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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难容双绝艳——by凤歌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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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白玉运起轻功,即使走在柔软潮湿的泥地上也一丝不留痕,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知此处为何被人当做禁地,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瘴气中,极难辨认方向,阵阵窜入鼻中的异味让人时时作呕,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便是此处的寂静,四周没有丁点声响,瘴气都似凝固,无风无息。
  一开始还借着姜流霜的紫蛇指引方向,盘在她臂上的毒蛇吐着信子,柔软的蛇身不断变换着姿势,以独有的嗅觉引着她们渐渐往深处走去,不至于五感受限而在原地打转。但身处瘴气的时间越来越长,敏感的紫蛇也变得焦躁异常,一圈圈在她手臂上缠绕,几乎要将她的小臂勒出伤痕来,尖细的蛇瞳扩大又缩小,不知是感觉到什么连它都会惧怕的事物。
  作为主人的姜流霜自是将它的情绪变化感知的一清二楚,她不愿表露出来让堂妹担心,只更加小心的探视着四周,一面提防着暗箭伤人,一面在心中默算着时辰。
  萧白玉内力运转间听觉散的很远,此处又太过沉静,微微一点响动落在耳中都似炸雷,蓦地,一下清脆的瓦罐碰撞声模糊地传入耳中。她双眸一亮,脚步顿下屏住呼吸,极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倾听,一阵完全的死寂后,又一下脆响清晰的传了过来。
  萧白玉迎着姜流霜探询的眼神指了指那个方向,脚下一踏身子已腾空而起,风驰电掣般的朝声响处飞去,身影冲破浓密的瘴气,腐坏的味道扑进眼中,几乎要被逼出泪来。但她一刻都没有放松下来,内力运转至极致,功力突破后她还从未释放的如此彻底,一颗心不知是沉到了谷底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她只能意识到一件事,黑雾冢内有人,是不是她?
  会是她吧?请一定是她。萧白玉在心底近乎卑微的乞求起来,在死寂的黑雾冢内行走了近一个时辰,三人为了不吸进更多的瘴气,都尽量小小的呼吸,连话都不曾说一句,压抑漆黑,昏暗恶臭的环境快成了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与不断也仅在一瞬之间。
  蒙着雾气的双眸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细长的黑色身影,萧白玉鼻中一酸,她自然还记得秦红药离开时便穿着一身玄黑长裙,心口忽的被吹进一口气,悠悠的膨胀了起来,在心底反复默念过的,一直压在喉中的那两个字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那黑色的身影忽隐忽现的没在浓浓的瘴气中,一人站在数个大大小小的瓦罐中,身影四周的瘴气又混杂了些墨绿色的薄雾,诡异万分。那身影听到明显的破空之声后漫不经心的抬头一望,便是这一抬头,让萧白玉看清了那团黑影的面目,她身形一滞,鼓胀的心口一僵,似乎都忘了继续跳动。
  如同灌满空气的布袋,顺着一阵风腾上空,却忽的被突兀伸出的枝丫戳破,只噗的一声轻响,只刹那便委顿掉进尘埃中,脏污不堪。萧白玉尚还怔怔的立在空中,那黑影便从瓦罐群中踱步而出,面貌清晰了起来,却是一个身材清瘦的男子,眉眼尖细,面色也是许久不见阳光的惨白。
  他丝毫不介意的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女子,惨白的面上浮出一个扭曲的笑,似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便连声音也似吃力的从牙缝中钻出:“萧掌门竟当真找到了这里,师父果然没猜错,啊我师父,便是你们口中的金盟主,你们或许更愿意称他为般若。只是你同那姓秦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们既非姐妹,也非同宗,竟愿意为她踏进这里吗?”
  男子像是当真在为此事烦恼不解,他想不明白,烦躁的抓了抓胳膊,黑色的袖袍被撩起,萧白玉清楚地额看见那胳膊上处处裹着绷带,没有一处完好之地,原本白色的绷带又印出了血,混着脏污的泥土,看起来可怖又可疑。
  萧白玉咬了咬牙,沉重的杀意立时弥漫而出,她声音冷的能让人浑身发抖:“秦红药在何处?”
  男子抓弄自己的胳膊的力气愈发大,甚至抠破了绷带,又溢出滴滴鲜血来,他身后的罐子忽的一晃,盖在上面的瓦盖也哆哆嗦嗦的摇了起来,男子皱着眉回头一瞪,便又静止不动了。他眼珠转了转,笑容扩的更大,异常惊悚:“在何处啊,师父不让我同你说。我同师父说你根本不敢来,根本无人敢踏进黑雾冢,师父却说你一定会来,还教我好好招待你,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男子又问了一遍,看起来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萧白玉攥紧了手指,她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不肯说那便逼着他说,不管是挖眼剁手还是砍脚,只要能得到秦红药的消息,再怎么残忍她都不在乎。她分明还是她,又似乎不再是她,回到了那个被阎泣刀支配,走火入魔时的模样。
  见再多的血都不在乎,她只要一个人好。
  萧白玉身影倏地飘忽起来,阎泣刀出鞘也只在一瞬,她下手丝毫没有留情,古朴的刀刃一受内力的浸润,蓦地便泛起光来,裹挟着刀气直冲男子右手斜劈下去。男子依旧仰头望着她,身子也没见动,直到刀气割破了他的黑袍,他才轻轻一晃,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
  虽然他躲避的姿势狼狈不堪,但萧白玉这一刀的确是劈空了,她也没多少惊讶之色,能被金铁衣派在这里守着她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无用之辈。她手腕一翻,转瞬连续八刀飞出,每一刀方向都不同,但速度极快,竟像是同一刀散开的影子。
  男子就地一滚,滑溜的如同水中的鱼,一头钻进了瓦罐群中,瘴气突然间浓厚了许多,只听得瘴气中轻轻两下拍掌声,所有的瓦罐刹那间破裂,熏人欲呕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尸水贱了满天,那墨绿色的薄雾似是忽然活了起来,漂浮流淌在空中,如同野鬼的灯笼,将四周照出凄惨的微光。
  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啸声自瘴气中传来,姜流霜一听便心道不好,奈何萧白玉飞身而去的速度实在太快,她们二人紧赶慢赶还是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瞧见她身影。只见几十具半腐半干的尸体直挺挺的站立着,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萧白玉站立的地方,尸体上布满一缕缕红色的经脉,像是一张大网紧紧裹住了全身。
  姜流霜用力捏了捏堂妹的手指,掩盖住内心的惊异,小声道:“这已算不得活尸或金尸了,而是蛊尸。”
  炼制活尸或金尸只要有一具普通尸首即可,然而蛊尸却一定要半腐半干的尸体,这种尸体极为难得,腐烂到一半因着地形或天气变化,永远保持了这般的模样,这样的尸体千具里都不一定是否有一具,而这里竟有几十具炼成的蛊尸,难怪此处瘴气如此浓厚,寸草不生。
  越是难得威力便却强,但反噬其主的危险便也越大,几十具蛊尸缓步向前,犹如操练有素的兵马,成合围之势向萧白玉逼近,蛊尸手臂只是轻轻一挥,一旁顽石铸成的墓碑砰的一声便散做了粉末。
  萧白玉眼眸一敛,对面目丑陋可怖的蛊尸视若无睹,反而强忍着恶心细细嗅着,在浓郁的尸臭腐败气味中寻找着那丝模糊的血腥味。经历过在茶馆中同金铁衣的打斗后,她对所谓的黄泉御魂之术也有了些许了解,不管炼成的尸体如何强劲,一旦主人落败,这些玩意便立刻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只会痴傻等死。
  方才男子抓破了胳膊,那血腥味是怎么浓厚的臭味都掩盖不掉的,尽管他躲进瘴气中,还是很快被萧白玉寻到了眉目。然而蛊尸不愧是黄泉御魂之术的最高功法,但凡萧白玉有微的移动,蛊尸都极为灵敏的堵了上去,蒲扇一般的手掌上下挥舞,带着尸水四处飞溅,被沾到的土地瞬间溶下一块,又缓缓的流动合上。
  萧白玉注意到地面的变化,心里清楚这一片大概都是沼泽地,在沼泽上同蛊尸纠缠,绝非利事。她刀锋所及之处,无不像是砍在山巅崖壁之上,连蛊尸腐烂的皮肤都刺不破,这同活尸又相差了许多,想依样画葫芦砍下蛊尸四肢都做不到。
  好在她内力之雄厚怕是现今天下无人能比,萧白玉不再执着于招式伤人,反而用上了蛮力,以内力与铜身铁皮的蛊尸硬碰硬,敢踏前一步便被她以内力震飞。只是蛊尸数量众多,眼中又只有她一人,对立在她身后的姜家姐妹是瞧也不瞧,一时间蛊尸伤她不得,而她也脱不开蛊尸的包围圈去擒贼先擒王。
  姜潭月早就摸出了金针,死死扣在手上,只是姜流霜一手按住了她,看得出萧白玉还算游刃有余,便有更多的时间给她观察蛊尸的弱点。两人扣在一起的手都有些抖,眼见着蛊尸纷纷有些不耐,俱腾空而起从上扑下,忽然姜流霜用力牵起她手腕,语速极快道:“就是现在!药王神针第四式!”
  “四”字一入耳,被堂姐牵起的手腕似是突然间涌出一股强劲的力道,姜潭月知晓这是堂姐怕自己徒有招式而内力不足,才死死的握着自己手腕,一股股内力灌了进来。药王神针的招式像是刻在脑中,食指微动,三枚金针脱手而出,三针阻脉,针到气断,金针借着另一人的力道急速飞向蛊尸脚底的涌泉穴,中针的蛊尸身形一僵,竟直直从半空坠落而下,原本身上密布的血红经脉忽的暗淡下去,那一张大网缓缓从尸体身上褪去。
  果然,黄泉御魂之术正是利用自己的精血在尸体身上重牵脉络,以一种邪恶而诡异的方式让尸体获得新生,一旦经脉被阻隔,主人同蛊尸之间的牵引也随之而断。
  姜潭月见一击有效,再不用堂姐开口,一根根金针连续飞出,姜流霜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将内力灌注进她的手腕,只是片刻功夫,几十具凶神恶煞的蛊尸只剩几只尚能自由活动。萧白玉终于自蛊尸的包围中冲出,轻而易举的在瘴气中寻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手上一起一落,便将藏在瘴气中的男子提着衣领揪了出来。
  细瘦的男子满眼的不可置信,但无论他如何呼喊,那些中针的蛊尸也再不会听他号令,男子的颤抖的看向萧白玉,仿佛现在她才是伸出魔爪的恶鬼,结巴道:“怎么可能,不……绝对不可能,师父说黄泉御魂之术起死回生天下无敌,只要我练成了,就能,就能!……”
  “说,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萧白玉激斗一场,呼吸都没有太大的欺负,一滴汗不见,肌肤仿佛更加冰凉,这丝丝的寒气闻起来如同死亡的气息。
  男子下意识又去抓自己胳膊,眼神混乱而毫无目的,只不断喃喃的说着不可能,绝不可能。萧白玉双眸彻底暗了下来,不见一丝光彩,她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一刀便斩下了男子的右腿,残肢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点点鲜血染脏了她的白衣,溅在她纤尘不染的白皙面孔上,神情却没有一丝波动。
  姜潭月小小的惊叫一声,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姜流霜的目光倒是落在她身上,看着看着眼前似乎出现那日北漠初见时,萧白玉一身浴血的残酷模样,每一次飘然出尘的仙子坠入红莲地狱,染上满手血污,都是为了那一个人。
  男子面上扭曲到认不出原来的模样,短促的惨叫了一声,便徒劳的张着嘴,似是剩余的嚎叫声再喊不出来。萧白玉手上用力,把他临空提了起来,看他的眼神似是看弃之如蔽履的垃圾,寒声道:“我只问最后一遍,到底在哪。”
  萧白玉另一手又抬起刀,刀锋闪过的白光森然,比起那些残缺不堪的蛊尸更加惧人,眼看着刀尖逼近了他的眼睛,瞳仁有了尖锐的刺痛感,男子终于崩溃的大叫了起来:“她不在这里!师父根本没抓住她,师父说她同烈焰堂同归于尽,尸体都被一把火烧没了!是真的,师父亲口同我说的!”


第93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肆)
  男子崩溃而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扎进了稠密的瘴气中,打散了静止的浓雾,气息乍一下被撕扯的支离破碎,萎靡不振的在几人四周起起落落。
  姜流霜猛地攥紧了手指,心狠狠往下一沉,本以为黑雾冢就是最后的难关,能不能平安把秦红药救出来就看这一战。怀着惴惴不安但视死如归的念头踏进毒雾弥漫的墓地,却在大获全胜心神松懈时被告知,她们连侥幸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人根本不在此处,甚至都未存活于这世上。
  姜潭月手背被堂姐捏的生疼,来不及想着挣脱开来,慌乱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萧白玉的背影上,飘逸的白衫上沾了滴滴血迹,也溅上了在蛊尸群中腾挪辗转时的泥尘脏水,有些皱巴巴的白色布料拖沓的挂在她身上。只是短短几日,原本合身的衣物便空落出许多,在沉重的雾气中悠悠的悬晃着,几乎都看不出被衣物包裹住的消瘦轮廓。
  姜潭月瞧不见萧白玉的神情,只看见被她捏在手中的男子面色忽然狰狞,额上的青筋突兀的爆了出来,都没有看见她如何动作,男子的脖颈就被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骨骼咯啪断裂的声音格外清脆。她提着已然断气的男子半晌不动,只有一阵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男子的头颅软弱无力的在空中荡来荡去,支撑头颅的脖子似是只剩一张皮。
  怕是脖上的骨骼都被玉姐姐捏成了粉末罢,姜潭月试想了一下那手指究竟用了多大力,全身忽的打了个寒颤,立刻便想走近她。姜流霜却拽紧了她,对上堂妹急切又不解的目光时,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猝不及防的听闻噩耗,的确有了短暂的失神惶惑,但毕竟在北漠活了八年,什么出生入死鲜血淋漓的场面没见过,姜流霜是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如同祸水般的女子,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把性命交给别人,绝对不会。
  只是秦红药现在下落不明,再多的确信都掺杂了怀疑,她即使想说些宽慰的话,哪怕是一句“她一定还活着”都因为重重变数而底气不足,这样的话又如何能让站在肮脏尸水中的萧白玉听去。即使昧着良心说出口,听在她耳中也无非是炼狱一般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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