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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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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孟湘去扶他,常将军也不肯起身,依旧直直的跪在萧白玉面前,大声道:“现下朝纲混乱逆臣当道,关外大金又虎视眈眈,太子被谦王害死,我等只保陛下活命便已竭尽全力,恳请长公主回宫主持大局。”
  孟湘去握萧白玉的一双手,只觉她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任谁三十年后得知自己身世如此都不会轻松接受,她轻言慢语道:“玉儿,你也不必担忧,你同红药一起,打败谦王同他党羽已是易如反掌,那时便天下太平了。”
  萧白玉支离破碎的思绪中只捕捉到一个名字,她忽然回头,看见秦红药还立在那里,没有上前的意思,不由得泛上几丝失落委屈,她现在只想靠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她心念一动,便松开了孟前辈的双手,转身疾步向秦红药走去,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一瞬便到了她身旁。
  “红药……”萧白玉低低的唤她,去寻她的手,待握住了心却颤了颤,她的手竟然同自己一般冰冷,也不知是否自己手心太过潮湿,握在一起只觉一片滑腻的寒冷。可是半晌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萧白玉不解的看她双眼,只一看,心便倏的一沉。
  秦红药目光漠漠,似是在看着她,又似是再看遥远的风景,不见了永远满溢的柔情,只剩空洞的冷意。萧白玉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道红药也同自己一般震惊,可看她模样又全然不是惊讶,就像失了魂一般的毫无生机。
  萧白玉整理了一下思绪,勉强镇定下来,刚要开口安抚她,却忽听身后炸雷般的吼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公主小心!那人是金国太子夜诀沉!”
  夜诀沉浑不在意的抬眼看他,见他蹭的一声拔出佩刀也并未有什么动作,甚至还笑了一下道:“常将军,几日前在雁门关一别,不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话音落下,他又扫了眼呆滞的萧白玉,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像个哥哥一般真心实意的劝她:“萧掌门贵为长公主,还是离我们这些蛮夷之人远一点罢,不然恐怕常将军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萧白玉看不到身后常将军胀红的脸色,也看不到孟湘闻言后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双眸只凝在秦红药脸上,若是她没听错……不,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只拜托红药肯开口说一句话,什么话都行,再不要沉默。
  秦红药对上她恳求甚至哀求的目光,睫毛微微一眨,手指动了动,却不是回握她,而是从她指间一点点抽了出来。秦红药抬眼看了看天,又极快的偏过头,压低了一双细眉,丰润的双唇已经惨白,抖了几下还是问道:“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夜诀沉看她模样收了笑意,摇了摇头道:“只比你早了几日,在雁门关时我截下一封信,应是陈玄公手笔,里面大致便说了此事。”
  秦红药惨淡的勾了勾唇,轻声道:“雁门关,不是说好待我和……杀了谦王后你们再进兵么,怎么突然如此着急。”
  若非夜诀沉功力极深,怕是也听不清她如此呢喃,敛眉看了她半晌,轻叹道:“父王……去了。前段时间我将中原之事都交予你,也是因着父王突染恶疾,我分身乏术,再拖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秦红药身子一晃,一张脸已是煞白,半晌都过不来一口气。许久之后,她红着一双眼看向萧白玉,对方同样通红着双眸,一双眼中盈盈秋水,似说还休。
  “你听见了么,我……”秦红药说不下去,只因那人眼中雾气越来越重,默了半晌又道:“沙场刀剑无眼,你莫要去,万事小心。”
  萧白玉只觉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滴泪忽地荡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更多泪砸落而下,在她脸颊上滑出清晰的直线。
  在场之人瞧着这一幕,已清楚明白了一切,却只得相对无言,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中。
  忽然间,一阵铁器的碰撞声冲进来打破了寂静,只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奔到常将军身旁,还未说话便跪倒在地,颤着声报道:“常将军,雁门关,雁门关被破了!”
  常将军大惊之下身子止不住的抖,连退两步,双目血红的盯着夜诀沉,他早是看准了这一切,趁着他同陈玄公都在这黄山天都峰上,就选在这个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大举进攻雁门关!他目眦欲裂,手上狠狠一挥,恨声道:“来人,今日我定要让这金国孽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了铁轮嘎啦嘎啦滚动的巨响,只见山路上赫然排了一列的钢铁火/炮,他直直的盯着夜诀沉同秦红药,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狞声道:“正巧刚从围在山下的精兵手上缴来这么几门火炮,便让本将军瞧瞧它们的威力罢。”


第101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贰)
  火/炮深邃漆黑的洞口对准了场地中心,跌坐在地的陈玄公只远远的瞧了一眼,便觉那黑漆漆的洞口中都隐约探出张牙舞爪的狰狞面目,一个个都是因为这些火器而死在他手上的冤魂,自残忍的炼狱中爬出索命的厉鬼。
  陈玄公挣扎的站起身吼道:“住,住手!无知莽夫,你是想夷平黄山吗,这么多门火炮齐发,你们自身一个都跑不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火/器刚猛霸道的威力,十余座火炮拦在雁门关前,足足拦了大金铁骑十余年,浑金坚铁浇筑成的实弹,轰然炸裂的瞬间千军万马便灰飞烟灭,哪怕他再练上一个甲子的金刚不坏神功,在火炮轰炸下也撑不过片刻。常将军虽戎马半生,却只是真刀实枪的战场上拼杀,在谦王同陈玄公的施压下从未真正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
  是以陈玄公的惶恐之言他只信了三分,料想这火炮定是极为厉害,以陈玄公的深厚内力都无法与之抗衡,才说出这般夸大的话来恐吓自己。常将军一时更加热血冲顶,健壮的手臂高高扬起,士兵手中的火把离引线就差分毫,只待将军一身令下。
  常将军一双眼如鹰,紧紧的盯着夜诀沉,生怕他一个暴起伤人,眨眼间毁了他的胜券在握。眼看长公主依然怔怔的立在那两人身旁,语气愈发焦急道:“长公主!莫要被金贼迷惑了去,快回老臣身边来,小心火炮伤人!”
  其实哪用他喊叫,铁轮转动的咯吱声萧白玉听的清楚,但她瞧都不瞧一眼,只撑着一双饱含沉重水雾的眸望着秦红药,用一种她今生再不会拿来去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望着她。前一道还未风干的泪痕重又湿润,悬在下颌上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
  然而从她唇中挤出的字句并非质问,也无怨恨,只轻声询问,一如之前与她私语道:“你此话何意,你我走到今时今日,只这么一句便……弃我而去?”
  秦红药逃避一般的,目光胶着在常将军身后的火炮上,那黑幽幽的洞口几乎要把她的魂都吸进去。她不敢眨眼,双唇都似僵硬了,开口如顽石落地,生硬道:“你应当听从那位将军的,到他身边去。”
  萧白玉的目光都凝固了,她皱了下眉,上唇颤了颤,却又抿了起来,似是一时半会儿失去了措辞的能力。
  “这便是你的答复?”
  就算秦红药想沉默以对,永远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像是针扎一般催促着她开口,她怎会不清楚她的白玉是多么倔强的人。可秦红药又如何忍心一再用伤人伤己的话去推开她,她何曾有罪,她何其无辜。
  恐怕真正问心有愧的是自己吧,从第一次见面便开始欺骗她,修罗教不过是大金想要吞并中原的第一步罢了。修罗一教本在北漠安安稳稳二十年,她同哥哥遵了父王的旨意,以残忍的手段让前教主消失在这世上,自她们正式接手掌控修罗教开始,便早已预兆了大金的铁骑将会踏平中原。
  所谓的身世,所谓的身不由己,初初信手拈来也只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和同情,可愈到后来,便愈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只想,那便瞒下去,瞒一辈子也便罢了,她这一辈子结束了,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
  除掉金铁衣和他背后的谦王,是帮她,也是帮自己,当中原武林同朝政再无掌势之辈,那倾覆不过也就眨眼之间。但当大金踏破雁门关之时,她同白玉早已在北漠安安稳稳,无人打扰,也不问世事。
  她本做好了打算,在一切了解之后,一定要劝说着白玉同她回北漠,不管用什么借口。却没想到为了自己,白玉竟舍弃了九华派的掌门之位,九华派在她心中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那代表着她的师父,养她育她二十年的人,那就是她的信仰。
  她这十年来在中原机关算尽,却不曾想在即将大功告成的一刻前功亏一篑,父王既死,她如何能弃大金于不顾,又如何能让白玉弃中原而不顾。
  秦红药压抑着满心的酸痛苦楚,似喃喃自语般,又的确让彼此听的一清二楚:“你且去罢,以后……你应是中原的大英雄了。”
  萧白玉深深吸了口气,泪痕渐渐风干,她语气有种诡异的冷静:“你在嘲笑我么?”
  秦红药眉心一跳,这种口吻她太过熟悉,彷佛已经刻在了她的筋脉当中,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幕迅猛的浮现在眼前。无需回忆便已觉得疼痛,在医庐旁的大树下,萧白玉识破她的谎言后,也是用这样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冷静到极点的问她“你连自己的人都能杀,我又算什么”。
  秦红药忽然想笑,笑自己的傻,她这是在干什么呢,莫非她离了萧白玉还会好过么,莫非日后当真在战场上相遇了,她当真下得去手么,既然早知结果,又何苦在这里苦苦挣扎。于是她便真笑了出来,目光流转间闪出惯有的妩媚光芒,她忽然凑近,玩味道:“既然如此,那么白玉同我走啊,待我大金的旗帜傲立在中原上时,白玉便是我的驸马,如何?”
  她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萧白玉只有一眨眼,都会碰到她的脸颊。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下,秦红药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与悲哀,却没有犹豫,一丝都没有。
  有些事早已是心照不宣,萧白玉这一条命,是当今皇上千辛万苦保下来的,用皇帝自己的性命,用她师父的命,用成百上千个尚还拥护皇帝的忠臣的性命,才将她从宫中送出,养于江湖,长于九华山。要她如何不管不顾的同一个,想要侵占吞并中原的人离开,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国。
  她靠近的太过突然,常将军一声喊憋在喉咙中,生怕她突下杀手,可出乎他意料的,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动,似是化作了石。半晌后,秦红药终于勾出抹冷笑,缓缓直起了身子,她欲要转身,衣角却忽地一扯,已被人死死牵在掌心。
  这一牵像是揪住了她的心,秦红药咬着牙用劲,衣摆却纹丝不动,扣在衣裙上的指节苍白如雪。
  眼看着被牵扯住的那块裙尾已不堪负重,丝线被拽的细长,恐怕下一秒就会断裂。萧白玉沙哑道:“红药,别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对付我,我不是你的敌人,永远不。”
  她一字字像是最沉重凶猛的铁锤,不停歇的敲打在秦红药坚硬苍白的外壳上,那强撑出的防备肉眼可见的出现一道道龟裂,几乎下一秒便要溃不成军。
  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常将军得不到长公主的回应,又不敢轻易上前,催促便一声急过一声,那语气中饱含的焦急和紧迫听在萧白玉耳中似是一道紧接一道的催命符,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红药离她而去。她终于忍无可忍的转头,脱口便是失去控制的大吼:“常将军!”
  这一声几乎吓到了场中所有人,常将军有些不知所措的胀红了脸,下令的手举在空中要挥不挥。秦红药下意识的转身,双手张开只想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可一双手抬到一半又停下,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去扯自己衣角。
  可萧白玉就是不肯松手,她们彷佛忽然变成了两个黄发垂髫的孩童,在一片衣角上争执不休,可是谁又能不知道,只要再多用一丝力道,那衣尾便会立刻应声而断。
  萧白玉怎会不知她心里有多不好过,自己有多难过,她便有多痛,终是又软下声音道:“红药,你听我说。”
  秦红药偏着头,不回应,却也停下了动作。萧白玉闭了闭眼,她只想听从自己的心,哪怕是罪过,便等她此生终了用几生几世去还,她缓声道:“我们说好要去北漠的,只要大金肯从雁门关退兵,我便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听过,我们回北漠,只你和我,今后再不管什么天翻地覆。”
  秦红药如遭电击,浑身一抖,不知不觉的看进了她的眼中,那双眼哪怕通红,都有着眷恋不舍的柔情,那温柔只包裹了自己一个人,似是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那便答应她罢,哪怕大金等了数十年才寻到这么一次攻破雁门关的绝佳机会,在陈玄公把那数门火炮移至黄山,常将军也离了雁门关后,终于寻得的一次天赐良机。哪怕这次错过了,哪怕又不知要等上多少个十年,她还是想答应了她。
  “白玉,我……”
  秦红药刚开口,身边却忽然一冷,是深入骨髓的冷意,顺着脊背直窜而上。一道漆黑的闪电在这透骨的冷意中骤然射来,真气扑来的瞬间裹挟了一股极为难闻的腐败臭味。
  莫说其余人,便是连夜诀沉也未曾察觉,他心中一惊,已然了解这是黄泉御魂之术的最后一招。然而再出手已来不及,只见那漆黑一团的真气迎面罩来,秦红药同萧白玉一起上前一步,都想着为对方挡下来这不明之力。
  秦红药心知那真气有毒,情急之下一掌拍在萧白玉肩头,一掌迎上了那浓墨一般的黑气。萧白玉不防被她一掌推出,猛退了几步,惊诧急切之下只看到了两股真气交融时,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诡异的黑色纹光,似蛇一般扭曲攀爬而上,紧随而来的便是黑气后金铁衣狰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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