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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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敢出门,鲁基乌斯倒是隔两天就来一趟,反正他也闲得无聊。
这天我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还摊着习题,鲁基乌斯躺在我床上翻什么神话故事集。他翻着翻着突发奇想地问我:“哎,你说,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复古啊,为什么我不叫什么杰克、汤姆呢……”
“那你改名字算啦。”我在转一杆笔,心不在焉。
他从床上下来,从我手里拿出笔:“你为什么老是心事重重,你问过你弟了,跟他没关系,你不应该放心了吗?”
“你说那警察去哪里了?”
“谁知道。”他又躺回了床上,这次换他玩那杆笔。“对了,我昨天在超市看见你弟弟了。”
“他去买什么?”
“不知道,没仔细看。”
“自己吗?”
“不然还会有谁?”他感叹道,“你弟弟居然还会出门啊,不得了。”
我很无语:“他只是不合群,又不是没有生活能力。”
一周返校后,我才感觉稍好一些。因为其实独自在家,我心里很没底,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还是回学校更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学校里什么变了。
也许是走廊的装饰,也许是花园和走廊的盆栽开了花?我不清楚,总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直到下午第三堂课我才终于发现了来源。那时老师放下了投影屏,还没有把ppt投影上去,黑漆漆的屏面反射出全班同学的脸。
每一张脸上——除了我,都洋溢着喜悦。
我并没有什么开心或难过的事,我只是平常的表情,奇怪的是他们才对吧?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开心,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这么……满足?
我噌地一声站起来,全班同学转头看向我。
老师抬起眼睛,从镜片上方瞥我:“怎么了?”
我胃里一阵犯恶心,说我要去洗手间,就冲出了教室。
大家在高兴什么?
这短短一个星期发生了什么?
我这么想着,走得太快,撞到了人,我下意识退了一步,道了声歉,定睛一看,对面的女生根本不抬头。
她的动作很诡异,她耸着肩膀垂着头,下巴贴在胸前,眼睛倒是向我看,仿佛特地“装作”一个驼背一样,但姿势非常奇怪,我非常担心她的颈椎。
我从不记得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人,假如有的话,我一定会记得。
“你……”我已经问出口了,“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它叫我低头。”
几乎立刻,我就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那,”我克制不住地干咽了一下,“它帮你做什么?”
她干笑了两声,那声音简直不像人发出来的,但她没有回答我,反而绕过我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仔细看,终于在她衣服口袋露出的一小截红线时,得到了确认。
我立刻奔向校阅读室,直接进了计算机房,先对上了女生的名字,接着便开始搜索最近的新闻。
——“男子酒后自缢,生前曾有家暴史”。
我的手有点颤抖,点开了页面。
自缢?如果你管躺在两块大石头中间、用卡车揪着头,浑身几乎把头勒掉的死法叫自缢的话。
那照片太过冲击,头部泛紫发黑,眼球几乎爆了出来,像一只变异的青蛙,那僵直的血管像一条条蛆趴在他脸上,丑陋无比,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异味。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页面。
“家暴?”鲁基乌斯听我说了这些,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手还有点抖,我自己握住自己的手。
鲁基乌斯感叹道:“原来大家都有愿望要实现啊……”
我看了他一眼,他耸耸肩:“我说真的,大家也都不是真的一帆风顺,总有些地方难以尽如人意吧。”
“只是因为不尽如人意,就要向什么奇怪东西许愿吗?”我有些愤怒,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鲁基乌斯愣了一下,眨眨眼,没回答,不过他过了一会儿,补充说道:“总还是有些人没事的。不过,假如大家只是许愿自己过得更好,或许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有人打了起来,人群渐渐围过去,我和鲁基乌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听声音打得很凶,起哄声音也很大。
然后从人群中,有个戴眼镜的男生趁乱钻了出来,他衣衫凌乱,被抓得不成样子,镜片也碎了一半,他一边推眼镜,一边确认手里的木枝。
他手里——有两根木枝。
接着他咧开嘴狂喜地笑着,利落地站起来大步地跑,反应过来的另一人,也突破人群跟了上去。
我和鲁基乌斯对视了一眼。
“看来,许愿是个无底洞。”
鲁基乌斯这次没有说话。
事情紧接着开始急转直下。
放学的时候,我和鲁基乌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人拦了。一开始,我们没意识到严重性,因为这些人全都是组织部和纪律部的后辈,十几个人刚来的时候,鲁基乌斯还开玩笑地问他们怎么到校外来开会,但看清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后,我们才警惕起来。
先开口的是组织部的副部长,他先道了个歉:“如果有冒犯,我们先道歉。”
鲁基乌斯绷起脸:“你们想干什么?”
“两位听说过它吗?”副部长问道。
鲁基乌斯看看我,我们不确定该回答什么。
“很简单的,”副部长接着说,“也很公平。一人一支,一个愿望,仅此而已。你许愿,那件事情就一定会发生,百分百会发生。你向它许愿,它会告诉你代价是什么,你只需要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再听它告诉你要付出的代价,然后,照做就好。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鲁基乌斯没说话,我问道:“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听它回话?”鲁基乌斯拽了拽我,示意我最好不要深究,可是我却不乐意,如果人人要做的事只需要向什么奇怪东西许个愿就能得到,那努力的人还努力个什么劲。
“听它回话很简单,你一旦建立联系,就会听到背后一直传来它的脚步声,后来——我听别人讲,还会有咯啦——咯啦——的声音。声音会在脑海里告诉你需要付出的相应代价……”
我冷笑了一下:“代价?代价就是你们为了杀人,整天低着头、回家吃自己的父亲,这叫代价?这不是。代价是你认真学习,你的成绩就会提高,付出娱乐的时间就是代价;代价是你保护家人,勉强自己苦心经营才是代价,不是简简单单交个名字上去,求什么奇迹降临,你们活得也太容易了吧!”
我这话说完,急的人倒是他:“我们容易?你放什么屁?容易的人就像你们两个,努努力就有回报,没什么挣不开逃不了的困境,学习好、长相好、人缘好、家庭好还有钱,你有什么烦恼那么了不起,你这些代价自己都能做,犯得着求什么吗?你凭什么教训我们,凭你他妈的更走运,活得更轻松吗?”
“你……”
鲁基乌斯一把把我拉回去,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没办法,说不通,这些人已经不正常了。
副部长随便挥了下手,看起来不愿意再和我们纠缠:“就像我说的,一人一支一个愿望,如果想要多的,就需要从别人手里拿。”他勾着嘴角笑了下,那笑容颇有几分狠意,“你们这样的人不许愿,还没有吧?”
我们有种不好的预感。
“兄弟们建议两位,去许个愿,然后把木枝给我们。”
“说得好听,什么拿不拿,给不给,就是抢吧。”我盯着他,“我要是许愿让你们都死呢。”
对面一阵骚动,几束愤恨的目光扎在我身上。副部长只是笑笑,看着鲁基乌斯:“他还挺倔啊。”然后又转向我,“许这样的愿望,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我打包票你不敢。”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这时,那个低着头的女生从我们身边经过,她看不了路,撞了下人,道了声歉,又继续向前走,她的肩膀消瘦,仿佛骆驼的峰,背部弓起的骨骼在衣服下显出来,扭着凸着,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有个男生喃喃自语:“她算是完了……”被周围人看了一眼,才闭上了嘴。
副部长这才回答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他们围上来,告诉我们现在就要带我们去见它,鲁基乌斯高举双手:“不对吧,谁带你们去的?我们也要找那个人,今天不行,我们要想想自己的愿望!”
他又拉着副部长到一旁去,劝了好一会儿,才使得这些人决定今天就暂时先放过我们。
等人走后,鲁基乌斯才长出了一口气,转头跟我说:“你不该顶撞气头上的人,很容易激怒他们。”
我没理他,我心情也不好,而且鲁基乌斯就是这种人,其实我知道,他很怕事,这跟他家里人有关,也不怪他。
走到我们分叉的地方,我才发现我没带钥匙,鲁基乌斯还没走,也看出来了,就提议我先去他家,等我弟弟放学或者我爸妈回家再走。
我有点犹豫,他便解释道:“放心,今天我家里没人,他们都不在,出城了,下周才回来。”
于是我跟鲁基乌斯回了他家。
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的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以及他两岁多的小弟弟都在家,并且已经在餐桌边就坐。
鲁基乌斯立刻局促起来,他走过去挨个亲吻他们的手:“父亲、母亲、兄长、长姐,你们今天就回来了……”他想伸手接他弟弟抱,他父亲严厉地瞪了他一样,鲁基乌斯讪讪地退开。
我站在餐厅门口没有动,他家人们都盯着我。
鲁基乌斯的家人们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苟言笑,面若冰霜,刻板守旧。他们家规非常严,鲁基乌斯每天几点回家,几点吃饭,几点睡觉都要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他们彼此距离感很强,对孩子要求都非常高——除了对小弟弟。
他的弟弟开心得要命,脸上有种孩童幼稚愚蠢的快乐,不知敬畏地爬在父亲怀抱里拽他的胡子,在一桌子面容惨淡的家庭里唯有他快活自在,随心所欲。
“鲁基乌斯,你晚了五分钟。”他母亲说,并指了指座位,“现在,坐下来,我们要用餐了。”
鲁基乌斯尴尬地瞥了一眼我:“我今天带朋友来了。”
他们听到“朋友”这个词,同时皱起眉来。我之前也见过他们,那时候他们就不怎么喜欢我,或许我的自由感严重伤害了他们的小世界,他们总是一副恨不得我赶紧消失的样子。
他父亲说:“坐下,鲁基乌斯,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鲁基乌斯更显尴尬,他本来站回了我身边,听了父亲的话,又向餐桌移动了一步。
其实我也可以道个别走人,或者干脆甩头就走,但我不想,我就想待在这里,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鲁基乌斯的哥哥也开了口,不过是对父亲的:“就像我说的,家里的人并不是越多越好的。一群人中,难免出现害群之马,比如像鲁基乌斯这样散漫、不坚定的人。”
鲁基乌斯的脸突地红起来,低下了头,我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鲁基乌斯的家人们皱着眉头失望地看着他,这场面很诡异,在昏黄的吊灯下,五个人如同蜡像一般,坐得笔直,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连表情都相差无几,苍白的脸上反射着食物盘子的光,屋外风雨欲来,风刮得窗棂咯哒哒响,小孩子便用手抓盘中的食物,便笑得愉快,还看向我们,他的无忧无虑简直就是对鲁基乌斯这样的小心翼翼的一种莫大嘲讽,接着他失手掉下了食物,而父母只是把他轻轻抱了回去——这愚蠢的儿童。
鲁基乌斯的手发着抖,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还是应该走,起码那样鲁基乌斯不会这么难做。
所以我想跟他道别,还没伸手碰到他,突然,鲁基乌斯的母亲笑了一下。
这笑容就像是木偶被牵扯起的笑容,僵硬、违心、诡异,好像心朝一个方向,手朝另一个方向,整个人像被撕裂一样。
她笑着:“好了,不要再说了,鲁基乌斯回家就好。”
就像传染一样,父亲、兄长和姐姐都笑起来,他们僵硬地学着“放松”,站起来招呼彼此,开始切盘中的牛排,但手却发着抖。
他们头顶的灯泡忽闪忽闪,照得他们的脸忽明忽灭,所有人的嘴巴都在笑,眼睛惊恐而放大,他们互相对彼此笑,还对着我们笑,最小的弟弟则哇得一声高哭起来。他们又异口同声地问道:“鲁基乌斯,今天过得怎么样?”
接着父亲说:“快坐下吃饭吧。”
姐姐说:“也让你朋友一起来吧……”
哥哥说:“鲁基乌斯,有你这样的弟弟我真骄傲。”
父亲说:“鲁基乌斯,我们爱你。”
他说爱的表情令我浑身发冷。
我转头看鲁基乌斯,他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一个哥哥已经站起来试图拉我坐下,我触电一样地甩开他,向屋外奔去,鲁基乌斯紧跟着我跑出来。
屋外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即将来临。
鲁基乌斯追出来,伸手拉住我:“你去哪?回家吗?”
狂风乱做,吹得树枝东倒西歪,雷声从乌云深处滚来,像天外巨物在吞咽口水,街边的每户人家都开始收起院子里的衣服,进门关窗,街道空空荡荡,尽头是浩瀚可怖的墨蓝色天空,以及乍飞的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