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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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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具尸骨身着云霞般的锦绣宫装,虽年岁已久色泽早已黯淡,依然能看出当初如何华贵,似是位地位显赫的宫中女子。
  “名震天下的九华婆婆居然和情敌同死一穴,真是好不讽刺。”
  萧白玉皱眉,将遗物庄重的放回尸骨旁,才问道:“你都是从哪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秦红药奇道:“那些说书人不都这么说的么,你师父和辽国公主争抢一位小王爷,最终不敌才回九华山不是么。”
  “怎会有如此离谱的谣言!”萧白玉轻喝道,目光转向师父的骸骨,面容微戚,但还是压下了哽咽:“师父同我说过当年的事,她进宫训兵皆为驱除辽兵保卫中原,那位王爷立了功,却被兄长嫉恨,派了一千精兵埋伏在王爷凯旋的归路上。”
  这一开始回忆往事便一齐涌上心头,萧白玉跪坐在九华婆婆的尸骨旁,凝望着这位从小到大唯一亲近的人。秦红药久居北漠,踏入中原不过这一两年,许多奇人异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当下也起了兴致,在她一旁抱膝坐下。
  “师父说武功即使在高又怎能以一敌千,她只能犯险催动阎泣刀的魔性,那一战虽赢了但她也受了重伤。后来的事师父总讲不清,她只说迷糊中有人一直在旁照顾她,护着她回了中原,这才得救。
  王爷为谢师父大恩赐了九华山给她,师父不曾婚嫁,只把我当亲生般养大。这十年我执掌九华派,也每日都盼着师父归来……”
  萧白玉顿住,秦红药冰冷的手指正搭在她面庞上,指尖揩下一滴水珠,却不知自己何时已落下泪来。
  被她一碰萧白玉也收住了话头,偏头拂袖擦去泪痕,在尸骨前跪直了身子默念道,九华派现在愈发光大,弟子终是没有辱没了师父的名号,若此劫不死,定将查明师父死因寻回阎泣刀。随后脱下外衫将尸骨仔细包好,将玉佩也埋了进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最后一拜久久伏在地上。
  她撑着地面抬头,目光蓦地停住,眼前的地面隐隐约约刻有些痕迹。她伸手拨开地上的藤蔓灰泥,两段极细小而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渐显露出来,粗略一看竟是秘籍一般的口诀,若不是紧贴地面定是不会发现。
  细细看去原来是一段刀法和一章剑谱,这两部功法从不曾见过,名头也不像寻常门派武功,莫非是师父刻在此处的么。
  秦红药也俯身来看,顺着刻痕念了出来:“冥河十刀,天王七剑,刀剑交错,同生共死,可破他山之石。”
  此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可破他山之石!
  秦红药反手将残月弯刀递回给她,自己随意捡了一根枯枝,轻巧的挽了一个剑花。萧白玉反手将弯刀缠在腰上,也捡起一根枯枝,两人便在狭小的石室内对练起来,腾挪闪避衣袂翻飞,出招俱是游刃有余。
  这两段刀法剑法本就基于九华派内功口诀,萧白玉领悟起来自是毫不费力,可一招招使出却觉一刀比一刀杀意更重。她自小所学刀法虽精妙,却无一像冥河十刀这般魔性深重,狠绝毒辣,招招指人要害不死不休。
  沉重迫人的刀锋罡气划过衣角,秦红药扭开了这一刀,回身枯枝轻点在对面枝背上,只一招便引得杀意弥漫的刀光偏了几寸。她这套剑法口诀自道生一而始,后接二分阴阳,三生万物,剑招自少到多,从简洁灵巧至复杂绝伦,最后快剑速攻时已让人眼花缭乱。
  咔嚓一声两人手中的枯枝又同时被折断,地上已经散落了无数折成几截的树枝,两人已不知对练了多久,在山洞中也不知外面过了几时辰亦或是几日。
  两人武学造诣极深,秦红药虽不懂九华派功法,但得萧白玉在旁点拨几句,剑法已尽得口诀所传。可偏偏最后一招两人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每到此招手中枯枝相抵,定会断成几截无法继续,对招便陷入了瓶颈。
  秦红药扔掉手中只剩一截的枯枝,席地而坐,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另一人也坐过来。她撩起额间散落的发,问道:“你们中原武学都这般奇怪么,共死倒还好说,两人交战如何同生?”
  萧白玉举袖轻拭额间细汗,回道:“对敌时本就无需分个你死我活,若只意在杀敌,师父尽管可写同归于尽。”
  “但你刀法狠绝,分明要致人死地,只是被我剑招化解,若放在别人身上那定不知多了几个血窟窿了。”秦红药扫了一眼满地枯枝,双手撑在地上,慵懒的仰起身子。
  萧白玉忽地坐直了身子,听她这么一说心下蓦然清明,她点头自语道:“不错,正巧被你化解了,所以刀法剑招分不出高低。与其说是击刺对方回护自身,不如说是……”
  “刀剑交错并肩向外。”秦红药接下话头,笑吟吟的偏头瞧她,她倒不像是那些死板的正派掌门,反而机灵的很。
  这般一说,两人立时便参透了这两套功法,貌似互攻实为共舞,联手御敌又互相回护,方可同生共死。


第6章 见之不忘
  两人重又捡起树枝,现下理解了这口诀埋藏的含义,过招间杀意大减,不以伤人为务,只求配合默契。
  一招接完各自在半空中轻身飘开,随即又挺身再上,树枝相碰以掌相推,不断分开又缠斗在一起。两人俱是心情放松嘴角含笑,一招一式间似有春风笼罩,无需言语便知下一步的去处。
  拆至最后一招,树枝相抵,却不再向前,借着对方的力道同时向外刺去,两人的力道融合在这一刺中,只听扑哧一声,两根树枝尽根没入了山壁内。
  “竟有这般威力。”萧白玉叹道,如此看来门口那块弑龙石的确也不在话下。师父莫非是猜到有人会被弑龙石困在这洞中,才将口诀写于地上,可她自己又为何会被困在石室内直到死去。
  秦红药见火把又快燃尽,习惯性的扯了些藤蔓缠上,一边道:“不过你说你师父终身未嫁,又怎会创出这样的招式,她是想与谁同生共死?”
  这问题自然没人能回答,萧白玉刚想开口问她都能出去了还去管那火把作甚,目光却触及到她站在盈盈火光中的身影。那头及腰长发失了发钗便一直披散着,过招时青丝纷扬,数次都曾掠过脸庞。
  好像秦红药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甩下手中的藤蔓,回身看见萧白玉还站在石壁前,似笑非笑的说道:“还不走,等着我抱你出去么。”
  萧白玉不接话,俯身将包了尸骨的衣物抱起,她本想将另一具尸骨也带出去埋葬,却没有多余衣衫可用,更别提另一个人自己都衣不蔽体,哪有东西可脱,只得作罢。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弑龙石前,她一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摆出了最后一招的起手式。
  秦红药的长剑早就被打断,当下也以掌代剑,身法施展开来,眼见弯刀猛刺向自己,她手掌运功拍在刀背上。两人气力交融,弯刀顺势前刺,刀尖似迅雷般奔向弑龙石,只听一声巨响,残月弯刀一半都已经没入巨石。
  顺着刀口巨石裂开了一道道缝隙,轰轰的摇晃了起来。秦红药见弯刀已不能再进,伸手便覆盖在萧白玉持刀的手上,两人一同握刀硬是将弯刀推进了一寸。眨眼间巨石四分五裂,猛地爆裂开来,久违的自然光亮瞬间涌入洞中。
  交握的双手随着巨石的崩裂垂了下来,萧白玉动了动手腕,却并没有挣脱。抬眼就看见秦红药离她极近,近到垂下的发丝都搭上了她的肩头,甚至能看清那狭长的双眸里黑色瞳仁上细小的纹路,仿佛流淌着寂静的黑色河流。
  萧白玉微微一怔,耳畔就传来了森林中众人呼喊的声音,不知她们在洞中呆了多久,九华派竟来了这么多人寻她。
  秦红药侧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萧掌门,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
  吹佛在耳侧的气息过于亲近黏腻,萧白玉微敛双目,此番绝处逢生,出了山洞她依然是九华派掌门人。她左掌忽地拍出,身前人被她一掌推的噔噔后退了几步,她长身玉立声音清朗:“这座荒岛现下尽是我九华派的人,你走吧,下次再见定以性命相搏。”
  秦红药嘴角在笑,眼神却阴骛,她抚了抚左手尖长的护甲套,声音妩媚而冰冷,恍若寒冬腊月吹过的雪:“我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期盼下次见面了呢,萧掌门。”
  她甩袖而去,只几瞬便消失在森林深处,萧白玉轻轻吐出一口气,也转身向着弟子的声音飞身而去。不多时便瞧见了大弟子周城,他正领着几位门派弟子四处搜寻着森林。
  “师父!”周城惊喜的一喊,四周的弟子俱被引了过来,几十人熙熙攘攘的跪了一地,面庞上各带喜色。
  萧白玉抬手让他们起来,心下稍稍放松,问道:“为师去了几日,你们在这荒岛上可曾遇到毒蜂?”
  周城面带愧色,抱拳下跪道:“师父已失踪了三日,我们三人在岸边久待师父不归,便想进森林去寻,不料迎面遇到了毒蜂群。我们匆忙逃到船上,发现那毒蜂惧水不敢靠近,才回去带了第三分堂的弟子再进森林,都怪弟子学艺不精连累师父。”
  第三分堂堂主原松也在其中,他双膝跪地,低头道:“弟子竟不知那魔教妖女也在岛上,累掌门几日受苦,是弟子失职,请掌门责罚。”
  见他们几人责来怪去的,她情绪也渐渐明亮起来,并非是所谓的正道侠义,也无关什么是非分明。不管是周城当日拼着性命不保也要高呼出危险,还是她自己为了保护弟子引毒蜂深入森林,只是源于师门情深相互照拂,这便是她身为掌门所守护坚持之事。
  “都起来吧,这几日只是被困于山洞中,并未受苦。”萧白玉语气一沉,正色道:“我寻到了师父尸骨,回山,请师父入土为安。”
  一艘艘小船飘离了荒岛,九华山上下居丧守孝三月,三月间众弟子言而不语对而不答,山上不动炉火,只是吃些蔬菜瓜果。萧白玉让弟子将山洞中的另一具尸骨带回,也在山上寻了个好地方葬下。
  不过几日九华派开山祖师仙逝的消息就传遍江湖,来往九华山的各门各派络绎不绝,却都被守山弟子以“掌门人正在服丧,恕不见客”的理由推拒门外。
  不料这日来的一群人却是满脸怒容,一众大约三四十人,一听这话更是暴跳如雷,为首的壮汉黝黑魁梧,声如洪钟:“敢做还不敢认了?躲躲藏藏算什么名门大派,快叫你们掌门出来见我!”
  守山弟子紧皱眉头,却依然有礼道:“掌门人已一月未出山,的确不便见客……”
  话音未落,只见突的一剑当面刺来,忙侧头避过,那行人已各自拔剑在手,俱是怒目圆瞪。守山弟子也怒哼一声,其他五六人也围了上来,手按在腰间长刀上。若不是顾忌正值本派祖师丧事,怕是一早便要教训这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
  “年老弟,莫要动怒,免得人家说你点苍派不懂礼数。”旁侧插进一个声音,又来了一行人。只见一个干瘦矮小的男子微微驼背,长须垂胸,他缓缓扶了把胡子,原来是长青门门主谢三扬。
  谢三扬拱拱手,神情和善:“小兄弟不要见怪,年老弟也只是心急独子之伤,事关重大,还请小兄弟唤你掌门出来一见。”
  彬彬有礼的言辞让守山弟子面色稍缓,但想起掌门之令还是没有应下,年墨冷冷道:“谢老哥倒是有礼了,可别人却不放在眼里。你们九华派将我儿害成这样,我今天硬闯也要闯上你们九华山!”
  谢三扬面容沉痛,摇头道:“前几日本是年侄儿的诞辰,收到了你们九华派寄出的生宴贺贴,谁料打开一碰竟中了剧毒,顿时便奄奄一息,年老弟又怎能不气。”
  守山弟子一听,事关重大他也不好定夺,便同意将一众人引上山,转头叫另一人先行上山通知掌门人。待到他们登上山顶时,已瞧见萧白玉立在场上,一身素白长裙,身姿窈窕挺拔,百位九华派弟子站于身侧,一眼望去只觉仪态鼎盛,不敢妄言。
  九华派掌门声名在外,可当真见过的却少之又少,年墨乍见如此清丽绝俗的女子,仿佛凝聚了明月之钟灵,九华之毓秀,飘逸淡雅又气度袭人,方才的气势不自觉便弱了几分。
  但转瞬又想起九华派所做卑劣之事,便挺胸收腹,下意识端正了身体,大声道:“我为我儿来向萧掌门讨个公道,九华派为何要下如此狠手毒害我儿!”
  话音刚落,他身后数十人左右分开,两人抬着竹架走出,躺在竹架上的男子出气多进气少,左臂竟是血肉模糊,好似整条胳膊被人硬生生拽下,着实恐怖。年墨恨恨道:“我儿甫一打开你们送来的贺贴,皮肉竟开始剥落,就……就好像被生生剥皮拆骨,血肉俱被融化,我点苍派到底如何与你结仇?”
  饶是年墨这般汉子,说起当时场面仍是心有余悸,足见那一幕何等残忍。九华派众人听得义愤填膺,回嘴道:“这等下做事怎会是我九华派所为,莫要血口喷人平白污蔑。”
  这剧毒萧白玉自然听得耳熟,尚不曾忘记在山洞中那毒功是怎样溶掉岩石山壁,血肉之躯又怎在话下。她欲要说出,可想到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人见过那一幕,这时讲出非但无人信服,还有推托嫁祸之嫌。
  心思几转后,她朗声道:“这一月间九华派上下守孝服丧,严禁欢愉庆典,又怎会寄出生宴贺贴,想必是他人嫁祸在九华派头上。”
  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澈明朗,这般郑重说来掷地有声,年墨稍有犹豫,谢三扬却接话道:“贺贴上明明署了九华派弟子之名,还刻有贵派印章,又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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