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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长梦+番外篇——by流年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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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也是个明晓事理的人,知道不能再做纠缠便收敛了不少,却没想查案子查得心头烦闷,多饮了些酒人就醉了,搂着他一通醉话,醉话落在跟前公公的耳里,添油加醋的往皇上那边禀报,皇上震怒,派了人将他捉了去,一顿鞭子下来,皮开肉绽。

太子殿下醒了酒后看他不在,翻天覆地地找,终于在偏殿中发现半死的他,怒气上头,不顾父皇的颜面将人抱回了东宫小院。

安顿了他,案子还是要查的,太子便走了,前脚刚走,就有公公领着皇上过来。

“以色侍君”四字让脸色苍白的人更无血色。

他闭着眼求死,鸩酒都握在手里,却被去而又返的太子殿下夺走摔得个粉碎。

太子殿下又跪又求,落在震怒的皇上眼里更是火上焦油,一脚踹开窝囊的太子,一边派人将他带走关了起来。

后面的事他不清楚,只知道太子查案查到了礼部尚书季大人,可大可小的罪却被治了抄家灭族的重刑,皇上大怒,却不好发作。

岁贡一案交由太子全权负责,这话是皇上当初亲口说的,一言九鼎。

被软禁在偏殿的他伤势一天重过一天,渐渐的外面发生什么事就再也不过问了,直到有一天,已形同死人的他被粗鲁地押了出去,上了马车,昏昏沉沉地听着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声音,车帘一掀,被推下马车,就感到一人关切的目光,抬眼望去,是太子血红含有愧疚的眸子,他迟钝地目光移开,是皇上不怒自威的天颜,恭敬地跪下行礼,等不到“平身”二字,却等到了“行刑”二字,惊惶侧目,是高举大刀的刽子手,邢台之上,跪着地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父,大刀落下,滚烫的血染红了邢台上的白石,父亲的头滚落了几尺远,半响之后身子才“轰”地倒下,一并倒下的还有全身冰凉的他。

醒来是熟悉的东宫小院,太子血红的眼晕着水雾,能滴出血来,看到他睁开眼,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二十二】

“子清……”明黄的太子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显然最近瘦了不少。

“……”刚醒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伤在隐隐地疼,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眉。

轩辕符又低低地唤了句,“子清,都怪我……”

钟子清呆滞的眼神转到轩辕符的脸上,许久之后,才艰难地问出,“我爹……我爹是因为何事……”

轩辕符低低地泣出了声,一句句地都是“都怪我”,反反复复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

钟子清闭了眼,泼天的血当头洒来,让他不住地颤抖,轩辕符趴在床沿抱住他,“都怪我,不该说醉话,不该惹怒父皇,不该说气话,不该……不该灭季晨郢满门……都怪我……”

钟子清脑子有些胀,不知道这些与他爹的死有何关系,低低地又问了句,“我爹是因什么而获罪的?”

轩辕符俯在钟子清身上,泣不成声。

【二十三】

宫闱里的事儿,传得极快,尽管符太子缄默不语,钟子清也渐渐从闲言碎语里知道父亲是因贪污受贿而获的罪,人赃俱获,饶是一身清廉也无从抵赖。

钟子清渐渐理清了那日轩辕符说的事儿,心里清明,人却越加的委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来是皇上看不过他这“以色侍君”的人,要除了他,太子拗不过,却拿最得皇上宠爱的礼部尚书季晨郢要挟,平素谦恭有礼的太子脾气倔起来倒是与他父皇一个样子,正僵持着,却不知谁说了句钟侍读病入膏肓、快不行了,皇太子心一横,抄家灭门,季门一日萧条,皇上痛心疾首,心头怒火全撒在钟氏上,便有了之后的人赃俱获。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尘埃落定,大哥钟子玉却是不服,闹着要告御状,为家门平反,得了个不知好歹的罪入了狱,等钟子清去天牢看大哥,大哥不知听了什么,对他冷言冷语,一句“钟门不幸”后,抢了狱卒的配刀,横刀自刎。

纷至沓来的剧变让钟子清如遭雷劈,早想不起最开始是因何引起的,窝在东宫的小院里,足不出户。

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的他自然没有发现那日醒来后,符太子再也没有出现,日子一天天地过,身上的伤渐渐有了起色,可心里的伤却是好不了了。

再见到符太子已到了怀安十九年深秋,太子一身大红的喜服,抱着瘦得不能再瘦的他,久久不能言语。

钟子清有些迷茫,自己有什么值得这个人喜欢的,自己有什么资本去承受这么毁天灭地的爱?

符太子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只是等到符太子放开他细细地看着他时,接天的火光照亮了东宫偏僻的小院。

“你……食言了!”

皇上冰冷的话语一起,方才还抱着自己的高大身躯便瞬间苍老了,止不住地颤抖看得钟子清也跟着紧张。

【二十四】

“这么一副媚惑勾人的样儿,做小倌儿一定合适。”

果然,每次看到皇上,都不会有好事,那阵紧张自然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钟子清全身的气力尽失,呆呆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在京城最有名的烟花场所,小妹钟子淑被剥光了衣裳受人凌辱,他奋力的将人拉开,第一次出手打人,只打了那人一拳,手便被钳住了,被人踹了几脚后人便瘫倒在地上了,一身红艳艳的衣裳被撕扯得松松垮垮,露出雪白肩头,那人便弃了子淑,氵壬笑着捏着他的下颚。

钟子淑见才名艳艳的二哥竟如小倌儿一般施了粉、画了眉,如今更是被人轻佻地调戏,随手将人高的花瓶推倒,捡了其中最锋利的瓷片便刺了过去。

血红的液体滴落,分不清是钟子淑手里的还是那人背上的,鸨儿带了龟奴、打手来后,钟子淑被扇了几巴掌后捆住双手关到柴房,而钟子清却只被骂了两句后带回房里养伤。

钟子清没有真正的成为小倌,成了青楼里的挂牌琴师。这是符太子为他做的最后的事,也不知道使了多少人力物力,不管他以后走到哪间青楼,都能得到鸨儿、嬷嬷的照顾。

他换了名字,高歌,为何会取这个名字,记得不是很分明,似乎是青楼的鸨儿笑说他琴弹的不错,又有一副好嗓子,取了个应景的名儿。

脱了儒雅的青衫,或红或粉的衣裳将他与过去完全隔绝,以为下一刻就会死,以为熬不到明日日出,却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

太子还是不忘为他脱籍,他知道后只是惨然一笑。

若当初如所有侯门贵府的小公子一样吃喝玩乐,就不会有后来的才名艳艳,更不会有后来的受君青睐、得君赏识,再有后来的太子侍读、以色侍君……

那晚的事儿他已知道了原由,太子为了保他一命答应皇上不再见他,那日正是太子大婚,熬不住对他的思念偷偷来小院见他,却被皇上逮个正着,之后,本应当诛的他被“宽宏大量”的皇上饶过一死,官卖到烟花之地。

钟子清明白,此时此刻,皇上哪那么容易让他死,一切都是因他,季晨郢才会满门抄斩,让他一死百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为此,皇上还私下里与他谈过,竟然是劝他莫轻生,语气说劝不如说要挟。

“若你轻生,朕不在乎花些人力掘坟鞭尸,钟氏祠堂估计也不会再有了。朕若没记错,你的娘也还……”后面的话没说,钟子清却心底雪亮,不但雪亮,还如下雪般凉透。

【二十五】

十二月的天气,天冷得很,春花阁里却暖意融融。

突然门外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群人,都是王宫贵府的公子哥儿,二皇子轩辕策做东,宴请各位亲朋,平时不与他们为伍的太子殿下也在受邀之列。

钟子清隔着人影看着太子,心头一颤,指尖重复了无数遍的《相思调》也是一抖。

只要看到那个人,所有不好的记忆便纷至沓来。

太子消沉了不少,下巴上多了些青须,看着他被簇拥着上了雅阁,转而消失,钟子清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不久,有龟奴叫他到雅阁弹琴,七八个王孙贵族指指点点地对他评头论足,几个月来,他已变得不那么容易激动,敛着眉,依旧是一曲《相思调》,却在抬头看到太子时依旧止不住地微颤。

只要一看到这个人,那些稍稍愈合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来,家门蒙受不白之冤、父亲身首异处、兄长指着他骂家门不幸、小妹生不如死的脸……压得他指下的《相思调》凭空生了三分哀怨四分愤懑,仅剩的三分情愁被笑闹声冲得散散漫漫。

一曲作罢,钟子清起身,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有人伸出手来,他没想其他的抓住那手稳住身形,抬眸是二皇子轩辕策嘲笑的脸孔。

“哈哈,这种曲子也叫《相思调》,”二皇子笑意更甚,“也不知道这春风阁是如何教人的。”

钟子清默然,抽出手来微微躬身一礼,然后便去抱琴。

抱琴的动作被人伸手制止,二皇子侧头望着太子,“大哥,这里就你最通音律,不如,你来教教高歌公子应怎么弹这首曲子吧!”

钟子清脸色一白,便僵在那儿,不上不下,保持着躬身去取琴的姿势。

太子迟疑了会儿,走到琴案边,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日夜想念的人,却什么也说不得。

轩辕符知道在座的人对于他的事都不清楚,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都被父皇处理地干干净净,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儿,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轩辕策如此玩笑,却叫他如何自处?

钟子清呆了一会儿后慌张地后退,却撞到了一个胸膛,抬眼,又是二皇子似笑非笑的脸。

【二十六】

琴音响起,似情人低语,缠绵低喃,浓情蜜意。

太子轩辕符恨不得将满腔的情爱与思念都倾入这曲《相思调》中,可他越是深情,钟子清的脸色就更加的苍白,双拳握得死紧,嘴唇也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钟子清知道这浓浓的深情是对谁述说的,这情毁了他一生,亦毁了他一家。

还不够么?到底要把他逼到什么境地才行?

当他连死都不能轻易地去死的时候,到底要他怎么做?

“够了。”钟子清突然的暴喝打断琴音,所有人都看着他,不明所以。

钟子清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对上太子关切而愧疚的双眼,又是这样的眼神,当初在刑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钟子清苦笑着问,“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王孙公子们面面相觑,连挑起事端的二皇子轩辕策也是一脸茫然,看看这红衣琴师又看看皇兄,讷讷地问:“怎么了?”

钟子清不再看太子一眼,垂下头,等脑海里的思潮稍稍平复后,才强自镇定地说:“失礼了,告辞。”

再后来,小妹终于熬不住了,用攒来的碎银买了砒霜。死的时候是怀安十九年除夕,因为年关,春风阁也歇了业,钟子淑就在那天彻底地离开人世。

死讯传到钟子清耳里,他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一般,双眼空茫茫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去看了钟子淑最后一眼,看着人将她的尸体抬走后,钟子清才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去拉钟子淑,握住那冰凉的手,拼死想将它捂热,却没发现自己的手其实比她的手热不了多少。

钟子淑终究还是被人抬走了,他瘫坐在地上,两手空空,面颊上冰冰凉凉。

父亲身首异处时,他没落泪;兄长横剑自刎时,他没落泪;身受重刑、险成小倌时,他没落泪……若没看到小妹尸体,他亦不会落泪,不是他冷血,亦不是他反应迟钝,而是总觉得还不算最坏。

当直面最残酷的死亡,“不算最坏”瞬间崩塌,他已一无所有。

除了娘亲。

想到娘亲,钟子清一个激灵,不好的预感笼罩全身。

【二十七】

怀安二十年正月十五,钟子清独立在旧时家门前,穿以前惯穿的青衣,仿佛去年一年不曾发生那多事情一般。

抬头,“钟府”的匾额已换做了“文府”,钟子清转身,仿佛终究是仿佛,怀安十九年不可能凭空消失。

前几天的雪还没化,有早起的仆人在“哗哗”地扫着雪,钟子清呼出口热气,透过那热气仿佛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拿着扫帚装模作样地扫着雪,扫着扫着,就打到一块儿疯玩去了。

“子清……”

不确定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钟子清回头,是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辨认了半天,钟子清才抖着嘴唇回了句,“娘……”

那妇人浑浊的双眼蒙上了水雾,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钟子清快步走去抱住母亲,耳里是娘亲颠三倒四的,“回来就好……还是当年一个模样……没事……没事了……娘就知道子清不会丢下娘……好孩子……好孩子……”

获罪官员的家眷为奴为婢的不在少数,娘亲亦不能幸免,所幸还能留在原来的院子,干的活也不重,她还不知道钟子玉已死,更不知道钟子淑过的是什么日子,见到钟子清回来,一个劲的问,“皇上是不是查明了老爷是被冤枉的,所以你才回来了是么?”

钟子清看老人殷切的目光,点头。

老人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钟子清陪着老人笑,心里却苦得很,“嗯。”

老人留钟子清回府里住,钟子清慌张地摇头,说还有要事,皇上委了重要的差事要自己办,再三地叮嘱老人不要与人说见过自己,以免坏了皇上的大事,老人点头,钟子清便转身离开。

怀安二十年过得很平静,钟子清偶尔抽空见见娘亲,每次话也不多,娘亲没问为什么既然平反了却不见子玉与子淑,也没问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做下人做的差事,能见到儿子似乎就已心满意足了。

怀安二十一年春,文家来了贵客,点明了要春风阁的高歌前去弹曲,钟子清无法,想着既是接见贵客,自然碰不到娘亲,便惴惴不安地应了。

琴曲不过弹了一半,宾主尽欢的时分,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扰了所有人的性子,大家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有弹琴的红衣人白了脸不敢抬头。

“子清……”颤抖的声音将弹琴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二十八】

娘亲病了,钟子清知道,又是因他的缘故。

真真是应了大哥的话——“钟门不幸“。

文家家主屏退了所有人,留了钟子清一人在厅里。

“方才,她唤你‘子清’?”

“……”

“你是钟阁老的二子?”

“……”

“为什么会……”

文家家主没有问下去,但钟子清明白他没说出的话是“成为青楼里的琴师”。

钟子清沉吟了会儿,“请大人让我略尽孝道。”

文家家主长叹一声,点头。

钟子清日夜地伴在娘亲身旁,可当老人一醒来,看到儿子身上的红衣又气得嘴唇抖动,再看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妆容,恨不得将引以为傲的儿子生生地掐死。

看老人不吃不喝,钟子清颓然地离开,第二天换了青衫过来,走到门边就听文府里的丫头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等他进去已是阻止不及。

那丫头看面色阴沉的钟子清,怯怯地挪了出去,房里静了下来,许久之后,老人苍老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你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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