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风华录——by非天夜翔 番外篇晋江VIP202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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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什么也没说。
很快,陆修意识到了,说:“以后你谈恋爱,也可以带着我。我不介意,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话。”
江鸿不住笑,放开了手,转过身去,肩膀有一点发抖。
背对陆修时,他的眼眶倏然就红了,眼泪顺着鼻梁慢慢地淌下。
“哦对了,”江鸿的声音不稳,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说道,“我有一件东西,一定要给你。”
他背对陆修取出那片鳞,恢复了平静后,转头递给他。
陆修犹豫片刻,江鸿又说:“我希望你在敌人面前,不要有弱点。”
陆修最后接了过来,逆鳞只在他手中一闪,消失了。
他们没有再交谈,只是并肩躺在体育馆的窗前,看着外头的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灰蒙蒙的。清晨六点,陆修说:“走吧。”
偌大的体育馆里,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他们小心地从躺在地上的人身边走过去,陆修发动了他的川崎H2,载着江鸿,离开了避难所罅隙。
红光扑面而来。
血红色,苍茫大地上的血红色,荧惑出现了,它如此地逼近,已近乎月亮的距离,它正在近地外太空,释放着日珥般的血色光芒。
天地间一片血红,江鸿在摩托车上抬头看了很久,两人就在这红光照耀之下,驰过荒无一人的城市,驰过空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回往苍穹大学。
路边还有人!
他们经过楼房时,看见有老人在路旁生煤炉,江鸿想喊他去避难所,陆修却道:“不用喊了,他们选择留在家里。”
“它好大。”江鸿说。
“嗯。”陆修说,“但没有月亮大,显得大,只是它外围的火焰效果。”
江鸿第一次在天空中看见如此巨大的天体,令他有种魔幻感,如果荧惑被击毁并坠落,撞上地球,一定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抱紧我,”陆修说,“我要加速了。”
火焰仿佛正在下坠,荧惑已来到了大气层外围,它的速度越来越慢,压迫感也越来越强。陆修的摩托化作这血色汪洋中的一枚银梭,几乎是从空中飞速射去,到得后来,竟悬浮于山峦顶峰,选取了直线,犹如流星般飞向苍穹大学。
曹斌与一众人已等在了湖心岛前,苍穹大学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湖心岛上升了少许,与行政大楼连接,仿佛形成了一个祭坛平台。
进入苍穹大学的一刹那,就像冲进了罅隙里,外层气泡般的结界挡开了无处不在的刺眼红光。
高处的倒计时牌显示着:【00:16:47】的字样,距离荧惑进入大气层,还有十六分钟又四十七秒。
曹斌的身边站着可达、轩何志与方宜枫、齐尉与思归。
“陈真来不了,在维持罅隙,项诚不在,安杰死了。”可达说,“我们几个,代表他们来送你。希望过了今天,还有未来吧。”
曹斌说:“我们已跨越未来,然而未来仍未来。”
摩托飞来,缓慢停在了平台最边缘。
陆修与江鸿下车,江鸿快步跑上来,与曹斌拥抱。
“告别吧,”曹斌说,“我们还有最后的十五分钟。”
陆修与江鸿站在平台边缘,从这里看去,苍穹大学的结界外一片死寂,学校内仿佛成为了世界的孤岛。
在这最后的十五分钟,陆修始终注视着江鸿。
江鸿心里难受极了,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陆修面前哭。
“你会回来的吧,”江鸿道,“你们都会回来。”
“会,”陆修说,“我答应你。”
江鸿于是点了点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言语竟是如此地匮乏,直到这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对陆修说什么,只能反反复复地问,甚至带着哀求之意,再三地确认他不会死。
“我太笨了,”江鸿懊恼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修:“我们已经说过很多很多的话了。”
江鸿于是又笑了起来,他与陆修静静地看着彼此。
最后两分钟。
“我走了。”陆修说,继而伸出手,仿佛想搂江鸿,但在最后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转身,甚至没有回头,在平台上倏然化身为龙,于空中一个盘旋,飞向曹斌。
曹斌转过身,与思归道别。
“我也该走了。”曹斌说。
思归平静地答道:“祝你好运。”
曹斌几步快跑,跃出平台,落在黑龙的头顶。
紧接着,结界开始动荡,地面传来阵阵震动!
天空中,荧惑的亮度仿佛在不断攀升。
“它靠近大气层了,”方宜枫抬起头,从墨镜后注视着天空中那通红色的星体,说道,“在汲取天脉的力量。”
大气层外,荧惑的光芒瞬间暴涨!亮度也飞速提升,彗星周围伸出千丝万缕的血红气息,犹如触手般,一同射向地球,插入天脉,正在汲取天脉的灵气!
旋即,远方又有大量的光点升空,就像地面飞向天际的流星。
“那是什么?!”江鸿茫然道。
“火箭装载的核弹,”可达答道,“表世界开始行动了。”
江鸿望向黑龙,想跑向它,黑龙依旧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陆修,”曹斌说,“时间到,现在开始,务必专心。”
黑龙答道:“我知道了。”
“从现在开始,我将接受我的宿命,守护神州万物。”黑龙的声音道。
霎时间,黑龙的双角出现了银白色的光芒,风华剑出现了!它幻化为亮银色的甲片,贴着龙的身躯不断延展,化作一副覆盖了龙的身躯的发光铠甲!
再下一刻,原先满布黑龙身躯的金色符文封印纷纷大亮,爆闪,离开了龙躯,在空中高速旋转,再“嗡”一声,散入虚空!
“恭喜你领悟了天地大道!”曹斌喝道,“现在,走吧!”
倒计时归零。
曹斌手中出现了智慧剑,覆盖着银白色铠甲的黑龙蓦然加速,发出音爆,掀起飓风,“轰”一声飞向了万丈高空、大气层之外的荧惑!
智慧剑在晦暗的天空下拖出了一道金光,龙的身躯则银光闪烁,环绕着日光、月光、星光、电芒、幽火与三昧真火!
江鸿似乎感觉到了无数个瞬间里,陆修真正想说,却从未出口的话。
但他已经离开了,他接受了自己最终的宿命,他为江鸿而生,最终则将生命交给了整个世界。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在这末日到来、天地脉紊乱、灵气四散的时刻,记忆再次浮现了,就像大海退潮后,闪着光的无数沉浮的珍珠。
羊卓雍措湖畔,黑龙被封正的刹那,天雷万顷,它同样转过头,望向站在大地上那孤单的身影。
天空中,一块白色的布飘扬着,不断翻飞。
它穿过了一百六十年的光阴,从记忆的尽头飘来,终于回到了江鸿的面前。
曾经被系在念青唐古拉山口处,一百六十年,直到如今,早已褪色的风马旗。
——卷三·如露亦如电·完——
第110章 天劫
一百六十年前,羊卓雍措湖畔,黑龙成功地度过了天劫。
它是近一千年来,第一个从虺修炼为龙的成功个体。
神州大地上,已有上千年未见纯血的龙诞生了。
成为龙的那一天,没有异兆与幻光,没有祥云与飞霞,等待它的,只有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天雷,每一发都足够令它粉身碎骨,坠回黑暗的深渊。
就在它决定放弃的最后一刻,万道雷光同时绽放之际,一声“库鲁”给予了它无穷的力量,大地上竟还有着一个陌生的人类,在鼓励着它,对它的历劫充满了期待,仿佛相信着它一定能安然度过。
一切都理所当然,它也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辜负这名陌生人的期望。
于是它在这期望之下成功了,并为自己起名为陆修。
最后一波天雷结束的刹那,它忽然间神志清明,犹如来到了天地的尽头,窥破了无数毕生修行的障碍,也从此有了记忆。但在它的面前,始终朦朦胧胧地隔着一层雾气,距离最终那一步,只差了一点点。
龙语从四面八方的天地、山川间显现,朝着它的意识飞速涌入——时间长河中,无数散落在罅隙里的龙的力量与宝藏,远古世代千龙万龙在寂灭之后,留给后来者的珍贵遗产,就在他成为他们的一员的瞬间,纷至沓来,开启了他的灵智。
令他知道这最后的一步,还需要上千年的修行,才得以越过。
那不重要,毕竟当下他已经成为了世上最强大的个体,超越了所有的妖族,只要他愿意,他足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的力量近乎无限,足够他行善也足够他作恶,直到天地间再容不下他为止。
但那些他都不感兴趣,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是在羊卓雍措湖畔的那个孩子。
离开羊卓雍措湖时,距离他度天劫那天,已是三年过去了。
陆修赤裸地从湖畔出来,遇见一伙朝圣的藏民,他沉默地跟随在他们身后,藏民们风餐露宿,问他从何处来,他不回答,问他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
藏民们起初将他当作被流寇劫掠的少年,给他穿上了破旧的衣裳,陆修听着他们的交谈,跟随他们绕着羊卓雍措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并从他们口中听见了“库鲁”这个词语,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
渐渐地,他学会了一点藏语。
他知道人类大多在自己的聚居地不远处活动,那个孩子大抵就住在这附近,但也不排除他被家人带着,长途跋涉前来羊湖朝圣的可能……否则他为什么再也没在湖畔出现过?
他开始用初学到的藏语,朝陌生人询问一个孩子的下落,在他眼中,起初人类都长得差不多,他无法准确描述那孩子的长相,只相信自己若当面见到他,能一眼分辨出来,仅此而已。
当然,他的询问得不到任何回应。羊湖的朝圣者来了又去,这一年在人间被称作同治四年,西方的尼泊尔与满清打完一仗,世界屋脊正在剧烈变动,陆修在羊湖畔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找的那孩子一直在,只要愿意,一定能找到。
唯独自己不能冒冒失失地到他的面前去,化为原形把他掳走。
所以他先得学习怎么当个人,以人的身份找到他、接近他。要想当人,就需要学习。学习人的语言,学习人的生活习惯,学习有关人的知识。
每一天他都努力地辨认着各种各样的旅人,偷听他们的交谈,并模仿他们的发音,他用了三个月来学习藏语,并朝他们交谈。偶尔有人问他来自何处,他也学会了伪装,告诉他们,自己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另一边,那个遥远的国度。
藏人们没有怀疑,邀请他饮酒,询问他的去处,陆修却从不回答。
他急切地想找到那孩子,却仿佛又在畏惧什么。
找到了他,见到了他,然后呢?
然后我该做什么?陆修在羊湖畔生起了一堆火,日日夜夜坐在火堆旁。告诉他,我是被你封正的那条龙,我想留在你身边吗?
他会不会害怕我?陆修没来由地担忧着,他从藏人们的交谈中得知,他们对龙既敬又畏,他们相信世上有神灵与恶鬼,但仅限于祈福与消灾。接触的人类渐多,他也就逐渐形成了最初的念头:自己的身份必须隐藏。
他渴求着见上他一面,却又恐惧着遭到对方的拒绝,他为那孩子预设了性格,并在脑海中设想他的行为。他时而想象他会透过这人类的身躯,认出自己龙的灵魂;时而又想象他对羊湖畔的封正漠不关心,或许早已彻底遗忘。
他在这两种设想中不断煎熬,度过了许多个夜晚,更感受到得道后的日子,并不比当污脏的虺更幸福,没有灵魂时,煎熬的是皮囊,有了灵魂后,煎熬的是灵魂,世界就像巨大的熔炉,不断以巨力捶打着置身其中的生灵。
哪怕在这圣洁之地所诞生的龙,也不能幸免。
但该来的总会来,直到他学会了大多数的藏语,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了人都有“特征”,譬如装饰、年纪等等区别于其他个体的表象,最后,他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在旅人身上学到的了,他才决定离开羊湖。
我要去找他了。陆修在心中说。
他开始以羊湖为中心,慢慢扩大搜索的范围,并朝人打听,模糊地描述那个孩子的“特征”,他记得他在身上戴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石头,后来他得知,这在藏民之中是身份的象征,代表那孩子的家境殷实,地位很高。
这是他唯一注意到的一点。
“那可能是旺臣土司家的孩子吧!”附近的村落,有当地人猜测道。
老人在许多年前去过遥远的另一个村庄,就在羊湖的另一头,告诉陆修,旺臣土司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次仁最像陆修描述的模样。当年老人见到次仁时,他只有两岁,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次仁还在的话,也正好是陆修口中的年纪。
毕竟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会在身上佩戴蜜蜡、南红与绿松石。
现在他已经十七岁了吧!
陆修想象着他骑在马儿上的模样,他决定去看看,但在去旺臣土司家前,他还有一些事要做。
他化为龙,在一个月夜中飞越了冈仁波齐,于银白的月光下寻找遗落在大地上的天珠,对着雪山,认真挑选了他觉得最好的一枚,穿在绳索上,准备在见面时送给他作为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