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宣撅嘴瞥他一眼,说:“就你毛病多!别废话!”
憾生扑到栋天身上做号啕大哭状,一手指着念宣对栋天诉苦:“你听啊!她叫我别废话!呜呜……”
念宣被逗得笑岔了气,笑着笑着不笑了,眼里灌满了亮闪闪的泪水,许久许久,幽幽地叹口气,说:“爸爸没过千禧年呢。”
憾生也不笑了,他望着天上炫耀缤纷的烟花,默默无语。
过完年后憾生开始奔波念宣转学的事,学杂费书簿费加一些转学手续费和托关系的见面礼加起来要两千多,憾生却拿不出来,他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况且又花掉了不少。憾生想到以前自己玩女人开间酒店套房都要好几千了,他抓抓脑袋,苦笑,第一次感到过去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实在是太奢侈了。
栋天拿了一张五万多的存折给憾生,告诉他密码叫他要用多少去取多少。
憾生问这些钱是你的储蓄?
栋天说一部分是,大部分是他爸的抚恤金。
憾生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你把密码告诉我干嘛啊?不怕我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把你的老底都浪费掉?”
栋天乐了,说:“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自己安排好怎么过日子就行了。”
憾生在他脸上亲了亲,拿着存折取钱去了。
35.
念宣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到了二月开始要到青絮岛去上课。曹阿姨在陆家做保姆的几年家里人受陆家数不清的照顾,现在陆家虽然倒了,他们家的人却还是对陆家十分感恩,况且曹阿姨从来就把念宣当自己女儿般疼爱,憾生非常放心地把念宣留在青絮岛念书,但是他多少还是知道人情世故的,他每个月给曹阿姨七百块钱当是念宣的伙食费,曹阿姨推托着说不要,憾生就转手把钱交给她的儿媳妇了。
憾生离开时对送他到码头的念宣说:“你好好念书,交些新朋友。”
念宣抽抽嗒嗒地点头,搂着他不肯松手。
曹阿姨笑着说:“念宣啊,你怎么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啊?都几岁了别老是粘着憾生,也不害臊!”
栋天说:“别哭了丫头,坐船一个多小时就到茉舟了,你周末放了学自己坐轮渡回来,我到码头接你。”
念宣撅了撅嘴说:“你看我成全你们的两人世界了吧?”
憾生差点气绝,咆哮起来:“死丫头自己在一中混不下去了还找借口!”
栋天笑开了花,他说:“好,好,我谢死你了,周末做你最爱吃的犒劳你。”
念宣也乐呵呵地拍起马屁来:“栋天哥哥真好,最喜欢你了!如果绘画班的同学挂电话找我,你叫他们周末再挂来。”
栋天点头不迭,顺便调侃了句:“是男孩子我就多盘问盘问他。”
“切!”念宣锤了他一下,伶牙俐齿的功夫毕露无遗,“你还是别盘问了,免得小叔叔吃醋。”
栋天顿时语塞,憾生哇哇叫:“吃你的头啊!”
念宣掩着嘴直乐。
念宣还真是成全了他们的两人世界了,当天晚上回去沙发和摇椅就被遗弃了,憾生趴在床上幸福得乱滚,嚎着:“总算可以睡床了!”
栋天望着他的傻样笑个不停,憾生笑骂:“猪啊傻笑什么!还不快干正事!”
栋天装傻,问:“什么正事?”
憾生一骨碌爬起来把栋天按倒在床上,笑得十二万分色情。栋天也耐不住性子继续装傻,他吻住憾生的嘴唇再也松不开了。
几个月来两个人都只能互相抚摸对方,实在受不了了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做一场然后草草了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个人早就欲求不满了,好容易没有人约束他们,他们怎么能够不抓紧时间做个痛快?
昏暗的壁灯光芒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卧室,憾生死抱着栋天腾不出手来,提醒栋天还没有光灯。栋天说:“别关了,我就想一直看着你。”说着努力进入憾生的身体索取快感。
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分开,汹涌起伏的动作晃得床“嘎嘎”响,最后两个人都累得力尽筋舒,蜷进了被子里喘着气对望发笑。栋天意犹未尽,不住地吻一吻憾生,笑着问:“出了这么多汗,去不去洗个澡?”
“不去,累。”憾生紧贴着他的肌肤摩挲着,在他耳边喘热气,“明天洗被单和床单好了。”
“你别再勾引我了,我没力气了。”
憾生不依不饶地用身体在他身下揉蹭,贴着他的脸窃笑。栋天苦笑:“我总算懂了为什么古代那些皇帝被祸水纠缠得整天不务正业。”
憾生怪笑连连:“没错,我是皇帝,你是祸水。”
“好,好,”栋天应着,把憾生压住,又开始有了动作,一边狂吻一边说:“我是祸水,看我这祸水怎么上你这皇帝。”
憾生配合着他,嘟囔着问:“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我要拼死效劳嘛。”栋天调侃着又发起进攻。
憾生在他身下颤着扭动身躯,喘着气哑声问道:“明天好像是上早班吧?”
栋天抽插的动作越来越猛烈,应了声:“好像是。”
憾生说:“靠……”
36.
柜台小姐看到憾生萎靡不振地来了,笑着逗他:“憾生,怎么没精打采的?晚上鬼混去了?”
憾生打着哈哈说:“做了一晚活血化淤的运动。”
几个柜台小姐尖叫着笑骂憾生下流胚。
憾生无辜地大喊:“俯卧撑不行啊?真是,是你们自己乱想!”
栋天运货到二楼来,把零食一箱箱从运货推车上搬下来,憾生一屁股坐在货运推车上低声对他说:“我困死了,你困不困?”
栋天也蹲了下来,说:“我腿软。”
憾生“嘎嘎嘎”地坏笑起来,小田在货架另一头嘲笑他们说:“你们俩蹲地上和猩猩一样傻笑什么?”
憾生说:“谈情说爱没见过啊?”逗得旁边几个货柜的服务员都乐了,栋天也习以为常了:反正他天天口无遮拦,说什么都没人信。
小田说:“憾生,这几天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孩子常过来你有没注意?”
“我每天都注意到很多穿粉色衣服的美女,你说的是哪个?”
“唉,就是四楼美容院的一个女孩,制服粉红色的,还戴个小帽子。”
憾生点了点头夸张地说:“啊,记起来了,大美女啊。”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田笑嘻嘻地说:“那废话,追她的人不计其数。你小子走运了,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问你有空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她请客我就去。”
小田顿脚骂他:“死小子,是男人嘛你?”
“我是穷人嘛,还要养小孩……”憾生撒娇地往栋天那边靠了靠,说:“人家都是栋天养的咧。”
“养小孩?”小田讶异地问:“谁的小孩?”
憾生拉长尾音说:“人家和栋天的嘛。”
栋天笑岔了气,旁边货架的服务员说:“小田,你贫不过憾生的,别理他!”
小田哭笑不得,只好说:“行了,你就没正经吧,反正我把话传到就是了,她还向你要个电话号码,快拿来。”
憾生用胳膊顶顶栋天,说:“亲爱的,把我们家电话告诉她。”
栋天乐呵呵地应着“好,好。”把电话号码报了出来,憾生添上句:“田田姐,你告诉她我不爱吃辣的不要请我去川菜馆噢。”
小田几乎气绝,憾生又嗲声嗲气地对栋天说:“亲爱的,你爱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带哦。”
其余看笑话的服务员也都笑闪了腰:憾生真是有够活宝的。
除了栋天,没有人知道他陆憾生以前过得是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为他着迷的是豪门闺秀款姐明星,他来者不拒,出手豪爽,整个茉舟的上流阶层没有任何人能抗拒得了他。当初尉浩阳带他出入各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也绝没料到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尉浩阳苦笑,悔得肠子都青了。
憾生过着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如今回忆起来当时是不是开心过得意过全部模糊了,他不留恋那种生活,只留恋一个人,那就是尉浩阳。
浩阳死了后憾生开始回忆以前的事,一点一滴的清晰起来,原来那几年自己一直都把浩阳当成了港湾,在这喧嚣繁闹的世界玩累了,他只有停泊在浩阳的怀里才能放松。他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离开对男人的依赖,杨远,尉浩阳,杨远,尉浩阳,接着,是林栋天。
他对自己说不要再消磨时光,不要再死要面子了,不该爱的杨远不会再回来了,没有爱够的尉浩阳也不会回来了,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他要坦率地去爱和自己共患难的林栋天,不要再让自己的爱情留有什么遗憾了。
秦贺下班时喜欢开车经过那家超市,有一次刚好遇上憾生下早班,秦贺不自觉地把车停在路边,并叫住了憾生。
憾生正站在马路边啃羊肉串,看到他便乐颠颠地跑过来,开口就说:“咦?这么巧?”
秦贺望着他的笑脸有点发痴,心里苦笑:我天天往这条路走,碰到你一两次也是应该的。
憾生被瞧得莫名其妙,抬了抬手里的羊肉串,问:“你要吃?”
秦贺失笑,摇摇头说:“你才爱吃这种垃圾咧。”
憾生正要反驳,就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到栋天骑着摩托从后门的车棚里出来了。憾生应了声,然后对秦贺说:“我走了,拜。”
秦贺心里一阵抽痛,唤道:“憾生!”
“什么?”憾生一脸的笑意。
“你……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憾生干脆地说:“很好啊。”
其实秦贺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憾生是一个会把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单细胞动物,秦贺从憾生的笑容里看到的尽是幸福。
秦贺瞥了眼远处的林栋天,栋天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他也想大方点地笑一笑,脸上的表情却僵硬得自己控制不了。他对憾生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我,不要客气。”
憾生不时回头张望着栋天,敷衍着应道:“行啊,不会和你客气的。”
秦贺蓦地觉得眼眶酸痛,他急忙点头说:“好,那我走了。”然后发动车开走了,生怕迟了一步就会让憾生看到他转红的眼眶。
秦贺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相信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让他恐惧苦闷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排除,自从经历过一次同性的性经验后,他就像所有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一样花天酒地,滥性堕落。
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可是他既怕又恨,怕自己戳破了那层底线却只能得到憾生的冷漠,恨自己没有骨气快刀斩乱麻绝了念想。
秦贺常常在思考自己忙碌操劳为的是什么?越来越繁多的生意和应酬让他累的喘不过气,当他一个安静地独处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悲哀,自己好像什么都有,却是寂寞得没有人能理解,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憾生。他对自己说自己愿意用半生努力赚来的财富和地位去换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就算他愿意换,也换不来。
他也不想像走马灯似的更换床伴,他想当自己疲倦时能有一个心爱的人能陪自己谈心,他想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第一眼就看到喜欢的人,他想要自己身边睡着的人是自己心灵的归宿,他只想要憾生,可是憾生却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里。
如果可以戒掉爱一个人的习惯,就不会任他相思成灾,
37.
念宣每次周末回来都会报告乡下中学的人多土多蠢,却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敢情她这样漂亮洋气的丫头又成了公主。憾生取笑她说:“你不要在那念书了,人都念傻了,我要把你转回来。”
念宣撅着嘴说:“不要啦,其实同学们都对我很好,而且我感觉的出他们很真诚。不像一中的那些朋友都是因为我家有钱才和我好,我家没钱就没人理我了。”
栋天乐了,问她:“你不是说他们又土又蠢吗?”
念宣嚷嚷着说:“你不是也又土又蠢?”
憾生大笑不止,夸奖她说得好说得对说的妙。
栋天装出委屈的模样,酸溜溜地说:“亏我今天还特意买了你喜欢吃的桂花鱼!行!我是土人,我今天罢工,你们俩吃生的吧。”
“不要啊!”念宣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最喜欢又土又蠢的人了,超级喜欢!”说着拼命冲憾生眨眼睛,“小叔叔也最喜欢又土又蠢的人了,是不是啊小叔叔?唉你别笑啊!唉,桂花鱼你别走啊!啊,小叔叔,桂花鱼跑啦!”
憾生摆摆手说:“你别管他,他下楼去买酱油了。”
念宣摇着头啧啧赞叹:“真是好男人啊,能生孩子就更完美了。”
憾生笑得在沙发上打滚,叫她等栋天回来再说一遍。
念宣尖叫着说:“那不行,他真的不给我做桂花鱼了!”说着凑上来搂着憾生,“再说,他生了个孩子岂不是会和我争宠?我才不要咧。”
憾生眼泪都笑出来了,心想这些话一定要和栋天说,非笑死他!
茉舟的春天一如既往地落雨纷纷,雨水深深地沁入泥土里,和泥土糅成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露台上的花丛抽出新芽,默默地望着个浪漫温馨的小阁楼,一天一天,柔情泛滥,流年似水。
栋天是不是忘了那个下雨的傍晚?冰冷的细雨刮着肌肤,寒入心骨。
是不是忘了那个撑着蓝黑色雨伞的人立在雨中,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憾生。
忘不了,想起来就提心吊胆。
憾生是不是忘了那个轻诺寡信的人?那个让自己第一次拥有爱情,第一次尝试禁果的人。
是不是忘了他向自己承诺过一辈子的幸福,然后又悄声无息地离开。
忘不了,想起来就让人窒息。
那个人回来了,他像离开时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
憾生有点眩晕,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他明显瘦了很多,脸上是青青的胡渣,目光中尽是深深的痴情。
他说:“憾生,我在到处找你!”这句话出口,他那汹涌的泪水不容憾生不相信他。
憾生全身都颤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向上次一样冲上去给他几拳。
他说他在渥太华那段时间挂憾生的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人接,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爸的病情太严重他实在走不开。
他说他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憾生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问憾生为什么再也不给他挂电话了?
憾生想退后,想逃跑,可是腿脚却软得一步都迈不开。
“憾生……”杨远摸了摸憾生被雨水浇透了的脸庞,说:“我回来后到处找你!我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憾生崩溃了,嘶吼着:“滚你妈的!你又给我来这一套!你不是答应你爸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吗?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给老子滚远点!”
杨远扯住憾生一遍遍解释,说他爸根本没有醒过来,说他爸年前就病故了,家里事多都靠他一个男人撑着,他真的真的是走不开,他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误会,他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憾生的嘴唇抖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感到脸上温热的液体不是雨水,是泪水。回头看到另一个出现在雨中的人,憾生的脑袋顿时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