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让他出去,没有说话,这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一本书而已,不至于。
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他真的对他的书看重到了一定地步,跟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似的,若非亲近的人,谁也不给看。
高三再次分班。
好巧不巧,我跟常轩峰分到了一个班,搬东西的时候他看见了我,兴奋地跑过来,问“你也在这个班啊?”
我把书放在桌子上,点点头,刚来,老师还没有排座位,东西都是自己先找个座位放着,他四周看了一下,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我旁边,看我看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酒窝很明显,他说“我就先坐这儿吧,等老师排座位了再换,也没有认识的人。”
我点点头,帮他把书放好,看他又回自己原来的班级去拿自己的东西。
谁知道过了一个星期,老师还是没有再换座位,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
下课了我闲的没事儿干,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的声音忽隐忽现地传来,莫名地不真切。
“哈哈,昨天撸多了吧?我听到你那床一直摇啊摇的。”
他在跟前边的男生说话,丝毫不顾及周围女生的存在,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眉飞色舞,特别高兴。
听着听着,我又睡了过去。
他这人就这样,讲话无所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性子直,他前两天还跟一个女生说“像我这种人,就是表面上猥琐,我都表现出来了,不像那些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却什么都干的人,那才可怕。”
完全就是谬论,分明是为自己找借口而已。
班里有些女生不喜欢他,没有人喜欢一个整天把私密的话挂在嘴上的人,虽然,大多时候,他还是很安静的。
闻孟凉最近很累,超市整修,他每天都在不停地忙,我有时候去了碰见他,还会帮一帮,他总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我感觉特别别扭,都不敢帮他了。
“下星期我要回家一趟,不在这儿,你好好照顾自己,趁星期天多休息休息。”
我一边敲电脑,一边回过头跟他说话,他没有抬头,没看见。
我从电脑上给他发消息,又说了一遍。
他从自己的地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脖子蹭,绒绒的头发让我感觉有点儿痒,不适应地摆头。
他还是这样,一直蹭,我恼了,转过身去咬他的嘴唇,大概是咬的狠了,他表情一下子痛苦起来,眼睛红红的,我抱住他,舔我刚才咬出的伤口,半眯着眼睛,轻轻往他身上蹭。
他知趣地半拖着我往床上去,然后我们在床上接吻,互相帮忙,完了之后我习惯性地吻他漂亮的眼角,心中却总是空空荡荡。
第一次考完试以后我们就调座位了,常轩峰考的不太好,没找来好座位,在后边坐着。下课的时候碰见我,也不说话了,在班里还是活跃,我却不舒服起来,一个本来很亲近的人突然疏远,让我很难受。
上次回家我妹妹给我看她学的字,歪歪扭扭的,真该让闻孟凉教教她。
体育课,我们一块打篮球,常轩峰兴奋地拿着一副乒乓球拍让人陪他打乒乓球,但是喜欢打乒乓球的那几个好学生都在班里没出来,他挺郁闷地站在乒乓球台那儿,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
我笑了一下,顺手把衣服扑闪了两下,这天太热了,打篮球受罪。
“来,咱俩打吧。”
他兴奋地几乎两眼放光,把一个球拍扔给我,脸上的汗水要落不落的样子,我笑了一下,跟他对打。
他是一个很阳光很积极的人,总是有自己乐意并且高兴的生活,虽然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却一直是很惬意的。
“何肃,学习这么好,辅导辅导我呗,看看我,下一年怎么办啊?”
我接过一个球,回答说“行啊,下次分座位我们坐一块儿。”
他也笑起来,带着声音的那种笑,一如既往地清澈好听。
第二次考试之后,他的成绩还是没有太大的提升,我们换座位是按名次自己找的,女生为了跟自己玩的好的人坐一起,还有让学习好的那一个帮学习差的那一个占位的,这样有点儿不公平。
我也没跟常轩峰提,我挑位置的时候,坐了一个靠窗户偏后的位置,常轩峰进来的时候,离我近的就剩前边和后边那个位置了,他直接走到我后边那儿,坐下去,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哎,以后我就指望你了。”
下课的时候,他靠在墙上跟我说话,嘴里哼着歌。
“什么歌?”
“七里香,老歌了,怎么了?”
他回头看着我,眼睛晶亮,他的嗓音跟原唱不一样,听起来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却还是很好听。
我点点头,他又说“他唱的歌名是两个字的歌都很好听,都不错。”
我也站起来,问“你都会唱?”
他骄傲地点点头,说“嗯,都会哼两句。”
生活一如既往地不停前进,我对闻孟凉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了每天回去的一次见面,或者是一次接吻,一次拥抱,几乎成了习惯。
快过年的时候,我们还没放假,因为已经高三,假期被缩短了很多,只剩下十几天。
我妈打电话跟我说徐向前要结婚了。
二十岁,结婚。
我问“他还没到年龄吧?”
我妈说“孩子都快出生了?不结婚还能怎么办?”
我在电话这头奇怪地点点头,心想,徐向前果然走上了这条路。
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其实孟书然更小,大概十九岁吧,他俩都不能领证,我明明记得徐向前之前说对方家长好像不同意的,安全措施不做好,亏的他。
我妈问我要不要回去参加个婚礼,我说不去了,要上课,她觉得也是,就点点头说自己去就行了。
先办小孩儿出生的那个喜宴,也算是一块儿办了,让村里人都知个底儿就行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直懒懒地应着。
挂了电话后,我去看情根深种写的书,看着下面小读者开心的留言,然后就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抱着闻孟凉,一夜好梦。
“你喜欢柳永吗。”
课间没事儿干,我就拿了闻孟凉买的那本书来看。
我记得常轩峰挺喜欢李煜的,我觉得柳永跟李煜就是差不多的,翻到柳永写的词,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正在看书,抬头说“柳永的鹤冲天写的好,柳三变哈哈,词都挺好的。”
我好奇地望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他故作高深地晃脑袋,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转回头来,没发现他有点儿失落的眼神。
第二十五章:遥远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我晚上正准备睡觉,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吕强给我打的电话,上次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他不经常登账号,整个人都如同是人间蒸发一般,这次打电话,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喂?”
那边传来沙沙的声音,瓶子碰撞的碎裂声,凄惶的就像是一场革命。
“向前,徐向前,徐向前,吃饭啦!徐向前,不要睡懒觉了,徐向前,快迟到了,徐向前,徐向前!”
他一会儿大吼,一会儿低声呼喊,明显是喝醉了。
我问道“你在哪儿呢。”
他意识不清地哼了两声,嘟囔着说“我在。在家啊!徐向前!”
我伸手把电话挂了,看了床上的闻孟凉一会儿,他还没有睡着,半躺着拿了一本书看。
我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到他的面前,写着: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今晚不回来了,你好好休息。
他诧异着看着我,我把换上鞋子,并没有再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是末冬,天边的星星不明早的挂着,时不时有行人在我身边走过,很冷,我感觉到心有点儿凉,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感觉。
徐向前是我朋友,是我哥,这种事情,他也就不定有什么错,奇怪就是吕强会喜欢他了,呵呵。
一个讨厌同性恋的人,毫无顾忌的与自己心中的好朋友亲近,依靠对方,交心交肺,却没有爱,最后只能让爱的那一个可悲,还能有什么。
最近我跟闻孟凉的交流越来越少,除了身体上,几乎没有说话什么话。
以前还会用手机或者用手写来交谈,但是现在我不喜欢这种安静的孤寂感,我才不到十九岁,我不想一直活在沉默的世界里,这样太压抑了。
我需要一种活力的共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就像,就像是常轩峰那样的人,相处着就觉得热闹。
吕强家离我们学校确实不远,但是正好跟我的出租屋位于学校不同的两方,我走过去的时候,已经过了足足一个钟头。
我在门口敲门,没有人说话。
“吕强,开门。”
我喊了一声,安静的大房子在夜里灯火通明,里面就他一个人,苦闷也没人安慰。
“谁?谁啊?”
跌跌撞撞的声音传过来,他的声音有点儿哑,门刚打开,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直接就受不了的咳嗽两声。
他用一只胳膊撑着门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说“何肃啊,你来了,进来吧。”
我跟着他进去,随手把门关了。
地上有很多啤酒瓶。
还有拆了没喝的,在桌子上放着。
我心里也不爽,就拿了一瓶往肚子里灌,十一度的啤酒,生生让我喝出了辛辣的感觉。
吕强又点了一根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吞云吐雾。
“前两天他办那个喜宴,我去看了,孩子长得真好看,像他。”
我嗤笑一声,说“你不是自找的吗?非得自己揭自己伤疤。”
他又笑起来,把烟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摁灭,冷哼“他竟然不愿意见我,我送的礼钱,他都不要。何肃,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恶心同性恋?我不就是喜欢他吗?我猜,就算你喜欢的不是他,也不能跟他说,他一直性子倔,认定了这玩意儿不好,就觉得不好,怎么说都说不通。”
我踢了他一脚,说“你不是醉了吗。”
他坐起来,趴到我边上,说“没醉,没醉,哥酒量好着呢。”
一瓶酒喝完,我打了个嗝,吕强不厚道地笑起来,又递给我一瓶。
我拿起来继续喝,脸上逐渐有了一种酒烧一般的感觉,心里也难受着模模糊糊脑子不清楚。
“吕强,你说他说不通,你跟他说过吗?”
他站起来,坐在我身边,摇了摇头。
我继续我肚子里灌啤酒,跟没有意识一样狠灌,乍然间眼前出现刘思齐,闻孟凉,孙晗他们的影子,最后定格在常轩峰那里。
他上课的时候闲的没事干,坐在位置上哼歌: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而此刻我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
怎么会,怎么会,你竟原谅了我……
声音清澈,从遥远的夜空传来,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
“徐向前以前就说你喝酒不行,现在看来,果然不行。”
手中的酒瓶突然被吕强拿走,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靠在沙发背上不说话。
“吕强,你后悔吗?”
“嗯?”
我凑过去,俯身到他脸前,唇贴了上去,轻轻碰到他的唇角,铺天盖地的难以忍受的感觉传来,我立刻冲进卫生间。
直接吐了出来。
吕强从后边跟过来,一边走一边骂“靠,何肃你疯了啊!干嘛呢你?喝醉了抽风啊,靠,没事儿吧,神经病。”
我闭上眼睛洗脸,漱口,不说话。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不后悔。”
我洗过脸,歪歪扭扭地爬到他床上睡觉,意识不清醒,脑子抽风,我疯了。
第二条醒过来的时候,头还疼着,我感觉腿上有东西压着,不适应地抬了一下,却抬不起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睡在旁边的路上,跟他平时的样子有些不符合,腿脚严重分裂,一条腿压在我腿上,胳膊扒着我的脊背,头发乱的像鸡窝。
昨天晚上的场景如同黑白电影一样在我面前飞快滑过,我坐起来,看了手上的表,叹了一口气,把吕强推起来。
“喂?是何肃的老师吗?我是他哥,啊,对,他没哥,啊,不对,远方表哥,昨天突然有点儿事,今儿耽搁了,请半天假。啊?你说什么?啊,没事,没事,很快就去。”
挂了电话,他揉揉脑袋,穿着拖鞋晃了出去,我闻闻身上难闻的味道,想着不如直接回出租屋算了,在他这儿洗澡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吕强,我先回去了。”
他正在刷牙,声音听不清楚,支吾着说“不洗个脸再走?”
“不用。”
我从床上下来,无语地看了自己一眼,得,睡个觉衣服不脱就算了,连鞋子也不脱是个什么事儿。
回去的时候天色尚早,只有偶尔的狗叫声传到我的耳朵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安静的让人发慌。
我打开门,看了看房间,东西少了很多。
闻孟凉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去学校超市打工了吗?怎么把东西也收拾走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电脑也不见了,桌子上放着一张纸,还是他熟悉的字迹。
上边写着:何肃,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我妈让我先回去。
没有别的解释,干干净净的一句话,干干净净的一张纸,干干净净的一间房子,一切都是干干净净。
甚至,桌子上还放着没有凉掉的饭菜。
我叹了一口气,坐下来,闻孟凉肯定也感觉到了我最近的冷淡,兴许是自己受不了了吧。
哎,这样也好,也好。
期末考试因为心情的原因没发挥好,我刚回家没几天,班主任就打了电话把我骂了一通。
我妈当时正好在边上听着,我手机声音开的有点儿大,她大概全听到了,当下脸色就有点儿不好。
何颜一个人在那儿玩橡皮泥玩的不亦乐乎,挂了电话,我妈说“你爸可说了,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就不供你上学,还是出去打工吧。”
又来这一套,我都听腻了。
点点头,我走到何颜身边把她抱起来,她刷地一下把一块蓝色的橡皮泥摁在了我脸上。
还没过年,吕强又给我打了电话,就通知了我一个消息,倒是挺兴高采烈的,他虽然比我大,但是因为打工打了一段时间耽误了,现在也算是读高三,他说他已经报了巴黎的一所艺术学院,到时候只要考过了,他就要出国了。
要出国了,真好。
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我一只手给何颜堆雪人,一只手拿着手机给路上打电话,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他还问了闻孟凉,他对他的称呼是。
你的小哑巴。
何肃的小哑巴。
我低低地笑起来,说“走了。”
他不再说话,我们两个又聊了一点儿他逛同志圈的所见所闻,就挂了电话。
挂了后,我妹妹在一旁嚷“哥,头不圆,哥,头不圆。”
我又是一阵心烦。
我爸给我打电话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好好学习,考不上打工,另一件就是照顾好妹妹,多帮我妈的忙。
这种事情不用说我都知道,俩人也没别的话题可聊,经常拿着手机沉默半天。
最后说一句“没事,那挂了啊?”
“嗯。”
为结尾。
本来想着闻孟凉走了我就不住在外边了,我挣的钱已经不太够我付房租了,但是实在是忍受不了宿舍的感觉,我就厚颜无耻地跟我妈要了钱。
她自然是问了为什么,我说快高考了,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学习,这样效率比较高,我妈很高兴的把钱给我了,觉得自己儿子上进心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