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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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笑了笑:“你真的很讨厌宗教啊。”
“确实。”安德烈挠了挠脸,“不只是宗教,政治我也挺讨厌的,只想离得远远的。”
“倒是个好主意,牵扯进来多半是麻烦。”
安德烈挑挑眉毛:“你们可以这样讲吗?”
“可以,因为我对这一切的理解和你完全不同,当然,我觉得你也没兴趣听我传教。”
“……抱歉。”
神父平静地看着他:“不过如果你想听,我总是会在这里。”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儿,都转头向窗外看几只鸟在树上排排站,阳光大片大片地刺破黑暗,掀开云层,不仅铺满池塘,还填满空气,现在连空中都是阳光的颗粒。
安德烈转过头问神父:“那你怎么理解呢?”
神父慢慢地看向他:“我认为它是终极的答案。而我们是通向它的路上的石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兴趣。”安德烈并不认为他毫无意义的无聊人生应该做石头。“但我尊重你们。牺牲跟奉献,我觉得你们挺了不起的。”
神父笑了下,低着头摸了摸上手的伤口。“你想看看吗?”
安德烈愣了下:“什么?”
“我的忏悔。”
神父站起身,安德烈没有回答,只是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教堂的一层是祭坛和读经台,他们从二层神父的办公室走出,安德烈俯视了一下这沉默的教堂,又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圆顶,想必坐在下面听经必然有难以言喻的宏大感。
神父带着安德烈穿过二层的走廊,并没有去看二层的各个房间。
“这些房间是什么?”
“堆放杂物的。”神父停下脚步,随便转开门把开了一扇门,灰尘扑面而来,门后是堆放的各种杂物。
神父要开另一间,安德烈阻止他:“不用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直到最后一个房间,神父转开把手,先走进去,等安德烈进门之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窗户,本来应该是一片黑暗,但房间里四处点着蜡烛。墙壁的烛架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长蜡烛;此外,地上遍插着大大小小直立的十字架,环成多个同心圆,中间空出一片圆形的地,那里有一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耶稣头顶荆棘环,骨瘦如柴,面容苦痛悲哀,俯视着地面,他脚边的那块褐色的地板,磨得有些褪色发灰。这地方有些像祭祀,又有些像坟墓。
神父不发一言,穿过蜡烛和立着的十字架,走到耶稣的面前,低着头,慢慢地跪下。他的手握着十字架,念了些什么悼词,接着吻了吻十字架,把它挂回脖子上,神父俯身吻了吻地面,跪坐着将外袍脱下,他闭着眼睛,安德烈透过他白色的衬衣看到他背上的伤。
“你为什么祈祷过?”
神父突然这么问,安德烈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面前耶稣的脸因为烛火忽明忽暗,不变的是那憔悴慈爱的神态,从扭曲的身体姿势中迸发出的无限悲苦,即便看不清耶稣的眼,即便看不到神父的脸,这种震撼也让安德烈暂时失语,他稍许体会到了那些信教人的一些心情,就连他这样的人在看到苦难之子时,也难免联想到自己,他自己万千个沉默受虐的漫长夜晚,他为了什么跪下、忍受、张开双腿、一次又一次地死去,那些说不出口的折磨让他在这一瞬间,也想跪下来交出去,把一切的痛苦交出去,求谁的宽恕,从而使自己解脱。
可安德烈没有动,因为即便他有一瞬间被震撼,他也终究明白,生命无常,信仰于他无用。他或许也像神父一样,过了苦修的日子,神父为了侍奉主,安德烈只是……想让生活继续。
神父没有再说什么,他在胸前画十字架,虽然他站起来,转身看了看安德烈。安德烈没有向他走去,始终停留在十字架圈的外侧。
神父朝他走过来,为他拉开了门。
直到走出房间,安德烈仍旧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向前面的楼梯望了一眼:“三楼是什么?”
“我住在三楼,要上去看看吗?”
安德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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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下等-4
这段时间,神父对安德烈帮助良多。
于外,帮助他驱散缠魔,这些东西出现的时间更少了,他逐渐找回了一点把握;于内,不知道神父有什么本事,也许是那平和的语调和质朴的谈话方式,总之让安德烈很放松,没有在爱得莱德家里的拘束感。
说起爱得莱德,赫尔曼经常不在,就算回来也很少有好脸色看,两人甚至不怎么打照面;艾森,是个非常可怖的不定式,头脑敏捷精力充沛,总是在折腾人。以前很多事情因为安德烈随性惯了没有往心上去,但现在就越来越明显,比如爱得莱德家非常大,几乎显得空旷;比如他在爱得莱德家,一直是个外人。
婚姻确实是个严肃的决定,需要多多思考再下决心。
好在安德烈社交需求不大,而且不管再怎么说,实在受不了,总还可以好聚好散。
话虽如此,安德烈看见赫尔曼的时候还是有点冒火。
今晚也一样,他们两个坐在长桌两边吃饭,并不交谈,艾森这几天不在,台苏里从不和主人一起吃饭,所以只有他们两个。
这顿饭也是越吃越窝火,赫尔曼偶尔抬起头看他,表情似乎在等他示好,以便大发慈悲递给台阶,安德烈精神状态刚刚好一些,扪心自问迁就赫尔曼的时候已经够多了,打定主意不动作,权当留存一点自尊。况且他也确实没什么要表示的。
赫尔曼终于等不及,清了清嗓子,问他:“心理医生怎么样?”
安德烈抬起头看看对面的人:“还不错。”
“所以你的毛病是什么?”
安德烈往酒杯里倒酒,然后一口喝掉:“要不要给你看看我的自我总结。”
赫尔曼抬手打住他的话——这是赫尔曼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不用了,交给医生就好。”他拿起酒杯:“祝你早日康复。”
安德烈笑着看他,平心静气地:“康复又怎么样,不康复又怎么样呢?”
赫尔曼脸色冷淡下来,等了两秒,以为安德烈总不至于拂他的面子,但安德烈确实一直没有举杯,对于赫尔曼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属于一种违逆。赫尔曼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走了。
赫尔曼离开,所有服侍用餐的人都一起动起来,收拾东西,熄灭顶灯、侧灯和桌上的餐灯,安德烈慢悠悠地吃,在一个人即将关顶灯的时候出声道:“我还没有吃完,稍等等吧。”
那人朝他欠欠身,离开了。
赫尔曼回来的时候如果艾森在,心情就会好很多,对待安德烈的态度也会稍微缓和些,对其他人态度也会稍微更宽松。
在刚认识赫尔曼的时候,赫尔曼是个让人魂牵梦绕的权贵,靠近他之后他仍旧是权贵,只是远没有那么令人“沉醉”了,因为赫尔曼失去耐心了,失去耐心后赫尔曼就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安德烈在感情中也会失去耐心,只不过他不会像这样搞得大家都面目全非,他只会离开。
安德烈很久没有感受到风滚草的滋味了,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仿佛上辈子一样遥远,这里清凉的泳池水、柔软的床、包裹世界的花和宽厚的祈祷之人,给了安德烈一种沉沉入睡的安稳感,他几乎产生依赖,想就此地扎根;假如他和赫尔曼破裂实在覆水难收,他想他会跟着普鲁伊特神父,搬去乡下的教堂边,过一种安宁、无性、无风浪的生活,让自己从疲惫中解脱。
这或许就是伏基罗死前那句“别干这行了”的真谛,安德烈老去了,过早的提心吊胆催熟了他们这些人,也催老了他们。在这种沉静中安德烈那关于多年来颠沛流离的应激创伤终于得到了缓解,以前以为人必须要走哪条路,必须要向哪处走,对目标产生执念,对疼痛产生依赖,咬紧牙关头破血流,以为越痛苦就越是热爱与生存的证明,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何必醉于苦痛。
让“无意义”解放你我。
起码他是这样想的。
安德烈从室外回去的时候,赫尔曼正在和艾森打赌,比谁保龄球打得更好,说说笑笑很热闹。赫尔曼瞥见他进来,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艾森本来叫了一声安德烈,但又停口,打量着两人。艾森何等的人精,立刻就不说话了。
已经很晚了,安德烈跟他们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准备睡觉,开门的时候被叫了一声,他转过头看到赫尔曼。
赫尔曼走近,安德烈才发现他喝了点酒。
微醺的赫尔曼心情不错,停步的时候已经几乎贴上了安德烈,安德烈转开头,避开赫尔曼的眼睛和呼吸间的热气,他清心寡欲,不想受这种挑拨。赫尔曼朝前挤,把安德烈挤在墙和他中间,看着安德烈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神偏向远处。
安德烈的手稍微推了下赫尔曼,但不够用力,当然没推动,赫尔曼手臂伸在他耳边,手掌压在墙上,然后低下头,非常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脖子,顺着脖子又向上吻了吻,耳语着说:“我很想你……”
安德烈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的手横在两人中间,不知道是要拉一把还是推一把。赫尔曼的手倒是握住了他的手,又沿着手腕向上摸,穿过手臂揽住后背,俯在他耳边:“我想这个……想你在我身上动,这是钻石的,你看,我求婚用了三颗钻石,宝贝,你的手撑在我身上,你光滑的小腹收缩,月亮照在你小腹的汗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你这么英俊的一张脸,死掉太可惜了,谢谢你给我魂牵梦绕的机会,让我有机会操/你,告诉我,我操/你的时候,我看向你的时候,有没有某个瞬间,你打算怀上孕?”
他说着吻上安德烈的嘴唇,安德烈无处安放的手臂环过他的脖子,他仍旧觉得赫尔曼是个混蛋,但跟混蛋□□也确实不是罪过。
“嗨!——”
这清亮的声音把两人的干柴烈火打断,他们俩互相推开对方,慌乱中安德烈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赫尔曼绊倒了自己,撞了一下墙,两人捂嘴的捂嘴,揉腿的揉腿,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笑得天真又莫名令人觉得其实挺邪恶的艾森。
“你们在做什么?”
赫尔曼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安德烈用手在背后捅了一下赫尔曼,赫尔曼转过头瞪他,安德烈用眼神表示“你儿子你不回答谁回答”,赫尔曼叹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艾森就打断他们:“行了,行了,无所谓。”他指了指安德烈,“我找你。”
赫尔曼先问了:“你找他做什么?爸爸不能一起吗?”
艾森看他:“下象棋,我的酒鬼父亲。”
安德烈:“……”
赫尔曼:“……”
于是赫尔曼和安德烈,拖着身子来陪艾森下棋,赫尔曼因为喝了点酒,这会儿已经开始犯困,勉强撑着头看安德烈和艾森对弈。他有点想睡觉,但又惦记着没做完的事。他瞟了一眼艾森,艾森似乎也有点打瞌睡,便问了句要不要去睡,艾森像只猫一样惊醒,甩了甩头说不用。
过了一会儿,艾森似乎又有点跑神,赫尔曼对安德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来,安德烈就走了过去。他们两个站在廊厅,压低了声音讲话。
“我们现在回去吧。”
安德烈看了眼艾森:“他怎么办?”
“让萨缪尔陪他下棋吧。”
赫尔曼和安德烈刚靠近了一点,艾森的小脸又啪地一下挤了进来:“在做什么?”
安德烈回答说:“夜宵。你要不要吃夜宵?”
赫尔曼靠着墙,这会儿没什么兴致了,但还是问艾森:“还要下吗?我叫萨缪尔来?”
“好啊。”艾森说完看向安德烈,“给我煎片面包吧,我还想喝牛奶。”
安德烈指指自己:“我做吗?”
赫尔曼打了个哈欠,安德烈走向厨房,艾森拽着他的衣服跟在他身后。赫尔曼叫来萨缪尔,让他看着这两人,自己就打算离开,他上楼时看了眼安德烈,后者也刚好回头看,两人的眼睛里又恢复了疏离,赫尔曼耸耸肩膀上楼去了。
艾森拍拍安德烈弯下的肩膀,得意地笑起来:“不用谢。”
“谢什么?”
“你们不是在吵架吗?”艾森蹦上高脚凳,“我帮你们分开啦,不然离那么近又吵起来怎么办?”
“……好吧。”
不过直到台苏里接近他,安德烈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个下午,安德烈照旧见完心理医生,准备去见神父。心理医生最近对他问的问题非常详细,有点令人招架不住。安德烈沉思着向门外走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玻璃房里有人在喊他,直到一朵银莲花砸在了他的脚边。
安德烈迈出去的脚顿了顿,弯腰捡起了这朵花,他转身仰头,看见一个穿浅紫色衬衫的男孩趴在窗边朝他招了招手,要他上去。
因为和神父约定的时间还早,安德烈便过去找他。
台苏里在五层等他,手臂反撑着窗台,两腿交叉着靠窗站,笑吟吟地看着安德烈走过去。台苏里算不上样貌出众,但他脸庞干净年轻,自有一番活力。安德烈向来擅长欣赏他人长处,他隐约觉得台苏里是个想得很多,乐于表达意见又带点艺术家气质的那种人,另外多多少少有点吹毛求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