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皮子——byTenm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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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一眼,余沅想着,他只看南序町一眼就走,绝对不停留。
余沅愣住了,他手下无意识地用劲拧动,车子就往开始走。
车轮滚动,路过减速带时他没减速,车子狠狠地升起又重重落下,余沅一怔,被震得有些疼,连带着心脏也疼。
他看到南序町和女孩抱在一起,动作亲密,俨然一对热恋的情侣。
公交车上的女声播报着下一个目的地,余沅睁开了眼睛,今天在电梯里听到的说辞更加确定了他上一次的想法,也打破了那晚他唯一的幻想。
下了车走进小区,余沅刚踏上一层,一抬眼就见楼梯口站了不少人,挤挤攘攘的,人头攒动。他迟疑了几秒,又走了几步才看到那扇紧闭的铁门打开了,门锁处是被撬开的痕迹,穿着藏青色衣服的警察站在门口,又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前两个警察抬着担架出来,余沅最先看见的是一双脚,再往后是一袭白色的长裙,最后他看见一张发白的脸和女人颈间的青紫。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有人捂着孩子的眼睛往楼上走,还有腿脚不利索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离开,有几个好事者,胆子大的人往前攒动,却被警察拦着离开驱散。
有人跺着脚和余沅擦身而过,他措不及防地被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趴在栏杆上发愣。
眼前发白,觉得脚下踩着的东西很不真实,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特别是被人撞到的肩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爬,锥心刺骨地痛过后又是万蚁啃咬般的绵痛,余沅捂着胸口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半蹲在台阶上喘息,弓身缓了好久。
“你好?”有个刚做完记录的警察注意到了蹲着的余沅,他收起笔往台阶下走,半拉着余沅的胳膊让他起来,“你没事吧?”
男警察把他扶着坐下,余沅放下手摇摇头,发白的脸色和嘴唇自然不会让人信服,见男警察还要喊同事,余沅索性挣脱开他的手,“没,没事。谢谢你关心了,我先走了。”
抚开男警察的手,余沅扶着墙壁往楼上走,没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又有人从屋里走出来,他脱下鞋套看到愣在一旁的男警察,问他,“李响,愣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哦。”被叫的男警察高声回答,转身往楼上走,“关队,我来了。”
回到家,余沅愣愣地走进去坐到了沙发上。
他眼神发直,愣愣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发呆,也不眨眼睛,动作僵硬,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沅好像听到了楼下警笛响起的声音,他没有动作,只是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过神,窗外已经一片漆黑了。
余沅猛地站起身,他直愣愣地走向阳台侧面单独辟出来的厕所里打开了淋浴头。
他没脱衣服只是直愣愣地站着,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刚女人苍白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沅又从厕所里冲了出来,他全身湿透着跑向客厅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冷漠的女声从对面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余沅跪在地上垂下手,手机还在响,他蜷缩着腿把自己抱成一团,“呜呜呜……,阿序——”
突然,他又伸手把手机捡起来,手机紧紧贴着耳朵,像是没听见那段女声一般,呜咽着说话,“阿序,我好怕啊。”
“她死了,那个人死了,如果我没给那个男孩那把伞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出去,不会出去的话就不会出车祸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们……”
手机屏幕灭了,余沅手机紧紧握着手机,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屏幕上,他鼻头通红,鼻涕眼泪都哭出来了,面色也憋得通红,捂着嘴巴让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静静的黑夜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一阵风刮过的夜风,悄悄经过。
第53章 名为自由的正春风
顾闻回来那天只有丁纨回去机场接他,其他能联系上的人也寥寥无几,要么就是抽不开身要么就是没时间。
刚下飞机,顾闻走过人潮就看到了站在原地的丁纨回,明明也不是很明显的位置,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丁纨回。
至于为什么这样,顾闻得出了结论。
“什么结论?”正在开车的丁纨回挑眉,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活来,只见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扭头,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笑着说,“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呗。”
丁纨回轻啧了一声,搭着方向盘拐进了另一个车道。
车厢里很安静,顾闻扭着身上的安全带没忍住动了动,总觉得安全带太紧,也许是他在国外的大草原过惯了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总觉得在这种钢铁森林中莫名地压抑。
红灯亮了,丁纨回长指搭在方向盘上敲动,顾闻抱臂坐着,他突然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丁纨回不动了,手指微曲耷拉着,“还行,总没有你过得这么自由。”
顾闻突然就笑了,绿灯亮了,丁纨回脚踩油门,又说,“也没有你这么有勇气。”
他们大学毕业后,顾闻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环游世界。
丁纨回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只是觉得荒谬,么。那时候他刚应酬完,从酒局上下来蹲在路边发呆,手指夹着一根不停燃烧着的香烟。他一口没吸,烟灰唰唰往下落,丁纨回坐在路牙子上开着免提听着对面顾闻的声音,带着雀跃,“丁狗,你要支持我啊……”
“这可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决定,你作为我的好兄弟,我不想从你嘴巴里听见带有反对的字眼。”
丁纨回酒喝得有点多,他胃里很撑,脑子确实清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夹在手上的烟已经烧完了,他坐在路灯下,咬了一口仅剩的烟屁股,吐出一口烟圈后才说话,“顾闻,你他妈的——”
电话那头的顾闻笑了,丁纨回听着顾闻的笑声也没忍住笑了,“再见!”
顾闻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丁纨回联系过,直到有一天顾母的电话打到他手机里,丁纨回才知道顾闻也没有和他的父母联系过。
听着电话那头顾母的哭声,丁纨回第一想法是坏了。他稳下心神安慰顾母,“顾阿姨,顾闻前两天才给我发过消息,我当时工作太忙没回他,说不定是和我闹脾气了。”
他揉着太阳穴,抬手把面前的电脑按下,才起身走向阳台,呼吸到凛冽的空气,脑子才有一刻的清醒,“我一会儿联系他一下,看他能不能给你回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顾母忍不住哽咽道,“好好好,小回,你可一定要帮帮阿姨啊……”
没几秒,丁纨回听到关门声,顾父的声音就远远地传来,“打,现在就打,我要好好问问那小子。半年了,一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
“你说——!”顾母闹了,回头和他叫嚷,“要不是你说让儿子去什么他不喜欢的公司,现在儿子不声不响地跑到国外去了,说什么环游世界。”越说越着急,顾母没忍住哽咽道,“现在外面多乱啊,电视上天天说这个地方,那个地方又开始打仗了,要是,要是小闻有个三长两短……”
越说越怕,顾闻又回头拿着电话问丁纨回,“小回啊,你说小闻他——”
连顾父都挨着坐到顾母身边,嘴上不担心儿子,捏着报纸耷拉在腿上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
“阿姨您别着急。”丁纨回声音放轻,像是朦胧在风中,“肯定会没事的。”
“我相信他。”
顾闻的这句话像是定心剂,顾母没忍住抹泪,靠在顾父肩头,“小回,如果你联系上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丁纨回应了声好就挂掉了电话,点开那个半年没联系的电话号码,嘟嘟嘟几声,对面接通了。
如果说顾闻像什么,丁纨回一定会说,他像风的声音。
“喂!”顾闻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丁纨回还听到了呼啸的风声,猎猎作响,“丁狗——”
丁纨回轻嗯了一声,“在哪儿?”
“嗯?”似乎没想到丁纨回第一句话是这样,他似乎把电话拿远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又有些不真切,“我在人类的摇篮啊——!”
这句话似乎是喊出来的,迎着烈风,丁纨回没忍住把电话拿远了一点。他皱着眉,过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拿近一点,隐约听见顾闻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用他听不懂的语言。
“顾闻,顾阿姨他们很担心你……”
此话一出,丁纨回听到那阵风停了。
戛然而止,并非有了归处,他只是在路边停留。
顾闻拿着手机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不远处蹲下,他视线下移,脚下那双已经穿了好久的运动鞋饱经风霜,顾闻仰头喝了一口水才说话,“我知道。”
他站起身踩踩脚下的沙土,回头朝车上的人摆手,说,“Ninaenda mara moja (我马上过去)”
“顾闻。”丁纨回长指耷拉在栏杆上轻敲,问他,“为什么不给他们报个平安?”
对面沉默了几秒,顾闻跺了几下脚,沙土飞扬,弄脏了他的裤脚,“我前两个星期刚到这里,刚开始几天信号不太好,后面我又跟着他们去拍了几组火烈鸟的照片……”顾闻在丁纨回看不见的地方眨了几下眼睛,被晒得黝黑的皮肤衬托下,他的眼睛格外晶亮,在太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考到了资格证了,现在算是个半职摄影师了。”
“顾闻。”丁纨回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我并不想听你说这些。”
“丁纨回。”
顾闻很少叫丁纨回的全名,他似乎不堪于这样的称呼。
顾闻看上去憨憨的,可丁纨回和他相处了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几年,他很了解顾闻。顾闻很精明,他聪慧能懂,很少有人看到他的这一面,在别人面前,他是个情商极高的人。
他们或多或少会有些性格缺陷,可顾闻并没有,他懂得如何与人相处,打好交道。
因为他活得通透,所以才更加自由。
顾闻捏着手机,也许是信号时断时续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断断续续的,带着不真切感,像是飘渺的云。
他说,“我只是想做一阵自由的风。”
第54章 Jua lenye furah
顾闻出生在小资家庭,顾母是中学教师,家里是书香门第。顾父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倒卖一些pos机和碟片机,当年顾母和顾父是自由恋爱,在当时的年代说来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两人的感情却十分好,顾闻出生后顾父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可是顾母却在顾闻初二的时候得了病,顾父放下了当时已经蒸蒸日上的生意,把机会让给了合伙人,最后开了一个小公司,也勉强算是生活如意。
顾闻自出生起就被灌输一种思想,他是顾母拼了老命生下来的,要听话。
小时候的顾闻懵懵懂懂,过年回到顾母母家时他总是抗拒着回去,顾闻怕极了那些板着脸的人,他们不会给顾闻甚至顾父一个笑脸,甚至连一些表面的关心奉承话都不会说。
因为在他们心里,顾父就是配不上顾母,连带着顾闻他们也不喜欢。
慢慢的,顾闻学会了假笑,他会笑着逗着那些人开心,即使是他从来都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他总能说着好听的话去惹他们开心,顾母也笑了,她总会摸着顾闻的头夸他听话。
听话,什么是听话呢,顾闻不知道。
再次遇到丁纨回那一年顾闻十五岁,因为顾母工作变动的原因他们搬到了教师家属大院,每天顾闻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要和楼上楼下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会回以笑脸。
那时候逢人就会夸顾闻真有礼貌,真乖。
顾闻只能背着书包笑,等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他才能收回笑脸。
累,好累啊,顾闻想,他好像笑不出来了。
“顾闻。”什么时候听见这个声音呢,他被刚转进的班级里的几个人围着泼汤汁,他只能站在原地笑,那时候丁纨回从他身后的人群里站出来,餐盘被扔到其中一个人身上,有人见是顾闻,转身跑了。
执勤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疏散着拥挤的人群把顾闻和丁纨回带去了教务处。
路上丁纨回打量了他好几遍,对他说,“你笑起来真丑!”
原本低着头的顾闻应声抬眼,又笑,“可是我只会笑啊。”
在教务处门口站了一会儿,顾母就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教科书,像是刚从上一堂课赶过来。
“怎么回事?”教务主任把顾母带了进去,他们说了什么顾闻没听见,只是在顾母出来的时候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小闻——,妈妈以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只要你对别人笑,他们会打你吗?他们为什么只会欺负你?”
丁纨回被顾母这一巴掌吓傻了,他眼疾手快地挡在顾闻面前,后一步来的丁母也上前去拦顾母,“诗盈,你打孩子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别拦我!”顾母挣扎着要往前走,丁母眼看拦不住回头对丁纨回说,“小回,你先带着小闻离开这里。”
丁纨回点头拉着顾闻的手想走,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好久才抬起脸,又是一张笑脸,只是满脸眼泪,“对啊,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我,因为我笑起来很难看吗?”
“可是我只会笑啊。”
那一天,是顾闻第一次学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