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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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渐渐回来,湿透黏糊的身体有一点难受,但萧白玉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全身软绵绵的,感受不到哪里存在哪里不存在。她目光一点点收了回来,先是看到眼前只有一半的侧脸,那脸上一片湿意,发丝都黏在脸上,狼狈的很,红唇很鲜艳,尖尖的下巴拘谨而紧绷的收着,她没力气抬头,也无需抬头就知这一半的侧脸属于谁。
目光再往前挪,看到自己的右手攀在她□□的肩头上,五指深深嵌入皮肉中,那处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汗珠不断往下淌,在微红的肌肤上刻出蜿蜒的溪流。顺着溪流往下看,是一片起伏雪白的峰脉,剩余的都掩进阴影中,看不真切。
意识到自己是不着一缕的同她贴在一起,她肌肤的火烫一点一滴传递过来,想来就是这份暖意将她从痛楚的深海中救出。萧白玉是惊讶的,但她连惊讶的力气都转瞬即逝,任由两个人貌似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或许经历这一切后再没什么能拨动她的心弦,她瞥了眼自己的右手,被撕咬过得地方包着绷带,嗯手还在。
慢慢感受到全身的存在,似乎的确没什么残缺之处,火热的温度包裹住全身,逐渐热的她有些喘不过气,但不消她开口说话,秦红药就看出她呼吸不畅,撤掉了功力,静静的拥了她片刻,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铺上,她手指脱离肩膀的刹那有尖锐的疼痛涌上,不过只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不了,自己随意披了间衣衫下地,寻到干爽的布料回来给她擦干汗意。
秦红药转身前吹灭了烛火,想来萧白玉定不愿在明亮处袒露身体,当然此举也有些自欺欺人,即使在黑暗中以她的目力又有什么看不清。不过好歹草屋中陷入了漆黑,她回到床前,将萧白玉软绵的身体一点点擦拭干净,果然再无寒意,全身都被熨烫的暖呼呼,她已尽量避免自己把目光落在眼前的身体上,要么盯着自己握着布料的手,要么欲盖弥彰的看着一边的被褥。
目光这般游移了一阵,最终还是落到萧白玉脸上,她神情看不出一丝羞怯和介意,或者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一时让秦红药都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恢复神智。可是那双眸却是黑白分明,瞳仁偶尔会转动,也会对上她的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也会上下扫过她的身体,片刻后又挪开。
这般被她一看秦红药才发现自己身体几乎是敞露在外,汗水自然风干后皮肤都紧绷起皱,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萧白玉的身子,发现也是一样,布料根本擦不掉黏在身上的湿意。秦红药一张口就感觉喉中异常干涩,似是全身的水分都化作汗意蒸腾而出,她艰难的吞咽几下才勉强发出声音:“这样擦不干净,我抱你去沐浴。”
萧白玉又瞧了她一眼,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疏通经脉时的折磨已让她除了转动眼珠再无别的力气,秦红药也看了出来,不再征求她的意见,自顾自的简单穿好衣服,架起木桶,去屋后的水井中打来水,将木柴堆在木桶下,丢了火折子进去燃起一丛火焰,时不时探一下水温,直到温度差不多合适时,才抱起萧白玉,一点点将她没入水中。
萧白玉靠在木桶边仰头不知在想什么,热水轻轻浸泡着身体,四肢百骸毫无抵抗的任由热流涌遍,也让她更清晰的感觉到经脉中再无一丝气力,丹田彻底干涸,分明感觉的出身体里内息依然杂乱无头绪,却没有一点办法去引导,她当真没了内力。
她目光落到秦红药身上,见她衣衫不整的蹲在一旁,一边试探着水温一边添加柴火,嘴角微动,声音柔和道:“你也来洗一洗,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秦红药抬起头盯着她的薄唇,似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而出,可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这种疑问就变得有些可笑。秦红药站起身脱去本来就是虚虚盖着的一层衣物,一腿踏入木桶中,她尚还犹疑的看了一眼萧白玉,那人却只是仰头看着她,将她全身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没有半分被惊动的模样。
好在木桶够大,容纳她们两人也是绰绰有余,秦红药有些吃力的半蹲在水中,勉强让胸口的伤处搁在水外。萧白玉试探的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有了些气力,便倾身上前,拿起一旁的布料沾湿,谨慎的擦拭过她肩膀,被自己五指扣出的伤痕有些吓人,她浅浅的擦净血迹后,再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身体,问道:“还有别处受伤么,感觉可还好?”
秦红药迟缓的摇头,又点头,一并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看着她脸上浮出淡淡笑意,似是再说无事便好。秦红药动了动唇,一时竟涌起些怒意,有事的分明是她好不好,险些死掉的也是她,为什么要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关心自己,她知不知道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心底割出一道更深的伤痕,比□□的要痛百倍。
但她张口后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么,可是一切的安慰都不过是火上浇油,没有经历过的事再怎么说感同身受都像是同情,针不扎到自己身上谁能说疼。又或是向她保证,柔柔的告白,说不论怎样我都爱你,这话说出来不是更加过分么,就好像两人已经不再对等,不过是在施舍自己的爱意和关怀,如同嗟来之食。
萧白玉看着她欲言又止,笑着摇了摇头,眼眸逐渐清澈明亮起来,音色放松:“你不必说什么的,你也知道我功力尽失了吧,嗯……不是你的错,当时只是觉得你的命更重要一点,你还有很多未做完的事,再加上这一刀的确是我捅的,算是赎罪吧,仅此而已。”
秦红药感觉自己的确是想怒吼出声,狠狠骂一句“你在说什么鬼话”,这种自我贬低的话语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哪有什么谁比谁的命更重要,难道还要怀疑她这个人在自己心底的分量有多重么。但怒吼都憋在了喉中,短暂的静默,只有几秒,却足以让人忐忑不安,她终于自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那些杀手大概都是金铁衣的手下,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还有其它那日上过九华山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萧白玉却只是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让她严肃到充满杀意的表情放松下来,才继续道:“杀了又有何用,堵得住一个人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么,谁都知道我欺师背祖,同邪魔歪道关系匪浅,你又能杀几个?”
她手心带着水气的温热,坦然自若的坐在水中,丝毫不介意身体被人看去,她这样的淡然却让秦红药心口紧缩,眸中也闪过狠厉,咬牙切齿道:“谁敢这么说我就杀谁,几千几万个我都一个个抹了他们脖子,全天下都这么说我就杀了全……”
抚在脸侧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萧白玉脸上也没有因她这般残忍的说辞露出反感之色,只是淡淡告诫道:“不可滥杀无辜。”
“到这种时候你还在乎无辜不无辜吗,最无辜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么?你永远都对保护别人对所谓的正义这般坚信,你知不知道你想保护的那些人中有多少盼着你死?”秦红药当真怒不可遏,她一向对欺骗别人看着他们悲痛欲绝抱有快感,因为这样才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可萧白玉却与她截然不同,难道发生了这么多被欺骗被背叛的事都不会扭转她的想法么。
萧白玉轻笑着叹息一声,心平气和的坦白道:“倘若连我这般的人都不再相信,那武林中还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雄,谁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所保护的,不关乎旁人,只是自己的安宁。”她顿了顿,眼眸敞亮而坦荡:“而且我真的无辜么,我的确如他们所说不是么,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我做了更过分的事,我甚至爱上了逼死自己师父的人。”
一时间秦红药的怒气退的干干净净,心头竟泛起了些许恐慌,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几经生死刀光剑影中都没有惊恐过她,却因萧白玉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慌乱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一心否认到底就好,再没有人看到那一幕,也没有人能逼自己承认,萧白玉肯定会相信她的,但事实就这么不遮不掩的摊开来,大大方方的说出了口。
萧白玉瞧着她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什么,即使沉默了片刻,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没有消失,比起紧绷起来严阵以待的秦红药,她竟是相当淡泊:“我猜即使你没有亲自动手,我师父的死同你也脱不了干系罢,金铁衣虽卑鄙,但应不会捏造出这等事来。我后来想过,你一再接近金铁衣,也是相当肯定他身上藏着师父的遗物,我说的对么?”
秦红药一言不发,只凝视着面前这幅让她心折的面容,她说的基本八/九不离十,即使在被人追杀那般紧张的局面下,她还能这样清晰的思考,没有被谁的话冲昏头脑,当真是自己爱的那个她。
“所以我想失去意识后给你的那一刀也的确是我自己的意愿,不是被什么控制,我确实想杀了你。”杀这个字眼被她轻易吐出,两人一丝/不挂的面对面坐在木桶中,谁看谁都是一览无余,没什么可隐藏的。柴火还在木桶下噼啪作响的燃烧着,秦红药在热水浮起的水气中也是轻轻一笑,松了身体靠在木桶上,萧白玉肯这么直白的袒露心意定是心中早有定夺,她又何必草木皆兵的去紧张。
心意早就明了到不能再明,眼前坐着的就是她全身心爱着的人,那萧白玉要杀要剐又有何不可。
萧白玉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原本平和的语调沉了下去,在空中晕出一抹凄恻:“可是不行,我没办法看着你死,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不能对你动手的自己,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下场,我丧失内力打不过你,便再也杀不了你了。”
秦红药也是笑,萧白玉真想杀她何须大打出手,就算被当胸捅了这么一刀她也没有抵挡过。只是笑着笑着鼻中便酸涩了起来,萧白玉所承受的挣扎和苦痛比她所想的还要多出太多,现在她们能静静相对而坐也是付出了她的所有,心头泛起刺痛,她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遥不可及,翻过一座大山后又是一片汪洋,所爱隔山海,平了山海后又是另一番崇山峻岭。
“我离开了九华派,失去了内力,已是一无所有之人……”
“你还有我。”秦红药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两人近在咫尺,却在蒸腾的水雾中感觉远在天边,秦红药抓住了她的手,向她身边靠去,两人肩头相碰时都是轻轻一颤,她将萧白玉拥入怀中,水面随着她们动作微微起伏,撞出了些许水珠溅在空中,她重复道:“你还有我,我绝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萧白玉并不反抗,避开她胸口的伤处靠在她肩头,双手环住她的腰,感受着掌心下细腻的肌肤,将全身的重量都托在她身上。但却不是浓情蜜意的相拥,反而只像是安慰哭泣的小孩,给小孩一颗糖果就能让她安稳下来,秦红药察觉出她的疏离,心中一慌,更紧的抱住了她。
“别这么用力,小心压倒你的伤口。”萧白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好言好语的劝道,见她用力的双臂分毫不动,又无奈的轻笑了一下,极度的包容,自顾自的说道:“我感觉得到内息相当紊乱,我这副身体应是撑不了多久,兴许还有一两个月。我想在塞外走走,这辈子还没出过中原呢。”
“我不会让你死,我有办法救你,让你功力恢复如初,我们明日便上路回中原,我……”
“我却不想让你救。”萧白玉淡淡的出声,手抵上她肩膀,虚软又不容拒绝的推开了她,秦红药若想死抱住她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可感受到她坚定的意味,手一寸寸滑了下来,被她远远的推开。
“让你救了我又欠你一命,恢复了功力就要杀了你以慰师父在天之灵,你要我怎么办呢,杀了你再自刎么,何必多此一举。你若真想陪我,便带我去附近走走罢,一两个月后什么都一了百了。”萧白玉觉得水温有些烫了,皮肤都成了淡红色,她洗去了一身汗意,靠着自己双腿撑着木桶站了起来。
水声骤响,萧白玉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被挤到木桶边上,腰间被禁锢,双手撑在木桶边上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秦红药自背后紧紧抱着她,顾不得溅起的水花碰到伤口,力气大到胸前的伤口都阵阵作痛,可能有血溢了出来,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再放手。
“你现在打不过我,所以一切要听我的,我会带你回中原疗伤,恢复功力,再揭穿金铁衣那个小人的真面目,让你重回武林巅峰。”秦红药怎会不知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越是这般强硬的说辞越会让她反抗,但就算是自私自利好了,她不能想象萧白玉死后只剩一片凉薄的世间,要她活下去,要她堂堂正正风光无限的活下去。
“你这般强迫我只会让我恨你。”萧白玉合起双眸,这类似囚禁的屈辱感让她无力的身子站的更加笔直,若是秦红药不再干涉她的决定,安安稳稳的陪她度过最后这段时光,也许会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秦红药拒绝了她,无情的抹杀了她最后一份幸福的可能,定要她陷入挣扎徘徊的深渊中。
秦红药抱着她的身体,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我们本该互相憎恨,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在这个世上,白玉我爱你。”
柴火依旧熊熊燃烧着,水面轻轻拍打,一缕微弱的光亮撕开了夜幕,淡淡的微茫映入房中,环抱着死死相拥却远远相离的两人,黎明终于来了。
第67章 携手相将(贰)
等到秦红药将两人收拾好后推门而出时,姜流霜已经静静的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提着小小的包裹,这就是她全身之物。马车早已备好,马脚上也被细心的打上马蹄铁,足以穿越荒漠横行塞外,短短几天她就将这两人摸得清楚,黎明之时秦红药并未再来打扰自己,想来那法子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