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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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森嫌弃地听着这个称呼:“你刚叫我什么?”
摸奶猫碰到一手刺,费尔南多便有些惊,他瞥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笑眯眯地给自己点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安德烈大约是良心发现,把费尔南多从艾森的眼神下拉出来:“这是我继子,艾森。”
“前。”艾森强调,“前继子。”费尔南多闻言看着安德烈笑,又听见艾森继续说:“另外,我要可乐,谢谢。”
费尔南多转头看艾森,艾森已经不瞪他了,正在打量这个酒吧,甚至脸上还有几分天真的模样。刚被扎了一手刺的费尔南多听见这声“谢谢”,向来看人很准的他一时间竟然摸不准这位艾森的性格。他打了个响指,招来旁边的酒保,交代道:“这位还是柠檬水,然后,”他看了一眼艾森,“给这位小王子一杯可乐。”
酒保犹豫了一下,安德烈朝他摊摊手:“体谅一下,孩子小时候家教严,不给喝可乐。”
费尔南多弯下腰凑近安德烈,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按灭:“不准抽。在酒吧不点酒,那就不准你抽烟。”
安德烈笑了下:“跟我撒娇啊?”
“少废话。”费尔南多朝艾森望一眼,确认艾森没在看这边,就压压声音,“说实话,他是谁?”
“前继子,是实话。”安德烈又拿出一根烟。
费尔南多再次从他手里把烟拿走:“扯什么,他完完全全就是你喜欢的类型,说实话,你不能骗我。”
“我的老天……”安德烈试图去费尔南多手里够那支烟,烟却被费尔南多一个扭身扔进了垃圾桶,安德烈放弃了,他纠正道,“我不喜欢这种类型。”
费尔南多凑得更近,作势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按住安德烈的手背:“少来,就是这种,个子高,脸蛋好,身条顺,年轻气盛,干净凶猛。他刚才看我一眼,我好像被一头野豹盯着,”说到这里费尔南多迅速瞥了一眼艾森,压低了声音在安德烈耳边说,“湿了。”
安德烈翻手盖在费尔南多手上,轻轻地说:“你看,就是这种话,你绝对不能当着他的面讲。”
“你怕什么?他做什么的?还在上学吗?”
“我是神父。”
费尔南多一个激灵,他看向艾森,后者正平静地看过来,问道:“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
尽管艾森眼神平和,但费尔南多还是讪笑着没有出声,他觉得艾森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这位年轻的神父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隔阂,看起来格格不入。一般说来,这个年纪的人都轻佻鲁莽、不计后果,艾森也有这种特征,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也许是职业的强规范约束,赋予了他疏远世人的气质和某种自上而下恩赐的关怀,比如现在他平和地问费尔南多,似乎准备好回答费尔南多可能因为“神父”这一职业提出的任何提问,包容开放得完全不是刚才任性的样子,但仍旧高高在上。
于是艾森身上混杂着性格里带来的恶劣、轻佻,以及职业带来的疏世和高姿态,矛盾地揉在一起。费尔南多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种复杂的气质意味着艾森是个麻烦。
如果是个不经情//事的青涩守戒者,在成年的门槛张望,欲说还羞,欲拒还迎,那还好说,成年人逗一逗处男是件有趣的事,如同招猫逗狗般你来我往,这些逗弄最后都会变成一段露水,随时间在年轻人往后的人生中蒸发。但艾森显然不同,他的眼神天生幽深却毫不设防,好像哪怕用指甲划一下似乎都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但那沉沉的目光又让人心悸,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痕迹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历练,练后也许是高山崩裂,也可能是春雨润地,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艾森处于成长期,内心也极度不平静。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个还没长成的年轻人,正在被世界塑型,不知与自我达成和解时,是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人生信条是不招惹麻烦的费尔南多把送来的可乐放在艾森面前,把柠檬水放在安德烈手边,和安德烈对视一眼,这一眼他就明白,起码在“艾森会是个麻烦”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随后费尔南多转身离开。
艾森很困惑,转头问安德烈:“他怎么走了,不问了吗?”
安德烈耸耸肩膀,提醒艾森打起精神:“好了,现在看看,有没有你想去搭话的?”
艾森的眼睛从左扫向右,从角落的桌子看到吧台,被他眼神扫过的人里,有些对他有兴趣的早已注意到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佯装举杯,调整出合适的侧脸,笑出优美的弧度。
艾森像个没有感情的探测仪,扫了半场,喝了口可乐:“没有。”
安德烈按住他的手臂:“再看一遍。”
于是艾森再扫一遍。
在两点钟方向,吧台的另一侧,艾森的目光停了下来。
安德烈赞叹:“眼光不错。”
那位女士穿了件宝蓝色的紧身裙,在高脚凳的一侧露出交叠的长腿,和银白色的高跟鞋,一只鞋的挂扣解开,鞋挂在她脚上晃,懒散地撑着手臂,手里夹着一根细烟,正在撩起卷发,放到肩的另一侧,然后喝了口酒,感受到了艾森如同探照灯一般的目光,看了过来。只是看过来。
艾森盯着她,她也盯着艾森。
安德烈问:“你喜欢她?”
艾森没有回答。
她弹烟灰的姿势很特别,她把烟从口中拿出,翻了下手腕,手心朝上,凑到烟灰缸上弹了弹,这是个很不方便的姿势,她的手腕向上仰起,弯出一道难以言喻的曲线。
艾森站起来:“她挺好的。”他转头看安德烈,安德烈朝他举杯:“去吧。你打算用什么开场白?”
“什么开场白,”艾森气势颇盛,“就直接说啊。”
接着艾森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她走去,安德烈看着他的背影痛饮一杯柠檬水,费尔南多像条鱼一样溜过来:“他好自信啊……”
“我也很难理解啊。”
就在他们两人困惑之际,艾森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开口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安德烈和费尔南多仿佛在看实况转播,这会儿烟也不抽了,凑在一起进行点评。
费尔南多辛辣点评:“太粗鲁,首先应该问‘这里有没有人’。”
安德烈摇头:“太生硬了,场面氛围一点都不活泼。”
女人朝他笑笑,眼神不经意地上下一扫,大概心里有数,矜持地点了下头:“请。”
艾森坐下,女人抽了口烟,透过烟雾看他。
他说:“我叫艾森。”
她笑:“嗨,艾森。”又问,“你第一次来这里?”
艾森点了下头。
她看着艾森,把酒单推过去:“喜欢什么酒?”
艾森很乖地对着酒单看了看,然后回答:“想喝可乐。”
女人有一秒的惊讶,又马上朝他笑笑,夹着香烟的手盖在酒单上,凑近他问:“你不会未成年吧。”
艾森转头盯着她:“我像未成年吗?”
他们距离很近,艾森可以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像是九月晚熟香艳的大丽花,女人也可以看进他的眼睛,像望进平原上远处将来不来的风暴。他们对视了几秒,她退开,招招手为艾森点可乐。
点评团中,安德烈很乐观,女人是个好人,在谈话里已经尽了所能照顾新手;费尔南多则在一旁唱衰,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明显是怕缠郎。
那边氛围还算不错,艾森正在问女人的名字,女人没有讲,她换了一条腿翘起,朝旁边吐出口烟又转回来:“不如你猜猜?”
“名字没办法猜的啦。”艾森摊摊手,“不如我猜点别的。”
她托着下巴:“哦,比如呢?”
“白羊座。”
她笑起来:“如果我说不是呢?”
艾森自信满满:“不可能的,一定是。”
“这么自信,”她终于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你一定很年轻。”
艾森笑起来,朝女人靠了靠,“那就请多多关照,拜托啦,姐姐。”
点评团顿时大惊,主要是费尔南多,他瞠目结舌,转头看安德烈:“这小子居然会撒娇?”
安德烈淡定地喝水:“艾森大概让任何人对他有好感,一分钟之久。”
费尔南多越发赞叹,他看着艾森和人调笑,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虽然这场相交由女方主导,聊什么,距离保持多少,都是女方说了算,但艾森运气不错,初见面说不定就是一段好情缘。比如女人袒露的脖颈和艾森的碎发,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看都是好事在途。
女人似乎被这声“姐姐”逗笑了,她开启了下一阶段,她熄灭了烟,手若有若无地碰艾森的手臂,她坐得更靠前,肩膀有意无意地蹭到艾森的胸膛,顺便送香气到艾森肺腑。一般来讲照她的经验,这会儿多数男人早已意乱情迷,以为得手从而交出控制权,接下来才更方便她主导。
于是她换了语调,变得软糯一些,她朝上看艾森,问他:“不如告诉我,你怎么猜我的星座?”
艾森放下可乐:“哦,我能看到人们一段时间的过去和一段时间的未来。”
她配合着笑:“好神奇,你是巫师吗?”
“不是。”艾森看她,“我基本上算是神。”
说实话,她有点想翻白眼,但她和艾森打交道也不是为了找灵魂伴侣的,于是她又配合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说是。”
艾森歪歪头:“你不信我啊?”
女人摊摊手,从艾森身边退了退,她愿意配合不代表她能容忍,但她仍旧保持礼貌的笑:“猜星座,正确的概率十二分之一,不算太低。”
艾森盯着她:“4月2日,对吧?”
她愣了一下。
“你是个服装设计师,出生于墨西哥,巴黎上学,南非工作,来这里度假,因为在迪尔逊山庄有栋度假小别墅,是父母唯一的遗产。”
“什……”
“结过两次婚,第一个男人卷走了你的钱,第二个没有卷走你的钱,但带走了你们的女儿,因为你以前有酗酒问题。你很想她,她现在不叫安娜了,他给她改了名字,她走的时候三岁,我想她应该不记得你了。”
“你是什么人!”女人压低声音,伸手抓住艾森的衣领,指甲划破了艾森的皮肤,血把她黑色的指甲染红。
艾森平静地看她:“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和你们站在同一边。大概。”
女人僵了一下,突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她失手打翻了酒杯,杯里的龙舌兰洒了一桌,她也没有分心思去看,她干咽着,脸色煞白,抓起自己的外套和皮包,努力保持风度,试图起身,还要礼貌道别:“我觉得我应该……呃,先走……”
艾森放下酒杯看她:“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更加有权有势,你只有你自己。”
她猛地靠近艾森,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闭嘴!不要说得好像很同情,没有人要你来评价!”
艾森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她站起来转过身,朝外走,急匆匆撞到了别人,连头也不回,尽管撑出体面,但也看得出失措。
艾森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安德烈,看到他以后对着他摇了摇头。
费尔南多啧啧点评:“一分钟好感……”又转头看安德烈,“怎么会这样,我本来觉得很有希望的。”
安德烈没接话,站起来说:“我出去一趟。”
他顺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那是酒吧的后门,坐落在一条暗巷,门口摆着一排排垃圾桶,野猫在墙上叫,地上流着脏水。他推开门,女人正靠着墙抽烟,瞥了他一眼。
安德烈看她:“你还好……”
没等他问完,她就冷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招数?他唱白脸,你唱红脸,很容易得手吧?两个混蛋。”
安德烈没说话,无奈地笑了笑。
她发完火,看见安德烈因为冷风打了个颤,用夹烟的手指了指他:“你要什么?”
安德烈朝后退了下,靠在墙上:“我们很抱歉。他绝对没有故意发难的意思,关于你的事任何情况下都轮不到我们讲什么。他跟我一起来的……我带他来的。”
安德烈抿了下嘴:“只是想正式道个歉,希望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她盯了他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安德烈看着她,陪她抽完这根烟。她留意到,没催他走,也没跟他说话。
于是一个女人靠着墙,一个男人站在一旁,在放垃圾桶的小巷,沉默着等一根烟燃尽。
野猫在墙上打架,老鼠在地上爬,垃圾水发着恶臭,月亮今晚也缺一半,大概应该有些感慨,她嗅到他身上同类的味道,说是“孤独”有点矫情,说是“寂寞”有些大题小做。于是沉默。
最后她平静了,抽完最后一口,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安德烈:“有些事很难讲清楚的你知道吧。”
她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句,也仅此一句,权当她给这一场无故遭遇的结语。
安德烈点点头:“谢谢你今晚关照他。”
女人用高跟鞋碾灭烟,长发垂在她耳边,她轻轻拨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看她的安德烈。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同时笑了一下,偏转开头,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今晚她不该遇到艾森,遇到了错的人。
她拢了拢衣服:“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