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bywing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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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屋子里,亨利就跟大狗一样地扑了过去,抱着叶海涛的腰,生生地把叶海涛撞退了几步。
叶海涛看他哭得没天没地,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便伸手拍抚着亨利的背部,沙哑出声安慰起来——他要不对这亨利好,怎么对得起这少年往日勤恳辛劳地服侍自己呢?
亨利在叶海涛怀里受了安慰,擦了眼泪仰起头来,红着脸腼腼腆腆地就笑起来。
亨利从外头端来了汤水,他在锅里多捞出了两块鸡骨,上头带着一点肉——他把这珍贵的肉味自私地扒到叶海涛的碗里,快速地溜了回来。
叶海涛瞅着这漂漂亮亮的清俊少年,脑海里忽然之间就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他伸手摸了摸亨利的脑袋,把心中的打算说出来:“等未来的日子平安了,也是得让你找个好姑娘。”
……好姑娘?
亨利抬起了头,似乎完全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叶海涛以为他还没开窍,拍着膝一笑,说:“你也不能老在我这里哭一辈子,以后娶个老婆,生个胖娃娃,好好过日子……”叶海涛说到这里,难免要神游一番——
这也是他曾经的梦想,不过,他在这方面已经没有任何的指望了,只好把主意转移到亨利身上去。
叶海涛兀自计划着,循循善诱地道:“要讨什么姑娘都好,就盼着她也对你一片真心,肯跟你过一辈子就行了。你以后有了老婆孩子,还要肯跟着我的话,我也就当你是我亲人。”
亨利一字一句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张脸几乎都要白得透绿了。
叶海涛自认这是个极好的打算,夜里古谷川从指挥处回来了,便与他说起了这事情。
古谷川听完了叶海涛的计划,嘴角大大地扬了起来,赞道:“阿海,这主意很好。”
——很好、简直好极了!
这样堪称平稳的日子持续到了六月下旬,营里的士兵也在这段日子里耕地种粮,探山打猎,期间遇上了敌军,幕僚长便派人去做出攻击,零零散散的有胜有败,却终究没来一场震动山林的大仗。
这日月落星稀,古谷川与剩下的几名干部在这村落唯一的砖屋内召开了会议——日军干部做出了猜测,认为盟军也面临了支援艰难的困境,暂时打不起了,双方毫无预警地进入了短暂的休战。
然而,如今的境况却丝毫不能让他们感到松懈。
虽然还不至于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他们却长久地无法和密支那的日军总署联络上,也无法与其他的分部部队以及军事阵地取得联系。无线电台和电话已经失去了它们的功用,他们现在犹如困在了这深山之中,与外界彻底地断开了联系。
故此,除了留守之外,他们已经无法再主动进攻了。
解散之后,古谷川回去了草棚,就看见叶海涛趴在桌案那里假寐,跟前的陶碗用了小篓子盖住了。在他一踩进屋子的时候,叶海涛机敏地睁开眼来,呼咻地就坐直了,不过却还没完全醒过来,朦朦胧地睁眼看了看四周,好一会儿才恍然地叫了一声“哥哥”。
叶海涛一看见古谷川就来了精神,急急地就去把那小篓子掀开,边说:“快过来,我下午也跟着去林里,捕了只野兔。”陶碗里果真有大半只的烤兔肉。
叶海涛素来无所事事,后来瞅见藤野平常带着猎物回来,便跃跃欲试地也跟着去。他的腿不灵活,不过手和脑都很好使,就简单地做了个捕猎陷阱,蹲在芦草堆里苦等了半日,才总算有只灰兔入套了。
古谷川笑盈盈地听着叶海涛叙述,一颗心跟着叶海涛一颦一笑跳动着,几口把那瘦小无肉的烤兔吃了,吐了骨头擦了擦嘴,揽着叶海涛就往床上滚去了。
叶海涛饱经风霜,清楚了他和古谷川的命都是悬在了刀口上,而他自认与古谷川是上辈子相互欠了对方,这辈子长久地相互折磨把两人都逼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
这一个月来他们好了许多回,已经准确地摸出了门道来。古谷川把叶海涛的衣服掀起来,瞧见了那几处被蚊子咬肿的红包,伸手轻轻地摸了起来。叶海涛也谈不上害臊了,只是红着脸轻轻去推他哥的肩,小声说道:“痒。”
“涂点香油吧。”古谷川应道。叶海涛摇头:“之前跑的时候掉了。”
古谷川笑了一下,两手圈紧了叶海涛,在他耳畔说起了下流话,“那哥给你舔舔。”他这话是含了其他意思的,叶海涛一开始没会意过来,以为古谷川真是把口水当万灵膏药了,浅笑着斥他胡说八道。直到古谷川越舔越下,挪到了床尾去褪去了他的裤子,才猛然意识过来。
叶海涛的腿都蹬了起来,他颤了一下,接着便抓紧了竹席,扭头憋着呻吟。古谷川口技高超,没来几下就让叶海涛硬了起来,待觉得已经到了极处,他便慢慢退出来在铃 口处用力吸了吸,叶海涛忽然抽搐,反手搂着他低呼着就一波一波地泄了出来。
两人在屋里情意正浓,窗口那里却蹲了个白影。
亨利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怨妇,他鬼鬼祟祟地缩在屋角,去偷听屋里的动静。一有任何暧 昧的声响,就要涨红脸哀怨地拿树枝抠地,用力地抠出几个小坑来。
他不是妒忌,而是伤心——他很清楚自己没法比上将军,根本配不上叶海涛,可是叶海涛居然说让他去娶老婆,居然、居然是准备把他甩开,从来没想过要带着他一辈子。
亨利想嚎啕大哭,可是他的泪只有在叶海涛面前才流得出来,现在也只能茫茫然地长大眼睛,像个黑夜中索命的可怜鬼。
此刻,还无人意识到即将面临的灾难。
赫然之间,远处凭空响起一大声的闷雷。所有士兵都被震出来了,古谷川也咻地跳起来从屋子里大步走出去,情报参谋长也疯狂地跑来了,急急地嚷嚷——百码之外看到了敌人的炮弹。
古谷川与日军干部连忙召集了队伍,带领着几个连队大兵就要往敌人的阵地围剿而去。
叶海涛穿好了衣服与古谷川拥抱做了一番简单的别离,目送着他带兵火速离去。
然而,就在营中主力都向着山坡突进的时候,由天际蓦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一枚炮弹就于黑夜之中往营地中央落了下来,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漫天火花。
叶海涛被这样的画面撼住了,呆站在门边动也不动。
由这一枚炮弹拉开了序幕,于后方的盟军接二连三展开了一连串的大轰炸。营里残留的兵苍茫地躲避着炮弹,叶海涛忽然让人用力地扯到前方去,快速地拖行,而在此时,又一枚远程炮弹轰隆落地,正中在他居住的草棚——他受到了爆炸的冲力与抓住自己的人一块儿向前滚去。
这会儿叶海涛终于回过神了,他仓皇地爬了起来,看清了身旁的亨利,两人的眼神还来不及交汇,在硝烟土灰弥漫之中,埋伏在军营后方的盟军便大举地蜂拥而来。
第三十四回
囚徒
叶海涛听见了后方连绵不断地机关枪声,踉跄地让亨利拖行着自己疯狂地向树林里钻去,但是盟军显然是有意要把这里夷为平地,带着满腹仇恨地展开轰炸,紧追着那些残留的日本兵不放。
他们由四面八方地围堵而来,时不时往林里扔出一个榴弹,要不操枪来直接把那些窜动的人头射成了马蜂窝。
亨利带着叶海涛胡跑了一阵,见那一阵枪林弹雨铺天盖地般的落下,机警地把叶海涛压下来,两个人匍匐地在草丛中向前爬行。然而此刻前后左右几乎都有机关弹射击,没一会儿盟军的迫击砲又响了起来,不过那是在日军连队离去的山头方向。
叶海涛震惊地抬起眼来,却只看见了漫天黑烟——古谷川远在另一处,除非他是长了千里眼,否则哪里能知道他哥现下是死是活!
一想到古谷川也许遭遇不测,叶海涛在硝烟之中仿佛魔怔了一般,提着嗓子喊了一声“哥”,就要从草丛堆里爬出来往那山头跑去。
好在亨利及时拽住了从后头抱住了他的腰,使着蛮力将叶海涛拖动回去,埋入了葱茏草堆之中——那草堆之下有个不大的坑洞,两个人往后栽倒滚到了下方,都吃了一嘴的泥。
叶海涛急忙爬了起来,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着不远处的山头的零星火光——他要爬上去,要去跟古谷川一起死。
然而,叶海涛这样的主意却被亨利给制止住了。那小洋人见叶海涛又要怕起来,疯了一样地跳起来把自己这主子给压回了泥坑之中,最后竟是演变成两个人在这由芦草掩盖的小坑里一阵扭打。
叶海涛腿残无力,亨利又是红了眼地使了浑身力气,发疯似地拳打脚踢,没一会儿就把叶海涛给拉倒在身下,气喘吁吁地与他对望。
“亨利,你……你放开我吧……我……”轰天的炮弹声之中,也只有亨利能听得见叶海涛发抖的声音。
亨利想也没想就摇头,在黑暗与旁侧的火光之中狰狞着脸。叶海涛气愤地去揪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再抬手打他。亨利却一点也不怕,他压在叶海涛的腰上,忽然又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轰炸声,纵身扑去把叶海涛紧紧地搂住。
他们这对主仆似乎受到了神助,时不时有弹片枪弹飞掠上空,却只碰得满面泥灰,让土石刮伤了皮肤——这全是亨利遭罪,叶海涛让他给挡着,完好无缺。
轰炸在黑夜之中悄悄地停止了,亨利也颤抖地由草丛之中把头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等待了一阵,发现外头确实是平静下来了。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地坐起,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平安无事的叶海涛,欣喜得快要手舞足蹈了。
“……停了?”叶海涛愣愣地问道。亨利频频点头,想要咧嘴笑开来,奈何脸上被刮出了好几道伤痕,一扯动嘴角就害疼。
叶海涛也跟着茫然点头,猛地又想起了什么,无声喃了几声“哥”,挪动着身躯要爬起来。但是,亨利却又忽然把他给按下来,一脸惊恐地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不一会儿,他们果真听见了脚步声,亨利在芦草堆里颤颤地去偷看,就见那些灰色军服的盟兵正用枪柄上荷着的刺刀戳动着草丛。
那一瞬间,他们从天上再次被打回了炼狱。
叶海涛怔怔地看着前方,茫然之间便失了主意。亨利也回头呆呆地瞅着叶海涛,几秒之间他的眼里便蓄积了泪光,满满地溢了出来。叶海涛瞧了他这模样,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吁了口气抬手要去擦他眼里的泪,极其轻声沙哑地道:“好孩子,别哭……看样子……”
我们是要一起死在这儿了。
叶海涛想到此处蓦地悲从中来。他没法跟哥一起死,只好等到了奈何桥去把他哥追回来了吧……
亨利仿佛是看穿了叶海涛的想法,他难过地喘着看着对方,突然之间就发了狠地往前扑上去,去和叶海涛密不透风地搂在一起,把头埋进了叶海涛的颈窝里。叶海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猛地觉出了一点痛楚。
亨利在他的锁骨上极其用力地咬了一口,牙齿似乎都埋进肉里了。
叶海涛还来不及回过神来,亨利就与他分开来,睁着眼和他对视片刻。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叶海涛似乎明白了他脑中的想法,在亨利爬起来的时候,赶忙去要去拽住他,却也只抓到了他的裤管。
亨利用力一蹬腿,就把叶海涛给蹬回了坑里去,头也不回地向前拔腿就跑。
“诶!那里有人!”
“快去追——!
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往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叶海涛挣扎地爬起来,好容易从坑里挪出来,疯了一样地提起嗓子大喊着:“亨利——!!”
一串尖锐的枪声,伴随着叶海涛的嘶吼响起。
叶海涛抬着眼,似乎瞅见了那个方向,有个人影颤动了片刻,缓缓地便歪倒下去了。
之后,一切都回归沉寂,不过一会儿,围在前头的几个兵便扛着枪离去了。
叶海涛窝在草堆里睁大着眼,茫茫然地望着那个方向。好半晌之后,叶海涛才顿然惊起,犹如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踉跄艰难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叶海涛跌了好几次,后来两腿再也无法站直了,便四肢着地往那方向爬了过去。
最后,他总算从一处草堆里,看见了那双湛蓝的眼眸。
叶海涛一喜,疯狂快速地往那方向爬去,后来,他顿住了——那双眸子由始至终都睁开着,却失去了往日的那抹光辉。
叶海涛颤抖着,缓缓地爬了过去,渐渐地看清了亨利的面孔。
亨利歪歪地倒着,卧在一滩黑血之中,一双眼睛木然地睁开着,执拗地望着叶海涛躲藏的方向。
“亨、亨利……”叶海涛哆哆嗦嗦地托起了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张泥灰满布的面容,含糊蒙蒙地哀戚唤道:“亨利、亨利啊……”
然而,就如同过去一样,回应着叶海涛的只有周围的一片沉默。但是,再没有那漂亮、羞涩的少年,咧嘴微笑着向自己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