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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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见金铁衣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场中众人却依旧沉默,这一波三折下来,他们现在是谁也不信了,只觉此地危险重重,不宜久留。众人来回看了几眼,不约而同有了走为上策的意思。
陈玄公拧了拧眉,本以为可以兵不血刃,却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陈咬金,把他的计划打的是支离破碎。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心中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冷冷的笑了一下,果然是一群蠢货,当真以为走得掉么。
只是……陈玄公打量了一下秦红药,倒也不是没有破绽,他心思一转,又低低的笑了起来,不急不慢的道:“秦护法刚刚死里逃生,便这么孤身一人的来了黄山,是当真不把性命当回事,还是为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
秦红药放肆的笑了几声道:“的确,看见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就不舒坦,难受的要命,一定要你们人头落地才舒心,你说这事重不重要?”
“本公说的是什么,秦护法心中自然清楚,本公早就听闻九华派和修罗教十分要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不过纠正了萧掌门几句,就让秦护法如此恼怒,甚至用出了收买别人来讲胡话这种下三滥的技俩,倒让我怀疑……”
“九华派?哦就是被我利用来打探中原的那颗棋子吧。”秦红药转身,眼睛倒是看向了萧白玉的方向,只是那目光中充斥着满溢的不屑,她随意瞟了一眼,轻蔑至极:“啧,后来我才发现,不过是白费力气,中原这帮子没脑子的还用得着打探么,我不过随意接近了一个门派,你们立刻就把她当成了公敌。什么武林,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萧白玉沉默的望着她,并未回应,心中虽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但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果然只要从她嘴里说出这类的狠话,还是怎么听怎么难受。只是萧白玉这副黯然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倒真像是被骗的极惨,在座的有不少是当日随金铁衣去逼上九华山的人,如今一听一看,好像全成了自己的过错,不由得心下愧疚,对萧白玉之前的话又信了几分。
她身后的三名女子互看了一眼,眼中只有疑惑,再不约而同的看向姜流霜,只见姜流霜对她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必担心,才定下心来也不言语。
秦红药也不敢再多看她,只留个背影给她,再开口语气尽是鄙夷:“你们不是日日说我修罗教行事卑鄙么,怎么还是看到什么就信什么,你们这脑袋,若没有用倒不如一刀砍了,省的累赘。”
众人哪受得了她如此挑衅无礼,纷纷叫骂起来,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底气倒是足得很,用的字眼让萧白玉眉头越皱越紧,她目光黏在秦红药纤细挺直的背影上,双拳死死攥着,却抑制不住想要拔刀的冲动。
眼见武林众人已将萧白玉同九华派划做自己人,陈玄公不禁寒了脸色,他观察了数年之久,只觉得中原武林能挡他路的只有九华一派,用尽心机才让九华派四面楚歌,却不料她如此轻易地便又东山再起。念及此处,陈玄公狠狠瞪了眼金铁衣,双臂的骨骼咔咔作响,恨不得这一刻就当场捏死他。
金铁衣刚刚缓过的一口气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半干的衣裳再度汗湿,他分明看出了陈玄公眼中浓重的杀意,深知再不做点什么这唯一的靠山就真的崩塌了。金铁衣咬着牙寻找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猛地想起什么,顾不得颜面的大喊道:“义楼!义楼!现在正是时候了!”
楚画和沈绘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忽地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一颗心提了起来。金义楼是她们救回来的,若真的又是什么阴谋诡计,那她们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萧白玉和秦红药也是一怔,当时分明查看的清楚,那金义楼就差一点便进了鬼门关,一命呜呼,又怎么会……金铁衣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至于为了丁点的可能差点要了自己儿子的命罢。
但显然,她们还是低估了金铁衣的心肠,金义楼蹒跚的自她们身后走出,明显是惧怕的,自外围兜了个大圈子走到场地的另一边,尽可能离她们远些,但还是觉得不安全,又吃力的走向台阶。金铁衣连忙伸手去搀扶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当爹的,反而像侍从的恭顺小心。
秦红药动了动手指,却不想陈玄公连她这般细微的动作都瞧在眼里,先发制人道:“秦护法想杀人灭口了么,莫非他知道些什么隐秘?”
金铁衣彷佛变成了一个只会附和的傀儡,催促道:“是啊义楼,你去九华派探查了几月,可有什么发现?”话一出口,发觉过于急迫,旋即又变了口吻,俨然一个慈父:“不急,义楼你伤的重,慢慢说。”
金义楼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当时他的确是发现了金府账本的异常,也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去向父亲询问,谁料父亲愣了半晌,居然忽然间涕泪横流,一五一十的说出他也是被人胁迫,而那人的手段是自己无法想象的,父亲也决计不敢拒绝,后来甚至跪下求自己帮他。
金义楼从小便读圣贤书,父亲的威严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他又如何拒绝。哪怕是现在,他也不忍父亲如此落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他闭了闭眼,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道:“她们二人……根本不是方才所说的那么简单,她们,她们……”
金义楼实在无脸去念她二人的姓名,但鼓足勇气一句话也只说了一半,后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陈玄公冷冷一笑,果然父子一个德行,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下也不再同他磨蹭,自己接过话来:“本公果然没有猜错,秦护法你,同这位萧掌门,怕是早不单纯了罢。说起来,若不是你,萧掌门早不知死在我手中多少次了,到如今,你还想掩饰你们暗通款曲的苟且之事么!”
陈玄公也不管自己这番话造成了多大的轰动,继续不温不火道:“你瞧,自从你出现,我们萧掌门的眼神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
待场中之人缓了几秒听懂了一切,尽是倒抽一口冷气,他们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这般违背伦常癫狂疯傻之事,先是诧异困惑,目光再两人间徘徊了几轮后,渐渐转冷,打心底里的厌恶表露无遗。
有人唾了一口,紧接着又是更多的唾弃声,萧白玉听的清清楚楚,她闭了闭眼,嘴唇抿的死紧,一丝颤抖也看不出,只是脸上的神情退得干干净净,原本清冽的面容现在瞧来只剩寒冰。她也不去看旁人,双眸像是死了一般,苍白的,空洞的依旧直盯着那一人。
秦红药看着金义楼,从鼻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早该死了,现在倒也不晚……”
她终于转过身,将在场众人的脸一个一个看过去,把每一个嫌恶的神色都看的仔细,唯独跳过了九华派那一角,便又挂上了那勾魂夺魄似鬼魅般的笑意,漫不经心道:“这点小事,竟让你们如此惊讶,我身为一个女子,怎么不能好好使用自己的身体了,不过就是承个欢,便白赚一枚最好的棋子,何乐而不为。你们谁若是也能给我想要的,也……”
“红药,够了。”萧白玉脸上毫无血色,指骨都已经苍白如雪,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枚指甲嵌在掌心中硬生生的折断了。但她声音却柔成了一滩碧水,轻轻念着爱人的名:“红药,你看我一眼罢。”
第99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拾)
她的唤声又柔又轻,却顺着风传遍了整个黄山天都峰顶,让多少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萧掌门啊,在场众人即使有再多嫌恶,也不禁心神一晃。任是哪个英雄好汉被她这么叫一声,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了。
可她唤的却不是与她登对的少侠情郎,众人忽地醒悟过来,若说一开始还有人抱着看热闹好戏的心思,现下也是一片轰然,在他们心中,秦红药早是做尽一切恶事的妖女,再怎么样惊世骇俗也不过如此。但萧白玉不同,想她一派掌门,左瞧右瞧都是如梅如兰,端的是一副高风亮节,却做出如此不齿荒唐之事,连带着九华派都被人戳着骨头唾骂。
如刃一般的目光刷刷的砸在萧白玉身上,一个个都恨不得给她戳个洞出来,有好事者去瞧九华派弟子的神情,不知掌门做了如此悖德苟且之事后徒弟会作何感想,若是能看一场内讧到更是有趣。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些时日一直代替萧白玉出面处理派间事物的,她的大弟子周城,脸色从头至尾变都不曾变过,只是站的离她更近,下意识为她挡去旁人的目光。其他人瞧不到热闹,重又盯着萧白玉打量,好像这样便能压弯她的脊背,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滔天罪恶,然后嚎啕大哭。
众人针扎般的目光,萧白玉可以熟视无睹,但秦红药不能,她本就打算着在盟主大会上把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她自是知道在萧白玉的心中,九华派的清白和名声有多么重要,是以才故意疏远她。只是后来又节外生枝,便干脆一股脑全背到自己身上,也免得再生事端。
秦红药咬了咬牙,暗道白玉怎么忽然不机敏了,一面怨恼,一面心疼,只恨不得把所有人的一双招子都挖出来,自己是什么货色还不清楚,竟敢用那样的眼神脏了她的白玉。但无论如何,还是不忍将萧白玉推进受尽鄙夷的深渊中,她尽可能轻松的抬眼,做足了准备,才用上她惯有的轻佻眼神,远远的看着萧白玉的方向道:“萧掌门怎么叫的如此亲热,莫不是还当你我在……逢场作戏!”
她顿了一刹,因着萧白玉忽然抬步向她走来,她心一沉,最后四个字狠狠加重了语气,似是在警告。可萧白玉却像是聋了,瞎了,失去了知觉,听不到她发狠的话,看不到她阴冷下来的脸色,也感觉不到周遭所有人投射在自己身上,或嘲讽晒然,或冷眼戏弄的目光。
萧白玉只是在数千人中信步走过,她目光挪都不挪,注视着那片漆黑,并坚定的向其走去,管它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忽听一声清脆的剑鸣,眼前白芒一现,尖锐的力道迎面袭来,肩头抵住了剑尖,锋利的剑气割破了肩头的衣衫,微微的疼。
黄巢剑稳稳的握在秦红药手中,笔直的刺来,她目光落到自己握剑的手上,金黄的剑柄衬着手指更加苍白,看的有些扎眼,又不得不看。她故意混上内力扬声道:“看来萧掌门定是要与我动动拳脚了,拔刀罢。”
这般三番五次的暗示,哪怕是傻子也该懂了,倘使萧白玉此刻拔刀与她斗个几十回合,一切也就如她所愿安稳解决了。但萧白玉双手却动也不动,哪怕阎泣刀就悬在她腰间,她微微一眨眼,瞧着秦红药隐隐颤动的唇,满眼的冷冽冰冷尽皆散去,如冰雪消融后的春水潺潺,她缓缓笑了起来:“红药,看着我。”
秦红药近乎是失望透顶的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没有演下去的意义,她重重的收回剑,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她隐忍的怒意。她终于抬起头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入场以来第一回认真的看向她。
一眼便望进她的笑意中,如清晨两人尚在房内独处时别无二般,她双眸中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再容不下任何旁的事。秦红药动了动唇,一开口先前那股怒气已是无影无踪,满溢的只剩心疼:“你为何不动手。”
没了长剑的阻隔,萧白玉又走进几步,执起她垂在身侧的手,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将她紧攥到僵硬的指节一一抚展开来,果不其然,她白皙的掌心也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指甲红印。萧白玉先是用指尖抚过她的掌心,忽然就低下头,冰凉的薄唇贴在她有些滚烫的掌印,吻过她红肿的印痕。
秦红药没再想着躲,她低头看着萧白玉从鬓发间露出的侧脸,神情纯净而虔诚,她猛地就明白了萧白玉的意图,一时间只觉那掌心的吻是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吻出一片灼烫。
萧白玉直起身时像是不经意间,又像是早有预料的撞进她怀中,被她抱了个满怀,感受到她纤细的双臂牢固的环在自己腰间,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活了过来。她点了点秦红药的心口道:“若你下次再那般说自己,我便当真与你动手了。”
秦红药本不当回事,顺口道:“我也没说错,难道我……”怀中的人忽地抬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秦红药忍俊不禁,立刻改口道:“是是,全凭萧掌门做主。”
这笑意到底也没挂多久,又一点点淡了下去,秦红药抚了抚她近段时间形销骨立的脊背,默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萧白玉微微摇了摇头,凝着一双眸注视着她,语气竟轻松浅淡:“你将我的名节看的如此之重,但在我心里,还有比那重要百倍的人。”
她说着,抬手为秦红药理了理额间碎发,并不乱,只是她的手顺势自发间落下,停在她的脸庞处,久久不肯离去。
按理来说她们之前的爱字早已言了千遍,心着实不该再跳的如此之快,可萧白玉这一番仿佛是把自己心挖出来献在自己面前的言辞,已让秦红药冲动的握住她搭在脸侧的手,长久的凝望着她,久到彼此像是交换了眸,交换了心。
场中早已寂静无声,哪怕是山间何处有声轻微的鸟鸣声,场中都听的一清二楚。众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们分明身处千夫所指的场地中央,却又无所顾忌的亲密相拥,雪白同墨色交织相融,两人脸上都是同一般的言笑晏晏,光芒夺目。
好像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她二人,先前那与生俱来的坚不可摧的面具被她们摘下远抛,将那无人所见过的狎昵亲密大大方方的展露了出来。似是在说你们想看,便看个够罢,她们站在哪里,哪里便是天下,便是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