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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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朱莉安娜,他的大女儿,他一定会领着她走过去。因为她聪明、勤奋,虽然心地善良却又超凡的理解力,理解好的东西也理解不好的东西,因此她有种恰到好处的功利和利己,可以保护她,也可以成就她,她和赫尔曼是同一类人。
但艾森并不这样。赫尔曼不理解艾森,尽管他爱艾森,但他真的不理解。即便是现在,他也不知道,假如把冲击性的血与尸放到艾森面前,这孩子会作何反应。赫尔曼真的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艾森天赋极高、格格不入、随心所欲,保护他是赫尔曼的职责。
于是赫尔曼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艾森的手,默默地转了回去。艾森又问了两遍能不能养一只黑色的豹子,赫尔曼说可以,改天送你一只。艾森说他就要刚才那一只,赫尔曼转头望了眼已经不动的树丛,说好。
这时候赫尔曼才逐渐反应过来之所以艾森嫌弃枪,以及所谓的“不喜欢直接的办法”,就如同他想用钢板围猎而不直接击中猎物一样,艾森喜欢借助什么工具达成目的,这是智人的通病——站得高一点远一点,利用外物,事不关己,只对结果感兴趣,就像实验一样——艾森天性如此。
自他们回去,先到温泉泡消磨了几个小时,又吃了顿海鲜,晚上赫尔曼心情很好,和艾森的亲子时光很让人享受,赫尔曼开开心心地回到家,在安德烈那里碰了灰。
因为安德烈把门锁了。
在赫尔曼敲了第五次,耐心已经丧尽的时候,安德烈才拉开了门,彼时赫尔曼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你什么意思?”
安德烈靠在门框上:“你想聊聊吗?”
“聊什么?”
“从你道歉开始?”
“道什么歉?”
安德烈平静地看着他:“你那天说我的话。”
赫尔曼盯着他的脸,没接这话,只是问:“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走,是吗?”
安德烈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有点无语地笑笑,然后耸了一下肩膀:“反正房子里房间多。”
赫尔曼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哼笑了一下:“你叫我走?你叫我离开自己的房间。”
“是我没讲明白,还是你理解力不行?”
赫尔曼转头就走,安德烈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坐在沙发上,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烟,举着火机将点未点,看见了盒子里赫尔曼的雪茄。他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根雪茄,点燃后慢慢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烟雾在他周围飘。
他似乎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月光已经移向了房间的另一侧。赫尔曼的雪茄对他来讲味道还是太冲,他咳嗽了几声,站起来去喝水。
安德烈拿着水杯,靠在窗边,想看月亮,却又没心思。他没有结过婚,他不知道会这么麻烦,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做。赫尔曼结过,但赫尔曼似乎不在乎有多麻烦,也不在乎该怎么做,他不让步。
安德烈的目光飘飘散散,瞥见艾森捧着本厚重的书,坐在花园里写写画画。他披上外套,走下楼去。
艾森正在忙,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不开灯,你看得清吗?”
艾森啪地一声迅速合上书,转回身,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憔悴的样子好了一些,只是仍旧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你跟我爸吵架了?”
安德烈没有说话,在艾森旁边坐下来,看着他手里的书,现在他发现,那不是书,是个记事本。
“那是什么?”
艾森藏到身后,搔了搔脸:“没什么。”
安德烈笑起来:“你也长大了啊,青春期……”
“才不是。”
艾森看着安德烈低下头,把脚后跟踩在地上,交错着晃两只脚,月光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艾森第一眼看到他,看到的是黑压压的群魔笼罩,一个年轻的男人被裹在中间,那时艾森从他头顶飞过,男人抬起头来看。他姿仪英挺,修长的腿随意地伸着,荷叶状的宽松的白衬衫呼啦啦地被风鼓起,纤长的手指里夹着烟,坐在一片花海中,一朵风铃草正好落在他的耳朵上,又被风带着从他嘴唇边飘过,才露出他英秀的脸,眼睛在凌乱黑发中稍稍眯着,脸上透出种不动如山的淡定和满不在乎,只是嘴唇带点笑意,整个人像把封鞘的沾血刀。
只是他是艾森的小妈,总是如此温温和和,柔柔蜜蜜。
艾森弯下腰,把脑袋伸到安德烈低着的头下,向上看。
安德烈笑了一下:“干什么?”
“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艾森把脑袋放在他大腿上:“你会不会替我杀掉神父啊?”
安德烈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转开了眼睛,艾森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腹部,安德烈转回脸,有点无奈。
“会不会?”
安德烈叹口气:“不会。”
艾森瞪起他,瞪了一会儿安德烈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他就坐起来,翻开自己的本:“给你减十分。”
安德烈摊摊手:“好吧。”他正好瞟到了艾森的笔记本,看见了很多火柴人,“这是什么?”
“彩蛋枪战。”艾森见反正也藏不了,就把这一页给安德烈看了看,“我想找个地方打彩弹枪,正好索佳福也回来了,莱科辛的爸爸可以给我们搞到器具,就差找个地方了。”艾森又看安德烈,“就不邀请你了,你来我们就没得玩了。”
“好吧。”
艾森盯着他,突然仿佛发功一样竖起一根手指:“然后……”他屏气凝神,像在做什么法。
安德烈凑过去问:“你在用力拉屎吗?”
艾森用空着的手拍了他一下,仍旧稳定发功,但他不得要领,其实在使劲而已。具体在使什么劲,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有作用了。
不一会儿,艾森感到安德烈,哦不,安莉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这恐慌的、惊惧的安莉,只要出现就会扒在艾森身上。
艾森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会不会替我杀掉神父?”
安莉有点为难:“杀人一般都是他做的,我不会的……”
艾森盯着他:“给你加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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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下等-3
“我最近的体验就是,”安德烈看着神父,“心境确实变好了不少。”
神父点点头,为他的杯子里添了茶:“很高兴能帮上忙。”
安德烈转头看了眼窗外,清晨八点,阳光刚刚透出云,斑驳的金色在池塘上噗了一层,鱼在水下穿梭,带动一簇簇荷叶轮转,花枝轻颤,灰褐色的鸟在树枝上此起彼伏地叫,晨风挟来一阵桂花的香。也许因为人轻松,才有心思看风景。
“很久没见到艾森了。”神父问安德烈,“他怎么样?”
安德烈把脸转回来:“他不喜欢你。你吓到他了。”
“是吗……他还是认为我想害他吗?”
安德烈点点头。
“那,你信谁呢?”
安德烈掏出烟盒,扣在桌面,听了这句话抬眼看过来:“他。”
神父笑了笑:“那你就不应该再来了。”
安德烈也笑了笑:“没关系,你还威胁不了我。”
神父叹了口气,无意识地转着自己的念珠:“我希望能够帮助你,以任何你想要的方式,我可以引导,不会强迫你。”
安德烈接话:“谢谢。”
“继续生活的首要一点是接受自己,否则盖住的伤疤就如同你今日一样,潜伏着直到某天浮出水面。”
安德烈手里夹着一支烟,迟迟没有点,也没有回应神父似乎话里有话的表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神父换了个话题,“等你摆脱这些魔鬼之后?”
安德烈看着神父清澈的蓝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他见过很多神父,但很少有像这位一样,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种纯净的气质,同时又有些老气横秋,显出教规森严而他素来循规蹈矩,他看起来有些愁苦,眼神哀而不伤,伴着他总是因沉重而担忧稍稍下弯的嘴角,使得他整个人年纪轻轻,就有种令人信赖的可靠感。安德烈之所以没有对艾森的话做太大反应也是如此,他见过太多人了,是不是凶手安德烈闻也能闻得出来,无论杀人者看起来有多么天真无邪、多么平静沉默,无论怎样伪装,安德烈一眼就看得出来。
所以神父决不是杀人者。
没有理由欺骗一个坦诚的人,也没有理由躲避一个无恶意的人,于是安德烈垂下眼睛,回答了他:“离开吧。”
神父在室内点了熏香,甩甩挑火杆,扔到了沙桶里,又走回来坐下:“离开这里吗?”
安德烈耸耸肩:“我想婚姻并不适合我。”
“去哪里呢?”
“……不知道。”
神父的手放在桌面上,安德烈注意到他的手心有些擦伤,神父的手指指甲磨得短短的,指腹有从事粗活磨出的茧子。
安德烈在刚才神父站起来走动的时候,留意到一件事,他一边喝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腿受伤了吗?”
“没有。”神父有点奇怪地回答,“怎么了?”
“你走动的样子好像腿受伤了。”
神父摇摇头:“我没有受伤。”
安德烈放下茶杯,盯着神父:“如果我感到轻松,代表缠着我的东西减少了,那么它们去哪里了呢?”
神父久久没有回答。
“它们在你身上吗?”
神父看着,眼睛慢慢垂下,又抬起脸,安抚地笑了下:“我不是职业驱魔人,我不能消直接灭它们。但我可以到达你的心灵,从而感知你的痛苦,”他看向安德烈,“我会为你承担它们,直到你自由。”
安德烈被震慑住了:“……为什么?”
“我是上帝的使者,我受命涤清世间的苦难,如世人有德,会侍奉主如同我侍奉主,如世人避视神迹,主便展现新的意志。”
安德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去看神父坦诚的眼,直到钟声响起又停下,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不理解。你要什么?”他抬起头看神父,迫切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说吧,我很乐意跟人做交易,只是……”安德烈语穷,望着神父的脸,补充道,“从我这里拿点什么吧。”
神父笑了一下:“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
“你希望我信教吗?我现在就可以信教。你们有仪式吗?”
神父平静地看着他,有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我要的一切,主都会赐予我。”
安德烈从没有理解过任何信仰,无论那些信仰是关于神教或政治,他没有参与过任何宏大的运动,不曾真正属于任何集体,他此刻觉得神父非常可怕。
“你还好吗?”
安德烈摇头:“不好。”
“怎么了?”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你让我觉得很恐怖。”
神父很困惑:“为什么呢?”
“这个上帝……主,你真正见过吗?”
“他的国尚未降临。”
安德烈摊手:“对啊,你没有见过都这么……狂热,这还不可怕吗?”
神父看着他:“你恐惧有信仰的人。”
“我……”安德烈不说了,他搓了搓脸,叹了口气,问他,“你会为了‘他的国降临’做任何事吗?”
神父望着他,如同一尊雕像:“当然。”
“那你要做什么?”
“一切需要做的事。”
安德烈仰靠回椅子,他早该知道,论道他是敌不过传教士的,这也不是他该涉足的领域。
“所以,它们对你做了什么?”安德烈换了个话题,“那些死魂灵。”
神父回答:“它们打扰我祷告。”
“怎么打扰,挠你痒痒?”安德烈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合适,他又习惯性地避重就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到目前为止,都是一些暴力的殴打。”
安德烈抿了抿嘴,避开了神父的眼神。
“但是和你相比,我有一个优势,”神父的手交叠着,握住十字架,“我被祝福过,所以他们在我身边,一周左右就会消散。”
“消散是指?”
“完全消失,真正的死亡。”
安德烈干咽了一下:“也算是结束了。”
“是的。”
安德烈环视了一下:“这个教堂只有你自己吗?”
神父抬起头:“是的,这是旧教堂,1890年这个教区被裁撤了——天主教教徒大面积地退教。当然,也不只天主教,各大教派的信徒都越来越少了……我从阿默蒂萨毕业后再罗马待了一段时间,接着就被指派到这里来了,派我到这里传教。哦,阿默蒂萨是神学院。”
安德烈笑笑:“不好意思啊,如果我信教,是不是就帮你完成了一个指标?”
神父和善地弯弯嘴角:“那倒不是,我不是为了增加教徒人数来的,我对你也只是想帮忙而已。”
“我以为你们宗教抢人竞争得很激烈……啊,可以这么说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神父放下他的十字架,“宗教的竞争近几年确实很激烈,在战争、饥荒、瘟疫的年代,信教人数总是会增长,但拉索维尔·但丁的驱神运动对各派宗教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神学溃败,自那以后两百年没有改善。”
“但宗教就像蟑螂,在阴暗的年代、腐败的社会中滋生……啊,可以这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