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祈,你才是个孩子,固执又单纯,一根筋,”薛辰说。
薛祈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开口却是反驳:“那是说的你吧!”
“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某些人就是恨不得把自己装进袋子里,不管不顾,快乐委屈都自己担着。”薛辰站累了,一屁股坐在刚铺好的床上,翘起二郎腿。
薛祈也在旁边坐了,一时竟有些局促,“……本来就没什么事,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遇事别冲动,尤其是在家里,要真把你奶奶气出个好歹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可是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些推开我的话,这样大家都不开心,你这不是也冲动了。”薛辰说。
薛祈胡乱地点点头:“……我也不会这样了……”
一直到第二天坐在办公室,薛祈都还在不断回想昨晚的事,半天过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没在想怎么处理事情,而是在回忆自己的名字从薛辰嘴里叫出的瞬间。
他兀自一笑,摇摇头,心知要糟糕。
正当他晃动鼠标亮屏幕的时候,孟岩敲门进来了。
薛祈请他坐,起身去倒了两杯水来。
孟岩脸色不太好,也不跟薛祈客气,就直说了:“那个段奇,是怎么回事?这个月我总共就过来转三趟,每次看见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心不在焉,人事都以为他有离职意向。”
薛祈听了,笑着说:“他最近家里可能有点事耽误,回头我找他谈谈。”
“这事你得多上点心,我知道管人不比管技术,小宋天天在他们跟前盯着,也没跟我说过这回事,技术再好,态度也得端正,不能干完活就无所事事了,小宋顾不过来,你得多盯着点。”
“我知道了,这是我的疏忽,我会妥善处理。”薛祈收了笑容,认真道。
孟岩也没再说什么,水也没喝,说完话就起身走了。
第六十三章
下午下班前段奇被叫进来的时候完全刚睡醒的模样,薛祈皱皱眉:“你这是来上班的?”
已经是快下班的点,他居然还在睡。
段奇一声不吭地抹了把脸,眼皮有些肿,脸上还带着被压出的印子。
“平时你没拖过项目进度,我也就不想多说你,但是你这种态度不能长久下去,这或多或少对公司氛围有影响。”薛祈手指交叉在扣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
“我知道了,下次注意。”段奇敷衍道。
“你这样子也有段时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薛祈觉得,他想离职的面大。
段奇抓抓头发,一脸隐忍的烦躁,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晚上睡不好。”
“睡不好?”薛祈一脸复杂,想问又不好问。
“哦,最近我哥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
薛祈舒展眉头,意外道:“原来是这样,严重吗?要不要给你几天假?”
“不用了,我哥这是老毛病了,反正他身边有人照顾,我以后尽量少去,本来我去不去也都无所谓……”段奇说。
没料到他会说这么多,薛祈很少听别人隐私,一时也没什么话来安慰,只得说:“辛苦了,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段奇点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说:“薛经理下班后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薛祈想了一下答应了:“可以,我先把手头东西整理一下。”
大热天是吃烧烤的季节,一到夜晚,很多烧烤摊子都摆上了。
因为去的早,天还没黑透,很容易就占到了位置。
段奇上来先要了四瓶冰啤酒,又拿了单子让薛祈点。
薛祈随便指了几样就扔给他,段奇又添了几样,老板领了单子就去准备了。
四瓶啤酒全是打开的,段奇把杯子倒满,端起来敬薛祈:“在外我也不叫你经理了,就喊你一声哥吧,薛哥,我敬你一杯。”
薛祈爽快地干杯,一饮而尽。
天气有点闷,夜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烧烤摊依旧喧闹,所以雨点砸下来的时候,因为刚开始太小,被忽略掉,直到忽然掀起一阵大风,刮得塑料椅子东倒西歪,店家才赶紧出来收拾。
段奇端着烧烤盘子,拿着一瓶啤酒躲到临时搭起的帐篷下,薛祈也拿着两瓶酒钻进来。
雨突然下得很急,一时半会没地方挪,段奇眼疾手快地占了最后一张空桌,这才跟薛祈安定下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刚刚说到哪里?就是小宋他们……”段奇边说边倒酒,嘴里也不闲着,嚼着肉筋。
薛祈看着他一连串孩子气举动,早就满脸笑意,就算此刻他说的一些事是办公室禁忌,也没能立即引起他的戒备心。
“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帮我分析分析,小宋是怎么个意思,他当经理的,为什么要私下发外包?”段奇有点喝多了,一瓶啤酒下去,脸上微微发红。
薛祈一直觉得他少年老成,参加工作早的人一般都这样,只是没想到还会有幸见识到他这样一面,不禁有点忍俊不禁,这倒是跟薛辰有点像了。
于是说出的话不由得带了点真心实意:“你管他做什么,做好你手头的项目,其他的随他们去折腾。”
“可是这样,不还是坑自己公司吗?本来这种创业型的团队起步就比较难,能逐渐形成一家公司,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却被人吃里扒外,这真的好?”段奇皱着眉头奇怪地问。
薛祈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段奇这样矛盾的人,明明出身良好,自己又有工作经验,却还是会有幼稚单纯的一面。
就比如今晚这种话,不是不该问,而是一般会说出这种问题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目的,而这问题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段奇却像个八卦的小孩,跟薛祈这样身份的人摆上台面来讲,……真是太奇怪了。
心念一转,薛祈不露声色地说:“那又能怎么样呢,孟总都没说话,这怎么好处理?”
“孟总不说话,会不会是因为没人告诉他呢?”
公司里有这样的人,孟岩会不知道?薛祈摇摇头:“老孟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我跟他差不多平级,不好理这事。”
“薛哥不爱管闲事啊,”段奇跟他碰了碰杯,揭过话题,“薛辰在新公司待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他现在也知道学习了,”一提起薛辰,薛祈眼里都是笑意,“以前就是太懒了他,缺乏锻炼。”
“有薛哥这样关心他的家人,想来薛辰应该也是遇不到多少困难的。”
“哪有,该他承受的,谁也替他担待不了,你不也是有个哥哥么,也是没什么难题牵绊吧。”
段奇喝了一口酒,情绪有点低落,“我跟哥哥一年里好好说不了几句话,……真羡慕薛辰。”
薛祈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个缺乏关心的小孩。主动拉他出来吃饭,让他以为有什么事情……
“你们各有各的好,这也没什么好羡慕。”
“唔,或许吧,我记得以前我小叔叔在世的时候,他也是对我很好的……”段奇突然停住。
“在世?”
“嗯,我小叔叔过世很多年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有点记不清。”段奇含糊说道。
雨一直下个不停,段奇喝了不少酒,薛祈想帮他拦辆车都很困难。
地铁还没停运,距离这边最近的也就自己家了,薛祈只好带着段奇一块回去,先在家凑合一晚。
两人湿淋淋地回到家,薛辰出来吓了一跳。
“嘿,薛辰,好久不见啦!”段奇醉醺醺地打招呼。
“呃,好久不见,你们这是喝酒了?”薛辰闻到了刺鼻的酒精味。
“嗯,下班一块吃了个饭,没想到下雨了,辰辰你去找件衣服给他,我先带他去洗澡。”薛祈也受不了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有点迫不及待地想钻浴室。
“啊?”薛辰原地没动,眼睁睁地看着薛祈把段奇往浴室里带。
“小叔叔……”薛辰撇撇嘴喃喃道。
薛辰迅速地找了身干净衣服,在浴室门口徘徊,想进去看看,又怕太露痕迹。
“小叔叔,怎么那么久,要不要帮忙?”薛辰忍不住了,敲敲浴室门。
然后浴室门打开了,薛祈出来又关上门,手里拿着一条内裤,薛辰看了直接给联想到里面人身上了:“你……”
薛祈把内裤塞他手里:“我去教他怎么用我们的热水器,顺便收拾了一下,以后你内裤别乱放!”
“……哦!”薛辰赶紧收起来。
薛祈还得等段奇出来才能用浴室,他先回房把湿衣服脱了,又打开了空调对着吹。
“这样会感冒!”薛辰进来把空调的摆风往上调了调。
薛祈身上黏黏的难受,胡乱拿着湿毛巾擦脸,听见外头浴室门打开,他赶紧出去准备冲澡。
第六十四章
段奇只穿了薛辰的一条大裤衩就出来了,赤着上身,手里拿着薛辰给他找的上衣,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东张西望。
“家里收拾得不错嘛,有没有水喝?”刚沐浴的段奇脸上红扑扑的,夏天微微晒成小麦的皮肤依旧显得细腻,不论哪个角度,段奇长得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
“让辰辰给你倒,他在房间里,我去洗澡。”薛祈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在浴室里关上了门。
段奇自己在客厅找了水杯倒水喝,又踱步到薛祈房间,跟薛辰说话:“嘿,新公司怎么样?”
“啊?还不错啊,不怎么加班。”薛辰在给薛祈叠夏凉被。
“哼哼,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还能一起吃个饭。”段奇不满道。
薛辰顿时有点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当时你被外派,我走那天也没几个人知道,跟他们都不是很熟,啊对了,你带回来的礼物我吃了,嘿嘿,很好吃啊。”
段奇耸耸肩:“吃货,最近有上线作品吗?给我看看。”
“没有,我现在主要做内部管理后台的界面,等将来有作品了给你看啊,到时候给我指点指点。”
段奇哈哈一笑,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一扬下巴:“先叫一声师父听听。”
“去去去,”薛辰挥手赶人。
等薛祈洗完澡出来,睡觉成了难题,段奇无所谓地要跟薛辰睡,薛祈没说什么,直接回房了,薛辰却小心思活络。
……最后薛辰抱着枕头回来了,段奇躺在床上拿着空调遥控器,嘲道:“被你小叔叔赶出来了?”
什么赶出来,根本门都没进。薛辰把枕头摔床上,一头栽进铺盖里。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过,两人翻身继续睡。
薛辰朦胧中被推醒,睁眼就看见薛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薛祈见他醒了,不等他打招呼就转身出去了。
薛辰活动下脖子想起床,胳膊却动不了,一扭头才发现胳膊在段奇脑袋下枕着呢,自己的腰还被他抱着……
他一脸悲愤,手脚并用地把段奇弄到一边,跳下床光着脚跑出卧室,然后站在饭桌边看薛祈把买来的早饭装盘:“小叔叔。”
“嗯,去叫段奇起来,赶紧吃,时间来不及了。”薛祈从容地摆好早餐,坐下来慢慢喝着豆浆。
薛辰晃了一下,心里怪怪的。
薛祈看他要去不去的样子,奇怪地说:“去啊。”
“好……好吧……”
段奇迷瞪着双眼洗漱一番就在餐桌边坐下,有点发愣。
“快吃啊,上班。”薛辰没好气地催促。
“好久没这样吃过早饭了。”段奇说了一句。
三人匆匆吃完,就各自出门上班了,段奇和薛祈一路。
正是上班点,地铁里很挤,段奇抓着扶手艰难地错开身子跟薛祈讲话:“这么挤,你每天都这样吗?”
“是啊,不过有时候会晚到一会避开高峰期。”薛祈站到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拉着手环。
“哦,”段奇低下头。
地铁到一站,又涌上来一股人流,人群里怨声载道,关门的那一瞬段奇被人流冲击得有点火大。
旁边的人还带了不少行李,段奇错不开脚,地铁启动,他没站稳一个趔趄就要撞一边去。
“没事吧,”薛祈稳稳扶住了他,示意靠自己这边站站。
“没事儿,”段奇看了他一眼,心里的火气不知怎的又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铁到站,两人出了地铁口,刚走到公司楼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远远地向他们走来。
段奇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薛祈以为是他朋友,想打声招呼先回公司,结果人已经对着他微笑着伸手了:“你好薛经理,我是宋嘉玉。”
薛祈不认识,伸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
段奇面色不豫地说:“嘉玉,你来干什么?”
宋嘉玉的微笑严丝合缝:“听说你昨晚没回家,下那么大雨,李姐很担心你。”
“不用担心,”段奇一脸嘲弄,挑着眉毛讥讽地说,“昨晚在朋友家。”
他说得随意,宋嘉玉却一副了然的表情,又扭头看薛祈,彬彬有礼道:“不好意思,打搅了。”
“不用客气,段奇也帮了我不少忙,互相照顾吧。”薛祈说,心里有些警觉。
段奇突然想到什么,一扯嘴角,说:“这样吧,嘉玉,我在外租房子你跟李姐还要分心‘关照’我,也挺辛苦,我待会回公司去找老板申请宿舍,跟朋友一起住,这下你们也放心了。”
宋嘉玉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困扰,但还是保持着笑容:“阿奇,不要闹,要是一个人住不惯,还是回家吧,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回——家——?”段奇的笑容完全裂开,笑得灿烂又难看,“一个人怎么住不惯?在家和在外有什么区别呢?一个人和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多一个人我还要怀疑那是人是鬼呢!”
薛祈觉得再听下去不太妥当,段奇突然激动的样子又挺让人好奇,但出于礼貌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但是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段奇的一条胳膊就搭上了他的肩膀:“你回去告诉我哥,不用费心了,有病就好好在家养病,他不缺人照顾,我也不缺。”
宋嘉玉面不改色道:“是吗?谁照顾你呢?我听说薛经理和亲戚一起住,到时候不知道薛经理忙不忙得过来。”
这么被人点明,段奇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念一想,不禁恼怒:“你查我身边的人!”
薛祈也皱起眉头,段奇家庭有些复杂,直觉想远离。
“不要误会,”宋嘉玉从容地微笑,“这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段奇斜着嘴角点点头,冷笑:“行,无所谓,你忙你的,没什么事我去上班了。”
“薛哥,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段奇说,全然没了刚才倔强的样子。
薛祈摆了下手:“你的家事我不管,只是不要影响工作,还有,刚刚那个宋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