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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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去摸手帕摸了个空,才想起手帕被她塞进了另一人手中,只抬手用袖子去擦,奈何布料粗糙,眼眶越磨越疼,鼻头直红成了小萝卜。见她一时又是落泪又是抽鼻子,模样好不狼狈,萧白玉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手腕拽了下来,她的手帕沾满酒液不能再用,便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巾帕,轻轻给她擦了擦眼角。
她鼻尖轻轻耸动,面颊因为火辣一片嫣红,更是衬着唇如激丹,萧白玉本只为她擦拭眼眶,目光却不知不觉游遍了她整张脸,最后手帕落在了她红唇上。手指与那唇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丝帕,温软的触感却格外清晰,手指轻缓的挪动,将她唇上的泪迹也擦净,却几乎把她唇形勾勒了一圈。
丝帕渐渐被她面上的湿意浸透,形同虚设,指尖同她唇瓣紧密的贴在一起。她配合着萧白玉的动作微微仰起头,双唇自然的微启,若有若无的将她指尖抿在唇中,唇间弥漫起轻微的凉意。
萧白玉指尖微顿,凝视着她浮出的一抹带着恶意的坏笑,放低声音问道:“你又想到什么坏事了?”
秦红药有些诧异她还没收回手去,又抿紧了些不让她走,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在酒坛口下了毒,他们回去定是要检查那坛酒,只要一开坛口,足以毒死闫家全门上下。”
“胡闹!这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人。”萧白玉一惊之下拔高了声音,脸色立变,转身便要去追刚走远的那群人。秦红药的话在身后追上她:“还不是你说死在村中有这样那样的麻烦,那干脆让他们死在自己家里,不就一了百了。”
萧白玉没有回身,背对着她背影肃立,冷冷的警告她:“我不是修罗教,你若还想跟着我便再不许滥杀无辜残害他人,否则我是第一个手刃你的人。”
秦红药在她身后有几分无奈的耸耸肩,明明都是照她意思想出来的法子,结果还是生气了,这位掌门还真是不好伺候。虽是被训了,但好像也不大生气,听话的跟在她身后,悠哉悠哉的看着她轻易的从那群护卫中抢回了酒坛,而那些人连她的衣角都没瞧见一片。
酒坛被萧白玉冷着脸丢给她,要她想办法解掉毒再好好埋起来,她懒懒的应了下来,处理好后回到了村长专门为她们空出来的一间农屋,桌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她不客气的捞过来饮了一口,果然带着那人清冽的冷香。
见她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秦红药没有知趣的避开反而迎刃而上:“你为什么不让我杀呢,闫员外在你们眼中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她语气有些不确定,因为这天底下的坏人在她面前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点骄傲她还是有的。
萧白玉瞟了她一眼,倒也思考了一下才回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不必株连到身旁的人,况且他今日被你这么一气,想来也会反省一下教导徒弟的手段。就像修罗教罪孽深重,但你现在也算是……不错的人。”
话音落下她掩饰性的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却忽然意识到这是秦红药刚喝过的茶杯,一时更加尴尬,手中的茶杯不知该拿该放,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但另一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局促,只是望着她怔怔出神,眉宇间笼上了一层灰暗,那神情似喜似悲,又更像是无法言说的落寞。
半晌后,秦红药才轻轻吸了口气,浅浅的漾出一丝笑,不见多少高兴的意味:“真是哄小孩的夸奖呢。”
萧白玉没有抬头,错过了她脸上几经转折的表情,便再无他话,只在斜阳西下时对坐饮茶。
她们又在竹叶村停留了两日,一是看那偷酒害人的贼子是否还会出没在附近,二也是为了保证闫员外不会再带人来找麻烦。相安无事的度过两日后,两人寻了往来通商的小贩问了七鼎山和幽兰谷涧的走法,便再度牵马上路,奔驰向成都一带。
已经进了大暑烈夏的时节,策马不过几十里就已濡湿鬓发,秦红药本就体热,再顶着炎炎烈日,只觉自己像是炉火上的烤鱼干,蔫蔫的只想躺在树荫下挺尸。趁着马匹喝水休息时,她扯着衣襟往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若是男装脱个一两件应该不成问题吧。”
萧白玉怕她真的当众解衣脱的只剩个内衬,掏出已经给她洗好的手帕,让她将就着擦擦汗。虽自己没像她热的那么夸张,但马匹也是汗流浃背筋疲力竭,两人一合计便决定在夜晚赶路,白天里日头最高的时候就寻个住处稍作歇息。
夜时总算起了微风,虽还是闷闷的热风,也比白日里好上太多,马蹄奔腾疾跑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分外清楚。风吹草低,一时之间,风声混合着野兽的嘶鸣,聚成一曲苍凉的歌灌入耳中。在这样苍野茫茫的路上架马飞奔,本应该感觉心胸辽阔,可越是这样秦红药就越是心凉。
天地如此之大,万物生长,她却为了一个已经死去十年的人四处奔波,寻找她藏起的所谓能得天下的神兵利刃,或许是因为武林中人最不能拒绝的三个字,得天下。
进了深夜,风呼呼的刮了起来,在这般大的风中竟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争执声,秦红药挑眉,远远穿过夜色眺望过去,只见一名蓝衣少女被三人围在中间,“月色睡莲”一词在争吵中不断被重复。若只是她一人,这会儿便会充耳不闻熟视无睹的直接走过,她从不管闲事,闲事就是麻烦。
但显然结伴的人并不这么想,萧白玉放缓缰绳,随着距离靠近几人的对话也清晰可闻。蓝衣少女怀中抱了个布包,紧紧的捂在胸口,模样玲珑娇俏,神色紧张又倔强,但面上的怯意已不受控制显露出来。
“姜大夫,我们洛王爷说了,只要你肯把这朵月色睡莲让出,黄金百两都不在话下,你又何必一味拒绝。”
“不行!我的病人正在病重弥留之际,只有月色睡莲能救她一命,我身为大夫又怎能放走一条人命。你快让我走了才是,睡莲花摘下后只能维持三个时辰的药效。”
三名大汉对视一眼,其中蓄着络腮胡的一人拱手道:“抱歉了姜大夫!”话音还在一半,手已眨眼伸出去夺她怀中的布包,少女一惊之下死合着双臂,护住布包弯腰紧闭住了眼。却没想到等了片刻也没有预想中的争抢疼痛,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偷偷看了眼那三名大汉。
只见一名壮汉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却一动不动,神情惊讶怪异,另外两人也是同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似是时间忽然静止。她余惊未定的直起腰,却看见一旁站了个斗笠青衫的翩然女子,她虽不懂武,但也知应是这位女子出手点了他们三人的穴道救了自己。一时松了一大口气,面上浮起真诚的笑意,忙鞠躬道谢:“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萧白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秦红药慢吞吞的走上前,用胳膊肘拐了拐她的腰间,戏谑道:“他们好像是什么洛王爷的手下,小心惹上大麻烦噢。”
她嘴上说着小心,声音却半点也没有放低,在场几人听得清清楚楚,三名大汉蓦地就变了脸色,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子连他们洛王爷都不认得,还敢口出狂言。络腮胡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敢问两位尊姓大名,也好让我等知道是折在哪位大侠手里。”
秦红药眸光一转,笑呵呵道:“我们是修罗教之人,记得回去叫你王爷来北漠寻仇,哦忘了说这穴道十二个时辰后才会解开,这周围狼群出没,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修罗教三字一出几人的眼神都直了,萧白玉知她又在胡言乱语故意气人,便转头看着少女淡声道:“你家在何处,骑马回去更快些。”
蓝衣少女露出些为难的表情,小声道:“我并不会骑马,不过我就住在前面五里处的忘疾药庐,很快便到了,两位姐姐不必挂心。”
秦红药闻言瞧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下自己装束,少女笑了起来,目光灵动:“我一看就知道了,哪有男子生的和姐姐一般面如新雪身带幽香。”她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又忙接到:“我是姜潭月,是一名大夫,请问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这个名字听来耳熟,秦红药想了想,原来这就是江湖人称小医仙的姜潭月,在北漠也经常有所耳闻,没想到一救还救了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这小医仙看来充其量也不过十八二十的芳龄,也不知怎么就变成北漠那位怪医的眼中钉,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气的砸东砸西。
“她是萧白玉,我叫秦红药。”这一路以来她替萧白玉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不知不觉连姓名都为她报了出来。姜潭月将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圈,恍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竟是九华派掌门人,目光立时敬重了不少,身子在她面前也站着笔直。
不过另一个名字同样耳熟,她却没往心里去,反而看着秦红药好奇的问道:“秦姐姐,你取这个名字……平日里没遇到什么麻烦么,毕竟和修罗教的妖女同名。”
这小姑娘说的话倒是有趣得很,莫非是因为自己救了她一命便把自己当成了大好人,秦红药挑逗的勾了勾嘴角,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妖女?”
姜潭月摸摸脸颊,毫无心机的笑了起来:“当然啦,传言见过那个修罗教秦红药的人可都是被吓个半死,那人定是貌似夜叉声如母虎,都能把别人吓死该是何等相貌啊,与秦姐姐你那就是天差地别。”
这话一出秦红药脸上僵住了笑意,萧白玉也是微微偏过头去,在夜风中清了清嗓子。
喂你偏过头去我也知道你在笑,还装模作样的咳什么!
第30章 四海求凰(伍)
等萧白玉终于抚平嘴角转回头,故意忽略了秦红药似怨似怒的眼神,翻身跃上了马,俯腰伸手道:“我们送你回去,上来吧。”
眼见着少女要搭上她的手,秦红药忽然横插一脚,在半空中接住了姜潭月的纤手,用力一撑带着她飞身上马,自少女身后飞出个笑意:“我来带她。”
她自是还没忘记上次中计后两个时辰动弹不得,萧白玉也是揽住她的腰带她上马,一路双手都从背后环住她牵起缰绳,背心与胸口紧密贴着,肩头还被她枕了两个时辰。一想到她可能又要以那样的姿势与别人共骑,心中只有拒绝两个大字,哪怕是一个小姑娘也不行。
但秦红药似是忘了,都是因为自己厚着脸皮把她当成靠垫才枕了一路,姜潭月坐在她马上腰身也是直直的,礼貌性的隔开一个身位的距离,虽不会骑马,也抓着马鞍的一侧尽量稳住自己身体。
萧白玉也不反驳,回手牵起缰绳,两匹骏马相伴疾驰向前,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五里外的药庐,药庐前站了个面容焦急泪眼朦胧的妇人,见了几人忙小跑上来:“医仙姑娘,求你快去看看小如,她夜里突然吐血昏迷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姜潭月闻言一急,下马时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还是秦红药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几人身形带风的冲进药庐。只见床上躺了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孩,女孩身体瘦小面白如纸,嘴角还有止不住的鲜血淌下,眼眶乌黑唇色泛青。
秦红药同萧白玉对视一眼,这不像是得了病,分明是中了毒的模样。姜潭月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面色,又翻起眼皮瞧见瞳仁已散,显是命不久矣。她登时有些慌乱,为了治这小女孩中的奇毒专门采了月色睡莲回来,可现在女孩昏迷不醒牙关紧闭,药熬好了怕也是喝不下去。
她翻开布包,盯着睡莲看了半晌,现下想救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把睡莲嚼碎了嘴对嘴喂下去。可是小如血中也带上了奇毒,真要以嘴去喂势必会沾上她的毒血,可救人再急也顾不了许多,她心一横便要将睡莲塞进口中。
“医仙姑娘万万不可!就算要喂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姑娘已经为小如殚心竭虑,又怎能再把命赔上!”妇人忙伸手去拦,将睡莲夺下后便张嘴去咬,忽然一阵微风掠过手掌,睡莲眼睁睁的飞出她掌心落到另一人手上。
秦红药捏着睡莲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人,她还从未见过有人争着以己命救他人,过河拆桥弃车保帅倒是屡见不鲜,心头一动睡莲已到了手中。当下也不再啰嗦,扯下几瓣在口中嚼碎,坐在床边扶起了小女孩的脸庞。
衣袖被人扯住,回头便对上了萧白玉挑眉递来的疑问眼神,似是在问有没有把握。反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轻轻向她点了下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再俯身下去,贴住小女孩的嘴唇慢慢将睡莲渡进她口中,女孩嘴角的毒血沾到了她唇上。
“秦姐姐小心啊……”姜潭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奇毒之猛烈她是亲眼所见,旁人只要沾一点在皮肤上,立时便会流血溃烂,久久不愈。她虽知这两位女侠武功高强不似常人,但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半朵睡莲喂了下去,女孩止住吐血,脸上有了起色,眼珠终于开始活动,在眼皮下轻轻转动了一圈,泛起生机。
姜潭月看着女孩脸色变化长出一口气,露齿笑了出来:“太好了,小如的命保住了,秦姐姐你没事吧?”
秦红药直起身擦了擦嘴角,抹掉了沾上的血迹,那毒血在她指尖渐渐干涸,手指嘴唇俱是完好无损,她不当一回事的笑道:“没事,这毒小意思。”
妇人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秦红药千恩万谢的磕头道:“多谢女侠,女侠救命之恩要老妇我做牛做马都得。”重重的磕了几下又去跪姜潭月,脸上涕泪交错欣喜若狂,直把小医仙吓得赶紧去扶她起来。
这一出却把秦红药闹的不知该站该坐,她很是习惯被人指着鼻子骂蛇蝎心肠恶毒妖女什么的,就是喜欢看别人一副恨她又拿她毫无办法的挣扎。但被人磕头跪谢救命之恩还是头一次。下意识的去寻萧白玉的目光,见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带着柔柔的笑温暖的看着自己,她口型微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