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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bywing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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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就这样和一群人围挤着在这条街上待了大半天,陆陆续续还有人被送过来,地方更加地拥挤了,叶海涛和林庄文被挤到了角落去,大热天的很是闷热,而因为这里无可供排泄的地方,只能随地解决,故此,到了临近夜晚的时候,四周便开始散发着异味。
叶海涛就地而眠,把那装了食物的麻袋充作了枕头,逼迫自己闭上眼。
而在这时候,从前头似乎传来了几声枪声,紧接而来的便是凄厉的哀嚎声。
叶海涛立马坐起了,他看见了那被日本兵牢牢看守的栅栏处似乎有灯光——几个日本兵摆好了姿势,又往前头开了几枪。
叶海涛睁大了眼,正要发声的时候,被一旁的林庄文扯了用力摁在地上。叶海涛用力地挣扎了几下,然而,当林庄文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叶海涛也静了下来。
“那些人要逃走,被日本兵发现了,你要是在这时候起来,难保不会被认为是同党,一起乱枪打死。”
叶海涛支吾了几声,咬紧了牙关,一直到枪声止住了——周围很多人都醒来了,却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着不敢动,也有些人在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窝囊——!太窝囊了!
林庄文渐渐松手了,叶海涛沉默着维持面向土堆的可怜姿势。他嘴里都是泥巴的味儿,他觉得太苦了。
周遭又安静了下来,渐渐地起风了。
但是,空气中的血腥气却怎么也散不去,那些都是同胞们淹没在枪下的血泪。
叶海涛张嘴,又咬了口泥巴。
他太难受了。
隔天太阳初升的时候,那些日本宪兵就拿着军棍把人全给叫醒了,林庄文和叶海涛整夜没睡,相互搀扶着站起了,而在这时候,那军棍往叶海涛的脚膝用力地挥打下来。叶海涛哀嚎一声,林庄文也跟着跪地了,只听那面目狰狞的日本宪兵说了一堆话,谩骂了几句。
林庄文用力地压着叶海涛地肩膀,不让他站起来同那日本兵硬拼,只在叶海涛耳边急急道:“他说我们不能站起来,要蹲着排队到前面,阿海,你怎么样?”
叶海涛知道林庄文是听得懂鬼子话的,他压着怒气,简直要咬碎了一颗牙,他双眼充血地看了眼林庄文,强忍着愤怒,挨着林庄文蹲坐着。
天气很是炎热,前头排成了大长龙。环境噪杂,只要秩序一乱,失了耐性的日本宪兵就会拿军棍打人,非把人打到头破血流方可罢休。
林庄文的脸色逐渐地也有些难看起来,和叶海涛久久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双脚已经发麻。叶海涛方才又吃了日本人一记,已经疼出了冷汗来,要不是林庄文扶着自己,他估计是要往后栽倒了。
而林庄文在这期间不断地向前头打听,只隐约知道日本人似乎在搞什么“检证”的玩意儿,要是通过了就能安然地回去,否则也许是要送到其他地方当苦力,说法不一。林庄文咽了咽口水,也不说话,不知在忖度着什么。
“阿海、阿海。”
林庄文把几欲昏迷地叶海涛唤醒了。
叶海涛现下是跟林庄文紧紧地挨在一块儿了,只听林庄文极其小声地在叶海涛耳边嘱咐说:“阿海,我看日本人是要处置和社团有关系的人,等会儿你要是进了那个房间,他们怎么盘问你,你都要镇定,他们问什么你只管说不知道。要是万不得已……”
林庄文的眸子暗了下来,“就跟他们拼了……!”
叶海涛眸光闪了闪,无声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而在此时,前头的秩序又混乱了起来,似乎是前头有一大班人决心冲破日本宪兵的防线窜逃出去,这可把日本鬼子逼急了,就也胡乱开枪扫射起来。场面立时胡乱起来,众人互相推挤着要逃命,林庄文和叶海涛也在这推搡之间被冲散了。
叶海涛被人推倒在地踩了几脚,却也幸运地避免了被乱弹打中的危机。
叶海涛在人群之中挣扎地要站起,他不断地叫着“大哥”,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不远处那个方向——
林庄文高举着手,被好几个日本兵围住了。
“大哥——!!”
叶海涛的叫声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中,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庄文被日本鬼子给带走了。
“大哥——!大哥!!”
日本军官对着上空连开了好几枪,所有人都急忙蹲了下来。叶海涛被旁边的人压着,没办法站起来追到前面去,而旁边抓着他的那个人急急冲着他说:“别喊了!你要害死我们全部人啊!”
叶海涛闻言一顿,咬牙噤声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个小暴动就被日本宪兵血腥镇压了。
叶海涛和一群人蹲坐在角落,看着日本兵忙着把尸体给拖走,他大大地睁着眼,脸上尽是污泥。
然而,在这时候,叶海涛却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他看着周围的人都把东西拿出来狼吞虎咽地咬着,便也慢慢地将方才紧抓在手里麻袋从身后取了出来。
他自己的那个在推挤之中不小心弄丢了,这一个,是林庄文的。
叶海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打开麻袋,却先瞧见了林庄文的眼镜。
那一刻,他突然哽咽了。
他紧抓着那一包麻袋,难过地流下了泪。
他明白了。
林庄文这一走,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回

囚徒
叶海涛已经在检证区熬到了第三天,在烈阳的曝晒下,他有些恍神地蹲着身子,一点一点地跟着前头挪动着。
这期间蚊虫肆虐,叶海涛的胳膊和脸都被叮咬得一块一块红。然而,他神情麻木的看着前方,身边不断传来日本宪兵粗野的呐喊声,他感觉到后背被人重重地踢了一下。
叶海涛咬了咬牙,把差点溢出口的哀嚎声生生吞入腹中。他的水剩得不多,他不能呐喊,也不能大幅度地动作,因为这样会大量地消耗体力,而叶海涛还不想在进入日本鬼子的检房前,就昏迷或是直接饿死在检证区里。
这短短的三天,让叶海涛的肉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晚上接连不断的枪声和那声声惨痛的嘶叫声不绝于耳,而叶海涛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人并不是要逃,他们是被日本鬼子故意地、残酷地杀害了!
在这酷热的天气下,那些日本鬼子显得更加地没有耐性,只稍不顺心就对人拳打脚踢,叶海涛也吃过一点苦头,不过他和第一天比起来,接下来的几日就显得乖巧安分许多。
叶海涛现下的模样就像是在码头或是矿厂的苦力,他的上衣在连两日的推挤拉扯之中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鞋也不见了一只,双手像是浸在墨汁里头一样,脸上沾满了泥污,右颊肿得老高。
叶海涛还记得当时,那日本鬼子抬脚踩在他的头上,把他死死地摁到地上。叶海涛强忍了下来,他的另一只手捂紧了怀里的麻袋。
叶海涛又往前挪了挪,这三天来人群有明显地减少了,除了那些个被杀的,还有的据说就是通过那个检房,被放出去了,另外的……说话的人静了下来,风沙吹拂而过,一伙人心里都有个底了。
叶海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绳子,把那麻袋紧紧缠在腰上,用衣服遮盖起来。
他一定要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他还要把林庄文的遗物交给媳妇儿。
这时候,又有一排日本军走了过来,所有人都默契地让出道路,低下了头,叶海涛往里头缩了缩,额前的刘海稍稍阻挡了他的视线。叶海涛瞧见了里头其中一个日本军官不知对在一边站岗的日本哨兵说了什么,然后抬手狠狠拍了那哨兵的后脑勺。
叶海涛当下幸灾乐祸地无声嗤笑。
那个日本军官昂首挺胸,留了一把小胡子,头发梳得油亮,大肚皮,是典型日本鬼子的猥琐模样。他负手而立,模样神气地大略扫过眼前的一大群人,那眼神就仿佛是瞧见了沟里的老鼠,满是鄙夷和嘲讽。他慵懒地抬了抬手,往人群里指了指,接着就有宪兵去把人揪出来。
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先前就来了好几次——这些被随意挑出来的人,就会以可疑分子的名义先被带进检房里,而这日本军官显然也不是乱拣人的,他专挑那些看去精壮、尚有体力的男丁。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有潜力闹事的人,都是阻碍大日本帝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匪徒,应该要仔细盘查,加以监督。
故此,当那日本军官开始挑人的时候,一群人都尽量地缩了缩身子,唯恐自己被挑上了活受折磨。
而在这些被挑中的其中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突然跳窜出来,他大喊了一声: “你妈的日本鬼子!老子跟你们拼了——!”转眼就将旁边那日本哨兵的军刀徒手抢了过来,疯狂地挥动着,把几个日本宪兵砍伤了。
叶海涛被挤到了边上去,许多人都低下了头,但是他从头至尾都是在暗处昂着首的。他亲眼看着那男人被其余的日本鬼子用刺枪狂刺了十几刀,那男人在地上抽搐不已,而那日本军官脸色狰狞地走了过来,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慢悠悠地将枪口塞进那个男人嘴里。
一阵枪声之后,画面定格了。
叶海涛的下唇已经被他咬得几乎稀烂了,他的满目通红,看着日本兵将军刀□那人的脑袋,割裂下来之后,就将尸体拖走了。
隔天叶海涛是在日军粗野的叫唤声中醒来的。
他麻木地向前爬行了挪动了几步,等到跟上队伍之后,他听见前头的人说——今天,应该会轮到他们了。
过了中午,当叶海涛抬头,看着那被两侧岗哨兵围守的一间小屋时,眼眸闪了闪,他蹲在一角,将麻袋里最后两块饼囫囵吞入腹中,又扭开了水壶,将里头剩下的最后一点水都饮尽了——他仿佛是要豁出去一样,拍打着胸脯将东西都咽了下去,最后却噎着了。
叶海涛用力地咳了几下,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他真是太激动了,不管是死是活,他终于可以从这个地方脱离了。
然而,他虽然疲惫不堪,却一直记得林庄文的嘱咐。
不管日本鬼子盘问什么,用什么刑,一併否认就是了。
叶海涛一直都记得林庄文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时候的林庄文总会目光悠远的瞧着某处,直挺挺的站着,正派、光明。
当要轮到叶海涛的时候,他终于被允许站起来了。
叶海涛抿紧了唇,尽管双腿因为长期地蹲坐而僵硬发痛,他依旧是强撑着,直直地站了起来,连晃也没晃。
他抬起眼看着前方。
叶海涛想,不管前头等待他的是生亦或是死,他都要直挺的腰肢,一如他尊敬的大哥,正派、光明。
在进入检房之前,门外的岗哨兵冲着叶海涛吆喝了一阵,叶海涛不明所以回望,却迎来了背后一个重击。叶海涛很快地被打倒在地,那岗哨兵用枪背狠狠地在他身后重击了几下,他隐约听明白了几句,很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不靠任何搀扶。他满嘴腥味,快速地把上衣和裤子脱去了,举高手赤 身在那岗哨兵面前转了两圈。
那岗哨兵看了几眼,用刺枪在叶海涛脱下的衣物上戳了几下,“喝”地一声,总算放人进去了。叶海涛快速地套上了裤子,挺直身板走了进去。
检房里的人排成了两列,两侧的日军严阵以待,前头放着两张桌子,分别有两个像是审查官一样的人。
而叶海涛很快就理解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审讯区,只不过是一个像是登记处一样的地方。当轮到他的时候,那个审查官只是看了他几眼,然后向旁边的宪兵说了几句话,叶海涛就被用力地推搡着走到右边的房门。
那间房里也有不少人,不过都是些看去挺斯文的人,一群人都缩在一角,叶海涛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曾经同校的学长学弟,只是他们现下面色灰败,神情颓丧,和过去的面容大有差异,一时之间还难以认出来。日本兵自然是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相认的,在这间房里甚至一点声音也不被允许发出来。
叶海涛被推挤在一个小角落,而陆续有人进出,从这里被带出去的人会走到另一个房间,从那里不断地传出嘶吼声,而在房里围守的日本军不时向他们投以狰狞诡谲的笑容而叶海涛在四周不时投来惊惧、忐忑以及猜疑的眼神之中,暗暗感受到了——这些日本鬼子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
就在这时候,那里的房门打开了,只见一个魁梧的日本军官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那人满脸是血,嘴唇外翻,左手以扭曲的形式无力垂着。那日本军官大喝一声,把人扔在地上。
那个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了,他满是恐惧的目光像是利刀一样地扫过众人,颤巍巍地抬起手,突然往人群中一指——
那些日本宪兵就快速地涌了上来,把那被指出来的人给抓住了。那被指名的人疯狂地挣扎着,凄厉地大喊:“不!我不是亲英分子——!长官!长官!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我只是一个打字员!我什么也没做啊——!长官!长官!”
那个人很快地就被逮进去了,紧接而来就是房门后陆续传来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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