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隽希不在意，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爸，我尊重你，所以才来告诉你一声，你要和我一起去找庄女士对质么？”
夏孟钦对儿子的伶牙俐齿只能甘拜下风，点头无可奈何：“行，我和你一起去。”
“那走吧。”夏隽希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想起些什么，“对了，建议你把前台换了，智商和情商都有点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此刻的庄明玉女士还在悠然自得地敷着面膜，躺在躺椅上看偶像剧，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洗好的水果，美得赛过神仙。
她还不知道，自己老公和他的儿子正浩浩荡荡地杀回家里。
门一响，庄明玉听出那脚步声应该是夏孟钦，欣喜地坐了起来，就迎上去，一眼瞧见他身后神色阴冷的夏隽希，顿时僵了僵。
“庄阿姨，我要问你些事情，麻烦你如实回答。”夏隽希请她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低下头，眼神悬着刀子。
庄明玉不知所措，没搞清楚状况，慌张地向夏孟钦求助。
夏孟钦给她做个手势，让她听夏隽希的。
庄明玉只好懒懒地皮笑肉不笑：“小希，你要问什么还搞出这样一幅阵势来”
夏隽希根本不理睬她，在庄明玉的眼里看过去，他就像个披着黑色翅膀冷冷注视自己的死神一样，低气压全开。“我只有一个问题，叫人侮辱季牧妹妹季玥是不是你干的”
庄明玉立马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啊小希什么季牧妹妹，是谁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夏隽希拿出手机，指着屏幕对向庄明玉道：“这是最新的谎话探测仪，你说谎了，心跳频率加快，手心冒出冷汗。”
庄明玉这下表情就更精彩了，整个人就要跳起来了。她本来是有预料到夏隽希会和自己对质，所以练过好几遍，她觉得自己的表演已经是天衣无缝非常自然了，可谁能料到又从天而降了一个谎话探测仪！
“这……”庄明玉额角一滴冷汗下来，求助地看着夏孟钦，“我没有说谎。”她努力镇静了下来。
夏隽希微微一笑，收回手机，解释道：“哦，你也不用那么着急。那不是什么谎话探测仪，我骗你的。”顿了顿，“不过，刚刚庄阿姨似乎，很紧张”
庄明玉顿时松了口气，一边暗暗地骂着夏隽希，这小崽子真狡猾。“我没有说谎，被你诬陷了说谎，当然紧张要解释了。”
“我希望是这样。”夏隽希依旧笑着，笑容看着庄明玉心里发毛。
他心里却加深了一份确定。这样问庄明玉肯定不会承认，那就等他找到证据吧，希望……时间还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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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完牌后的季牧感觉整个人一下子空了，只剩下个皮囊了，连郭莞都觉得他不太对劲，深深担心着儿子几天下来怎么瘦了这么多，也想让他去看下医生。
“我没事。”季牧摆摆手，脸色难看得发青。
“我说你好好顾着你自己的身体，也不要太担心了。”郭莞叹道，“我要照顾你妹妹，你再病了，我可是没功夫管你了。”
“妈，你好好照顾季玥，别管我。”季牧咧嘴笑笑。
郭莞瞧着他勉强的笑，心里也是疼着的。她的孩子她从小就亏欠的多，季牧带着妹妹，一个男孩子，也是从小就不容易。这么想着，她拉过季牧，摸摸他的头，摸着季牧浑身一抖。刚想出口说些爱抚的话，郭莞又想到了一件事，话锋一转：“诶季牧。”她看了眼季玥，已经睡熟，才道：“那个，来看季玥的同学是不是她男朋友啊？”
既然夏隽希来了，那夏隽瑀肯定也来了，季牧懒得隐瞒，毕竟和自己的“同性恋”比起来早恋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嗯。”
“这样。”郭莞琢磨了下，“我瞧着他们是不是吵架了，那个男孩子，我觉得不错啊，什么时候见见家长，把婚给订了……”
季牧听着差点吐血。
这时郭莞话戛然而止，摇摇头，叹声道：“算了，季玥腿都这样了，还……不说了不说了。”
季牧反复想了想那句“见家长”，心头百感交集，最后竟是苦笑了出来。
顾音流被季牧给踹了一脚，瘸瘸拐拐地走着，也不想再回病房了，便自己走了出来，无所事事地到处逛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上了临海大桥，靠在栏杆上迎着海风，他拿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设置成了无声。
“我靠！”他骂了句，一看，竟然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清一色的——秦煜打来的。
完了。顾音流心里一凉。
心里想着，顾音流打电话给秦煜。
那边电话接起来，自己还没出声，秦煜就一句“我在开会”然后挂断。
顾音流握着手机，呆呆望着海面，秦煜的话音好像还在耳畔。
敷衍而短暂的。
顾音流心里一阵烦躁，就是烦躁，这几天他一直焦虑烦躁，现在更是烦躁到一个点了。
他知道秦煜没有错，是自己脾气臭的问题。
翻身一跃，他跳着坐在栏杆上，腿一摆一摆的。海风凌凌夹杂着水汽，阳光散落在海面和顾音流的脸庞上，少年本就姣好的颜更是耀眼极了。
路过的行人纷纷用紧张的眼神看着顾音流，好几个人还出口提醒，以为他要轻生，让他赶紧下来。
顾音流不理他们，还是我行我素。
直到巡警骑着摩托车过来，厉声让顾音流赶紧下来，他才跳了下来，还被巡警严厉地思想教育一番。
“不准再坐上去了啊！”再三叮嘱，巡警才骑车离去。
一走，顾音流故技重演，又坐了上去，悠哉悠哉地晃着腿，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忽然，一双手勾住他的膝盖，硬是把他给抱了起来。
顾音流大惊，望过去，正好是撞上秦煜一张板着的脸。
“你——快放下我下来！”顾音流这张脸算是彻底红了。
秦煜低笑，把他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顾音流瞥了他一眼。
秦煜没回答，只是道：“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掉不下去你放心吧。”顾音流讪讪。
秦煜不打算放过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我说我手机关无声你信么？”
“……”秦煜叹了一声，轻轻抱住顾音流。日光海边，他们远远望去倒是一幅极美的意境。“你天天陪着季牧，嘴上我没有说，心里我是吃着醋的。”
顾音流笑了，懒懒地道：“这么大点心眼，平时还装着那么衣冠禽兽。”
“我认真的。”
顾音流抬起头，看着他，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好笑道：“真吃醋了”
“嗯。”
“不只为了季牧，季玥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对他们感情都很深，割舍不掉的。”顾音流吸了口气，走到边上，靠着栏杆，海风撩动他的发，吹着他瞳孔湿润发亮。
“我希望，以后你和别人说起的时候，我和你也是割舍不掉的。”秦煜转过头，微微发笑。
顾音流挑挑他的下巴，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嗯，爷同意了，你在老子的人生里是割舍不掉的，满意了”
六十
这天，季玥的病房里挤满了人。
原因是不知道谁告诉了谁，一传十十传百，全班乃至全校都听闻了季玥的悲催经历，于是好几个同学自发要来看望季玥。
一到病房里，拉着季玥就是哭天喊地一阵唏嘘，什么“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以后就不能再一起上体育课了”等等。
这一句句话也是出于好心，但季玥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了，到最后，本就精神状态不好的季玥更是露出了恐慌的表情，季牧赶快打住。
“谢谢谢谢大家的关心，谢谢你们，那个一会儿季玥要去做一个检查，还请大家谅解一下让她多休息吧。”季牧赔着笑脸。
“好吧。”同学们也理解，“季玥，那好好休息啊，千万不要放弃希望！你一定可以再站起来的！”
一行人离去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季玥没有表情地用被子捂住头，直直地和躺尸似的躺在床上。
季牧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被子掀开：“要给闷坏了。”
季玥不看他，空洞地看着某处，笑了笑。笑容没有了往日少女的明艳，倒有几分说不出的苍白与憔悴来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可怜到极点的人，全世界好像都在同情我一样，好像都在施舍我一样。”她眼眶里转着眼泪，骄傲地不肯落下，“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就要失去双腿啊为什么我人生骄傲了十五年从现在起就要让人同情让人看不起啊？！”
“没有……没有……你不要这样想季玥……”季牧听不下去了，他只能茫然地抱住她。
“哥，你没必要自欺欺人了。”季玥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眼泪滑下，“你能保证，你现在看的一个残疾人，都会像看到一个正常人那样给他一个平等的目光吗”
季牧无以言对。
“你让我静一静吧。”季玥推开他，抿着唇，日渐瘦削下去的侧脸让人看着就心疼。
门被一声推开，伴随着熟悉的高跟鞋声，郭莞拿着一大串回单，一边骂一边走进来：“奶奶的，这才几天，单单住院就这么多钱，医院真他娘吃人不吐骨头！”
季牧连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个噤声的动作，就怕季玥听到。
但季玥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她眼睛里残留的泪水打了个转。
郭莞自觉失言，赶快闭嘴，抱歉地给自己嘴拉上了一个封条。
说起这世间昂贵的钱，倒让季牧想起夏隽希的卡还放在自己这里。要赶快找个时间给他还回去才是。
提起夏隽希，季牧心里再多的伤痕，也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终有一天会淡去。就像这几天，夏隽希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再来找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季牧口是心非地想着，自己真是作死，明明说分手的是自己，现在倒又心怀小鹿地憧憬对方联系你，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夏隽希这几天则忙着调查起庄明玉，只可惜，庄明玉的资料实在太少了，几乎一片空白，而这几天她又一直待在家里，叫夏隽希根本抓不到把柄。
该从哪里下手呢……
夏隽希深思熟虑了半天，觉得，事情的突破口还在当事人那里。可是季玥……他是不愿意去掀起别人的伤疤，给那个可爱的女生再一次伤害的。
但是没有办法了。
夏隽希起身，赶往医院。
到达医院时，病房里正好郭莞，季牧都陪在床边，夏隽希盯着季牧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的背影，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
“咚咚。”他敲了敲门。
郭莞一抬头，瞧到是他，惊喜又和气地笑道：“这不是季牧的同学吗？”
季牧的背影明显一僵，转回头，愕然地看着夏隽希。
夏隽希不好意思地走进来，“打扰了。”
季牧则口吻冷淡：“你怎么来了”
夏隽希闻言也是淡淡笑了笑：“我来找季玥有点事情。”
“季牧，同学看来季玥，你那是什么态度。”郭莞责备道。
季牧没理她，立马起了警惕：“你找季玥……什么事”
夏隽希脸色冷了一点，看了看季牧，又看了一眼郭莞，踌躇着要不要开口。因为他并不确定，季牧母亲知不知道季玥被打的事情。
季牧会意，拉住郭莞：“妈，你不是说要回家看看吗要不然，你现在去”
郭莞拧着眉，“你干嘛”
季牧只好在郭莞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吧，那个夏隽希是夏隽瑀的哥哥，他来劝季玥和夏隽瑀不要分手的。你不是很满意夏隽瑀吗你在这，他不好说啊……”说着，冲母亲一阵挤眉弄眼。
郭莞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一幅我懂了的表情，“行，你们慢慢聊，我回家看看，你们慢慢好好聊哈。”她摆摆手，飞速闪出病房。
她一走，季牧松了口气，气还没完，一道身影就挡在他面前。
夏隽希深深地看着他，“你对我，分手才几天，就这么敌意”
“……”季牧想了半天，现在又不是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所以他干脆不说话。
夏隽希见他不说话，也没逼问，走到病床边坐下，微微笑道：“季玥，我是夏隽希。”
季玥不可能——心底也有些怕他，所以不敢忽视他，对他点了个头。
“很抱歉，我家人伤害了你。”夏隽希深吸口气，“这件事情，肯定是我继母所为，但是我找不到这是她做的证据，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当时……的具体状况和细节”
季玥脸上的表情一寸寸淡了，沉默不语。
季牧不想再让季玥回忆了，走上前来：“你不要叫季玥再想了……”
夏隽希轻轻握住他的手，安静地看着他，就这一个动作，弄得季牧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季玥道：“我记不清了。”
“可以好好再想一想吗”
“……你想让我说……哪方面”季玥的眼神忽然变得像小鹿一般，小心翼翼。
夏隽希摸摸她的头发，让她冷静下来：“你记得，都可以说。”
“打我的男人，有一个脸上有一道伤疤，就是这个地方。”她的手指在自己左脸的地方划过，“这个人应该是老大吧，他头发，是很奇怪的颜色，有点紫又有点粉……还有个男的……是个光头，下巴上有个黑点。”
“还有吗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夏隽希仔细地听着。
“就说，让我滚远夏家人。”季玥简短地说。
“好，谢谢你季玥。”夏隽希微笑着，他也不敢让季玥再想更多，生怕刺激到她。起身站起，他看到季牧，两人沉默了半天，夏隽希道，“我们……再聊聊”
“别了。”好不容易下定要分开的决心，季牧绝对不要动摇，“对了。”季牧去一边的抽屉里掏出个东西，“这个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那是那天夏隽希给他的卡。
夏隽希看了半晌，没接过来。“你留着吧，就当我给你的。”
“分手费”季牧一挑眉，果断地塞到他手里，背过身去，“问也问完了，你赶紧走吧。”他的背影止不住微颤。
夏隽希是看在眼底的，他捏了捏手里的卡，还是放在了桌子上。“你自己身体也要好好照顾好。”他在原地站了好几秒，离去了，把门轻轻掩上。
季牧这下才贪恋地回头看了那门一眼，心又像要死一回一样了。
他没注意到，床上的季玥表面上还是安静的一张脸，实则冷汗不停地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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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那个巷子里了，黑不见底，连月光也无法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