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by予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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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去吗?”
艾森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本来想在这个假期搞我的飞机……”
“‘假期’……”
艾森瞪他一眼,安德烈点头:“也可以算是假期吧。”
艾森把纸给他看:“所以我打算写封信给我的钢琴老师,告诉她我这段时间没空。写信更诚恳对吧,虽然她等下就会来。”
“钢琴课而已,不占多少时间吧。”
“……”艾森顿了顿,摊牌了,“好吧,我说实话,我不想上。倒不是我讨厌弹钢琴,只是我最近不想上,我想在我想学的时候学,你明白吗?”
安德烈点点头:“就是照你的日程安排,而不是其他人的。”
“差不多吧。”
安德烈看了看纸上的字:“写的什么。”他说着拉过来看了看,不得不说,内容很丰富。有抄来的情诗,有抄来的戏剧台词,还有毫不相关的飞行器绘图。
安德烈不明白:“这是信的内容?”
“对,”艾森解释,“我的逻辑是这样的,首先我表达对她钢琴技艺的称赞,然后我告诉她我的飞行计划,和目前的进度,这样她就知道我没时间,最后我在以一句简单但有效的告别口号结尾,表示我意已决。只有这样才能明确地告诉她我不想弹琴,不然她告诉我妈妈就麻烦了。你见过我妈妈吗?她非常擅长说服人,我搞不定她。”
“你准备怎么称赞她?”安德烈觉得好笑,边翻纸片边问他。
艾森回答:“我准备说……”然后他突然止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盯着安德烈的脸,正经地开口,“你的颜色和别人不一样。”
安德烈笑出来:“词不错,但是有点突兀。”
艾森垂垂眼,耸了耸肩膀:“是吗。”
“这好复杂,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你们都面对面了。”安德烈不理解。
艾森很自我:“我想起来我还有本诗选,我去拿下来。”说着就跑开了。
安德烈发现这孩子油盐不进,他要做什么就非做不可,哪怕别人的建议或许更好。反正安德烈也做不了什么,就任由他去了。
安德烈喝完了杯子里的红茶,艾森还没下来,他便站起来走了走。落地窗前有个台子,台上有架黑色的钢琴,假如艾森要学钢琴,就会每天坐在这里。
这个地方布置得很精巧,恰在格子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小湖泊,搭着的绿藤架在湖心透出阴影,外面绿油油的草地向远处延伸,而室内,这台子做成弧形,干净宽敞,两边拉起纱帘,台顶有几盏小灯。
安德烈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钢琴,坐了下来。这个小空间做得太好了,人坐在这里有种很安全的孤独感,安静惬意,只有窗外的湖泊的水声,泛起一层层银光。
于是他掀起琴盖,把手指放在上面,停了停,开始轻轻弹奏。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要弹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敲键,目光望向窗外,随着一声群鸟的起飞声向远看,看到远处教堂穹顶雪白色的十字架。
他把目光转回来,弹出第一个音,而后轻轻自己低声唱起来,“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他声音不大,弹得也随意,唱到“...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艾森站在台阶下,手里还拿着两厚本大诗集,讶异地看着安德烈:“这歌词谁写的,比我抄的诗好多了,叫什么名字?”
“Hallelujah.”
“原版就这么唱的吗?”
安德烈摇摇头,站起来走了下来:“我声音没有那么低。你找到诗集了,准备写点什么?”
他经过艾森,手臂被艾森抓住,艾森抬起头看他,眼睛闪闪亮亮:“教我。”
“什么?”
“教我这个,我要给她弹这个。”
“……你为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话虽如此,安德烈还是踏踏实实地坐在钢琴旁边,教艾森弹琴。艾森之前有学过几节课,因此倒不难教,而且记忆里非常好,学得很快,安德烈带他大概过了两遍,就发现艾森的手指已经不需要他带了。
他转头看艾森弹琴,这孩子在做事时很专心,不知道“造飞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专注。艾森的手干干净净,指甲粉白,但手指有些细小的伤口,看来“造”各种东西还是会划伤的,手腕缠了两圈黑色的绷带,银金色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耳朵,有点痒,他动了动脖子,安德烈伸手把那些头发挂到艾森耳后,艾森专注中还不忘说了声“谢谢”。安德烈想起当时艾森捡了朵白色的玉兰花挂在耳朵后面时,笑起来好像一朵红玫瑰一朵白玉兰。
这孩子确实干干净净的。
艾森看来学会了,满意地收了音,自己向自己点点头:“也不难嘛。”
安德烈站起来:“恭喜。”他听见前庭有人交谈,“应该是你的老师来了。”
“行了,行了,你走吧。”
“……”安德烈摇摇头,走开了,他走去楼梯上坐下来,看着下面走进来一位气质高雅的女教师。
艾森这小子好像脑后面长了眼,就在女教师刚要开口的前一秒,开始弹下了第一个音。当然,也唱了。
虽然唱得很一般,但孩子嘛,童音自有童音的好。起码安德烈看着他唱,觉得气氛还是很不错的,女教师应该也这么想。她没有去打扰一个孩子不成熟的演奏,只是在艾森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听着。艾森虽然不熟练,但非常自信,自信就显得流畅。
阳光洒进窗户里来,艾森整个人沐浴在光里,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有轮廓的边缘闪烁着,光斑在他雪白泛出粉色的肌肤上跳跃,侧发再次从耳后滑落,松松地垂在脸颊边,漂亮的脸上神情专注,银色、金色、白色和艾森本人交织在一起,使他看起来不太真切,不像世间的实体,像是天上投下的一团模糊的光,将在下一阵风后随太阳一起消失。
安德烈看着他,觉得很宁静。
他弹完了,合上了琴盖,双脚吧嗒嗒敲着原地转过身,转了180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抿着嘴笑,看着女老师。
女老师站起来,很给面子的为艾森鼓了鼓掌:“真不错,这是什么,流行歌曲?”
“应该是吧。”艾森往琴凳旁边坐了坐,拍拍琴凳,“姐姐,你来坐。”
女老师愣了一下,虽然走了过去,还是说:“你可以叫我安妮老师。”
艾森拉住安妮的手:“好的,安妮老师。但是叫你姐姐可不可以呢?我想叫你姐姐。”
安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安德烈远远地看着,安妮老师和艾森坐在一起,艾森很诚恳地在和老师商量他希望推迟钢琴课。安德烈发现艾森这小子意外地还很会撒娇,他撒娇不是那种星星眼、黏黏的语气、扮可怜服软,他撒娇是那种半推半就地打着商量,一旦被找到理由阻了一下,艾森不会纠缠或者磨人,会立刻就着对方的顾虑想一个能消除它的方法,讲话徐徐,用词是“姐姐,那这样好不好,……”、“姐姐,还需要我做什么呢?……”,绝不会有一点点焦急的语气让对方觉得不安。
到最后老师答应了,艾森一拍手掌跳起来:“谢谢姐姐!”他笑眯眯地弯下腰,安德烈以为他想要亲一下老师的脸——像孩子们喜欢做的那样,但艾森或许觉得这样不好,几乎亲到的时候又直起身,牵起老师的手吻了下手背,然后手舞足蹈地把钢琴教材扔到了一边。
其实像艾森这样直白诚恳又有礼貌的漂亮小孩儿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
老师还想问他什么,但艾森牵着老师的手,要把人拽起来,透露着一种“事情办完了你该走了”的驱客感,寥寥草草结束了这场迷你谈判。他送老师出门,送走了人又跑回来,全程没有注意到老师的任何表情或心理变化,尽管在安德烈看来,那些变化明显且丰富。
艾森喜滋滋地甩掉拖鞋,换上一双靴子,又戴上目镜和头盔,束紧绑腿,才瞟见楼梯上的安德烈:“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艾森很大方地挥了一下手:“那你来看我开飞机吧!”
“……”安德烈不想动。
“怎么了?害怕啊?”
五分钟后,懒懒散散的安德烈和意气风发的艾森站在了屋后的山崖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个房子吗?”
“为什么?”
艾森张开双臂:“因为这里有个地方可以做我的工作,上次没有把握好方向,我再试一次。你嘛,你找点事做吧。”艾森说着四下望望,去把地上的无人机抱了过来,递给安德烈,“你先自己玩一下吧。”
安德烈接过来:“遥控呢?”
艾森不听人说话:“你没见过这个,我来教你。”艾森说是“教”,其实只是用三句话概括功能,然后甩手就不管了,“你自己玩吧。”
他说着就拖着挂绳,往肩上一扛要走了。
安德烈这东西用过不知道多少次,去探测炸/弹或去数人头,熟练到和枪的水平差不多。他操纵着无人机启动,让它朝艾森飞过去,擦着艾森的头飞高,艾森转头朝他喊:“会不会用啊!”
安德烈纯粹是坏心思上来了,又让无人机绕着艾森飞了一圈,然后他还在无人机上插了朵花,正好飞过艾森的时候扔进他怀里,艾森正忙着装备,看都不看就扔了。安德烈乐不可支,正玩得开心,这次无人机从艾森背后飞过去。但艾森估计也是玩上了,不转身,想一个灵巧的闪避躲过去,他跳了一下。
这就危险了,本来无人机是不会碰到艾森的,但艾森跳了一下。
一下子这个小小的艾森就被无人机撞倒了,摔在地上,安德烈大惊失色,几步冲过去,去看艾森的头。
“对不起艾森,我很抱歉,你还好吗艾森?”安德烈扶着艾森慢慢坐起来,“你头晕吗?你看这是几?”
艾森推开他在眼前晃的三根手指,摸了摸脑袋后面,血倒是没有,但是摸到了一撮头发,艾森的手微微颤动,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烈:“我……是不是秃了?”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脑袋后面,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区域,两指宽……确实是没有头发了。
安德烈沉痛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艾森小小的脸纠结到一起,泪水逐渐充满眼眶,安德烈一阵惊慌:“别……”
太晚了,艾森放声大哭,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我毁容了!……我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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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上等-6
艾森一撮头发的下葬仪式,安排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是日,天朗气清,阳光和煦,人人心情愉悦,为此葬礼,各个压制笑意,只有艾森,不高兴地坐在凳子上,看其他人忙忙碌碌准备葬礼。
安德烈起得早,凑到艾森身边,蹲下来平视他:“早上好,艾森。”
艾森转头看了他一眼,弯下腰贴到他耳朵边,好像要说什么秘密,安德烈便抬抬头,方便他。
艾森说:“我恨你。”
“……”
赫尔曼今早有会,但还是和大家一起站在前院的草坪上,葬礼主持人莫名其妙地念了悼词,艾森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萨缪尔身边:“怎么这么多人?我希望只有熟的人参加。”
于是围在外圈的十来个侍从被遣走了,只剩下赫尔曼和他的副手、安德烈、萨缪尔和一个还是没有搞懂情况的主持人。
艾森走上前去,沉痛地说:“今天,我们在这里郑重纪念艾森的头发……”
一个助手走到赫尔曼身边:“快开始了。”
赫尔曼看看手表,看看艾森,对助手说:“你去外面等吧。”
那人恭恭敬敬地离开,赫尔曼去听艾森讲话。
讲得还能有什么,安德烈努力不要打哈欠,真的太早了。所幸艾森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几句说完就把装着自己头发的小盒子放进了土里,煞有介事地结束了葬礼。
赫尔曼走过去吻吻他的额头,就出门开会去了,大家散去之后,艾森还站在原地。安德烈不太懂,因为他自己是随便长的,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教育是不是昂贵一些,他走过去蹲下来,看着艾森的脸。
安德烈诚恳地道歉:“我很抱歉。”
艾森说:“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好麻烦,你来想。”艾森转身坐在编织的摇椅上,一边晃腿一边玩垂下的紫色藤萝。
安德烈走去坐在他旁边:“那就三明治吧,做饭好麻烦。”
“你怎么这么懒?”
“你又好到哪里去?”
安德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和艾森循声望去,看见前院突然冲进来一个小孩子,像个钢炮似地直挺挺朝安德烈扑来。其实安德烈是可以躲的,但这孩子是莱科辛,而且哭着喊着冲得又很快,安德烈躲过去以后,这孩子绝对会摔个狗吃屎。艾森断两根头发已经够让人烦恼了,这小孩要是掉两颗牙安德烈就更多麻烦了。
所以他没躲,莱科辛一头撞到安德烈腿上,安德烈抽了口冷气,把这孩子扒拉到一边去。艾森一腿屈在吊椅上,托着下巴看哭哭啼啼的莱科辛,摇了摇头。
莱科辛拍安德烈的腿,叫他把爸爸还给他。
艾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吵了,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