轻捋了捋季玥的刘海，眼泪砸了下来。
季玥年少时的微笑，害怕时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季牧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别人都说他是妹控，只有她自己知道，小时候因为父母的离去，他只有妹妹一个人，他努力想把妹妹保护好，想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守护着妹妹。这份感情开始就很纯粹很干净很深，直到现在，血浓于水，也从未动摇过。
她曾经活蹦乱跳，曾经穿着裙子在花丛里旋转，笑容惊起了流年里的波澜，美得明媚灿烂。现在，那双腿却站不起来了。
季牧还记得昨晚，季玥抱怨着自己过年胖了，在客厅里跳着健美操，身姿矫健好看。
骄傲如同季玥，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残废了的事实
且不说季玥，季牧也无法接受，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托起妹妹的手臂，在上面，的确发现了好几道淤青，像是用脚踹的，又像是用棍子打的，一块块，与季玥白皙的皮肤显出了更加狰狞的丑陋。
季牧沿着床头缓缓滑下，坐在了地上，靠着床，轻轻握了握季玥冰冷的手。
万千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季牧的心底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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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凶猛地撞开了，夏隽瑀跌跌撞撞地站在病房门口，那双眼睛——写满了错愕。
“季玥……”他呢喃着，看着床上躺着的女生，五官痛苦地扭曲了。
“小瑀。”夏隽希像是随后赶到的，把手搭在夏隽瑀肩膀上，拧着眉却还是出口安慰，“先进去。”
季牧趴在床头的脸抬了起来，一脸落败，看到他们没太多反应，只是麻木地移开目光看向季玥。
“季牧前辈，季玥……季玥怎么样了”夏隽瑀眼眶红得像印了一圈口红，嘴唇被他咬得都有血流出来，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才开口问道。
季牧摇摇头，冷冷地笑了一下，残忍地对着夏隽瑀说道：“她的腿……站不了了。”
这一刻，连夏隽希都结结实实地怔住了，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表情都是苍白无力的。
“怎么会……”夏隽瑀丢了魂，脸色发白，眼睛失去了色彩，只有空洞。
夏隽希攥了攥拳头，大步上前，把季牧从地上给抱了起来，目光疼得要命。
“……”季牧看着夏隽希，眼里微微闪烁。
夏隽希看出他是有话要讲，于是贴近一些：“嗯？”
“季玥……”季牧刚想把季玥身上被人打的事情说出来，但还是没说，这件事，还是等季玥醒来问清楚了再说。“借我靠会儿。”季牧把头抵在夏隽希的肩膀上，无声地闭了会儿眼睛。
夏隽希看着季牧憔悴的脸，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暂时地，放松一会儿。
“现在这么晚，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休息了几分钟，季牧感觉终于好一点了，夏隽希身上有让他格外安心的力量，很好地缓解了他身上的那种无措的感觉。“季玥醒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夏隽瑀蹲在季玥床前，没有站起来。
“季牧，这个给你。”夏隽希递给季牧，季牧接过来看清楚，发现是一张信用卡。
“我不要。”季牧冷下脸，丢给夏隽希。
“你拿着，你这么慌张的赶来，钱一定没有准备好，先拿着应急。”
“不要，我自己有钱。”季牧果断，看都不看夏隽希一眼。本来他就够让夏隽希父亲讨厌了，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己拿了夏隽希的钱，更是输得一败涂地毫无尊严。
可何况他是男的，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在物质上依靠夏隽希。
“季牧。”夏隽希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躲避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为了季玥好，你的逞强重要，还是季玥的健康重要当我借你的行吗？”
夏隽瑀走了过来，一把拿过卡塞进季牧手里，语气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季牧前辈，拿着。”
季牧很想拒绝，但也知道他们说的对，磨不过只好收下，不忘补充一句：“说好的，是借！”
“嗯。”夏隽希摸摸他的头，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揪心。天灾人祸，对季牧那么重要的妹妹遭遇了这样的意外，无不让人一样唏嘘。“还有我。”
季牧硬是笑了一下，让夏隽希安心。
“我们先回去吧，小瑀。”夏隽希扯扯弟弟的袖子。
夏隽瑀脸上竟是难得的很平静。“嗯。”
“那我们先走了。”夏隽希拉着夏隽瑀，看了季牧一眼，“你可以吧”还是婆妈了，不免再多叮咛一下。
“可以的，快去吧。”季牧摆摆手。
走出医院，夏隽瑀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漆黑的天空，吐出一口白雾。“哥，我想过了，再难过，再急，都没有用。我会好好等季玥的，我不会放弃的。”
夏隽希觉得弟弟还是，长大了，起码比季牧看起来省点心。
他们走后，病房里又只有季牧，他再次检查了季玥手上的伤痕，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别的地方他不敢碰。他没告诉别人，包括夏隽希。
他相信，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五十六
熬到尽的黑夜，还是准时迎来了黎明。
季牧坐在椅子上，头疼了大半个晚上，半睡半醒地就这样坐了一晚，腰疼得厉害。
一丝丝微弱的动静就把他吵醒，他一睁眼，就看到季玥的睫毛眨了几下，轻轻掀开了一条细缝。又并不完全睁开，如同对这个世界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
“季玥，你醒了！”季牧赶到他床边，又跑了出去，“医生！我妹妹醒了！”
护士摇着腰嗔怪地看了季牧一眼，似乎是责怪季牧的大呼小叫。走进来检查了几下，淡淡地丢下道：“没什么事。”后又摇着腰走出去了。
季牧扑在床前，紧张地盯着季玥。“季玥，你感觉怎么样？”想到医生说过季玥可能会间歇性失忆，季牧舔了下嘴唇，“你……还记得我是谁吧？”
季玥很冷淡地看着季牧的脸，那目光就像一汪死水般，看着一个漠不关心的东西。接着她又望向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季牧皱眉，不会……还哑了吧？
“季玥，身体会不会哪里很痛”季牧想着，还是先不要那么急，于是先关心起季玥的身体，毕竟这是他最担心的。
季玥不理他，只是眼角含着的淡淡泪花，一滴，落了下来。
季牧慌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季玥，这样安静的季玥反倒让它空前的害怕。他宁可季玥跳起来骂几句或者伏在自己肩头大哭一场，也不是这样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全，顾音流就冲到医院。他一开门，一大面的冷气扑面袭来。
“季玥怎么样了”顾音流慌张地走进来，脸和嘴唇都冻得一样白。
季玥没看到他一样，依旧面无表情。
“这……”顾音流愣了愣，蹲下来，放柔声音，“季玥，我是音流。”他不敢碰季玥，生怕再碰到哪伤着她了。
“音流。”季牧在一边拍拍他，“季玥好像不太想说话。”
“我知道。”顾音流理解地点点头，压低下声音，“这种车祸对人会造成很深心理阴影的。”
“而且……”季牧抿着唇，纠结了好久，才把顾音流拉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一个事情……”
“什么？”顾音流从不拐弯抹角。
“季玥的身上有好几处被人打的痕迹，就是，应该就是在车祸前刚发生的。”季牧说道。
顾音流一幅“你在逗我”的表情，渐渐神色变冷变得严肃起来。“被打季玥被打”
“嗯。”
“会不会是她得罪了哪些混混”
“季玥的性格，也不像啊。”季牧思索着，摇摇头。
顾音流拉拉他手臂：“我觉得还是直接问季玥比较好。”
“可你看她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愁死我了……”季牧捂住脸，深深的无可奈何。
“我去问问，她不理你，说不定理我。”顾音流倒是信心满满。
季牧郁闷：“你哪里来的自信”拽住她，“我是怕你现在就问她，勾起她不好的什么回忆，我怕她出事。我就这一个妹妹……”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季牧”顾音流忍不住皱眉，“你不问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再说这在医院，出事还有医生护士。你别说了，我去用最温柔的方式问。”
“你别别别！”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走进病房的时候，季玥已经静静地坐在床头了，吓得季牧跳了起来，几乎是飞过去的。“我的小祖宗你要吓死我吗？什么时候你还敢给我坐起来，快躺好！”
“哥。”季玥拉住他的手腕，抬起一双深深浅浅的眼眸，“我们离开这吧。”
季牧以为她不想在医院待着，只好好言劝道：“别闹，你还伤着呢。”
“我是说，离开这，离开这个城市。”季玥冷不丁地说道。
季牧的手一僵，“这个城市”
就在季牧还一头雾水时，顾音流已经挑准时机地见缝插针，问道：“季玥，好好和我们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季玥浑身发抖起来，像只抖得厉害的小鸟，抗拒地摇头，把头埋到被子里。
“季玥……季玥，你告诉哥哥好不好？哥哥就在这里。”季牧拉住季玥，心疼地抱住她，刺骨的疼挠着他的心。
季玥只是摇头，很用力地摇头：“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我们离开这，离开这个城市……”
“我知道了。”顾音流冷下脸，眉目锋利起来，冷冷地道，“是不是谁逼迫你了？让你离开这”
季玥不说话。
“季玥，把这些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些的。”顾音流伸出拳头，抓了一把空气，一拳捶在自己的腿上。“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哥哥，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最信任我们的。”
良久，谁也没说话，季玥才把头抬了起来。“我头好痛。”她的额头上捂着厚厚的纱布，虽然这次她的脑部受伤不算严重，但皮外还是有淤青着的。“对了，我的腿……怎么了？”
一这么问，季牧立马呼吸一窒，动作都变得慌乱了。“啊，那个，还在麻醉。”
“严重吗？”季玥倒是很平静。
“……可能，会有一点对你后面的走路有影响……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什么离开这个城市了，乖。”季牧说得结结巴巴，最后尴尬地摸摸季玥的脸。
季玥苦涩地撩动唇角，眼底悲凉，沉默不语。“我不会再和夏隽瑀在一起了。”
“你……”季牧一天都不知道要被季玥震惊几回。
“那个夏家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关心了。”季玥的脸色越发难看，嘴唇都雪白的，尽管她咬着。“再也不想关心了。”
“……”季牧的胸口被狠狠地锤了一声，他手背涔出一层细汗，真是他想的最可怕的那一种吗……
顾音流在一边，随着他眼眸越发眯得紧，他摸索出了事情大概的方向了。他哼了哼，一圈砸在病床边的栏杆上了。“呵是那个混蛋夏家吗？！”
“你不要说！”季牧转过头对他吼，眼神尖锐得可怕。
顾音流憋了半天，硬是把气给咽回去了。行，他闭嘴，妈的还不又是你男朋友家的破事！
“我出去透个气。”季牧站起来，维持着脸上的冷静。
顾音流拽住她：“我陪你出去。”
季牧甩开他的手，很累地说道：“你在这里陪季玥，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冬日的医院清晨，静得万籁俱寂。花草树木氤氲在一层雪白碧透的白色雾气里。
季牧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接连而来的打击逼得他无路可退。如果季玥的车祸单单是意外，他咬咬牙，还能重拾起希望。可这件事情的背后黑手是夏家，那不就是变向的威胁，逼迫他离开夏隽希吗？！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季牧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迷茫地思索着未来。
要逼迫他，完全可以冲自己啊？干什么要这么折磨季玥还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软肋就是季玥，所以不择手段
怎么这么恶毒这么恶毒！
那是他最喜欢的夏隽希的家人啊！
心底深埋的那一簇坚定不移的信念，季牧可怕地发现动摇了。
永不放弃夏隽希，自己……可以做到吗？
当有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这种和夏隽希美名曰海誓山盟的感情，还能经得住考验么？
这时，一双相比冬日过分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季牧的头顶上，摩挲了一下。
季牧怔怔地抬起头。
“吃早饭了吗？我买了吃的。”夏隽希笑着欲化冬雪一般，眉眼幽邃。
季牧惊慌地别过头，哽咽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把刚刚那些不好的全部凝固住，先放到一边。
“我跟我爸说陪我妈，找借口先出来了。”夏隽希捧起季牧的脸，端详着，仔细看了看，轻轻一抹在他脸上，“哭了”
“……没有。”季牧挡开他的手，扭过脸。
夏隽希愣了愣，一夜之间，季牧好像……举手投足对自己格外抗拒不少。
怎么了这是
“回病房吧。”季牧走在前头，加快脚步。
夏隽希跟上去，无辜地看着季牧一路。
季牧很想无视他的目光，但他还是没能有那么好的定力，瞧了瞧夏隽希：“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季牧，你喜不喜欢我”夏隽希站在原地，不走了，直勾勾地盯着季牧。
季牧被一呛，哑口。“……喜欢。”怎么不喜欢。
“那你亲我一下。”夏隽希脸不红心不跳地指指自己嘴唇。
“突然干嘛要亲一下啊……”季牧别扭。
夏隽希目光顿时一沉，掐过季牧的下巴，狠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
“季牧，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我也在你身边。”夏隽希用着是怜惜的语气，看着季牧，说得真切。
季牧心口一疼，刚刚掩下去的濒临崩溃的窒息感又浮现了。他心被撕开个口子，冷风呼呼地灌，他努力地把心底的夏隽希保护好，却依旧死死担心着夏隽希被风吹走。“我就是有点烦，没事。”季牧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眼睛，揽住他脖子，回吻了一下，很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