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王爷又病了——by过河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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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看着风平浪静,私底下怎么波诡云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你回去吧,我没事。”
“那你还认得出我吗!”
阮朝青头也不回,闷声吼他。
闻言,赵敛噤声了。阮朝青却不打算放过他,连珠炮弹似的发问。
“你喝的是哪门子药,以你的医术你会不知道?知道你为什么不停下?”
赵敛理亏,一时间哑口无言。
阮朝青也不是一定要这时候得知答案,不过是想以此镇住赵敛。
眼见要到城门,这时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也多了起来,赵敛不得不沉下脸唬人,“阮朝青,这件事与你无关,回你的北都去。”
“坐好。”阮朝青不说话了,抽空把车帘放下来,手下丝毫没有停顿动作,昭示了他的回答:他是铁了心要亲眼看着赵敛就诊了。
无奈,赵敛只好坐正身体,思索一会儿该用什么说辞应对阮朝青,若是阮朝青私自回京的事被他人知晓了,又该如何解决。一时之间,只觉得焦头烂额。
然而马车行进很久还没停下,察觉不对,赵敛一看,发现竟已经行驶到宫门前,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阮朝青手下使力停下马车,掀开车帘示意赵敛下车。
若不是宫里禁止车马通行,他恨不得驾车赶到太医院去。
于夫人虽也擅长五脏毒理,却是比不上宫里太医的。再者,他倒是想看看,为何这么多年从没有太医发现不对之处,任由赵敛病成如今这副模样。
赵敛坐在车内不动,“去医馆。”
见他这副作态,阮朝青省去威逼利诱,上身探入马车内,三两下将人半扛在肩上,向守卫亮了腰牌,脚底生风地进了宫门。
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赵敛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得逞了,等回过神两人已经走出守卫的视线。
“放我下来。”他肃着声音。
阮朝青不说话,闷头往前快走。
“阮朝青你放我下来!”赵敛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软了声音,“我心口疼。”
担心人真有个好歹,阮朝青立刻把他放在地上,手上并不放松力道,执拗地抓着他的胳膊。
见赵敛好生生的,除了脸色一如既往苍白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扭头就拉着他往太医院行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沉默片刻,赵敛开口问他,“你不要这颗脑袋了是不是?”
“二十万南征军也不管不顾了?北都百姓也任他自生自灭了?”
阮朝青并不搭话。
肖大人是赵敛推出来赈灾的绝佳人选,本来他去与不去就影响不了局面,若不是躲赵敛,这差事他是绝不可能插手的。
退一万步讲,赈灾的行伍有他最精锐的亲兵护送,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出岔子。
此番回京,虽是莽撞之举,但太上皇若发落下来,也不至于危及身家性命,无非再多被猜忌几分,虱多身不痒。
只是左右他也说不过赵敛,与其跟他争执这些事情,不如省点功夫,否则真怕忍不住朝他发火。
太医院离宫门很近,赵敛拗不过,很快被拉到太医院。
“碰!”
太医院的大门一声巨响,里面众人被吓了一跳。待认出来人是谁,都不觉着惊奇了。
若是平常的宫女太监,手脚一向放得极轻,没人敢这般进来。平日里各宫主事的也不会来,若是南征王就说得通了,他来太医院淘好东西时,素来是这般不拘小节的。
阮朝青不顾众人目光,拉着赵敛就向太医令的诊室去;赵敛拉不住他,只好面带歉意地朝诸位医官点头致意。
“下官拜见齐王殿下、南征王。”太医令早听到动静,出来即遇上面色难看的两人,遂赶忙行礼。
“还请太医令为齐王把把脉。”阮朝青把赵敛按在椅子上,冷声道。
太医令诺诺,马不停蹄拿出家伙什。
只是这脉是越把越叫人忐忑,不过几息,太医令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颤着花白胡子,更仔细更小心翼翼。
良久,太医令收回手,心高悬起来,用袖口擦擦冷汗,“下官不才,于五脏并不精通,还请......还请王爷换张太医看看。”
“换。”阮朝青沉着脸应声,太医令躬身赶忙离开。
不消片刻,一个须发同样花白的老太医进来,不待行礼,见阮朝青下巴指指赵敛,会意地坐到赵敛面前。
张太医才摸上赵敛脉搏,没几息便忘了紧张,看看不甚在意的赵敛,再看看面色低沉的阮朝青,面色凝重起来。
“王爷这......”
\"太上皇有旨,请南征王前去兴明宫面圣!\"
张太医起了个话头,突然被外面传来的高声呼唤盖住。
阮朝青听出这是禁军总统令的声音,没想到他回京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太上皇耳朵里,原先还估摸着至少还得一个时辰,看来太上皇还是耳通目明。
“你坐着,我去去就回。”阮朝青叮嘱赵敛一声,转身出去。
阮朝青一走,室内氛围不那么压抑了。
赵敛微笑着望着张太医,道:“张太医在太医院的年岁也不动了,该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下官知晓。”张太医是个人精,只当恐怕涉及皇家秘辛,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哦,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王爷不若跟张太医说清楚些。”
赵敛后背一僵,没想到阮朝青会去而复返。不由懊恼,也怪他心里紧张,一时竟然忘了阮朝青的脾性。
阮朝青走到赵敛身后,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搭在赵敛肩膀上,自上而下看着他,问张太医:“怎么样?”
张太医为难地望望赵敛,见他正好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心中叫苦不迭,索性将烫手山芋扔回去,“这......这......王爷怎么说?”
“王爷怎么说?”阮朝青警告地捏捏赵敛的肩,幽幽问道。
赵敛笑笑,伸手按在阮朝青的手背上,“本王既不是太医又不是郎中大夫,自然是张太医说了算。”
烫手山芋又被扔回来,张太医顶着两人的目光擦擦汗,嗫嚅道:“王爷......将军......”
“请南征王即刻前往兴明宫面圣!”屋外的禁军统领见阮朝青迟迟没有露面,提高声音下最后通牒。随着他话音落下,禁军抽刀出鞘的声音传来,整齐划一,一片肃杀。
“除了南柯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时间扯皮,阮朝青抽出手,按在赵敛后脖颈上来回摩挲。
赵敛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是为阮朝青的话,还是为他的手。
却说张太医,更是一声不敢吭。
阮朝青鼻子里轻哼一声,稍使劲掐掐赵敛后颈皮,“回去再跟你算账。”
随后侧目望向张太医,“还请张太医一同去面圣。”
说罢,不管张太医如何感想,拎着赵敛往外走。
刚出门,便见外面满是禁卫军,个个严阵以待;禁军总统领面无表情,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若阮朝青完出来一瞬,他就要进去拿人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太医院。
兴明宫离太医院远,走不多时,赵敛面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阮朝青走在他侧前方,听见逐渐粗重的喘息声,本想狠下心当作没听见,然而没走几步就败下阵来。
心里暗骂一声讨债的,一言不发背起赵敛。
赵敛猝不及防被背起来,下意识搂住阮朝青的脖子。
“不合礼数,你放我下来。”
阮朝青动动耳朵,很不适应呼在后颈上的热气,鼻尖萦绕的清淡香味也熏的人鼻痒痒,让人脑子发昏。
只是他还在气头上,才不会搭理赵敛,将人往背上颠了颠,若无其事地走在重重禁卫军之中。
任由赵敛唤他,阮朝青就是一声不理,像一头生气的牛犊子似的,闷头往前面冲。
这么想着,赵敛忽然笑出声来,怕惹恼了人,连忙将脑袋搁在阮朝青肩上。
阮朝青把头歪向一边,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
阮朝青的步伐快而稳,背上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等一行人来到兴明宫时,阮朝青等了等,赵敛没有动作,歪过头看去,才发现赵敛好像是睡着了。
于是阮朝青心里冷哼一声,方才还说要下来,这么一截路就睡着了,虚伪得很,哼!这么想着,嘴角却是不自觉微微上扬,也没立即将人叫醒。
只是要面见太上皇,不可能就这么背着人进去,正琢磨着要怎么办呢,感觉到他脚步停下的赵敛就醒了。
赵敛拍拍阮朝青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他自己也觉着惊奇,这场面竟还睡得着觉。
禁军统领上前跟门外值守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便入内禀告。
等待的这段时间,阮朝青好似又想起张太医来,回头凉凉地看着他,“张太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咋然被点名,张太医回望过去,余光瞥到赵敛也在看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心虚地摸摸胡子讪笑两声,那模样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好在入内通报的小太监很快出来了,这两人不得不放过他。
一入殿内,看见在座的除了太上皇,还有太上皇后和赵宿,赵敛的心便逐渐沉入谷底。
只是不等他琢磨对策,阮朝青忽然吓了他一跳。
几人还没来得及行礼,阮朝青便扑通一声跪下去,面上有几分愧怍,几分愤然,几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无颜面见陛下啊!”
不说是赵敛,上首三人亦被阮朝青忽然的作态吓得不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甚至来不及开口问罪。
“承蒙陛下信重,将齐王殿下托付于南征军中,微臣自认尽心尽力十余载,可今日才知晓齐王殿下早就被奸人下了药,微臣......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请齐王殿下责罚!”
说着说着,阮朝青当真落下泪来,俯身叩首,久久不起。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变了脸色,张太医更是立刻回神,跟着重重跪下。
太上皇惊愕不已,忘了治阮朝青私自回京的罪,问他:“南征王此言当真?”
阮朝青抬不起头来,额头磕着身下那方寸之处,“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声音之狠厉,众人也不知他是在起誓还是咒骂下毒之人。
“张太医,你说。”太上皇点了张太医作答。
张太医更加恭敬,斟酌答道:“回太皇上,南征王......南征王所言不假。”
随后,张太医给出了和于夫人相差无几的说辞,“齐王殿下服药至少八年,如今毒性已经侵入五脏,若继续用药,不出半年,恐怕......恐怕......”
阮朝青听着张太医的话,心里一疼,双拳渐渐握紧。想到这是在兴明宫,遂又缓缓松开。
赵敛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这般暗害,是他阮朝青无能,是他该死。只是一想到于夫人说赵敛十有八/九知道自己中毒,他心里更加生气,恨他拿自己的性命当做草芥,恨不得立刻把人养好了,再痛打一顿好让他涨涨教训。
“岂有此理!”
太上皇暴怒,即刻命人彻查此案。
待冷静下来,太上皇不由想起八年前,就是一位大师为赵敛批命,那之后赵敛的身体才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那位大师已经仙逝多年,就算不是得道高僧,也不可能连续这么多年给赵敛下药。
随即,太上皇眉头狠皱,想起什么,命令道:“去把闻怀仁缉拿入宫!”
伺候的小太监得令,迅速向外面等候的禁军传令。
闻怀仁就是闻太医。
闻太医原是京城医馆的大夫,太上皇起义时入伍做了随军郎中,起义那几年没少救军中将士于水火。也正因此,太上皇才放心让他为赵敛调理身体。
如今想来,也正是因此,他才有了可趁之机。
“敛儿......为何要谋害本宫的敛儿......”
太上皇才下命令,太上皇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面色一片惨白,忽而掩面痛哭起来,与往日精致得体的模样相去甚远。
赵宿亦是十分错愕,只是这是有太上皇坐镇,不是他住持大局的时候,只好低声安慰着母后。
而赵敛,这个受迫害最深的人,却面无表情坐在下首,只是望着长跪的阮朝青,望着他下意识紧紧握起的拳头,望着他一向挺直的脊背为他弯曲,望着他埋下的双肩微微颤抖。
好像他不是事件中心的人,他只是在等阮朝青罢了。
太上皇看着赵敛无波无澜的模样,只觉痛心。如若不是闻怀仁,他这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儿子又何至于此?他本该在朝堂上指导安国治民之策,而不是与汤药为伴、屈居江南一隅。
一时间,只恨不得将闻怀仁千刀万剐。
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等到禁卫军将缠绵病榻的闻太医缉拿入宫,还未加以用刑,太上皇只是厉声诘责,闻太医便供认不讳,承认了所有罪行。
闻太医像一滩烂泥一样跪在殿内,全靠两个禁军挟着胳膊才没能倒下去,但这并不影响他破口大骂。
“你赵家偷来了天下又如何?我要让你赵家断子绝孙、后继无人!”
“掌嘴!”
太上皇一声令下,禁军左右开弓,只几下就将闻太医打得口吐鲜血、浑浑噩噩。
“姓赵的......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