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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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红药忽的顿住步伐,举目远望,这响声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能看见远方山崖上的冰石倾斜,山峰都有了断层,冰层咔咔碎裂的声音直逼而来。
许是她们之前练功时散出的内劲就摇撼了长白山堆积的冰雪,也许是阎泣刀猛然爆发的威压震裂了冰层,只眨眼间,头顶山壁上就如滔滔江水般滚下数十个雪球,带着狂风暴雪一并飞扬满空,连脚下踏着的山路都一震一震的晃动起来。
长白山竟是再度发生了雪崩,而她们仍在山中!
两人对望一眼都知情况危急,她们身受内伤,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积雪崩落之速,若一股脑向山下冲去定是逃不过被葬身雪海的结局。萧白玉四下巡望,忽见几十丈外有一口巨岩,岩石后的山壁深深凹了进去,宛然是一处深洞,巨岩屏挡在外,说不准是一个安身之处。
但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可能是一处贯穿山体的山洞,也可能仅仅只是凹陷下一块的山壁,若是后者,即便当真躲了进去避开雪崩,也万万没有法子再从百千丈的积雪中破冰而出。但眼看已有细小的冰石砸在身上,而那如大潮巨浪的雪崩也随之而来,没有再迟疑的余地,她当即拉住秦红药的手,连奔带跑的钻进巨岩后的凹洞中。
两人的身子刚刚藏匿在洞中,铺天盖地的冰雪霎时席卷而过,带着呼呼的狂风作响声,瞬间封住了洞口,幸好有一块巨岩作为遮挡,并没有冰石滚进洞中,不断听着轰然巨响声碾压过头顶,渐渐滚过的冰层厚实了起来,积雪被挤压结冰,便再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秦红药朝山洞另一头望了望,见漆黑一路蔓延,似是的确还有后路,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来:“天无绝人之路,白玉,我们往洞内走去看看罢。”
虽然洞内无光,洞口又被白雪坚冰盖得死严,但冰雪终究是洁白无暇的,隐隐泛出亮白来,借着这一抹亮白看清了秦红药的微微笑意,萧白玉不由得也一起笑了起来,即使这山洞再无后路又能怎样,她们始终是在一起的,再没人能将她们分开。
第84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肆)
洞中不算狭窄,两人牵手并肩向前步行了数十丈,依然未探到尽头,走到深处时冰雪泛出的亮光也一并掩去,漆黑空荡的洞穴中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谁也不知这山洞通向何处,但脚步都不曾犹疑踌躇,坚定地向前走去,反正回头无路,只要她们两人携手共处,前方再有什么都不会惧怕。两人走走停停,实在经脉胀痛体力不济时便坐下休息半晌,刚进洞中时还能见到薄薄一层积雪,到了内里时便只剩山壁土地,这条路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深上许多。
洞中依旧阴冷,萧白玉的一身血污都渐渐结成了冰,虽然血腥味是一起凝结起来,再不像之前那般浓腥熏人,但冰渣子都沉甸甸的挂在身上,还是极不舒适,她干脆脱下外衫暂时卷在臂上。秦红药习惯性的要脱下自己的衣物披在她身上,照料她已经到习以为常的地步,见不得她受到丝毫冷意。
都不必等她衣衫披在肩上,光是瞧着她轻解外衫的动作心就已经暖了,萧白玉按住她脱衣的手,柔声笑道:“红药,我已不是那般弱不禁风的身子,莫要光想着照料我,你内伤不轻,自己穿好才是。”
秦红药瞅着她,忽觉她爱笑了许多,不是淡淡的勾一勾唇,而是真的笑弯了双眸,也不像之前总是言简意赅,有什么话都埋在心底,感动或难过都不愿让旁人知道,现在却明明白白的全然放在自己眼前。她如同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在自己一页页悉心翻阅后,蓦地恍然大悟,读懂了她所有掩藏的心思。
身处漆黑的山洞,秦红药心中却是一片世外桃源,她佯装一脸无奈的样子叹道:“没办法啊,谁让你是我的心肝,哪能不照料着你,没了心肝我可怎么活呦。”
萧白玉抿了抿唇,这话落在耳中是让人欢喜的,但又实在升起羞意,她顶着泛热的耳根轻斥道:“说的什么浑话。”
秦红药哈哈大笑了起来,揽过她的肩膀让两人挤在一起,身体的热量互相传递,萧白玉只穿一件内衬倒也不觉得寒冷。笑闹声回荡在山洞中,搅乱了一洞的寂静,也不知两人是在雪崩中逃难还是踏春郊游,心情都是分外明朗。
许是连山洞都被这笑声感染,前行百丈后又转过一个弯道,眼前忽然透出些许亮光,似是终于到了山洞另一端,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大为欢悦,都不禁加快了脚步。眼前越来越亮,再走一阵,突然间阳光耀眼,两人闭着眼定一定神,再睁眼去看时,面前竟是一处冰封洁白的谷地,辽阔宁静,远处有雪水融化流成的瀑布直泻而下,四周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
她们不知不觉间已在山洞中渡过一整夜,天色已经大亮,雪崩似是也停歇了下来,钻出洞后不闻任何轰然作响声,只有天空偶尔盘旋过得山鹰秃鹫还有些许活物的气息。面前的雪地洁白无瑕,不见任何脚印痕迹,似是亘古以来从未有人或猛兽至此。
秦红药环顾四周,见离地不高处的山壁上生着棵棵枯松,积雪掩埋下又有杂草丛生,看来是不缺生火的木柴草屑。两人又往谷地中走了二里来地,瀑布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条雄伟的玉龙,壮丽非凡,泄在一池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潭水也不见满,似是底下另有别条出路。
萧白玉望了望那池深潭,忽的笑出了声,意有所指道:“红药,这深潭应是连着长白山外的大江。”
秦红药刚刚享受般的深吸了一口谷中带着池水清香的微凉空气,就听到她满含暗示的一句话,低头瞧了瞧深不见底的清潭,猛地就变了脸色。
萧白玉见她踩在悬崖边上迎上劲敌时都面不改色,只不过提到要从潭水下游出大山就面上一黑,看来在她眼中什么都没有一滩深水来的可怕,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大。只是嘲笑别人的弱点显然不是什么正当行为,她轻咳一声压下笑去,将卷在手臂上的外衣浸在潭水中清洗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日光毫无阻挡的映在潭面上,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暖和许多,俯身清洗衣衫时见着了潭面上的倒影,萧白玉手指一顿,静静的泡在潭水中不再挪动,半晌后潭面又平静了下来,清澈的水面犹如一面明镜。
她看了半晌,映在潭面上的脸庞分明是自己的,但又觉得几分陌生,那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温暖笑意当真是属于自己的么。不知何时,她清冷苍白的神情竟变得如此柔软而温馨,似是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宝物。她又往旁边看了看,秦红药的身影也映在潭面上,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知晓她就站在自己身边,含笑瞧着自己的背影。
原来这天下最无价的宝贝,也不过是一个有情人跨过咫尺天涯,与自己携手相将。
忽然波喇一声,潭面猛地被打散,倒映出的面容蓦然便消散在水波中。萧白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秦红药已极快的探手来抓,竟是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腾跃而起,但鱼身光腻滑手,只来得及碰到鱼尾,大鱼猛地一挣,又坠回潭中,眨眼潜入了深水之下。
秦红药凝神去看,这潭中竟是别有洞天,不少活鱼,她心下大定,本还思虑着如何去捕捉山鹰秃鹫,若是她内伤痊愈发力遥击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运功疗伤的这几天怕是要饿肚子了,却没想到这潭中就有大把食物任她取之。
“白玉你先洗着,我去做些鱼叉捕鱼,顺便生起火来。”秦红药说的容易,其实心中也没有底,她自小在北漠过活,虽然捕捉野兽凶狼是一把好手,但毕竟从未见过深潭大海,捕鱼这活更是碰都没碰过,想来应该不会太难。
她转身欲走,记着刚出山洞时有数棵松树,应是能用树枝做杆鱼叉,萧白玉却回头叫住了她:“红药,把你外衫也脱下来,我一并洗了。”
两人一路走来,不少血污也蹭在了秦红药的外衣上,她利索的抽出衣带脱下外衫,身上便只剩一件勉强没胸的黑裙,肩膀胸口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冰天雪地中,还好有暖暖的阳光熏烤着,倒也说不上冷。萧白玉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她身上,连她递来的衣衫也忘了去接,明明眼神都顺着那条隐没在裙中的深沟滑了下去,嘴上还是责备道:“叫你莫要穿这些衣不蔽体的裙子你不听,现在知道冷了罢。”
秦红药也不急着叫她回神,反而挺了挺胸,坏笑道:“冷么?怕是你看的都热起来了罢。”
黑裙冰肌,如火如荼,着实叫人血液沸腾,只想着伸手去接近触摸这片美景。萧白玉下意识的便想要点头,忽然潭中又是一阵水声,一条大鱼扑腾而起,溅出点点水花,微凉的潭水打在手背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当真如她所说的热了起来。
萧白玉几乎是抢着从她手中夺过衣衫,急急转头抛进潭水中,连带着双手也一并没入水中,深潭冷却了头脑,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快去生火,穿的这么少还在这里吹风,嫌自己伤的不重么。”
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盎然明媚,似是对方才的挑逗颇为满意,脚步声悠悠的走远后,萧白玉才双臂撑在潭边,早已泛起红晕的面庞埋在臂弯间,暗暗叹息一声,真是个妖孽。
那边秦红药很有兴致的哼着小调,回想着方才萧白玉恍惚的眼神,让她都有紧紧抱住吻下去的冲动,只是要先解决两人饥肠辘辘的问题,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山间松树,选准一棵后轻轻一跃,折了几条坚硬的树枝,又以黄巢剑削下树皮,割了一捧杂草。一边想着若是黄巢地下有知,当年斩杀八百万人的绝世宝剑被人当做了锄斧,定是会气的跳起来罢。
她将枯枝抱回潭边,以杂草当火绒,以匕首石块做火石火刀,拨开一片雪地后生起了火,谷地中四面环山,也不起风,火势顺利的燃了起来,再填柴加枝,不一会儿就燃成了熊熊一团篝火。秦红药打量了一下几根坚硬的树枝,不确定的想着鱼叉大概要一端稍尖,便将树枝一头削尖,站在潭边等候大鱼上钩。
待得又有一尾大鱼游上水面,鱼叉使劲疾刺下去,本以为正中鱼身,却不料水面曲折大鱼游动迅捷,这一刺竟刺了个空,后又忙着连刺几下,俱一一落空,大鱼也是感觉到危险,深深潜进潭中再不露面。她怎知捕鱼这活也是需要一定手法,几乎是把一柄鱼叉使成长剑,翻搅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鱼却是一尾都没捕到。
萧白玉洗净两件外衫后虚虚的以枯枝架在火堆旁,才走到潭边瞧了瞧秦红药努力的成果,却见她满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连鬓发都濡湿的贴在脸侧,双眸都带上了杀气,狠狠的瞪着潭面,似乎不是在捕鱼,而是在手刃仇敌。
水潭被这般凶神恶煞的瞪着鬼都不敢再游上来,萧白玉看不下去,从她手中抽出鱼叉,平心静气的等在潭边,待水面静止半晌后才听得游鱼浮动,瞧见鱼身在深水中起伏,鱼叉向前挪了一寸才直刺下去。她一出手秦红药便能看出她鱼叉并未对准鱼身,还以为她也要落空,但出乎意料得,木尖直中大鱼腹部,一收一挑,大鱼已被她甩上岸来。
秦红药有些摸不着头脑得望望波澜起伏的水潭,又瞧了一眼在地上垂死挣扎甩尾的大鱼,就算她受了内伤也不至于都失了目力,怎么会连一尾游动的鱼都看不清楚。萧白玉见她一脸怀疑的神色不禁露出淡笑,将鱼叉递回给她,扶着她的臂肘手把手的教她道:“你看,鱼叉进水会有一个弯折,就好像从中折断了一般,所以要往前些,比如这样……”
她气息微微的吐在耳边,吹拂的耳根都有些软,手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她的指引向前移,目光早就偏了几寸,落在萧白玉认真悉心的表情上。秦红药忽的想起她手下的弟子们,是否也是被她用这种神情姿势教导,轻柔的话语就在耳畔,才会专心致志的刻苦练功,使九华派成为当今江湖门派的三首之一。
她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你指教弟子时也是如此么?”
萧白玉目光一晃,才发现秦红药根本没在看着水潭,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但眼看又是一条大鱼浮出,她暂且不语,手腕用力一按,带着秦红药手中的鱼叉猛刺下去,再甩上一尾鱼来。见两条大鱼已足够她们二人的饭量,她才收回手道:“怎么可能。”
不管是如繁星般明耀的目光,还是带着笑意的轻言慢语,都是只属于秦红药一人的。
秦红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勾起的笑明显有了摄魂夺魄的妩媚意味,一瞧便知她心中所想绝非什么好事,好在她并未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自顾自的以尖枝刮去鱼鳞,剖开鱼肚,洗净鱼肠,将两尾鱼一并烤在火架上。
不多时脂香四溢,看着雪白的鱼肚泛起熏黄,知晓是熟了,两人一人一尾拿起进食,只觉鱼肉入口即化,滑嫩鲜美。在这渺无人踪的雪谷中竟能吃到如此美食,尤其在经历如此漫长而艰难的一天后,就连不喜肉食的萧白玉都将一尾鱼吃的干干净净,几乎能称得上是生平都未尝过的美味。
两人又将冰雪融了当清水饮下,秦红药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腰身,篝火早已将周围雪地融开一片,是以如此躺坐在地上都不见冷意。萧白玉却有些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之前仔细清洗过手脸,但坐在火堆旁后发间的冰渣消融,浓郁的腥味又散了出来,她坐在水潭边脱去鞋袜,先以脚尖试了试水温。
日头逐渐西斜,潭水不像午时前那般温暖,但也算不上冷,双腿都没进水中后感觉到细软的潭水如同一匹精致的绸缎,洗去血污又柔柔的裹贴着肌肤,萧白玉长长的舒了口气,撩起水来清洗着双腿。鱼群似是也到了归家之时,都深深潜入了潭底,再不闻游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