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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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解放-6
勒戈雷走进书房,打开灯,看见欧石南正在圆桌边坐着,盯着桌面不出声。勒戈雷惊了一下,没动,欧石南也不抬头,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勒戈雷拎了瓶酒,拿了两个杯子,走过去,在圆桌另一侧坐下来,开始倒酒。
“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欧石南抬起头,朝他笑笑,接过推来的酒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你机关算尽还是不如艾森,”勒戈雷给自己倒酒,“不过没关系,他也不会太好过。”
欧石南却在说别的:“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名字,是花的名字。”
勒戈雷看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你来找我,我就跟你走了吗?”
勒戈雷喝了一口酒。
“你来的时候,我刚醒没多久,一直在想他们去了哪里,他们走了以后,那里都一直在下雨,也没有太阳,但是艾森却很神经地让花一直开,哪怕没有阳光。那天你过来的时候,没有打伞,带了个礼物,一只毛绒兔子,巴掌大,脏兮兮的。”欧石南抬起眼,“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一个外人的到来,带来了善意的礼物。”
勒戈雷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在街边的二手店随便买的。”
“后来我知道了,当时……”欧石南没说完,转了话题,“然后雨就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哦,原来世界是会按我的心情变化的。我是个很尴尬的存在,他们不爱我,又于心不忍,安莉和艾森非常希望我过简单的生活,最好一辈子都是个傻乐的天真孩子,但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敏感脆弱,我想要很多的爱和陪伴,他们都给不了我。我想我就是在陆地上游泳,非要消耗自己一通,直到心力像成年人一样疲惫,有时候我会觉得,假如你是我,你一定会是他们的好小孩,因为你进退得当,懂事,不真正依赖他们。”
勒戈雷托着脸看他,“那是因为我不爱他们。孩子要家长的爱,天经地义。”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是外人,我不是。”欧石南说,“那么你自己呢勒戈雷,能放过月亮了吗。”
勒戈雷没有回答,听得门口一阵响,两人看过去,鲁基乌斯撞进来,扶着一条受伤的手臂,带着一身污水,几步踉跄进来,坐在圆桌的第三张椅子上。
“给我一杯。”
欧石南起身去拿杯子。
“追你的天使呢?”
鲁基乌斯拿过倒好的酒灌进喉咙,然后放下杯子,“后面。躲不掉了。”
勒戈雷和欧石南笑笑,勒戈雷问欧石南:“天使这么厉害?”
欧石南点头,“都挺厉害的,但是我们这位已经被革职了。”
鲁基乌斯敲敲杯口,示意再倒。“什么话,强中自有强中手,力量的境界本就是一层压一层,你们不懂,凡人。”
三人笑起来,勒戈雷转头看窗外,“凡人也搅得天翻地覆。”他问鲁基乌斯,“世界大战,很热闹吧。”
鲁基乌斯说:“感兴趣?你去看看吧。去找厄瑞波斯,他已经下来了,去挡他的路,最后再给他一拳,就值了。”
勒戈雷看欧石南。
欧石南也说:“确实,他下来了,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跟他作对,要去见见你的一生之敌吗?”
鲁基乌斯用没坏的手拍拍勒戈雷,“我可以帮你开路。”
欧石南扬扬酒杯,表示同心同德。
“不用,我自己去。”勒戈雷站起来,“你们一个身废一个心碎,帮不上什么忙。”
欧石南低头摇了摇,又倒了酒,鲁基乌斯吹了声口哨,“头一次见你喝这么多酒,来来来,都到现在了,我舍命陪你。”
勒戈雷走到门边,握住把手转了转,拉开门一道缝,又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看欧石南和鲁基乌斯,两人心欲醉,几杯就上头,嘻嘻哈哈地推搡打闹,勒戈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仔细算算他的年岁,是从何时起步入中年,又开始衰老的呢,他竟然记不起。过往声嘶力竭的演讲,觥筹交错,炮火纷飞,画面层层重叠,映出他未老先衰的脸,他的少年时代还没有过便已经结束了。
他关上门,走回来,又坐下,两人呆呆地看着他。
勒戈雷摸出烟点,“说起来,其实我跟艾森根本就不熟,一共也就见过一面。”
欧石南和鲁基乌斯看着他,而后笑起来,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推杯。
三人酒杯斟满,鲁基乌斯说:“敬点什么吧。”
勒戈雷过往唬人的演讲说了那么多,此时却说不出话。
欧石南道:“敬我们失去的、珍贵的人。”
于是他们喝一杯。
鲁基乌斯再倒满,对勒戈雷说:“你来说一个,要情真意切的。”
勒戈雷举着杯,说不出来,欧石南和鲁基乌斯热切地看着他。
在这安静中,大门被忽地吹动,狂风在室内大作,闪电由远至近,数秒来到身边,玻璃碎裂一地,大门摇摇欲坠,一道白光降临在鲁基乌斯身后。
三人均未去看。
莱万德卡一柄长矛缓缓贴着鲁基乌斯脖颈滑过,矛尖顶在圆桌上,停在他们的酒瓶前,三人还各自端着杯。
鲁基乌斯撇撇嘴角笑了一下。
莱万德卡文:“还有什么话?”
鲁基乌斯说:“有,莱万德卡,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主的命令’,即使现在我们的故乡乱成一锅粥,即使我们的兄弟姐妹现在也纷纷来到这里要和厄瑞波斯决一死战,你也把除掉我当做第一目标。所以我想跟你赌,赌在世界摇摇欲坠,将要毁于一个错误的人、错误的力量手里的时候,我们的父不会出现。”
莱万德卡轻轻动了一下矛柄,鲁基乌斯的脖子出现一道伤口,血顺着银白色的矛尖向下流。
“你也知道他不会出现。以前的厄瑞波斯屠杀天堂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以前的厄瑞波斯毁灭教堂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他大隐隐于世,离开了故乡,也许甚至可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他和厄瑞波斯一样,不把守护当做使命。莱万德卡,你失望吗?”鲁基乌斯转头看,笑了笑,“小莱,不要失望,你这么想,他和厄瑞波斯……不,他和艾森一样,在这浩瀚的命运里参透了一件事,世界有没有他们、有没有我们都没有差别,我们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是亘古洪荒中的一个瞬间,白马过隙的一瞥。所以小莱,你现在站在这里,知道世界将要毁灭,如果你回忆自己以往的生活,有没有难忘的时刻?如果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这杯酒?”
莱万德卡死死地盯着鲁基乌斯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复杂眼神,悲伤、愉快、怜悯、如释重负。
“寻欢作乐。”鲁基乌斯说。
然后鲁基乌斯又转过头,“勒戈雷,敬酒吧。”
勒戈雷说:“我们相遇。”
欧石南问:“就这么简单的一句?”
勒戈雷说:“就这句,够了。”
三人碰了杯子,鲁基乌斯盯着手里的杯面,不转头,开口对身后的莱万德卡说:“如果我们同归于尽,我要在那之前喝下这杯酒;如果我们越过了跳跃点,你就杀了我吧。”
莱万德卡沉默着看鲁基乌斯喝这杯酒。
***
安德烈叼着烟,看廊道外远处炮火连天,像在琥珀里看世界,这里安静无虞,似乎境外已是千年,廊道各部分裂了合,合了裂,卷来尘外滚滚风,安德烈眯着眼,看远处来了一个人。
在风里裹着黑色的外袍,衣角猎猎作响,脖子上的十字架叮叮咣咣地摇晃,脸颊有一道擦伤的血痕,安德烈想,高塔的公主在土里滚一圈,差不多就这样,血污要沾不沾,风尘将染不染。
艾森嫌风大,抬抬手,风骤停,他来到安德烈面前。
他伸手拿出安德烈嘴里的烟,抽了一口,又呛起来,安德烈笑了,给他拍背,艾森啪地一声扔掉手里的烟,抱怨起来,“烟有什么好抽的。”
“没有,那我戒了吧。”
艾森这时才看向他,抿了抿嘴,没说话。
安德烈却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凉啊,外面很冷吗?”
“……”艾森低头看了看他们牵起的手,小声地回答,“嗯,可能要下雨,不知道。”
然后两人便都不说话,他们一起把眼神从交合的手抬起来,又在彼此的眼睛里相撞,安德烈朝他笑了笑,艾森却笑不出来。
安德烈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艾森的手背和掌心,艾森笑起来,“痒。”
“怎么这么多小伤口。”
艾森嘟了下嘴巴,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成熟,清了下嗓子,这时安德烈把他的手抬起来仔细看,指尖捏着他的指甲,拎着他的拇指,碾过他的掌心,艾森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拉着手又垂下来,习惯性地摇了摇,接着又发现这个动作也不成熟。
被年轻人拉着手晃啊晃,让安德烈又笑起来。
“你看我不在,你就受这么多伤,还是有我在好一点吧?”
艾森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安德烈稍稍抬头看着他,抿抿嘴角笑起来,“所以艾森,我能重新要回我的工作吗?况且你还没找够说爱你的人,我的职责还没结束。”
“你怎么总是笑哇?”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开心。”
“你对我为什么总是那么耐心啊?”
“我也不知道。”
“你不觉得我是个……奇怪的恶人吗?”
安德烈想了想,“我倒是常常听人这么评价你,我来以后某个晚上睡不着,一直在想你的缺点,想了一整夜,觉得你最大的缺点是喝冰可乐的时候不用杯垫。你知道吗,你不用杯垫的话下面会有一圈水印……”
“你来这里做什么?”艾森打断他,指指后面他来的路,“我正忙着跟世界作对呢。”
安德烈点点头,“哦,那我能帮什么忙?”
艾森从安德烈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两手搭在安德烈的肩膀上,“你来找我做什么,要回你的工作?”
“对。”
艾森垂下了眼睛,只简单思考一秒,就立刻明白了。他实在太了解安德烈。
“你知道厄瑞波斯活不过25岁了是吧。”
安德烈沉默。
“所以你过来,想给我送葬?就像摆渡人,送走一个又一个,我不安息,你就没办法放着我不管自己去休息。”艾森温柔地看着他,“就像你选择佩吉一样,那时候看起来她会走得更早,所以你送她,现在我死得更快,所以你来送我,安莉,干嘛不做殡仪员?”
“好啊,我们从这里出去就开个火葬场吧,度化众生。”
艾森的眼睛弯弯的,流露出一种甜甜蜜蜜的气质,让安德烈觉得心痛,他把艾森按在他肩膀的手又拉下来,执着地握在一起。
“你不觉得这样很霸道吗,你要分手就分手,要复合就复合?”艾森虽然这么说,但听不出责难的意思。
“我是来找工作的,”安德烈推脱道,哄他,“不一定非跟老板谈恋爱。”
艾森不笑了:“如果我要环游世界,不缺跟班。”
安德烈看着艾森,转开头,慢慢吐口气,伸手挠了下眉心,摸了一下脸颊,才又转回头看艾森,“那假如我说我爱你呢?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假如’?怎么你还用这个讨价还价啊。”艾森笑起来,随即得意洋洋地表示,“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爱我,拜托,你可是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就没有想过要回去。行了,说不出口就说不出口吧,反正我也不爱听这种酸话,我已经成熟了,这种小情话对我毫无影响,我的心已经超凡脱俗,直入……”
“我爱你。”安德烈仍牵着艾森的一直手,看着这个年轻人说。说的时候他居然心跳轰鸣,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来的时候,好像他猛地从万米高空跳下来,摔倒了一片棉花地上,天空啊花香啊海阔天空,然后他回忆起,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种话。
艾森愣了,微睁着双眼好几秒没有眨,比安德烈本人还震惊,然后他的脸毫无预兆地慢慢开始红,先从耳廓,烧到耳垂,一片通红要滴血的耳垂继续传染,脸颊直鼻尖,又往额头和下巴烧,还不提本就柔润的红唇。
安德烈说出口,觉得又轻松又高兴,很喜欢表白,干脆继续说。
“我说我一看见你就高兴,是真的。我刚和你重逢的时候老做梦,梦见我还是13岁的时候,跟着伏基罗在街里低着头走路,街口有个热闹的摊铺,里面有个和我同龄的小孩在表演坐火箭上天,我走过去看,你就是那副独得天下宠爱于一身的样子,堂而皇之的嚣张,指指点点,聪明伶俐,前途光明灿烂。你趾高气昂地讲解,我在台下看你,然后你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我们的路如此不同,我得低着头赶路,你却总是仰着脖子,但是在你跟我相遇的时候,莫名其妙地会看到彼此。伏基罗叫我赶路,我就继续跟他走,我不回头,但心里却在想象,你描绘的天空和我走的这条土路是不是完全不同。
从小我就十分尊重别人的决定别人的路,不打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打扰,所以我偶尔想起你,你伟大的幻想和天真,就会觉得快乐,就像看一本让人快乐的小说,欣赏橱窗里漂亮的玩具,观赏春天最艳的花,不需要属于我,你存在我就觉得,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