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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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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你……”秦红药僵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她从北漠一路飞奔到九华山,却遇上了各大门派的人从九华山上灰头土脸的下来,她记着萧白玉的话,并未露面,只是在众人对话间听出了山上到底发生何事。听闻萧白玉已知晓十年前那一幕,又听各大门派皆悬赏出黄金万两要她性命,顿时又惊又忧,心急如焚的一路寻找她。
  这一路她几乎是跟着遍地的尸体寻来,眼看越来越接近塞外,她清楚萧白玉是要去北漠寻自己,当面向自己问个清楚。秦红药定了定心神,想要转身看她却被抱得死紧,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开口道:“白玉你听我说,当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我没杀你师……”
  “红药……你终于来了。”
  秦红药呼吸一顿,刹那间除了河流结冰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她怀疑是自己耳鸣,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静止,身体僵硬到一个指头都动不了,抬眼望去哪里都是天昏地暗。
  “红药。”萧白玉再唤,她脸庞埋在肩头的阴影中,音色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清冷而妩媚:“我找你好久了。”
  秦红药艰难的低下头,阎泣刀贯穿了她的胸口,露出的刀尖挂着她的鲜血摇摇欲坠,而萧白玉那双手依然紧紧环在她腰间,似是抱着她最珍贵的东西。


第63章 愿言配德兮(叁)
  细窄的刀尖不动不晃,深深嵌在血肉之中,心脏每一跳动都能感觉皮肉和冰冷的刀锋摩擦一下,秦红药恍惚间竟忘了先闭住全身经脉止住流血,腰间缠绕的手臂不知何时滑下,她看不到身后之人的表情,却也没有勇气转头去看,她勉强吞咽一下,涩然道:“你当真要我死么?”
  笼罩整个北定桥的黑芒微微一淡,一缕冬日的阳光柔柔撒下,暖化了桥上肃杀的寒气。萧白玉轻轻一眨眼,弥漫眸中的漆黑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瞳孔,她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背影,清瘦的肩头包裹在玄黑光亮的长裙下,是在这生死逃亡的三天中无数次闪过眼前的模样。
  喜悲同时涌上,想要伸手去探她肩头,右手却疼痛的半分都抬不起来,她疑惑的低头去看,只见身上白衫已尽被鲜血染红,划痕破洞无数,右手还滴滴哒哒往下淌着血,狼狈不堪。可身前也传来鲜血落地的叮咚声,一下下,缓慢而响亮。
  身体每动一下骨骼都是咯嘣咯嘣的脆响声,似是经久未用老损不堪的状态,就连抬起头这种动作都能带来一阵阵的刺痛。萧白玉顺着血滴坠落的痕迹向上看去,眼眸猛然睁大,阎泣刀一半的刀刃都没入了眼前的身体,另一半带着刀柄悠悠晃在半空中。她站立不稳的踉跄一下,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绕到秦红药面前,看着左肩美人骨下被刀刃洞穿了一个血窟窿,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都被染得通红。
  “红药你……怎么回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白玉脑海一片混乱,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她紧盯着秦红药身上的刀口,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又瑟缩了一下,想碰都不敢碰,双手虚虚拢着她的身体,如同捧着碎成几半的宝物,痛彻心扉又回天乏术。
  秦红药这才把目光放在她脸上,见她满脸的慌乱担忧,不知所措的目光也是左右瞧着横在肩下的阎泣刀,完全不记得是自己亲手捅了这一刀。秦红药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方才乍一见面只顾着帮她挡下对手绝望而毁天灭地的一招,竟没注意到萧白玉的神情语气都异于平常,这时又看见她全身伤痕累累,脸色也是疲惫不堪的苍白,想来是力竭之时心神紊乱,辨不出站在面前的人是敌是友。
  秦红药皱起眉忍下伤口的剧痛,仍旧执拗道:“我没杀你师父,我什么都没做。”
  萧白玉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在向自己解释,心头忽然巨震,莫非这一刀是自己下的手不成,她竭力想要回忆方才之事,记忆却只停留在石狮裹挟劲风铺面而来的那一刻,当时她已精疲力尽,连站立都是摇摇晃晃,胸口胀痛的似是要炸裂一般。她隐约记得自己克制不住的喷出一口血,然后呢?然后就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我知道不是你,我没有信过他们的话,我……”萧白玉话音戛然而止,她当真没有信过金铁衣信誓旦旦的话么,她当真一直对秦红药深信不疑么,却也并非如此。在众叛亲离的沉重打击下,她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亲手栽培的弟子,从小相伴长大的师兄,都站在了她的对面,拔刀四顾却是心下茫然,举目无亲。
  可这一路自九华山下杀出重围,支撑她虚弱残破的身体一次次挥刀的信念,就是眼前这个人,只有她。想要见到她,想要到她的身边,将一切的疑惑都亲口问出。
  这般用力回忆下,非但没有在空白的记忆中找寻出蛛丝马迹,反而太阳穴都传来针扎般的尖锐痛楚,萧白玉痛苦的蹙眉,却仍旧想不起来阎泣刀是如何从自己手中插进秦红药的身体里。
  秦红药见她神情是毫不遮掩的担忧和痛苦,自己也终于亲口向她解释清楚,不必再心急如焚的疑神疑鬼,全身仿佛被冻结的血液终于开始缓缓流淌,轻舒了一口气,抬手点了胸口几处大穴,勉强封住了伤口不断流失的鲜血。她神经一松,伤口的疼痛更是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失血过多的脱力感一并涌上,幸好萧白玉双手牢牢撑在她腰间,才不至于俯面摔倒。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刀是不是我……”萧白玉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似是泫然欲泣的心碎声,一想到是不是自己将她伤的如此重,就像是有一只手攥紧了心脏,来回撕扯,这般的心痛下让她将九华山上的事都一股脑抛在身后,眼中只剩秦红药一人。
  “不是。”秦红药打断了她,瞥了眼躺在桥上早已死去的男子,靠在她肩头小口呼吸着:“是那人伤的我,他已经死了,没事了。”
  秦红药慢慢的扶住贯穿身体的刀刃,想要将它推出去,幸好萧白玉这一刀没有灌注内力,阎泣刀掩去锋芒,黑芒全然褪去,纹路静静的浮在刀面上,鲜血也不再被刀身吸去,顺着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只是一柄钝刀横在身上。
  “你别动,我来……”萧白玉眨去了眸中水意,即使身体四处都酸疼的用不上力,她一只手还是坚定的撑住了秦红药的身体,一只手抵住刀背,咬着牙一寸寸将刀推了出来。刀刃一动,怀中的人就轻不可闻的瑟缩了一下,额头用力的抵在她肩上,死死咬住她衣衫,才忍耐的没有痛呼出声。
  萧白玉并不信她的回答,即使那一段记忆莫名丢失,也绝不会有人从自己手中夺去阎泣刀,而且能伤秦红药至如此地步的,大约也只有自己一人了。随着刀刃推出,怀中之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她即使身受重伤,也还是想着先安抚她所深爱的人,萧白玉毫无防备的,被这样的她牢牢掌控住心脏,往事倾巢而出。
  怀中这个人,曾张扬讥讽的笑问道“这就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侠义心肠?”,曾明媚肆意的保证道“我定会护你和九华派百年无忧”,曾阴狠毒辣的冷笑道“竟有这等事,看来这次是我们修罗教大意了”,最后却一字一顿如泣如诉的袒露真心“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也是因为这个人,萧白玉不得不一再欺骗正道之人和徒弟师兄,暗地里与她交好,乃至今时暴露在众人面前,逼迫着她背井离乡,被武林中人群起追杀,众叛亲离,沦落到被人喊打喊杀的地步。
  可是这个人,在她面前却从不设防,不被她所信任,却深深信任着她的人,这世间再无第二个同她一般的人。
  终于被推出身体坠落在地的阎泣刀,突然就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等到她意识到时,所有能表达的话语都只剩下眼泪。积压了三日与九华派分裂的悲怆,被熟悉的人背叛有口难言的心寒,以及对怀中之人又怨又爱的挣扎,都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她身体几乎脱力,抱着秦红药一点点跪了下来。
  桥上还是一片狼藉,惨死的尸体横竖躺在桥上,四处都是堆积的碎石瓦块,桥下的河流也被死死冻住,残破而寂静,如同她无声无息的嚎啕。
  沉默却汹涌的泪水坠在秦红药脸上,将她从短暂的昏迷中惊醒,她勉强眯起眼帘去看,萧白玉连哭都如此压抑而安静,一声不发,任由泪水滚滚而下,身子深深弓了起来,脸庞掩埋在垂下头的阴影中,她爱的如此深,怨的如此真。
  秦红药躺在她跪坐下的腿上,不必费力仰头就能把她的一切都看清楚,她的确不必走到这一步,如若不是自己为了阎泣刀一再接近她,费心费力的演出一场被修罗教抛弃追杀的戏码,将阎泣刀的线索抛给她,引诱她与自己一起上路寻刀,甚至还一再逼迫她暴露真心,她当真不会沦落至此。
  气力一点一滴散尽,再开口说话都断续不成语:“白玉……你可以带我回九华山,我伤成这样,他们都会信你的……”
  萧白玉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一手还揽着她的身体,沉默的跪在桥上。秦红药轻笑一声,也合住双眼,静静的躺在她腿上,等待着她的审判。
  一时天地间都寂静下来,只剩伤痕累累的她们残活在世间,屹立数百年之久的北定桥也掩去满身疮痍,沉默不语的横跨两地,桥一头是中原,另一头是北方的塞外,天下之大,却只有这小小一隅桥是她们二人的安身之所。
  萧白玉微微一动,先是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秦红药目光跟着她,见她绕过自己像要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半分苦涩半分疼痛,剩下九分却是释然,这样便好了吧,将重伤的自己带回中原,天下再没人能怀疑她,能再戳着她脊梁骨辱骂一句。
  她不料萧白玉只是捡起地上的阎泣刀悬在腰间,又反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蹲了下去,口吻极轻极淡:“上来,我带你去北漠。”
  这般重的伤势不能拖下去,也不是简单包扎就能解决的,再停留下去怕是又有追兵。秦红药迟疑的睁大眼睛,虚软的手略微抬起,轻触了一下眼前挺立的脊背,指尖一点就有滑腻之感,血腥味扑鼻而来,她之前还以为这浓郁的血腥味是旁人的鲜血,毕竟萧白玉直挺挺的撑住她身体,好似感受不到一点痛楚。
  秦红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自己坐了起来,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漆黑,脑中因失血过多都有些缺氧,似是随时都能陷入昏迷。她吃力的开口:“白玉,你流了好多血……我们还是……”
  萧白玉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几乎用上蛮力将她往肩头拉,一用力不知身体哪处伤口又迸开,一团团印出衣衫。秦红药在她耳畔的呼吸已极微弱,伤重之人独有的似有似无的喘息声,双手也失力的拢拉下来,她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的开口道:“你坚持住,给我指路,不然我会迷失在沙漠里。”
  秦红药极轻的应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萧白玉心中一紧,跃过北定桥飞快向北漠而去。她轻功运行的极为艰难,丹田干涸到疼痛的地步,但又很奇怪的,总有一丝一缕的内劲自体内漫出,支撑着她不会倒下去,奈何她实在跑不快,等踏进北漠时又用去了一天一夜。
  一进北漠才真的知道什么叫风沙伤人,狂风卷起漫漫黄沙劈头盖脸的吹来,比中原的寒冬不知冷了多少,一脚塌下去就陷入柔软稠密的沙中,连抬脚向前一步都费劲浑身力气。秦红药垂在她胸前的手指已冻成青白色,两人的伤口都不再流血,似是连血液也结了冰,风声,砂砾声混成一堆炸响在耳中,在这般混乱的巨响中萧白玉甚至听不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背着秦红药一步步在荒漠中行走,滚滚黄沙无边无际,一眼望去除了沙漠再无其它,甚至连一丛沙漠灌木都不曾见过,只有几块被风沙打磨的异常光滑的巨石。根本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知自己再往前走还是怎样,她终于明了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能寻到修罗教的真面目,只因这片黄沙就是他们天然的屏障,除非有人带领,断不可能找到出路。
  黑夜渐渐降临,阳光彻底淹没在沙中,白日里还勉强能看见脚下,待夜幕笼罩之时当真时寸步难行,寒气侵遍全身,手足都被冻得僵硬。背上之人的温度一再降低,这般紧贴在一起都似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萧白玉知晓不能再走下去,秦红药陷入昏迷没有功力护体,不因刀伤而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萧白玉寻了一块背风的巨石,双脚艰难的向那块巨石彳亍而去,背上的人不断下滑,又被她死死接住再往上揽,最后总算摸到了巨石的一角,她再站立不住的向前跌去,两个人交叠的摔进黄沙中。她拽着秦红药的手腕,膝盖挪动,连拉带拖的一寸寸往前爬,终于两个人都藏进巨石下,稍微挡住了一些夜里荒漠的飓风。
  秦红药一动不动的躺在石下,胸口都瞧不出起伏,双眼死死合着,鼻翼都不再动弹,身体摸上去就像一块寒冰般散发着丝丝寒气。萧白玉的呼吸仿佛也停住了,她惶恐的附下身,侧脸紧贴着她的胸口,有一瞬她听不到任何的跳动声,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弹,又缓慢又微弱。
  萧白玉迫切的想要运功为她疗伤,可真气一提再提,经脉中竟是空空如也,一丝气息流动都察觉不出。她咬紧牙关,再一提却是动用了她的精元之气,一口血涌了上来,渗过牙关自嘴角溢出,她手掌抵住秦红药的肩头大穴,自身的精元之气一缕缕传递了过去,每传一分都会丧失一分的功力。
  她已不在乎自己会怎样,纵然能活下去,她如何同九华派上下解释,又如何能辩驳她与秦红药的关系,没什么好辩驳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刀剑门就算不是被她亲手所杀,也是因她而死,这一桩桩罪过摆出来她竟无话可说,她已丢了九华派的所有颜面,再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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