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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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清掉下来的人不是安德烈时,亲王按捺不住地站起来,紧张兮兮地盯着对面,眼看着局势溃败,安德烈似乎毫无踪迹。他转头瞪着老鼠:“打草惊蛇。”
老鼠翻翻白眼,这一趟不过一共五分钟,还是这位亲王让去探口风的,没经验就别指使人,现在倒是很会甩锅,他朝亲王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不管怪到谁头上,安德烈是抓不到了。
但这位亲王不打算放弃,他在行业里开出了高价赏金,要索安德烈的命,应标者众,就算杀不了安德烈,肯定也没少给他添堵。
悬赏开始一月有余,常常有人带着零零散散的身体部件来见他,说这是从安德烈身上搞下来的,人已经死了。起初亲王还很高兴,付了钱给人,后面没过几天就发现安德烈活动的消息依旧在外流程,摆明了自己被人当冤大头,气得几天没睡好觉。
亲王也涨见识了,除了见尸,一切免谈。他开的价很高,一个安德烈这样的人其实根本不配这么高的价,激得多位半隐退的前辈也出来觅食,想必安德烈也睡不好觉。
两个月以后,有个人传话给亲王,说虽然还没杀掉安德烈,但是杀掉了安德烈的狗。亲王一头雾水,关他屁事,理都没理。
又是一个月过去,安德烈的脑袋仍旧安安稳稳地呆在脖子上,未婚妻死以后,岳父大人悲痛交加,大权落入亲王手里,忙得不亦乐乎,渐渐地把这个追不到的影子抛到了脑后,一条被半个行当追杀的丧家犬,没什么被人铭记的意义。
亲王这天行程很慢,议事会就开到了九点半,还赶着去了个慈善拍卖晚宴露面,跟几十个花枝招展男人女人握了一晚上手,笑得脸都僵了,一上车就开始用酒精擦手,疲惫地问司机接下来去哪儿,司机说去见国王。
于是他晚上十一点还要去陪前岳父喝酒,听他抒发郁结。他从欧洲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拼命追求一个只见过四五次、他根本不爱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抢班夺朝,何必日日小心翼翼,夜夜提心吊胆。破败王室的伶仃后裔,其实没有太多选择。
他听着前岳父陈苦,却望着落地窗前自己的倒影,一方面忧心忡忡,女人死了他恐怕也很快会被踢开,另一方面,他也实在忍不了整天没完没了的伏低做小。
凌晨一点,他才被放回去,前岳父睡得像头死猪,梦里还在骂骂咧咧,他只嫌还没快点走,一整天为己装腔,为人作秀,也该休息了。
他上了三楼,遣散了一路上等着的仆从,在门口解开扣子,推开门,懒得开灯,径直走到酒架边,随便拿了一只,坐在自己的单人沙发上,刚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就惊觉手臂两侧有东西。
亲王愣了一下,一支枪管轻轻地抵在他脑后,有个男人说:“别动宝贝,我担心你受伤。”
他现在意识到,有个男人坐在沙发靠背上,两条腿就放在自己的肩膀两侧,把自己卡在中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脑袋后面就是……
想到这里,他嫌弃地往前坐了坐。
但男人弯下腰,脸凑到他眼睛前,看着他:“你追我追得很紧啊,有点烦人了。”
亲王干咽了一下,他想,这个就是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那个“俄罗斯人”。
但很奇怪,安德烈讲话也好,脸也好,都是很正常的人,和他想象中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佣兵形象相去甚远,安德烈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足以证明手段高超。
亲王对和佣兵打交道并不是很擅长,只能壮着胆子,使自己看起来不落下风,尽管他实质上已经在对方胯/下。
“你怎么进来的?”
安德烈用枪管顶顶他的头:“我是谷歌吗?你问什么我就答。”
“……”
“现在来谈一谈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的狗死了,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打个比方,我爸和狗同时掉进水里,在知道狗会游泳的前提下,我也会先救狗,因为我不想让她多呛几口水。但因为你,她死了。”安德烈坐直,把枪管放在亲王头顶,“本来我不想来,最近我在考虑退休的事,但她死了,我不得不来一趟。”
亲王舔舔嘴唇,他觉得安德烈是个奇怪的佣兵,举重若轻,危险不像沉枪重炮,如刀锋似钢线。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狗你报仇,跟我有什么关系。”
“杀你一劳永逸。”
“……”亲王眼珠动了动,刚要转头,被枪口抵住脸颊,没转动。
“禁止偷看。”
“我想雇佣你。”
安德烈哼笑:“活命花招百出。”
亲王举举手:“我是说真的,能跟你聊一下吗?正常地谈谈,起码你先……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后面的动静,大约过了漫长的几秒,安德烈长腿一迈,走了下来,拉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手臂挂在椅背上,侧倚着,抬头看他。
“我叫哈利赫里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亲王终于得以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你们毁约杀的人,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礼原本一个月前就该举行了。如果她没死的话。”
“我说了一千遍,我没有……”
“所以我想杀了她父亲。”亲王打断他,继续自己的话。“她是独女,如果我娶了她,现在王位已经是我的了,可是婚还没有结成,老国王年纪大了,死只是转眼的事,搞那么多十来岁的男孩儿女孩儿,现在也不可能给他留后。甥侄各个虎视眈眈,长此以往,还有我一个外人什么事?不过如果他现在死,他现在死我就有戏,现在我势力充沛,日久必有变数,夜长梦多。得杀了他。”
安德烈看了一会他,摇摇头感叹:“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么小一个国家,也要争得头破血流,犯得上吗,这附近起码三十多个王国,你再找一个不行吗?”
“你懂什么是沉没成本吗?”
“我看起来像是上过学的人吗,上过学我干这行吗?”安德烈晃晃手,“我上的大学叫社会。”
“……”亲王试图把话题带回来,“我可以给你丰厚的报酬,你想退休不是吗,你总归需要一笔钱。”
“烧签是你安排的吧?”安德烈问,“你未婚妻是你杀的?”
亲王瞪圆了眼:“当然不是,肯定是哪个甥侄想毁了我,才在我的路上横插一腿,难道我会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安德烈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互相看着,亲王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着对面安德烈的眼神如一潭死水,却似乎能看穿心思,这个人比外表看起来聪明敏锐得多,或者说多年生活确实锤炼了他,他在纷乱局势中挑选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本事和他杀人的技能或许不相上下。
安德烈的表情松动了,笑了笑:“或许有没有别的和平办法?你的未婚妻——愿她安息——已经死了,你老丈人还悲痛呢,就也死了,多可怜啊,我都要哭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混迹多年不会没听过他的名声,想抬价可以直说。”
“或者你老丈人喜欢年轻的,你喜欢王权富贵,不然你委屈一下,献个身,各取所需,稳定局面。”
“……我二十五了,对他来说太老了。我还是那句话,想抬价可以直说。”
“可是我来是为了杀你的,随随便便就更改目的,我和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起码人家还躺着。”
“我收回所有追杀你的标,酬金翻三倍给你。”
“你老丈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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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浪子暴徒-9
狗死的时候,安德烈正在给汽车加油。他去便利店换了零钱,正在门口数,车尾的落油就唰地燃烧起来,安德烈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汽车边,从正在着火的汽车里一把夹住了狗,带着她快跑,就在他刚跳进高速公路另一侧草丛的时候,车就轰地一声炸了,飞起来一米多高,才重重地砸在地上。
安德烈连头都没有转,因为他的狗快死了。
狗已经呼吸不上来,似乎在喘气,但喘一下抽搐一下,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但整个血淋淋的,安德烈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给狗做人工呼吸,他试图捏起狗的嘴,才刚一碰就接住了掉下来的下巴。
没救了。
安德烈慢慢地把下巴放回去,看着她,尽管到这个时候,还有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狗刚来的时候,只有巴掌大小,那时候她裹在毛毯里,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和久未归家的伏基罗一起回来,头顶还有几片未化的雪。她和伏基罗一起进来,带来一阵暖风,安德烈抱了抱这只小狗,跟她小声说圣诞节快乐,伏基罗看着安德烈,蹲下来抱了抱他们两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吻安德烈的额头,祝他节日快乐。伏基罗还带回一颗圣诞树,一顿热餐,点亮了家里的每一盏灯,父子一起给狗洗了澡。
那时她的眼睛就如此明亮温顺,毫无保留地爱并忠诚于初见的安德烈,此后八年从未改变。八年,无数爱人来了又走,伏基罗如同风筝忽高忽低,恶鬼缠身夜夜袭扰,只有她肯如此爱一个自私怯懦的胆小人类。
安德烈手脚冰冷,他从没有如此恐慌,眼前甚至都有重影,身后的人群喧闹,消防车的警笛声刺耳地尖叫,安德烈跪在地上吻她的脸,颤巍巍地想碰又不敢,只剩下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求你……求你别……宝贝,求你……”
她的眼睛不再眨了,舌头耷拉着,下巴移了位,她望着安德烈,黑色如葡萄、珍珠、宝石一般闪耀的眼睛望着安德烈。
安德烈在血里拢起她,密集地吻她的耳朵,安德烈二十一年里说过太多太多“我爱你”,这种垃圾话他信手拈来,只有两个例外。一是他从不对伏基罗说,二是他只有对狗说的时候才是认真的。
狗还剩最后一口气,安德烈的手握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也恢复了喘息,回光返照,但她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好了起来,试图站一站安慰一脸心碎的安德烈。安德烈按住她,有那么一瞬间,想杀了她。
所有安德烈杀掉的东西,都会变成鬼跟着他。
这样的话狗会留在他身边。很多恨他的人留了下来,厌恶他的人留了下来,想要一个爱他的,算错吗?想要她在这种漫长的、和呼吸一样持久的厮打中陪陪他,有错吗?
安德烈的刀抵在狗狗的脖子边,手指僵硬,无法动作。狗狗看看他,费劲地转过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刀尖,然后闭上眼安心地贴着刀面,把自己交给安德烈。
以安德烈这样浸染人世已久的心,甚至都不敢猜狗狗的愿望。
背后消防员冲进火场去救援,用水枪对着着火的车站大力喷水,水柱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外面的人互相搀扶着,祈愿地望向着火的楼房,火焰烧透了云,黑色的烟升到天堂,在夕阳西下时,深蓝色的天空与红色的火光下,人们的尖叫声、心碎声、议论声、求援声不绝于耳,通通发生在他们背后。安德烈放下刀,把她抱起来,亲亲她的额头,搂着她,在草丛里,在树枝的阴影下,给他唱《Lonesome town》,唱得断断续续,成不了调,徒劳无功地吻这无辜的生命,终究留不住。
晚上九点半,狗死了。
十点的时候,抱着她就如同抱着僵硬的一套皮毛。
僵硬的、冰凉的皮……
冰冷的、合上的眼……
安德烈猛地从梦中惊醒。在凌晨三点半。
他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转头看看表,窗外的月亮正亮,把他的影子打在床单上,他赤身裸体去桌上摸烟,看见了桌上的各种捅自己的工具。他知道自己副人格玩得很大,只是平平常常地瞥了一眼,就拿到烟点上。
安德烈退休多年,退休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跟三个人订过婚,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至今孑然一身,没有必须要做的事,也没有必须惦记的人,最近频做噩梦,睡得不好,还总梦到过去,或许真的是像伏基罗说的那样,年纪大了,多愁善感,游子归家。更糟糕的是,他的副人格越发和主人格混同,常常不应他的呼叫,而安德烈根本不想面对那些乌泱泱的魂灵。
美丽的、可爱的、有趣的男孩儿女孩儿他交往过很多,他闲不住就会先爱上什么人,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消失不见,爱情好像一种开关,他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开,或许是因为他的手很好看,他笑起来很亲切,他脾气很好,她很聪明,她很潇洒,他很有趣,她很有才华,她身材很好,她会开F1,他很性感,不一而足。关……就是关了,没必要细数原因,毁灭滤镜,反正即便毫无原因,他待久了也会走,天性如此吧。他是那种随时可以扔掉手机和一切行李,准备从头再来的人。
安德烈退休是因为他的狗死了。杀人对安德烈而言就是份工作。他可能其实也不用非得靠这个为生,但鬼魂缠身这种事,多多少少会模糊人对生死界限的感知,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德烈不认为死亡是死亡,但似乎人人都觉得‘死为大、命为先’,那时候他不太懂。
但狗在他怀里逐渐死去的时候,安德烈觉得自己仿佛被上帝暴揍了一顿后扔在了街边。安德烈知道自己不是老天最爱的小孩,否则老天会给他一个健全的父母、温暖的家庭、聪明的脑袋、正常的生活、长命百岁的狗,但不,老天给他一个优柔寡断的父亲、一次失手的谋杀、鬼缠身的诅咒、颠沛流离的生活、最爱的狗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