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祈昏昏欲睡地皱了皱眉,一手扶额道:“闭上眼一会就睡着了,明天老家来人,得早起去买点东西准备。”
“你去?”这以前都是他妈妈和奶奶的事。
“不然呢?闲着也是闲着,你爸说明天他做菜。”
“哦……”
第二天,薛祈七点就起床了,薛母煮了饺子,顺带去喊了薛辰问他要不要吃点再睡,打开房门却见薛辰也迷瞪着眼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慢腾腾地穿衣服。
薛母奇道:“怎么不睡懒觉了?”
薛辰懒洋洋地说:“跟我叔出门买东西。”
薛母笑呵呵地说:“那快起吧!你叔都收拾好了,在吃饭,你别磨蹭让他等,会大了你俩又是掐。”
“嗨,怎么会。”薛辰套着毛衣好笑道,貌似奶奶对他俩关系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摩擦不断的阶段上。
然后薛祈拿着筷子出现在薛母身后,挑着眉毛似笑非笑道:“快点儿,不然一会去菜场找我。”
“……”薛辰干瞪眼,马上拉好毛衣去穿鞋,“马上!马上!等等我呀!”
叔侄俩开着薛母过年新买的电动三轮车来到两条街外的菜市场,早上八点人就不少了。
过年期间菜价都贵,薛祈拿着一颗白萝卜掂量着,薛辰在一边的白菜摊位挑挑拣拣,时不时讨价还价,而薛祈则是茫茫然地东看看西看看。
以前在书店那会,都是薛辰做菜多,薛祈一般都是去饭店买现成的,要么就是去超市买菜,菜市场很少来,记不住菜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坑。
“给了算了,不差那一块钱。”薛祈忍不住道,薛辰在一边跟一个妇女讨价还价半天了。
最后因为他那一句话,到底没还下来,薛辰郁闷地付了钱,两人离开摊位远了,他才抱怨道:“叔叔你干啥啊,净添乱,你不知道那女的有多黑,都要贵了。”
薛祈笑笑地说:“大过年的人也不容易。”
薛辰好气又好笑:“那都是菜贩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祈打断——
“好了好了再去那边看看,买条鱼什么的。”
折腾半上午俩人总算买了一车斗菜回家了,到家薛霖已经开火了,正把家里的带鱼扔进去炖。
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嗳哟,俩少爷可回来了,再等会不来,亲戚来了都能让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薛祈一言不发地把菜都归置到厨房,就去洗手间洗手了,薛辰在厨房帮忙摘菜。
薛母坐在小马扎上问他:“买个菜咋那么大会,还以为你俩半道儿玩去了。”
“哪啊,我叔菜都不会买,老被人坑,我忙着还价,他在那一会插一句嘴,菜都买贵了。”
薛母呵呵笑道:“指望不上你叔买菜,昨天他说要去买的时候,我都不情愿他去,他说你也去,我才放你俩去了。”
“我叔咋知道我要去?”明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说的。
“那谁知道你叔。”
薛霖在灶台那插嘴道:“打小你就好跟着你叔,吵都吵不走,皮脸猴。”
第二十六章
中午的时候客人们陆续来了,都是薛辰分不清排行的表舅表姨。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客厅里出来拉开小厨房的门进来笑着说:“辰辰你爸呢?”
薛霖自灶台上扭头:“哟,妹妹来了。”
那表姨笑道:“老长时间不见了大哥,越见发福!”
薛霖哈哈笑:“上年纪了,可不就长肉么,屋里坐着去,还有俩菜,一会就好!”
“我来帮你!”表姨说着,挽起袖子。
“哎哎!哪用着你,这屋里烟熏火燎的,出去等!”薛霖驱赶道。
小厨房门又开,这人薛辰是有印象的,这是舅老爷家的小表舅,比薛祈大不了几岁。
小表舅说:“我也来啦!筷子拿了吗?”
“我来拿就行,都回屋里坐着去,”薛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手里还拿着茶叶罐,客厅还缺一个杯子,“哥,柜子里还有多余的杯子吗?”
薛霖打开上面的储物柜看了看:“还有呢!”
薛祈接过几个杯子,在水池子里边洗刷边说:“你们俩都凑什么热闹,我哥马上就好,要动手,下次早点来。”
陈方和陈晨都笑了,陈方说:“薛祈还是这脾气,出去一趟也没见你嘴巴甜点。”
薛祈笑道:“行啊,要客气是吗?”
陈晨说:“少来这套啊,你还是这样就行。”
薛母与娘家人向来亲厚,几个侄子侄女都很孝敬姑母,每年来都要带点自己种的粮食来。陈家的孩子也就薛母早年随丈夫在城里定居,单位也都是分配的,其余的兄弟姐妹都还在乡下。
不过小辈们都很有出息,做生意的做生意,考大学的考大学。
吃饭的时候摆开两桌,女眷都在薛母那一桌,孙敏边看孩子边帮着招呼,大家随便吃吃,聊聊家常。
薛辰帮忙端完盘子,见大家都没怎么坐,也干站着看他们说话。
薛祈把几个杯子里的茶水都倒掉,待会好倒酒,又准备了几个空杯子倒水,摆好杯子后,边按着薛辰肩膀让他坐下边招呼道:“大家都坐,坐下吃,待会菜都凉了。”
薛霖那边把最后一个菜出锅端来,找了主位坐下,薛祈挨着他坐。
薛辰的位置不靠边,也不在中间那么显眼,正好够着菜。
自薛父去世后,每年招呼这些亲戚,兄弟俩都是这么坐的,今年更忙些,母亲老了,两人都渐渐感觉到肩上的重任。
薛霖酒场混多了,饭桌上说起话来是毫不冷场,薛祈偶尔插一句,陪着喝酒。
薛辰则是埋头吃菜,偶尔旁边的人跟他聊两句。
席间有人问:“阿祈什么时候回去?”
薛祈笑着答:“初五。”
“哟!那不是后天么,这么早。”
另一人道:“在外面都是国定假期,都这个点。”
“就这点假期来回都折腾在路上了。”一桌人都唏嘘着。
薛辰听着却是心里一咯噔,小叔叔这么快就要走了……
中午的一顿饭一直吃到半下午,薛母又热了羊肉汤给他们,男席上都喝的差不多了,一人一碗热汤喝下,又聊了一阵,就纷纷告辞。
人一走,满屋的狼藉,酒瓶子东倒西歪,烟头满地都是,桌子上的酒菜乱七八糟。
薛霖喝高了,头昏脑胀,倒是没发酒疯,被孙敏按回屋里躺着去了。
薛母抱着昭昭坐在沙发上,看薛祈也喝了不少,脸色发白的样子,说:“该熬碗醒酒汤的。”
孙敏擦着桌子说:“刚烧上水,一会开了给他俩一人一碗,辰辰没喝多少吧?”
薛辰那边摆着凳子,闻言便道:“没喝。”
薛祈帮着收了几个盘子,胃里翻腾得厉害,终是忍不住丢下手里的东西跑洗手间吐去了。
薛母啧啧嘴,埋怨道:“喝这么多干啥!”
孙敏把盘子都摞好,一块抱出去,边推门边说:“这就去熬汤。”
薛辰拖了地,屋里干净了,就是烟酒气还挺重,薛母抱着昭昭去了薛祈屋里,让他开窗通通风。
他开了窗子,去洗手间看薛祈。
薛祈正开了水管冲水,脸上还挂着水珠,闭眼蹙眉一副刚刚缓过劲来的样子。
“找点药给你吃?”他问。
薛祈笑了笑:“我又没病!”
“……”薛辰被呛了一下,不满道,“阴阳怪气!”
喝了酒的人即便睡在干净的屋子里也会是满屋的酒气。
晚上薛辰去睡的时候,一打开薛祈房门,酒气铺面而来,熏得他直皱眉头,第一次有了想把小叔叔丢出去的念头。
他稍微开了点窗户通风,屋里暖气很足,开一条缝应该不会冷。
哪知道第二天薛祈就感冒了,早上十点多才起床,一脸茫然地坐在饭桌前,睡了那么长时间目光都有点呆滞,鼻子时不时吸一下,却是不通气的。
薛母把饭端上来,对坐在一边一脸心虚的薛辰说:“你叔昨晚是不是蹬被子了?”
薛辰也没起多早,薛祈起床的时候他刚吃完早饭,此刻正抱着空饭碗心虚。
“……谁知道,他昨晚喝那么多,晚上估计是烧得慌。”
“该晚上叫他起来喝点水,肯定干渴的很。”薛母倒了杯水放桌上。
薛祈慢腾腾地吃着粥,又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一会去拿点药,”薛辰说。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小声对薛祈道:“这回你可是真有病了。”
薛祈感冒了反应就容易慢,听了这句话也只是转过脸来斜眼看他,说:“感冒不是病。”
薛母嗔怪地瞪了薛辰一眼说:“你叔一到这个季节感冒一直有,都习惯了。”
第二十七章
薛祈终是带着感冒登上了北上的列车,薛霖开单位的车去送他,薛辰也跟去了。
一路上薛霖东拉西扯,听的两人都敷衍地应和着,薛辰一直看着窗外。
薛祈一直仰头倚靠着,鼻塞得难受。
到了火车站,薛霖从后备箱拿下行李,薛辰跑去买了站台票,薛祈蔫蔫的跟大哥道别。
薛霖挥挥手:“我就不进站了,让辰辰送你进去,路上小心点,看好行李。”
薛祈点头应了。
两人进候车厅过安检,那边刚好已经在排队检票,薛辰拉着薛祈挤进去。
“慢点,别挤了,等他们进去了我们再走。”薛祈受不了地说道。
薛辰停下脚步:“难受的厉害吗?要不去改签吧,停两天再走。”
“算啦,麻烦,”薛祈说。
两人沉默着检票进站,火车在远处呜呜地驶过来,这车有点晚点。
“你回吧!”薛祈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看着列车门打开,说。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就这点东西,你回去吧,今天可能有雪,路上不好走。”
“叔叔……”
薛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你在家好好的,也找找工作,我还是建议你去考研,不知道你在家待那么长时间想明白没有。”
薛辰一时不解:“……你希望我考研?”
薛祈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车厢。
直到火车开始缓缓启动,薛辰才回过神来,忙乱地寻找薛祈的身影,火车开始慢慢加速,薛辰跟着小跑起来。
也不知要干什么,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还没跟小叔叔告别!
“叔叔……”薛辰看着一扇扇窗户,就是找不到薛祈,心里发急,“叔叔!”
他奔跑着喊:“叔叔——!叔叔!……薛祈!”
薛祈倚在窗边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奔跑的薛辰,一直到火车提速步入正轨,那奔跑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此刻他才拧了下眉头,头慢慢往下抵在臂弯里。
不是不想管他的,也不是没想过把他丢在家里会是怎么样,但是,他作为一个叔叔,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管太宽。
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心里都有一把无形的标尺,丈量着合适的分寸。
所以,他能给的,实在是有限。
不过好在,他也从未想过回报。
第二十八章
一路上昏昏沉沉,五个小时的路途像没有尽头,列车突然广播到站,薛祈猛一惊醒,就像做了一场梦,沉浸其中觉得漫长,乍然醒来又觉得不过须臾。
随着人流出站,乘坐地铁回到住处,拿钥匙开门。
随意把行李扔在客厅,翻捡出洗漱用品,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下,就回卧室栽倒进床上闭上了眼睛。
似乎做了很多梦,他却一样也抓不住,每结束一个梦境,他都忍不住在梦里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都是徒劳。
这梦中梦让他疲惫不堪,等他被人叫醒,外面夜已经深了。
王浩然没有请假,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很倒霉地就年前的项目又继续和客户纠缠,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家。
薛祈讨厌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尤其做梦的时候,无论噩梦美梦,他向来喜欢完整。
“几点回来的?吃饭了没?”王浩然边问边往外走,叫醒人后就没在他卧室逗留,他知道薛祈对私人空间看得很重。
薛祈在黑暗的卧室里坐起身,看看客厅漏进来的光,又盯着门把手,睡前忘记锁门了。
从柜子里拿了换洗的衣服,穿过客厅准备去洗个澡,王浩然又从厨房探出头来:“吃完饭再去洗吧,马上就好。”
薛祈顿顿脚步,又折回客厅,把衣服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今天公司有什么事吗?”一开口便是沙哑,嗓子发干,他慢慢把水喝下去。
“还是年前的项目,有点难缠,这次合作完,我不打算再接他们的单子。”王浩然说起这个,脸色就有点阴。
薛祈放下杯子,似乎是为又要投入新一轮的工作中而感到疲惫,但又不得不调整状态,振作精神。他笑了笑说:“那要老孟同意才行。”
王浩然那边没有说话。
薛祈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回想自己离家不过半年多,却有了与家里截然不同的环境,说不上来是厌倦还是不习惯,才半年而已,应该是还没习惯。
第二天薛祈很早就来到公司,他平时都不迟到,第一天上班更是习惯早到。
当初空降到华夏公司,很多人是不服气的,薛祈大学所学的专业知识和现在接手的工作完全搭不上线,不过技术员有的是,薛祈熟悉了俩月业务,就直接升任项目经理。
为此薛祈也没少补课,光是表面功夫就没少研究,什么软件的运用,一些艺术理论,设计学原理,一直不敢松懈。虽然项目经理不需要像产品经理那样熟悉技术,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盲目做项目,太被动。
面对客户的时候,性格也占了主要方面,不慌不忙,淡定从容,言之有物。
这比老板家亲戚进来吃白饭强多了,更何况,薛祈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他属于这个位置,只高不低,早晚而已。
这是孟岩的原话。
孟岩与王浩然还有薛祈,是当年B市理工大优秀毕业生,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毕业之后,孟岩与王浩然留下打拼,只有薛祈回了家乡。
两人曾对此非常不理解,在人人都往外走的年代,薛祈回家意味着什么,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还是尊重薛祈的选择。
然后就是五年后三人再聚首。
孟岩与王浩然已在行业内浸泡了近六年,提携薛祈不在话下,他们也急需可靠的帮手,在这种项目越接越大,四周都是假面的情况下,身边任何的人都很有可能出卖你。一个可靠的人,是多么重要。
敲门声响。
“请进。”薛祈盯着手里的书籍,随口道。
“经理,您的咖啡。”进来的是林姗,孟岩给他配的秘书。
“谢谢。”薛祈面无表情道,在公司里,他向来话不多,能一句说完绝对不多说二句。
“这是咱们公司上次外包出去的项目单,您看一下,没有问题请签字,乙方那边又在催尾款。”林姗举止优雅地摊开手里的文件夹,从众多纸张中翻开需要的一页,给薛祈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