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王爷又病了——by过河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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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被灌下药。
丫鬟正拿着湿帕子,仔细擦拭他身上的污糟。
“素兰......”
赵敛冷静下来,眼睛恢复清明,望着丫鬟喊道。
“王爷,奴婢是沁香,素兰姐在外间。”
说完,沁香朝一边的丫鬟使眼色,丫鬟赶忙小跑出去。
不一会儿,素兰匆匆进来,接过沁香手里的帕子,“王爷可好些了?”
“解开吧。”
闻言,素兰赶紧松开赵敛手脚上的布带,又仔仔细细给他擦洗干净。
等换过两盆水,赵敛看着素兰手上、脸上的淤青,缓缓道:“自行去库房领赏。”
“是。”
“都下去吧,不用守夜。”
“奴婢就在外间,王爷有事就唤奴婢。”素兰罕见地没听从指令,给赵敛身上的淤青和划痕都上了药,这才带着人离开。
屋里燃着灯,狼藉已经打扫干净,只是没来得及换上新的,衬得尤其空荡。
赵敛目光落在案几上,那里只有一盏灯烛。本来还该有一个瓷盆,里面有一条爱在半夜吐泡泡的小鱼——只是现在唯有地上未干的水渍。
灯烛的光好像活了,丝丝缕缕涌向赵敛,顺着他皮肤的肌理深入血管,钻进骨髓。
赵敛成了一团腐肉,蛆虫在他的皮肉里蠕动,吸干他的血液,又爬向他的骨缝。那些腐蛆有铜铁般的利齿,将他的骨头啃食得千疮百孔。
他的内里被吸食空了,只剩一层腐臭的皮囊。
这皮囊还算柔韧,任腐蛆怎么钻咬啃磨,都不曾破烂,给他留了半点体面,没把他腐烂发臭的内里昭之于众。
只是蛆虫将他蛀空、被他喂得肥大无比尚不满足,张开带着血肉残渣的口器,意图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密密麻麻的蛆好像找到了出路,一股脑涌向他的食道。
赵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骨肉都在疼痛,它们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恐惧绝望地尖叫着。尖叫声刺入赵敛耳膜,折磨着他为数不多还算平静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一拥而上,堵住了他的口腔,呼之欲出。
他明明难以喘息,却闻到了刺鼻的腐臭。
赵敛双拳一下又一下,死命捶在床上,发出一阵阵闷响,最终还是难以自控,掐住自己的脖子,企图杀死恶臭的蛆虫。
“王爷?”
素兰好似听到什么声音,轻声唤了一句。
那群蛆虫仿佛羞于见人,瞬时就消停了。
赵敛蓦地松开手,弓起身来喘着粗气,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没听到回答,又忍不住担忧,素兰便想进来查看一番。等看清床上场景,不由呼吸一窒。
“王爷!”素兰赶忙跑过去扶起赵敛,给他垫了个软枕,这才腾出手来顺气。
“无碍。”赵敛抬手制止素兰,独自倚在床上喘息。等呼吸平复了,吩咐道:“点上香薰。”
素兰略显诧异,赵敛素来是不爱点香薰的。不过没多想,手脚麻利地找出香薰点上。
在淡雅的清香中,萦绕在赵敛鼻尖的恶臭逐渐消失,那股作呕的感觉也慢慢压下。
赵敛失神地望着袅袅升起的白烟。他赵敛是个烂人,从内到外,烂透了。
本就是个短命的鬼,何苦蝇营狗苟偷生十几年。十年前他就该死,死在周军的长枪短刃下,抑或者葬身兽腹,若干年后化作一滩烂泥,运气好还能养出一株花来。
阮朝青又何须救他一命?
如今倒好,仗着阮朝青纵容他,什么浑话都敢说了。
赵敛想,他要死就安安静静地死了,也不入皇陵了,乱葬岗一扔,几场春雨过去,也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至于阮家的祖祠,不敢肖想了。
素兰端来清水给赵敛擦冷汗,见他有气无力地坐着,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不由心里泛酸。
擦洗完,轻声开口道:“王爷,奴婢给小鱼换了个瓷盆,这会儿在外间放着,可要端进来?”
闻言,赵敛轻抬眼睑,双目无神地望望地上还未干涸的水渍,久久未言。
等了一会儿,见赵敛没有反应,便想低头收拾水盆,暂且退下。
“明日早晨,着人送还南征王府。”
素兰手下动作一顿,随即福身,端起水盆离开。
然而那条鱼终究没能送回。
“阮老太爷让送回来的?”
“回王爷,正是。”
复命的下人俯身立在赵敛身旁,将所知的事情一一道来。
“南征王今日早朝时候,自请陪护肖大人前往北都赈灾,太上皇准了。”
赵敛独坐到凌晨,本想洗漱上朝,奈何无力起身,便告了假,倒是不知今日朝上还有这一出。
下人顿了顿,见赵敛没有别的意思,又道:“一下朝,南征王便点了兵马,前去追肖大人了——阮老太爷的意思是,他不会养,请王爷费心多养几月。”
“既如此,便送还云安寺吧。”
复命的人离开,赵敛枯坐着,面上并无波澜。
“素兰,更衣,本王入宫一趟。”
——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
赵敛长叩殿下,身子单薄,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坚定。
太上皇揉揉额,见赵敛一动不动,显然心意已决,遂长叹一声。
“既然你意已决,为何还要来问朕?”
赵敛长跪,不发一言。
太上皇无奈,只得松口,“也罢。江南回暖,你只当去养病吧——这一个月,常去看望你母后。”
“儿臣谢父皇。”
太上皇挥挥手,赵敛也不欲多留,径直起身告退。
只是他走后,殿中一片寂静。
伺候在旁的老太监见状,张口正欲为太上皇宽心,话头一转却吞回了腹中。
齐王殿下此番前来,是恳请太上皇恩准他前往江南封地的。
自封王后,赵敛便没去过封地,一直待在京城。
如今只怕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不忍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等一月后去了江南,若有殇,不入皇陵。
他一个没根的老东西,这档口也说不得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不慌,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24章 酒馆
立春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京城还笼罩在寒风里,只是扑簌簌的雪比冬日略显温柔,薄薄一层,洒在高低不平的房子上,洒在冰层融化的江岸边。
江边的柳树开始抽条,春意葳蕤,凛冬却在渐渐枯萎。
宫女捧着早发的柳枝,欲为冷清的宫殿添一抹春味,在殿门口看见太上皇后,早已见怪不怪,只福身行礼便进殿去。
太上皇后春日就爱立在廊檐下,扬首望着檐角的燕巢,一望就是一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
这时候宫女太监是不敢说话的,也只有跟了太上皇后几十年的老嬷嬷,才能说上几句。
“娘娘,再过两月天气暖和了,春燕指定飞回来了。”
“飞回来?”太上皇后妆容得体精致,闻言似笑非笑地扬扬朱唇,“它伴儿都死了,还飞回来做什么?”
这廊下原先飞来一对燕子筑巢,宫人想清理干净,太上皇后给制止了。
去岁秋,在太上皇起驾去永寿宫前,里面的雄鸟不知被哪个宫人弄伤,没几日就死了。后来燕南非时,便只剩了一只雌鸟。
老嬷嬷道:“这雀儿有情义,怎么都要飞回来的。”
太上皇后觉着好笑,不欲多言,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转身回了殿内。
若真是有情义,早该一起死了,追根究底还是薄情寡义。
入殿没几刻,宫人来报齐王入宫请安。
赵敛方一进殿,太上皇后拧起黛色的眉,遥遥朝他招手,“敛儿过来母后身边——怎么几日不见,瘦成这个模样了?”
打眼一瞧,赵敛不是瘦脱了像是什么?脸上身上不见肉,面色也憔悴得很,唇色白得不成样子。
行礼后坐到下首,赵敛才回道:“这些日子乍暖还寒的,不小心受了凉,母后得多注意身体。”
太上皇后不喜,作出生气模样,“要母后说,敛儿先在京城养几月,等天回暖了再去江南也不迟。”
赵敛笑笑,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功夫,只胡乱搪塞过去。
太上皇后嘘寒问暖一番,又是留人用膳,又是着宫人烧上久久不用的地龙。
她总有话说,只是颠来倒去都是那几句话,总教人以为是为了不让母子俩之间冷了场面,才一反常态说这许多话的。
赵敛垂着眉眼,时不时应两声。
越到后面,母子俩的对话越像例行公事,翻不出新意来。
等太上皇后说累了,殿内才安静下来。以往这个时候,赵敛总会识相地行礼告退,不过今日还要用膳,便显得怪了些。
怪是怪,两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挑破。
“咳咳咳!”
静坐没一会儿,赵敛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迅速布满红晕,病态遮也遮不住。
“愣着做什么?”太上皇后竖目呵斥伺候的宫女,“给王爷顺气!”
宫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力道错了转头就吃挂落。
但赵敛咳嗽得嗓音发哑,喉咙的痒意也迟迟得不到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殿内一阵兵荒马乱,呵斥声,手忙脚乱的动作声,声声比咳嗽声响亮。
等平复下来,赵敛借口不愿扰了太上皇后安生,意欲先行告退。
太上皇后放心不下,询问他,“怎的病成这样?府里人真上心了?你说你这副模样,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母后怎么放心你只身一人下江南?不若先成家了再走?”
说着,太上皇后掩面,竟是抹起眼泪来。
赵敛沉声望着他的母后,片刻后,开口宽心道:“母后放心,儿臣喝药勤——闻太医这些日子卧病在床,等过几日,儿臣再请闻太医配几副药。”
语毕,头一次不等太上皇后点头应允,赵敛快步离去。
偌大的宫殿瞬间死寂。
——
今日无雪,有艳阳,但微寒。
京城外,江边的一家小酒馆来了位贵人,店家诚惶诚恐,上了小店里顶顶好的陈酿,便听吩咐自去忙活了,只是时刻注意着那一桌,以便随时候命。
赵敛坐在这家简陋的酒馆内,并没有饮酒,也没有看江边打着芽苞、在微风中荡漾的柳枝,只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官道,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随行的不是素兰,而是木讷的宴俊。
宴俊安静地站在赵敛身后,眉眼低垂,分毫不差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阿敛——”
忽然,风中传来一声呼唤。
赵敛心神一动,应声望去,看清来人,不由苦笑。
他真是糊涂了,连声音都快分不清了。
“阿敛你也来这里喝酒?”于盛将佩剑放在桌上,豪迈地坐在赵敛对面,扬声喊道:“店家,上一坛酒和二两羊肉!”
“好嘞,官爷稍等!”店家见两人好像认识,这才放心去准备东西。
于盛道:“是将军跟你说这家酒好吃的吧?”
说完,不等赵敛说话,于盛像个话疙瘩似的,接着道:“阿敛你是来等将军的?那也太早了,少说还有一个多月将军才回来!”
赵敛轻笑着摇摇头,给于盛倒了一碗酒。
“啊——”
于盛端起酒一饮而尽,舒服地喟叹一声,赵敛又给他满上。
这回于盛只喝了半碗,然后就拉着赵敛说话。
“好久没见你了,是朝中事务太多了?”
赵敛还是摇头,“府中在收拾物什,没去上朝。”
“收拾物什?”于盛疑惑,“收拾它作甚,不是才过完年没多久吗?”
“准备回江南了。”
“去江南做什么?”
说完,于盛反应过来江南是赵敛的封地,蹭一下站起来,直把屁股下的长凳掀了个仰倒。
“怎么忽然要去江南了?什么时候?”
恰好这时,店家弓着身子,将于盛的酒肉送来,放下后火烧屁股般避开了。
被店家一打岔,于盛收敛了些,扶正长凳坐回去,伸着脑袋问。
赵敛抿唇笑,对于盛的话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道:“早该回江南了,平白在京城多呆了几年。”
太上皇让位给赵宿时,封赵敛为齐王。至于封地,却是赵宿登基后,亲自封给赵敛的。
说起来,赵敛幼时聪慧好学,骑射功夫是南征王阮朝青手把手教出来的,说一句文韬武略也不为过。即使是后来身体不好,也敢单枪匹马闯入敌营,于万军之中取敌方将领首级。
可惜了......
于盛见问不出什么,着急忙慌起身跑走了,连酒肉都忘了拿。
他一走,这个小酒馆又静下来,没有一丝热闹的痕迹。
赵敛垂眸,望着碗中清亮的酒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忽然唤道:“宴俊......”
只是宴俊才应声,他却没了下文。
坐了良久,最后也只颓然起身,向着城内走去。
王府的马车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再会
“吁——”
“王爷,闻太医府到了。”
齐王府的马车停下,宴俊上前给门房递上回帖,一行人很快被引入府内。
不同于别家的繁荣景象,闻太医府上十分素净,没有假山花园,只有零星几个丫鬟小厮,都静悄悄的,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