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事务所》——by作者:玴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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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算来,慕澜来到事务所已经三年了,因为事务所这种特殊的存在,也因为他们自身特殊的情况,时间在他们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不会苍老,不会有病痛,所以,岁月的流逝是多么的不经意,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慢慢地过去了。
连迦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她就要离开了?”
路宣察觉他话里那种说不出的意味,回过头来看他:“你也会舍不得?”
连迦习惯性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还是咽回肚子里。
怎么会舍得呢?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虽然连迦总是嘲笑慕澜,说她人都死了,还是习惯把自己当人看,净做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可是连迦还是很感谢她,感谢她在不断提醒着自己,自己身上还是有人性的一部分。
他们就算是以灵体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而存在,还是抹不去身上残存的人的习惯。他们永远不会被雨淋湿,却还是习惯在下雨天的时候撑起一把伞;他们永远不知道饥饿,却还是习惯一日三餐;他们有永生的时间,却还是习惯在节假日的时候变着法做些好吃的来庆祝。
“真舍不得。”连迦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宣黝黑的眸子紧盯着他,却没有为他说的这句话发表任何的看法。
连迦看着他似乎永远不会有多余表情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路宣,如果我离开了你会舍得吗?”
路宣眼里的光微微一闪,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许变化,但那变化如此之快,甚至尚还未被人察觉就已经消失了。他答非所问:“你不会离开的。”
连迦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有些变了,带了点轻微的嘲讽,又含着些许的悲伤,以及几分恍然。他点点头,并不为这个答案所影响,像是心底里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以至于当听到这个答案时并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我就知道。路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路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背影,眼里波光微闪,脸上还是不为所动。他又静静地站在慕澜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的刘海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世间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故事。发生在慕澜身上的事,的确很不幸,被影响成这样也属正常,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慕澜会变成这样,与之前的任务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楼鸣父子之间的亲情,陆清段竹之间的爱情,云深和林放之间的友情以及与萧莘、萧锁雨之间的亲情,无一不在刺激着她,让她不断地回想起从前来。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就越衬托着曾经的自己有多悲惨,多无助,多绝望。那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还是被她的执念给拨动了。
“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盯着她的脸轻轻说道……
连迦一个人跑了出去,但是他并没有明确的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是化作人形,在街上慢慢走着。他已经死了太久了,久到他曾经的家已经在这个迅猛发展的世界上消失,他甚至都快要想不起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之于他,是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今天,他不会意识到他身边还有时间在流动。
以前事务所只有他跟路宣两个人的时候,时间的快慢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两个都已经在这世间游走了太久了,而路宣比他更久。在这漫无止境的永生中,他不知道路宣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已经,开始厌倦这种漫长的生活了。
慕澜来了三年了,他在恍然间,觉得时间原来是这样迅疾的东西,他难得从心底泛起浓浓的不舍,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慕澜也要离开了。
又只剩他和路宣两个人了。
再也不会有人做好饭菜叫他俩去吃饭了,也不会有人在下雨时提醒他打伞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无神的看向天空,昏暗的,连最后一丝光也吞没了,只剩下无尽的夜,以及像潮水一般翻涌席卷而来的黑暗。
他突然难受地想哭,可是他没有眼泪,尽管眼睛已经酸涩地厉害,也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起身朝往生界走去。
往生界是一个相对于事务所来说并不算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事务所独立于此岸和彼岸之间,负责将此岸的生魂引渡回彼岸,而往生界则是完全处于彼岸之中,是阴界一个重要的地方,也是每一个生魂投胎转世路上必经的一个地方。
往生界就像一座城池,而这座城的主人就是彼岸之主,他拥有整个彼岸世界里最大的权力。他负责安排每一个生魂的转世,掌控着每一个灵魂的来生之路,甚至于,包括事务所的老板的任命都是由他负责的。
连迦曾经对慕澜说,每个灵魂去转世投胎都是规律使然,但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彼岸世界的主人,冥主,就是规律。
往生界还是跟往常一样,抬头就能看见的暗无边际的天空,黑夜像是一只巨大的魔兽吞噬了光明。四通八达的街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穿着各色衣服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间。
这里除了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与人界没什么两样。
连迦走进一家酒馆,之所以不叫它酒吧,是在于这里跟一般的酒吧还是有区别的。这里既没有吸引顾客用的晃得人睁不开眼得灯光,也没有嘈杂的音乐,甚至于连多余的服务生都没有。
只有大门外挂着两盏颜色惨白的灯笼,在夜里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着门匾上那用小纂体刻着的两个字:往生。
连迦并不关心这上面刻了什么字,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店里,这样的动作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以至于已经烂熟于心。
店里的空间其实挺大的,但是目光所及,除了几盏蜡烛,就是大片的黑暗。客人没有几个,都在小声地交谈着,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垂着眼擦拭手中的杯子。这店里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怵。
连迦径直朝柜台走过去,在老板的面前,曲其食指轻轻敲了敲。老板这才抬起头来,见是他,轻轻笑了笑:“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心里烦,过来喝点酒。”连迦隔着一个柜台,在老板面前坐下,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随便什么,给我来点。”
老板的眉眼弯了弯,轻轻摇了摇头:“我这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的。”
连迦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他使劲抓了抓头发,却还是没办法把这种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烦闷给平息下去。
“为什么连你都这么磨叽了?时归。”他唤出老板的名字。
时归的眉眼像一汪清泉,冷冽中却有着沁人心脾的力量。他温柔地看着眼前有些暴躁的连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连迦,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第22章 【迦澜篇】情之一字
连迦被他有些诡秘的表情搞得有些懵,想要问他是谁,话到嘴边却又顿住。这停顿在两人正在对话的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以至于仿佛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半晌连迦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哦。”
时归像是也没打算要告诉他这人是谁,见他没追问,也就安安静静地继续擦拭着杯子。
空气里一阵尴尬的沉默,连迦用手撑着脸,微微侧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店里为数不多的交谈声。
“……事务所里的一个朋友就要离开了。”连迦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时归抬眼,看着他脸上明显躁郁的神色,问道:“这是你烦躁的原因吗?”
连迦摆了摆手:“一半吧。”
时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开口,继续保持着沉默。大多数时候,时归都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形象,他性格温和,很少有能够引起他心绪波动的事。当他安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忍不住向他倾诉心事。
连迦嘴唇动了几下,又轻轻抿成一条线,像是要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路宣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又怎么了?”时归波澜不惊的问。
连迦忍不住嘲道:“他说我不会离开他,呵呵,他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时归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与这副表情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厉害,在这昏暗的空间里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连迦,重要的不是他是怎么想的,而是你是怎么想的。”
连迦瞥了他一眼,眼底里有说不出的嘲弄:“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吗?最终不也是由他决定的。”
时归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反驳他,他只是一个听众,却并非说客。他并不需要去开导连迦,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他的一句话,也许就扰乱了彼此的因果。
时归将擦拭好的酒杯,杯口朝上置于柜台上,又从身后的酒柜上取下一个青色的瓷瓶,打开瓷瓶口上的封口,清亮的液体被倒入酒杯中,一阵冷冽的清香顿时飘来。
连迦的鼻翼动了动,像是在追索这细微的幽香。
“好香。”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时归看着他有些嘴馋的样子,眼里有些思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才勾唇一笑:“都窖藏百年了,专门给你留的呢。”
连迦有些不信:“你知道我要来?”
时归摇摇头:“我当然不知道。不过你总归是会来的。”
连迦不再多问,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端轻轻闻了闻,过了会儿才沿着杯壁轻轻抿了一口。眼底满意更甚:“果然是好酒!”
“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做的吗?”时归见他喜欢的很,问道。
连迦又尝了一口,感受着清酒入口时冷冽的幽香,待回味时,又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从舌根处传来。他尝过很多酒,但每次到时归这儿来,总会有一些新奇的体验。时归每一次用来招待他的酒都可以称得上世间珍品,因为他制酒所用的材料与一般的酒完全不同。
连迦摇了摇头:“你每次都用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我怎么猜的出来。”
时归抿嘴笑了笑,伸手拿过连迦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晃,然后毫不在意这杯子是连迦刚用过的,就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
“这里面用了四样东西。一份亲情,一份爱情,一份友情,以及我的一滴眼泪。”
连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有眼泪这种东西?”
时归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径直说着刚才的话:“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却也是最感人的东西。用感情熬制出来的酒自然是香甜和苦涩兼有的。至于我的眼泪,我虽然现在没有了,但曾经还是攒了很多的。”
连迦笑着摇头。
“还是在你这儿好,尽情喝酒,什么都不用去思考。”
时归看着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拿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