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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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也不理他们,他走进几步俯身去望悬崖之下,他眼看着萧白玉救下那八人后空中无法借力身子急速下坠,这山壁陡直光滑,又在这大雨瓢泼之中绝无可能依附在上。他脸色发黑,憋着一股闷气,她这般死去一点都没有顺了自己心意。
忽然一根铁链贴地挥来,缠上了他的右踝,立即便有一股巨大的拉力拖着他往下拽,他猛一受惊,下盘顿时发力,结结实实的扎在地面上不再挪动一步。铁索连抖了几下,拉力忽地消失,灰衣人暗着目光回头去看,见萧白玉已毫发无损的立在不远处,衣衫上蹭了些许浊泥湿土,乱掉的发髻湿答答的贴在脖颈上,却丝毫不损她一身凛然傲骨。
她先看了一眼灰衣人身后的秦红药,见她侧躺在地,身体还有些轻微的起伏,只是脸色青白似是结了一层寒霜,双眸紧闭任大雨倾盆在身上。萧白玉几乎立刻就想到她身边去,脚步微微一动就被一股阴柔之力推了出来,她这般激战数场,身上早无多少力气,这一推竟把她挡的寸步难行。
灰衣人缓步走来,语气阴冷:“萧掌门,没料到你还有和我正面说话的本领,你可以叫我般若。”
萧白玉横刀在前,不出一声,已竭尽全力调整内息。她不知秦红药在她离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但瞧她必是受了不轻的伤,而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她。
灰衣人却摆了摆手,森然道:“放心,我不出手,虽然我现在想让你死不过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不过萧掌门既然大难不死,便来为我演一场好戏罢。”他伸出手,去接噼啪砸落的雨水,干枯的笑了起来:“你瞧,雨势正大,多么适合来一出自相残杀血溅当场的好戏。”
他话音刚落,秦红药忽然睁开双眸,慢慢站起身,全身骨骼似是久冻未化般喀喀作响,眼中血光一闪而逝,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空洞僵冷。
第33章 无奈佳人兮(叁)
灰衣人兴致盎然,嘎嘎的笑了几声,他未想到修罗教恶名远扬的秦护法竟和九华派掌门人一道同行,想来这一路是为她挡了不少刀子,不然萧白玉又怎会活到现在,还孤身犯险,明知前路险阻还硬要来救。脸上带着的般若面具似乎也狰狞的笑了起来,阴森森的看着秦红药一步步走上前。
萧白玉神色比瓢泼大雨还要冷上几分,她挪动着后退几步,足跟已悬空,碎石流沙自她脚下簌簌滑落,再往后便是万仞悬崖。她紧盯着面前不断逼近的人,尚隔十步远便似有严冬寒意扑面而来,她清楚的看见了秦红药睫毛上结出的淡淡冰霜,雨水顺着她青白的唇角不断滑落。
那张已熟悉至极的容颜此时映在眼中却格外陌生,不见她勾起嘴角露出似灵动似刁蛮的笑意,也不见她低眉垂眸温宠的模样,只木木的直视前方,眼瞳中似乎都没有自己身影。她手掌忽地一抬,看似轻描淡写的平平推出,却有一股泰山崩于前的力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觉胸口一痛就被她掌力迫的无法呼吸。
她一举一动缓慢沉重,又威力无穷,萧白玉不愿还手,也不敢躲开,生怕她此时丧失神智力道收势不住冲下山崖。弯刀一转,刀背向外横于胸前,双腿分立运功于掌,一步未退生生挡下她这一掌,霎时手臂如灌铅,本就未平复的气息剧烈翻涌,一股脑冲上喉头,牙关死咬才将那口甜腥压了下去。
秦红药无神的双眼近在眼前,萧白玉用刀背压住她双掌,一手抓住了她肩膀,触手只觉像是昆仑雪山上的冰石,身子又冷又硬,按在她肩上的指尖冻的刺痛。心中顿时一惊,任她这样冻下去双足双臂许是都要冰坏了,一时顾不了许多,掌心腾起纯阳内力,顺着她肩膀的穴道灌进体内。
她睫毛上的冰霜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她却连眼皮都不眨,双臂轻轻一挣就脱离了弯刀的压缚,反手一掌拍向萧白玉的肩头。这一掌下去萧白玉连退几步,踩在悬崖边身子一晃就滑落一半,弯刀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最后死死的钉在山壁边缘,悠悠的把她吊在空中。
左肩再使不上气力,她掌中的寒气猛烈,肩头中掌甚至无法活动,她握紧弯刀用力一荡,又极为勉强的攀上悬崖。她撑着弯刀用力喘息了几口,左臂无力垂下,她气力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但却不能有一丝松懈,秦红药危在旦夕,另两位前辈也是生死未卜,灰衣人还在后边虎视眈眈。
但她只有一人,视线在大雨朦胧中模糊不清,目光近乎悲凉的看着秦红药木然着脸色一掌横扫过来。若她清醒无事,定是会为她们困窘的处境寻到出路,这一路以来不管遇到任何难题危机,她都有办法化险为夷,不知不觉已相信依赖她到这种地步。
现下没了她孤身奋战,犹如少了那把最锋利的武器,断了左膀右臂,艰难又无措。但她没有半分放弃听天由命的念头,脸侧分明感到狠辣的掌风迫近,这一掌若是躲不开势必会被打下山崖,她若想独活,顺势跳下山崖也未尝不可,崖下虽急流湍勇,以她的水性兴许也能寻得生机。
可她不能退,眼中映出秦红药同样被雨水湿透的身影,那一颦一笑在心底历历可见,竟是生出了不顾一切也要保她平安的念头。手腕似是又生出了力气,脚尖一点地,弯刀势如破竹的劈开掌风,临近秦红药身体时却诡异的拐了个弯,直冲她身后的灰衣人迅猛而去,刀光霎时爆发,堪比她全盛之时的威力。
灰衣人没料到在穷途末路之时她还有如此凌厉的杀气,一时脚下被她刀光锁住进退不得,但他不急不忙,抬手随意一抓,秦红药的身体如鬼魅般忽然一闪,直愣愣的挡在他身前。
萧白玉双眸倏得瞪大,刀势蓦地一阻,最后关头用尽全力偏开刀尖,似是崩到满弦的弓忽然断裂,身子狠狠的撞在山壁之上,又无力绵软的弹落在地。她再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在雨幕中,转瞬就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全身骨骼剧痛,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伤着了,在大雨倾泻中各处都火辣辣的疼,只剩一柄弯刀还紧紧攥在手中。她强撑着抹了一把脸,撑着弯刀倚着山壁摇摇晃晃的又站起来,见她这般模样还能再站起身,灰衣人掩在面具后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嘴角微微抽搐,最后还是重重一挥手。
余光瞥见秦红药又欺身上前,萧白玉却连挥刀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她能站起身已是心念撑着最后一口气,她仰头靠在石壁上,苦涩的低叹一声:“红药,你快醒醒啊。”
在大雨中她的声音轻不可闻,秦红药的掌势却忽地一顿,停在她身前几寸,眼珠竟有了转动的迹象。
灰衣人讶异的咦了一声,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在我冰魄神针的控制下这么快就有了反抗,秦护法果真不是常人,也好,这般走火入魔而死也省了我动手的力气。”
萧白玉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心随着他的话又沉了下去,她不敢分神,死死盯着秦红药一举一动。她掌势虽停了下来,面上却腾起不正常的红润,呼吸也愈发粗重了起来,双眸渐渐浮出血丝,伸出的手臂在空中抖个不停。她眼珠急转,像是在和谁争抢这副身子,手掌似击似收,掌心寒光明明暗暗不断变化。
这样下去真的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明知此时的秦红药危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一掌拍出要了她性命,萧白玉还是挣扎着探出左手,强忍着她掌心的寒意刺骨,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手指钻进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掌心相贴,再一次低声唤道:“红药。”
她身子猛然一抖,目光终于恢复清明,脸上神色松动,不可置信的扫视了一圈眼前苍白虚弱的脸庞,一步跨上前拥住了萧白玉摇摇欲坠的身子。被抱住的刹那她身子就突的一重,直往下落,秦红药双臂紧紧环着她腰背,支撑起她全身的重量。
“你……”她话刚开了个头,就听见灰衣人在身后冷哼一声,瞬间背心处有一股尖锐的疼痛,有漫漫严寒自背心那一点蔓延全身,同她之前失去意识时的处境一模一样。她心知灰衣人又想再度控制自己,指尖下了死劲嵌入掌心,狠声道:“白玉,抱紧我。”
感觉到萧白玉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秦红药再不犹豫,带着她腾身而起,内劲鼓动到极致,连瓢泼雨幕都被她冲出一道空白,身子似有千钧之势直冲灰衣人撞去。
灰衣人见她如此不自量力,冷笑一声,双手一合阴柔的力道笼罩自身,只待她接近一招毙命。他手指成爪已伸在半空,却不料秦红药瞧都没瞧他一眼,飞身至悬崖边纵身一跃,带着萧白玉自万丈高山上直直坠下,两人的衣衫似是缠在一起,在狂风大雨中旋转出决绝的弧度,眨眼消失在云雾中。
两人在风中急速下坠,有纷乱的碎石随着她们滑落,仿佛满天星辰如雨点般落下,在烈风中衣袖都化成了一柄薄刃,不断拍打着她们的身体。秦红药一手按在她脑后,将她的脸深深埋在自己脖颈中,一手托着她的腰,避免被乱石山壁擦撞到。
在暴雨中再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天再也看不见,在无穷无尽的风雨直往下沉,萧白玉紧闭着眼,面庞贴在她锁骨处,双手紧抱着她的窄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是真实的,只有死死环住她才能感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瞬间其余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不管是她搏命相拼过的黑衣人,还是念念不忘的阎泣刀,都纷纷扬扬洒在空中,眼中心中只留了一个秦红药。
身子忽然被带着向旁一撞,耳中听到一声闷响,下坠之势陡滞,再一撞只觉身体一沉,霎时天翻地覆,被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雨声陡然小了大半,耳中却还留着阵阵低鸣,箍在腰间的手臂僵硬似铁,沉重急促的呼吸堵在喉中,半天喘不上气。
“白玉?”肩膀被人急切的晃了晃,意识还未平复又涌起眩晕,她不得不开口道:“嗯,别晃了。”
秦红药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双手用力过度都僵在她腰间,咬着牙一点点放松了下来,最后无力的瘫在地上。萧白玉伏在她身上也没力气再动弹,眼也不抬的问道:“这是何处?”
“半山腰的一个山洞,我彻底昏迷前记得那个灰衣人曾把我带到这。”秦红药见她不动,也没有贸然起身,安分的在她身下当个肉垫。
萧白玉听到灰衣人三字,撑着她肩膀忽地坐了起来,秦红药被她手掌正巧压住了肩骨,疼的咧了咧嘴。
“那冰魄针扎在何处,给我看看。”萧白玉自己也是全身疼痛无力,坐也坐不大稳,秦红药急忙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洞壁上坐好。
“在后背呢,背心处,你得给我拔出来。”秦红药颇有些艰难的坐起,伸手扯开衣襟,男衫好脱的很,肩膀一缩上衣自然的滑落下来,仿佛一朵雪白的睡莲在漆黑的山洞中忽然绽放,露出流转夺目的光华。
她内里当真裹着束胸,她一手探到背后摸了摸,束胸正好裹在背心处,挡住了冰魄针的针孔。当下便一拉一扯,包裹着雪峰的布料被她拽了下来,大大方方一览无余的呈现在萧白玉眼前。
第34章 无奈佳人兮(肆)
萧白玉眨了眨眼,只觉方才坠崖时的空白眩晕再度袭来,在下着雨的七月暖日中,即使浑身湿透也没多大寒意。山洞中的阴影洒在她柔光熠熠的胴体上,勾勒出她腰间流畅的曲线,丰满光洁的胸口,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腹部。她身子微微一动,遍布全身的阴影就悄然滑开,似是静静湖面荡漾开来的浅淡波纹。
她凝然不动时嘴唇的阴影被夸大,那阴影显得格外神秘饱满,随着她心脏的跳动,一上一下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掌控黑暗的凶狠动物。她赤裸着上身悠悠然的坐在那里,瞳仁澄澈,不见一丝羞怯脆弱,隔着三十厘的距离都可以从她眼中看见自己近乎震讶的惊艳神色。
萧白玉不自觉的吞咽一下,在岑寂的山洞中竟发出意外大的回声,就连洞外隐隐噼啪的雨声都遮掩不了这回荡的声音。秦红药像是响应这一回声似的倏然立起,膝盖悉悉索索的挪动了两下跪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左肩上印出的掌印。
秦红药伸手去拨她的衣襟,她象征性的避了一下,只是那手再往前一探轻巧的抓住她衣衫,湿透的内衫向一侧褪下,露出她青肿的肩头。即使心中忽地一疼,嘴上还是不饶人:“不是名动天下的一派掌门么,怎么连我一掌都接不下?”
又听到她这般似是挑衅的气人口吻,萧白玉抿唇一笑,也不反驳,只目带安心的望着她。余光不可自控的落在她肌肤上,面上还是泛起些薄红,轻声道:“转过去,灰衣人随时有可能追来,先把你的针拔了要紧。”
秦红药应了一声,心疼的眼神在她肩头不舍得徘徊几圈,慢慢转过身去,在她眼前弓起雪白纤细的脊背。只是那本该光洁的背部现下却伤痕累累,四处都是擦撞后的淤血伤痕,萧白玉不料她身上还有如此多的伤,指尖轻触了一下伤痕,血迹都还未干。
难怪在空中这般急速下坠,又在山壁上撞了数次滚落在地,自己身上都没有多出的疼痛感,原来都是她把自己护在怀中,以身为盾拦下了所有的险阻。她自己好像还没察觉,见萧白玉停住半天不动,侧头往后瞧了一眼。
这一眼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似温暖似哀伤,她手指轻抚在自己后背上,带上了丝丝疼惜。萧白玉见她回头,又立时垂下双眸掩去了所有情绪,只从怀中掏出瓷白的药瓶,一边道:“潭月塞给我不少药膏,正好用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