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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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文环顾一轮确定四处无人后,才摸索着插在地面中的长剑,按着顺序依次拔起或用力按下,高低错落都不尽相同,足足摆弄了十几把长剑后,才听得咯噔一声,应是某处机关被触动,严丝合缝的青石板猝然从中裂开,分出一道窄窄的小缝,只容一人通过。
石板甫一分开,浓厚的硝石呛味扑面而来,此处自然见不得一点火光,是以从窄缝外望进去,以秦红药的目力都只能瞧见一片漆黑。廖文站在分开的小道前半晌不动,许久后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率先走进了火器室内。
秦红药略略抬头,冲着暗藏在屋顶的修罗教手下摆了摆手,掌心向下,示意他们按计划行事,才缓步踏进火器室中,厚重的青石板在两人身后再度合上,掩去了唯一一道光亮,整座石室重陷一片漆黑。室内火药硝石的味道更是浓密万分,连呼吸都不大顺畅,只觉喉口处已覆盖一层砂砾。
秦红药屏住呼吸,以内功吐纳,才勉强挡去刺鼻的硝石味,连续眨了眨双眸,视线也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将将能看到坐阵在火器室中的几门火炮,以及几步外廖文僵直的背影。气氛比方才在堂主房中还要寂静沉重,秦红药却不急着开口,双手抱臂斜斜的靠在墙上,全然一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模样。
廖文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面上再不见之前的畏缩模样,眼角浅淡的皱纹都似狰狞起来,昂首挺胸道:“尔等当真以为我不知晓么,你们修罗教的这些妖贼偷偷摸摸藏匿在我烈焰堂周围,我一早就在等你们自投罗网!”
一直低头哈腰的男子突然变了面目,秦红药挑了挑眉,却没有露出半点明显的惊诧,她依旧斜倚在墙上,故意反问道:“我竟不知廖堂主如此足智多谋,还懂得欲擒故纵,亦或这是哪位幕后高人的精囊妙计?”
廖文哼笑起来,他瞥了一眼秦红药不为所动的面色,沙哑道:“都到了这步告诉你也无妨,自是金盟主的神机妙算,三日前便派人告知本堂主,修罗教不仅灭了铸剑山庄一门,其他两大火器世家也惨死在你们手中,最后下手的对象定是我们烈焰堂。”
难怪这几日金铁衣异常的平静,即未对烈焰堂出手,也未有任何动向,原来是想坐山观虎斗,再收渔翁之利,只是这廖文还不知自己已被利用的连渣都不剩。秦红药终于直起身来,双臂环胸悠悠的往前踏了一步,廖文身子明显震了一震,似是欲要后退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秦红药瞧着他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讥讽的笑意,长长的噢了一声道:“我人已进了罗网,不知廖堂主同金盟主要怎么处置我呢,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你们的手段。”
廖文似是被她提醒,刚露出的一点怯意立刻消失不见,反倒露出几分惨烈之色,他放声而笑,笑声在密闭的石室中来回震荡,直笑的他自己双耳嗡嗡直响。好一会儿后竟是笑出泪来,他佝偻的脊背弯的更深,声音像是从五脏六腑中挤出:“你既已随我进来,便再无出路,多少人企图觊觎我堂新铸的火器,是以这火器室的大门只能从外面打开。我烈焰堂将火器秘密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若当真让他人知晓了这秘密,那烈焰堂只是名存实亡,倒不如与你这妖女同归于尽死了干脆!”
听到此处秦红药总算正眼看向了他,之前廖文在她眼中不过是一捏就死的蝼蚁,到现在终于是显露了几分骨气,值当她正眼一瞧。只是这份骨气用错了地方,秦红药收起了戏谑的语气,又道:“这鱼死网破的法子,想来也是金铁衣那厮教你的罢,可曾想过你这位堂主若是死了,金铁衣会将你们烈焰堂置于何地么?”
“休要胡说!死到临头还敢污蔑金盟主,若不是金盟主在,我们烈焰堂不早已灭在你们修罗教手中了么。”廖文梗起脖子,条条青筋暴涨,双手死死捏成拳头,语气中充斥了些许痛苦:“修罗教护法武功之高,我早有耳闻,即使金盟主不提我也会这么做,打不过你是我学艺不精,但即使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我也绝不会放你出去再祸害他人,你就安心同我死在此处罢!”
他气焰怒胀到极点,挣扎般的紧盯着密合的青石板,似是想再看一眼自己打下的基业,牙关紧咬道:“我三日前已将堂主之位传给了我的心腹子弟,金盟主大仁大义,他同意会好好照料我的家眷同烈焰堂的弟子,我已死而无憾了。”
秦红药也不反驳,只冷冷的看着他,那目光看的廖文从心底里长出刺来,在骨髓中刺的坐立不安,明明他才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却仿佛在这目光中变成了一个罪人,只能浑身战栗的等待着她的审判。他几乎被这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硬要同她对视,气焰却被越压越低,口口声声说着死而无憾的他不禁生出丝缕怀疑。
秦红药见他终于闭了嘴不再喋喋不休,才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道:“第一,你这破烂青石板筑成的密室,关不了我哪怕一个时辰。第二,你口中大仁大义的金铁衣金盟主正是灭了其他三大火器门派的罪魁祸首,他想要的不是我死,而是你亡。”
廖文双眼越瞪越大,几次想要开口都插不进嘴来,他显然是不信的,但秦红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最后重重的甩出了杀手锏道:“第三,我已听见外面屡有爆炸打杀之声,若我没猜错,应是金铁衣手下的人正在屠戮你们满堂。”
秦红药本就一直站在火器室门边,自堂主房内一路走来,早已瞧见些弟子神色不对,隐隐猜到了这一出戏码,只是想看看他们最后能演到什么地步,而且廖文这人,想来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幕,怕是说破嘴皮子也不会叫他相信自己。
廖文内力相差秦红药甚远,又被关在密室中,再加上情绪激动,从未曾注意过外面的声响,此时被她一说,目光犹疑的转了几圈,还是抵不住心中的怀疑,急忙扑在青石板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响动。果然,不断有微弱的惨叫声传入耳中,还有他们烈焰堂独有的雷火弹噼啪爆炸的巨响,定是弟子们同人打斗了起来。
忽然从门外隐约传来呼喝声:“廖堂主可在火器室中?是否将秦红药那妖女引了进去?”
廖文辨认出这声音正是金铁衣派来通知自己的手下,立刻气聚丹田冲外喊道:“不错,我完全遵从金盟主的指示,那妖女就在这里……只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堂弟子可还安好?”
“很好很好,金盟主不会食言的,盟主派我等好好送廖堂主同你的妻儿弟子一程,叫你们在九泉之下快活相会,还请你们烈焰堂走好啊。”
“不……不可能……”廖文扑在青石板上,十指深深的嵌在泥板中,鼻尖用力的抵在石头上,目眦欲裂疯狂大喊道:“金盟主答应过我会好好照料我妻儿同烈焰堂弟子们的!”
然而再没有任何回应,任凭廖文怎么呼喝大吼,却只有外面越来越低弱的惨叫声,最后连那些时有时无的叫声都消失了,一时间突然都归于死寂。廖文喊到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身子颓然滑下,只能呆呆的跪坐在青石板前,老泪不停滚落,甚至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人。
秦红药不耐烦的摸了摸耳垂,差点被密室中的回声震聋了耳朵,她踢了踢廖文软成泥的身体,催促道:“行了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看了就想挖了你双眼,赶紧打开门出去。我进火器室之前已给手下下了命令,你妻儿已被带到安全的地方,你的那些弟子么,或许也救了几个。”
廖文一时间几经大起大落,半天回不过神,面上神情也呆滞僵硬,只愣愣的抬起头看着秦红药,在漆黑无亮的火器室中竟有刹那间觉得她美艳至泛光,犹如天神下凡。他想问你们修罗教到底在图谋什么,又想问为什么居然是你救了我,最后却只憋出一句话:“这道门当真只能从外面打开。”
秦红药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错愕,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廖文,一脚把他从门边踢开,恼怒他浪费如此多的时间,真是满脑子的愚义。秦红药运功在手,十重的万毒冰火功在体内流转起来,已不知比从前的威力强上多少倍,掌心贴在厚厚的青石板上,屡屡热气蒸腾而起,石砾肉眼可见的在她掌心下化成泥水,不多时石板上便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洞。
廖文目瞪口呆的看着厚如山岩的石板在她掌心下渐渐融化,终于理解了她口中的这些破烂青石板困不住她一个时辰是何种意思,他依然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满心的怨怼想发泄,但一对上秦红药似威胁似警告的眼神后便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只得屏息静气的等着她运功破门。
忽然有细细索索的杂音窜入耳中,混在石水滴滴答答淌下的声响中,秦红药双眉一蹙,掌心暂时离开了石壁,侧耳仔细去听。廖文不知她为何突然停下,张了张嘴问道:“怎么……”
“闭嘴!”秦红药头也不回的甩下两个字,耳朵紧紧的贴在石壁上,才勉强捕捉到那极微小的细碎声,似乎是燃烧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她心中一沉,这时才发觉硝石的味道好像又比方才浓厚了许多,鼻息中满满都充斥着火/药刺鼻的呛味。
秦红药暗骂一声该死,金铁衣的手下竟是在火器室周围引燃了火/药,连等待他们被关在密室中饿死的耐心都没有,就是一心要把他们斩草除根,这火器室中满满都是硝石,但凡有一点火光定是会引起天崩地裂的爆炸。她一只手揪起廖文的衣领,用了狠劲问道:“这火器室还有没有别的出路,或是躲藏的暗室,什么都行,外面引燃了火线,这里马上要被炸毁了!”
廖文自然明白若是这里见了火星会有什么惨烈的后果,他被揪着领子提了半个身子起来,呼吸被卡住,一张脸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哆嗦的小声道:“真的只有这一条出路……”
他话音刚落,引线燃烧的霹雳声已近在耳边,一丝火光嗖的从石缝中窜出,只眨眼间,仿佛干柴遇烈火,满室的硝石味猝然被点燃,星星火光连成了熊熊火海。那几门新铸好的火炮只来得及发出几声脆响,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铜片铁块轰的一声炸成了碎渣,犹如最刚猛霸道的暗器在密闭的室内飞速弹射。
再厚的青石板也撑不住如此强劲的爆炸力道,只听得轰隆声不断,数块完整的高大的青石板都裂成了块块碎石,哗啦的倾斜淹没而下,如同山洪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刹那间一座火器室已化为乌有,漫天的烟尘连着火光,就着火炮爆炸后散开的硝石火/药,越烧越烈。爆炸噼啪声接连不断,火势逐渐蔓延至正堂,席卷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弟子尸体,整座烈焰堂当真化作了一团闻所未闻的烈焰。
金铁衣派来毁尸灭迹的手下远远的站在山丘上,观望了片刻这无可抵挡的火势,映着远方的天空都是一片惨红,他微微露出些笑意,放心的转身回金府复命去了。
第91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贰)
日头正高,此时的阳光已褪去初春时的温暖和煦,自山头无所遮蔽的倾泻而下,耀眼而灼烫。在九华山的练武场上,众弟子们顶着高升的烈日,挥汗如雨的舞弄刀剑,时进时退,气势宏大,呼喝声都整齐划一。
萧白玉灵巧的穿梭于场内的长刀间,威风凛凛的刀气擦着她衣摆掠过,她时而指点一下某人偏颇的招式,时而出其不意的进攻某人漏出的破绽,整整一上午下来,她背后薄薄的白衫早已渗出片片汗渍,却是乐得其所。
远远就瞥见周城急匆匆的自山路攀登而上,赶到练武场边踮起脚尖,搜寻几眼后边紧锁在她身上。萧白玉心知他是有事禀报,白影轻巧的腾身而起,跃至场边,她挽起鬓角汗湿的一缕发,静待周城开口。
“师父,探子来报,有一队人正朝九华山赶来,约莫二十五六人,气势汹汹,应是来寻仇。”周城拱了拱手,师父几日前便同大伙说过铸剑山庄灭门嫁祸一事,是以他语气还算镇定。
萧白玉心中有数,红药已走了八日,算算日子她应该在回程的路上,这几日来铸剑山庄一事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与铸剑山庄交好之人的来山寻仇是早晚也躲不过。自从那日处置陆坦之并放走他请来的杀手后,九华派掌门人回山并同修罗教同盟之事早就人尽皆知,能在红药回山之前把这些人打发掉也是好事,省的那人日夜兼程赶路回来后还要被杂事烦心。
“为师回房换件衣裳,你先带人在山脚下候着,能谈妥最好,谈不得也只好暂时委屈他们了。”萧白玉做好了打算,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几日,要把所有的杀手锏都留在盟主大会上,即使现在被误会也不能开口解释,免得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沈绘同楚画也还未从洛王府归来,若是让金铁衣起了戒心,把那些账簿证据都付之一炬,那她们手中除了金铁衣同洛王府的信件外再无其他铁证,倘若金铁衣一口咬定信件全是伪造,那她们煎熬等待了如此之久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城见她转身欲走,忙又出声喊住了她,犹豫道:“此事师父要亲自出面么,现下师父同秦护法正处在风口浪尖,既然师父想一口气等到盟主大会再做文章,不如在此之前干脆不要露面,免得越来越多的人抓着师父不撒手,此事交给弟子去办就好。”
萧白玉步伐略微停顿,回眸瞧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平和的眼神抚去了他内心的焦虑,她不紧不慢的笑道:“无碍,所有人都知晓本派掌门就在山上,一味躲躲藏藏又成何体统,为师在那些江湖人士的心中早已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派人士,再被冤枉一次也无可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