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阳台再次回到客厅，顾音流犹豫着，走向了季牧的书房。
门是关的，他打开门，闻到里面和季牧一样淡淡的气味时，觉得无比安心。
目光落向了书桌，在那个熟悉的角落，他并没有看到从小季牧就摆在那里的他们三人的合影。
顾音流摇摇头，叹着气。
拉开书桌上的第一个抽屉，他还是如他所料地看到了那张照片。
相框被摔碎了，玻璃上是触目惊心的裂痕，一道一道，又重又深。合影上的三个人，还是上小学时候天真无邪笑容灿烂的模样。
夏天的暑假，季牧和顾音流都穿着背心短裤，勾肩搭背，笑得笑容都要融化在一起，季玥则穿着白色的花裙子，安静甜美。
那时阳光无比明媚，蝉鸣响彻。
无数个夏天，顾音流回忆起来，满脑子都是季牧的笑颜。
开怀大笑的，傻笑的，臭屁地笑着的。
相框上的裂痕有修补的痕迹，但再怎么修补，也回不到以前完美无缺的样子。
顾音流的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到照片上季牧的笑脸上。
这是他距离那个暑假后的再一次哭泣。
他知道，自己与季牧的关系就像这裂痕一样，彼此再想修补，也不可能回到之前那般完美。
但自己不后悔。
顾音流就是这样的人，他宁可把话挑明即使彼此痛苦，也不愿懦弱地让秘密腐烂在心底一辈子。
看着季牧微笑，看着季牧和自己一起成长，看着季牧遇上自己喜欢的女生，看着季牧成家立，自己只能站在一边祝福他才不要这样。
顾音流拿出手机，把相框里静静的照片拍了下来，永远地永远地存在了手机里头。
季牧有妹妹，有父母，有同学，有朋友，有学业，也许以后还有自己的挚爱。可顾音流呢？与父母决裂，从小带大自己的爷爷也已经故去，现在的无非一些狐朋狗友。他什么都没有，他至始至终只有季牧一个人。
可季牧也这样离去了，一句话也不说地把自己抛弃了。
顾音流闭着眼睛，湿润的睫毛覆盖着眼底，忽然想起对方曾对自己说起过小时候被父母遗弃在游乐场的事情。
那种被挚爱遗弃的锥心的痛。
你怎么忍心让我承受呢？
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了，它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一年多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季牧也早已不再是旧时天天围着顾音流转了的季牧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天气倒是好转起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阳光，操场上的积水映淌着云层后的微弱阳光，照着人眼前一片金光粼粼。
季牧的头依旧昏昏沉沉，在做准备运动的时候夏隽希担忧地看着他，压低声音：“你要是不行就去休息，不用强撑。”
“我可以。”季牧拉着手臂舒展筋骨，眉一扬，“好的很！”
今天主要是自主练习双杠，老师宣布完后，准备去打篮球的男生们各个失望了脸，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向沙地。
这样的午后无疑容易犯困，而这个视线老师正好也看不到，所以没有人愿意好好练习，全都是在打发时间。
夏隽希和季牧一人一个杠子，面对面，就吊在上面晃啊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倒是你，你不也感冒了。”季牧看着不远处操场上别班同学们测五十米的身影，慢悠悠地说道。
夏隽希摇头：“我的身体素质你不用担忧。”
“那天晚上看到你站在我家楼下等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季牧避开对方的目光，微微躲闪地垂下头。
“吓什么？”夏隽希含着些许笑意。
“就是那么晚了你还在那里等啊……看着怪心疼的。”季牧别别扭扭地结巴道。
夏隽希这次笑得莞尔：“你也知道啊，等的浑身都冻僵了。”
季牧瞪过去：“那你还等啊！”
“我怕你出事啊。”夏隽希的眼眸倏然变得十分专注和认真，“还好你没事。”他凑过来，看着季牧吓得往后退，心里越发起了玩心，越凑越近，唇就要贴上对面少年的鼻尖。
“喂！”季牧的脸颊红得厉害，一吓，整个人从杠子上滑了下去，摔在了沙地上。
夏隽希笑出了悦耳的声音，像个大孩子一样灿烂在午后的阳光下。“开个玩笑。”他伸出手，拉着季牧站起来。
“开开开你够了啊！”季牧揉着屁股几乎没脸见人，脸能烧起来。
因为刚刚，看着夏隽希那么靠近自己而放大好几倍的俊美脸庞时，他竟然油然而生冲上去亲住的冲动。
“我有点渴，去买点东西喝吧。”季牧热得吐了一口气，对夏隽希看了看。
“好。”对方点点头走了上来。
在走往小卖部的路上，忽然碰到了夏隽希初中的老师，林老师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过来，让他们帮个忙。
林老师她赶着去处理学生的事情，于是麻烦夏隽希和季牧去仓库那里拿一下重要的教学道具。林老师都这样委托了他们两个也不好拒绝，答应了下来。
“话说仓库在哪啊？”一边走一边季牧问道。
“在很远的地方啊……”
走到仓库时，这地处负一楼，光线微弱，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小心。”夏隽希怕季牧看不清路，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紧紧地攥住。
季牧在暗色下微微地翘起嘴角，回力，把对方的掌心握得更用力些。
摸着黑走到仓库门口，夏隽希掏出老师给的钥匙，打开门。
门一推开，一股子腐朽的不透风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夏隽希皱着眉去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灯。
仓库不算大，加上只有一小扇窗户得以透风，空气间的味道很重，角落里积满的灰尘。灯光的光线也是灰旧的，暧昧不明地摇晃着。
“好臭。”季牧捂住鼻子不满地挥了挥。
“忍忍。”夏隽希说道，先走进去四处打量了一下找着道具放在了何处。
季牧也四处看，眼睛亮了亮：“是不是那个老师不是说一个绿色的盒子么？”他指了指上方的那个柜子。
夏隽希看过去，想了想也点点头：“从体型大小估计应该是，但……”他四下望了望，露出疑色，“这也没个椅子什么的，那么高怎么拿的到”
“太变态了吧，这的老师以为我们进击的巨人啊？”季牧郁闷。
夏隽希想了想：“这样吧，你坐在我肩膀上，那样应该够得着了吧。”
“这样多不好意思……”
“上吧。”夏隽希说话间已经蹲了下来。
二十四
林老师在赶去班级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仓库的门有点坏了，从外面锁上还可以用钥匙打开，可如果从里面关上的话那就怎么也打不开了……
不过，她又想到夏隽希是那样一个细心的孩子，应该是不会有意外的。想到这，她又放心地赶去班级了。
仓库这里，夏隽希扶着季牧的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季牧有点惊讶，夏隽希怎么看都不像是强壮的人，但肩膀却很稳，让人很是安全。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给季牧这种感觉，一是夏隽希，二就是顾音流了。
两个人的身高一加在一起够到柜子上的盒子就绰绰有余了，季牧小心翼翼地够手去拿盒子。
“好了。”季牧碰到后把盒子从柜子上众多的盒子里抽了出来。
拿到盒子后季牧的心情太过放松，一个失手，抽出的盒子带动了上面的盒子，哗啦啦地全部一起倾泻倒塌。
季牧眼见不好，就怕那些盒子砸到夏隽希，歪着身子就去接。但季牧坐在夏隽希的肩膀上，稍微一歪整个人就都歪下去了。
“季牧！”夏隽希一边躲着从上面砸下来的盒子，一边想扶着季牧不让他摔下去，可自己却被季牧的重量带得也歪过去。
季牧眼见脑袋就要撞到门上，赶快伸出手顶了一下门避免了惨剧的发生，门受到一股力的冲击稳当地摆过去，砰地关上了。
两人最终还是摔在了地上，夏隽希怕对方受伤，让季牧摔到自己怀里，好险自己倒下去时用手撑了一下，否则脑袋撞地也够呛的。
柜子上的盒子砸了一地，有几个空盒砸到季牧的头上，少年被砸得眼冒金星。
“没事吧？”夏隽希半坐起来，扶起季牧担心地问道。
季牧抬起脸，表情惨不忍睹：“对不起啊，我又给弄砸了。”
夏隽希淡笑着摇摇头，“不怪你。”他敲敲季牧说头，格外温柔，“是我没估计好，刚刚那样太危险。”
“唉……”季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插着腰，“现在我们要把这些盒子都再搬上去么？”他看着一地的盒子，嘴角抽搐。
“我来吧。”夏隽希说道。
“我去找些同学来帮忙。”季牧提议道。
“好。”
季牧往门口走去，拉着门扶手一拧，愣住了。“诶？”他眉一挑，再一拧，怎么根本转不动啊……
这边的声音夏隽希也听到了，他走上前来询问道：“怎么了？”
“门打不开。”季牧皱眉。
“我试试。”夏隽希转了下扶手，同样，死死地像被什么给扣住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shit。”他低声骂了一句。
季牧让他后退：“我来我来，把门踹开。”腿还没踢起来就被夏隽希从给抱住了。
“好了，门是往里面开你踹没用的，别再腿给弄伤了。”夏隽希冷静地说道。
季牧一脸泪：“那怎么办……”
“等。”夏隽希默叹一声，“只能等了。”
“傻呀！”季牧一拍腿，“我们有手机啊！”
夏隽希苦笑着说道：“你傻，上体育课不让带手机，都放班上了。”
“……草！”
两人靠着仓库的柜子坐了下来，仓库里因为不透气的缘故空气十分闷热，本就口渴的季牧这下嗓子更是冒着火气。
“好渴好渴！”季牧后脑勺靠着柜子急躁地抬起头，露出了脖颈的线条。
夏隽希侧头看着他，若有所思，接着俯下身，朝季牧凑了过去。
“嗯……”季牧的余光察觉到少年逼近自己的身影，还没问清怎么了，唇就被覆盖上了。
“嗯？”季牧一怔。
夏隽希吻了下来，在这狭小的昏暗的仓库里吻了下来，彻彻底底，没有意外没有演戏，完完整整地随着自己的心意吻了下来。
片刻的怔然后季牧便开始抵触，很生气地想要推开对方。
“别动。”夏隽希声音低哑，带着说不出的迷人的腔调，微微低喘，看着季牧时眸子像盛了两碗浓酒一般欲人。“不是渴吗……”他说了一句，继续吻了下来。
季牧几乎窒息，只是手上苍白地推着对方，实则没有一丝力气，本就低烧的他现在仿佛要晕沉过去。“我说的渴不是这个渴啊……”他郁闷地说道。
两人半推半就，这么吻着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受不了闷热才停了下来，各自坐着重重地吸着空气。
格外安静，唯有呼吸。
“季牧。”片刻沉寂后夏隽希先打破了，鼻尖上凝着细细的汗水，迷人，很迷人，唇色又红润得像花瓣一样。
“嗯？”季牧也看过去，两人对视着。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告白。”夏隽希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反倒是一股酷酷的冷意。
“啊？”季牧这次真傻了。
“我在，等你告白。”夏隽希靠过来，手撑着背后把季牧按在柜子上，“但你差点要被别人抢走了，那就我告白吧。”
季牧直直地看着对方，总觉得，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也太不突然。
夏隽希眸子里闪着万千星辰，在这眼眸里，季牧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被别人看做非常的重要的季牧，死死害羞起来的季牧，彩色的目光痴迷的季牧。
“请和我在一起吧。”
处理完学生打碎玻璃的事情，林老师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准备去仓库看看夏隽希他们东西拿到没有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手机差点从她手里滑落，“妈妈心脏病突发在哪家医院我这就去！”她赶回办公室收拾了下包包就往医院赶去，所以根本忘了夏隽希和季牧还在仓库的事情。
随着下课铃声的打响，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点了点人数，发现少了夏隽希和季牧。一遍问下去，都没有人见过他们两个。
“老师你放心吧，他们两个说不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被老师叫走啦。反正是夏隽希嘛，他又不可能干什么坏事。”林小五在一旁插嘴道。
体育老师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好学生给老师的各种印象都是满满地加分。所以也懒得浪费时间，宣布解散。
季牧垂着头，良久的沉默后再次把头抬了起来。他眸光带着安静的笑意，没说话，只是靠过去吻住了夏隽希的唇。
很轻很轻，夏隽希就觉得像一只蝴蝶停在了嘴唇上。
“喜欢你。”季牧脸一下红得能挤出水来，立马扭过头去，但说得很真心。
季牧觉得这是必然的，今天的所有事情只是像一个催化剂罢了，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他也相信着，有一天他们还是能这样安静地接吻着。
这和顾音流的告白不同。
顾音流的告白，给季牧的只是惊讶，诧异以及痛苦甚至绝望。
而夏隽希呢？
尽管这对环境很差空气很闷，少年的告白也不算多浪漫，但季牧的心里却满满的是——喜欢你，喜欢你，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想和你一起走一起看，去很多很多地方，给你很多很多温暖。不想看你皱眉，不想看你竖起伪装，只希望你能没有拘束地和我在一起。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住你家的男生是怎么回事吧？”夏隽希这一席话就像利剑般，把粉红色的甜蜜气氛硬生生地割开。
季牧嘴角抽搐：“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夏隽希把季牧的双手扣住，按到后面的墙上，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季牧，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在，吃，醋。”
“我知道我知道。”季牧噗嗤一笑，“他是我发小而已。”
“发小”夏隽希显然不信，身体内某种“醋王”“疑神疑鬼”的特质正悄然开启并且蔓延至全身，“发小会对我说先来后到”
“啊，他是怕……”季牧在这样高智商的人面前玩弄着谎言可谓想破了脑袋，“就是怕我有更好的朋友，他比较……比较强势吧！不管是什么都想要，连季玥呢，她交了男朋友他也非常生气，觉得季玥的异性闺蜜容不下他了，他就这样……”季牧干呵两声。
夏隽希依旧半信半疑，但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他为什么住你家”
“他没地方去了。”
“那会在你家一直住？”
“不会啊，等他有地方去了我就把他踢走了。”
“没撒谎”夏隽希的目光精锐无比。
“没有……”季牧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