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by云起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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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眯眼看看工作证,皱眉问:“查什么案?我们这都是正常死亡的患者。”
罗家楠没跟他废话,直接拿出护士给的单子:“我们来核查一下尸体的存放情况。”
老头儿接过单子,就着昏暗的灯光辨识了一番,自言自语:“44-80……44-80……这位不是我接的,是我徒弟接的。”
“你徒弟?”罗家楠心说真够新鲜的啊,太平间守门人还有师徒传承?
“嗯,他上白班,我值夜。”
老头儿点点头,把单子还给罗家楠,耸肩拱了下披于肩头的外套,转身朝里走去。罗家楠和祈铭对视一眼,跟随老头儿一同进入到太平间里。里面明显比外面温度低多了,虽然进门还是接待区,但体感温度约在十度以下,难怪老头儿要披个棉外套。接待区后面是真正停放尸体的冷库,老头儿在门边站定,从墙上取下个遥控器,摁了一下,大门缓缓开启。
一股寒流破门而出,作为一名法医,祈铭早已习惯这种温度骤降的冰冷空气,跟在老头儿身后施然步入。要确保停尸柜保持零下十六到十八度的低温需要大功率制冷设备,所以冷库里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光是换气扇就有六个,置身其中耳朵里嗡嗡响。
“44-80……”
老头走到不锈钢柜前,核对完编号,摁下把手拉出抽屉。只拉了不到一尺宽的距离,那眯缝着的眼霎时瞪圆:“这——”
罗家楠和祈铭同时跨步上前查看,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原本该安眠于此的遗体不翼而飞。互相对视一眼,祈铭抬手示意老头儿退后,从兜里抽出手套垫着避免留下指纹,尔后将抽屉整个拉出。
“怎么可能会没……没了?”老头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了门上的编号,“是44-80,没错啊!”说着转身要走,“你们等会!我去翻翻记录!可能是记错了!”
罗家楠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语气凝重的:“您先别着急走,记录没错,尸体在我们那,今儿我们就是来核实尸体身份的。”
“????????”
老头儿眼睛里差点瞪出个太阳来,诧异地张大嘴,发出不成调的音节:“……你们……你们……尸体在……你们那?怎么……怎么出去的?”
“那得问您啊,您是守太平间的。”担心老头儿给自己上演一出“我心脏病犯了”的戏码,罗家楠稍稍松开点力道,“行了咱也别在这吹冷气了,出去说,把进出记录都给我拿出来,我先看下,还有你那徒弟,打电话叫过来。”
祈铭提醒他:“家楠,先通知鉴证的过来取证。”
“知道,我出去打,这没信号。”
罗家楠说着轻推了下老头儿的背,催促他离开这冰冷的环境。不光得通知鉴证的过来,还得通知院方和家属,告诉院方“你们这丢了具尸体”,告诉家属“你们家亲人可能死后被分尸了,得取DNA做对比”。刚进来之前他踅摸了一圈,没看到有监控摄头。想想也是,这地方安监控,万一拍着“大仙们”夜里起来斗地主可怎么弄。
呵,开个玩笑。
老头儿明显有点慌了,翻找记录的时候稀里哗啦碰撒了一地文件。罗家楠弯腰帮他拾掇,发现其中的一张复印纸上打印了一个地址,暗搓搓记下。转手发给还在局里加班的徒弟,叮嘱对方核实一下。很快彭宁就把消息给他回了过来,说这地址注册的是一间叫“往生安”的殡仪馆,工商记录显示,这家殡仪馆运营了市内超过一半的遗体储放业务。
看来这就是太平间的承包方了,罗家楠心下了然。都说赚钱难,其实不难,只要豁得出去,死人的钱照赚不误。活着的人为了求一心安,往往不会在亲人的殡葬费用上扣扣索索。就像前两年他姨夫去世,连出殡带买墓地,前前后后花了小二十万。他转头就跟祈铭说“我死了千万别弄这些,遗体留给你做研究”,成功收获了对方罕见的温柔笑意。
祈铭并不忌讳他提“死”,一个是见惯了生死,再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奔死去的,活着的时候过好每一天才不枉此生。当然多活几年是几乎所有人最朴实的夙愿,可架不住罗家楠作死,所以祈铭偶尔还是会在他提到“死”字的时候瞪他一眼,顺便敲打他戒烟戒酒。
记录显示周冰宜是周一上午十点收进的太平间,发现尸块的时间是周四早晨八点,而根据祈铭的判断,尸块被发现时大约脱离冷冻环境五六个小时,也就是说,尸体是在周四凌晨被运走的。老头儿值夜班,晚八点到早八点,他要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那么大概率就是在装傻充愣了。
受到质询,老头儿解释道:“昨天夜里?昨天夜里我不在,我一战友过世,我给他守夜去了,今天替我徒弟一天白班。”
罗家楠再次确认:“所以周四夜里是你徒弟值的夜班?”
“对对对,我这就把他叫过来,让他跟你们说。”老头慌慌张张点开老人机的通讯录,翻了翻,拨出个电话。
罗家楠提醒他:“开免提,别提警方查案的事。”
电话响了七八声,接通了,传出个睡眼惺忪的声音:“这么早什么事啊师父?”
老头儿说:“四号柜的闸跳了,你赶紧过来看一眼,这会工程部的还没上班呢。”
“……怎么又跳了……我刚睡下……今儿我休息啊……”对方的不满顺着电磁信号传出,“行吧行吧,我冲个澡就过去。”
挂了电话,老头儿顺出口气,问罗家楠:“这么说没问题吧?”
罗家楠点点头,夸道:“没问题,您脑子还挺快。”
老头儿回手搔搔光秃秃的后脑勺,语气轻松了几许:“我以前当兵的时候是边防武警,干过缉毒,那些个被抓的拆家联系上家的时候都得这么编。”
一听对方干过缉毒,罗家楠不禁肃然起敬:“那怎么干这个来了?”
“人老了,不能吃闲饭,再说我无儿无女,干这个也没人嫌弃我。”
“您没结过婚?”
“没,打了一辈子光棍儿。”
说着老头儿似乎想起什么,低下头默默叹了口气。罗家楠见状回手摸出烟,递向对方:“您抽么?”
老头儿盯着烟盒看了几秒,伸手抽走一支,横于唇上闻了闻烟草的气息,皱眉笑笑:“戒了十多年了,不过今儿这情况,我是得抽一根,这里不让抽烟,走,咱去门口那抽。”
回身和祈铭打了声招呼,罗家楠跟老头儿一起到门口抽烟。点上烟之后老头儿眯眼呼出一口,叹道:“造孽啊,辱没死者。”
“以前出过这种事么?”
“从来没有,我看了五年太平间了,这是头一起,所以我刚才一时半会有点着急上火,人家把亲人托付给我,我看丢了,唉,对不起家属啊。”
“您昨儿夜里不在,也不算丢在你手里。”
听出罗家楠意有所指,老头儿摇摇头:“不不不,我那徒弟不会干这事,他以前是个电工,被高压电打焦了一条胳膊,成残疾了才来看太平间的,那孩子挺实在的,除了懒点没歪心眼子。”
可蔫人出豹子啊,罗家楠心说,有的人看面相是挺老实,其实呢,一肚子坏水。不过这案子到现在他还没闹明白犯罪动机是什么,把尸体偷走,大卸八块,再抛于荒郊野外,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能下这种狠手?
忽然他看老头儿把抽剩的半根烟立到墙角,还弓身拜了拜,问:“您这是?”
“送送我战友,他活着的时候就爱抽金叶,今儿我算替他抽的。”老头儿说完挺起微驼的背,风霜满布的眼角微微湿润,“我俩认识四十年了,打从干边防的时候就在一块儿,复员回来还在一个单位,他家里人知道我是看太平间的,请我过去帮他收敛一下,等都弄完了,我就顺道在那守了个夜,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挺好,送了老友最后一程。”
罗家楠也蹲下身,把剩下的半支烟立到墙角,为那位素昧平生的老边防兵送行。他正好蹲在老头儿的左侧,余光瞄到老头儿自然垂握的左手,忽然察觉出一点点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心头不由拧起个问号——不说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么,那这左手无名指上怎么有戒圈的痕迹?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嗨,我这该死的敏锐……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115章
正当罗家楠犯疑心病之时, 通道尽头响起了脚步声。那徒弟来了,拐过弯看门口除了师父还有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随着惯性晃了几晃。在他迟疑间罗家楠迎上前,亮工作证表明身份——
“市公安局重案组, 罗家楠,关于昨晚——别跑!”
眼见对方掉头就跑,罗家楠拔腿便追,边追边喝止对方的行为。人失去了一侧手臂会导致重心不稳, 那徒弟跑的又急,没跑几步“咕咚”一下绊倒在地,被随后赶上的罗家楠撅住仅剩的左臂制服。
“跑什么跑!?见鬼了你!”
罗家楠最特么烦这个,跑又跑不过,还都得来这么一出。情况特殊, 上铐没法上,只有一条胳膊, 于是他只好拧着半边把人往太平间的方向押去。离着近了,能闻到对方急促的呼吸间尚有淡淡的酒气, 想来昨儿晚上没少喝。
老头儿急急迎上前,满面焦急促声询问:“大桂, 你跑什么啊?警察来只是问你点问题, 你——”
“先别跟他说话了!”罗家楠侧身隔开师徒二人, 扯开嗓子喊道:“祈铭!先过来一下, 这抓着个嫌疑人!”
一听“嫌疑人”仨字,老头儿更着急了:“警察同志, 您搞错了, 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啊?听见警察转头就跑, 心里没鬼?”
罗家楠不耐打断。从看见老头儿左手有戒圈的痕迹开始,他就一个字也不信对方说的话了。大桂被他撅的哇哇叫,等押进屋里铐到椅子上,又摆出副哭丧脸卖惨:“警察同志,我是残疾人,有前科更不好找工作了,你行行好,别抓我行不行?”
这时祈铭从后面出来,由于长时间处于低温环境,冻得脸色微微发白,进屋后不停地搓手。见罗家楠铐了一“独臂大侠”在椅子上,他诧异道:“是这人干的?”
“是不是的两说,反正这小子一听我是警察掉头就跑!”罗家楠说着抬脚踹了下椅子腿,厉声喝道:“坐好了!”
实话实说,祈铭并不认为眼前的男人会是偷尸体的嫌疑人,把一具冻得梆硬的尸体从停尸柜里“请”出来,只有一条胳膊很难做到。不过他刚才确实在停尸柜里发现了点东西,考虑和此人畏惧警察的行为有因果关系。
老头儿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不被允许与大桂进行交流,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大桂显然是有些埋怨师父把自己骗过来,扭着头不去看他。
“说!干什么了?”
听到这话,大桂整个人忽然支棱了起来,底气也比刚才卖惨时粗了许多:“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罗家楠眼睛一瞪:“别废话!什么都没干你跑什么啊?”
大桂缩了下肩膀,吭吭哧哧的:“……就……我不乐意和警察打交道……”
妈的骗鬼啊?罗家楠气笑,面上依旧凶神恶煞:“你甭给我扯别的,说!到底干什么了!”
不等大桂再狡辩,祈铭从兜里拎出个最小号的物证袋,递到罗家楠眼前:“他把死者头发剪了,这是我刚在停尸柜抽屉里找到的碎发。”
接下袋子对光眯眼看了看,罗家楠又将脸扭向表情瞬间僵硬的大桂:“你小子还有这爱好呐?剪死人头发。”
“……不是……我没……我内个……我……”大桂使劲吞咽了几下唾沫,将视线投向老头儿,面露乞求:“……师父……师父我……您帮我……帮我跟他们说说……”
只见老头儿一脸诧异地看着徒弟,随后泄气似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卖头发了,死人头发,给做假发的无良商贩……我刚开始来这看门的时候,就有人找上我干这事儿,我一个都没答应,大桂,你怎么好下这种手呦!”
面对师父的质问,大桂闻言满脸愧色,支支吾吾道:“我最近……最近……刷视频,刷到一女主播,她妈妈病了,需要两万块钱做手术……我手头只有一万,所以我就……就……反正人都死了,还留头发干嘛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来的就让她怎么去啊!”老头儿简直恨铁不成钢,激动之下一巴掌拍上身旁的金属柜子,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别和那些家伙打交道!他今天能跟你要头发,明天就能跟你要角膜!要肾!要心脏!你还要给人家割鼻剜眼、挖心剖肺不成!”
听到这番话,祈铭本就苍白的脸霎时蒙上层阴霾,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瞬间连呼吸都静止了。器官贩子,他父母就死于器官贩子之手,他恨,恨透了那些用同类的器官换取锦衣玉食的人间败类!
罗家楠敏锐地注意到祈铭的异常,忙挪了个位置借力给对方依靠,并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非法器官买卖这条黑产在殡葬行业中蔓延已久,早些年陈飞他们就破过一起火葬场器官买卖案,查实主管经理卖了二百多颗肾脏、肝脏以及不计其数的眼球。事实上那些器官已经不能用了,人死后各器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腐败,移植专业领域针对不同的移植部位,有所谓的“黄金两小时”和“黄金四小时”之说,也就是说人死后最多四个小时,用于移植的器官便失去了活性,不可再进行移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