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by未缺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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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于是蹦蹦跳跳地追过去牵起聂唤的手:“噬心蛊我都没有做成过呢,实在很感兴趣,嗯……不然我再大方一点好了,你告诉我这人在哪里,等我找到他的时候,顺带帮阿唤解决了他好不好?”
她还顺势摇了摇聂唤垂着的手,神态像极了央求哥姐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孩子,聂唤指尖一蜷,甩脱了她的桎梏,又在她脸色变化之前开口:“不需要,无可奉告。”
“敬酒不喝吃罚酒!你——”听她这样说聂琳琅果然神色一变,接着就看见了一边蓄势待发的药人——认主之后药人一举一动皆由主人心念,若是有人威胁道主人性命时,也会第一时间出手。
聂琳琅看见它有所动作也不见半分慌乱,反而顺势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笑道:“怎么,当真是教会了徒弟没师父吗?还是说,阿唤认为它真的能在我的地方伤我?”
聂唤一时垂手不语,只是打量这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真娇俏,蛮横歹毒,心有城府被她玩了个遍,
实话说,她从来没能彻底看透聂琳琅到底想干什么,说她是因为喜欢云墨才想把自己赶出云家寨也只是聂琳琅的一面之词,从聂琳琅的一举一动来看,这个人实在不会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情爱的普通姑娘,这样的人坐不稳圣女的位置,可说她是对整个云家寨居心不良也不至于,毕竟云家寨也是十八部的附属,就像聂琳琅自己说的那样,云家寨也能算是她的地盘,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聂唤摇了下头决定不再和自己过不去,摆摆手要药人退后些,一摆裙角坐到了地面上——她当然不指望这个从聂琳琅身边过来的药人能伤到制作他的人,本来也只是试探而已。
“不是不告诉你,是他已经死了,行刑台上受凌迟而死,最后只剩了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
“怎么可能?”聂琳琅的声音尖利地几乎破音,“做出噬心蛊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杀死?!”
“怎么不可能?”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失态,聂唤有些好笑地看过去,“噬心蛊不是他的,机缘巧合捡到的而已,当然会生老病死。”
从第一见面开始聂唤就觉得这个一言不合就想给自己下蛊的小姑娘不是善类,现在自己一败涂地,也确实证明这点。
她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聂琳琅真的会在乎的东西。
“真的死了,”笑着笑着,聂唤原本撑在地上的手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可惜地面上光秃秃的,她只抓了满手浮土,“天人尚有五衰,更何况用蛊的人只是个有心无力的胆小鬼。”
愚忠之下,九族被诛,那人被折磨的没了人形也不逃命,想得却是要她服蛊立誓,此生必雪此冤。从那之后,肩上三百多条人命换走了她余生的所有欢愉,她再也没有资格为自己真正笑一回,就连云家寨的日子都是她偷来的,代价就是日日夜夜的锥心之痛。
聂琳琅眼睛里的光渐灭,周围变成一片黑暗。许是身体里的蛊虫作祟,又或者是对方这副模样不多见,聂唤忽然多了几分闲话的兴致。
“其实……下蛊的人是我哥哥,我爹死之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保全了他的风骨,可我哥哥运气没那么好,在昭狱里待了十几天,出来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好皮都没了,酷刑之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又怕我靠不住,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我当初立的是报仇的誓,所以过不了安生日子,其实我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当逃兵,因为实在是……太疼了,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会不会对彼此更好……我这人亲缘淡薄,之前九族都遭了罪,那之后只遇到一个云墨对我很好,所以,算我求你了,”聂唤忽然哽了一下,她像是痛极,连说话都带了虚虚的气音,“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再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了,如果、如果你就是为了取乐,那也求你别让他知道这些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会把他带回十八部,做十八部的新圣子,他会忘了你,如果再见到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哦,当然也会忘了你身上还有一个他费尽心思,拜师学艺也想抚平的烙痕,”聂琳琅好像很享受把那些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亲自拆成不那么好看的片段,她耸耸肩笑了,“他早知道你会走,所以才急着学祛疤的方法,大概想让你更顺利点吧,不过都无所谓了……”
微风扬起浮尘,迷了她的眼,聂琳琅的话像烙铁一样,一字一句把她心里那块叫云墨的地方烫得滋滋作响。
“这样也好。”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第91章 众生相
聂唤真的努力这么做了。
离开云家寨之后她一路北上,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太久,很快就到了王城,只是燕王城同她记忆里的模样没什么区别,连青砖墙上的告示都万年如一日层层叠叠在上面,只是市中来来往往的商贩不知道换过几遍了。
她站在城门口看着面前进城的人组成的长队,忽然偏头说:“谢谢你啊,一路陪我到这里,现在我只有你了……”
旁边的人影不说话,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卫,聂唤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把衣领捋平了——聂竹意这个名字已经被掩在了行刑台的血色和边关的黄沙里,从再生长出来的人是聂唤。这一路上还多亏了他和自己扮做进城赶考的兄妹才这么顺利。
赶路时太无聊,她还给这个和自己一样倒霉的药人取了个名字,叫做聂云意。
聂琳琅平时做事不择手段,但在云意的事上还真的没糊弄人,七七四十九天的炼制之后云意的脸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原本过于高大的身形开始缩减,皮肤也接近他生前的颜色,他不需要再带着面具,出门时只需要换上长衫就完全能充当一个书卷气满满的书生,除了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能和人谈心,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现在她的“书生兄长”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时不时提醒她该往前走了。
聂唤收回手,拿出包袱里准备好的文牒:“各位大哥好,这是我和家兄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日头底下守卫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聂唤和云意马上就被放过去了,“脸转过来我看看……行了行了,赶紧过,别耽误下一个——”
“下一个赶紧点!”守卫的厉声呵斥炸在耳边。
“官爷官爷,小的——”
“……”
她没在城门前停留,立刻带着云意去找落脚地方了,这是燕二十一年春夏。
燕二十二年秋,聂云意金殿前做《政赋》,被燕王亲封为“文将军”,可惜好景不长,他这个文将军还没威风起来就被人撸了官服——一年后慕容殊与人里应外合把燕王宫翻了个底朝天。
天苍一年,燕旧臣皆被新王软禁于永巷,另一位小聂相初露头角,为了掌权掌得更名正言顺些,前朝旧事都尽数翻出来,那些人们曾经再不会见天日的勾心斗角、陈年旧案都被抖搂到了太阳下。
他们从逆臣摇身一变成了正道公理。
聂唤的丞相府就建在之前聂府旁边,后院里留了个暗门,只需要多走两步就可以进到聂府。第一次回聂府,云意还没从永巷里出来,因此只有她自己,家中山水庭院依旧,就连她和哥哥最爱的秋千都留存了下来,只是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风沙盔甲,像是再告诉她自己已经见证了这么多年岁。
聂唤轻轻拂过铁索就在上面划出一道指痕,而后她垂眸看了片刻,又伸手将那道痕迹抚平了,铁索上锈迹斑斑却再无灰尘,她轻轻舒了口气。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此以后,她总算是,可以为自己活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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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家的冤屈洗清了,云意也从永巷回来了,噬心蛊几乎没再发作过,最开始的时候,聂唤以为从这儿往后看就都是好日子了。
直到她被十几封加急军报兜头拍了一脸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安稳二字对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有多奢侈。
慕容殊的身份在那里,纵使燕王朝中藏了再多阴私都不能洗白一个质子,更何况天苍王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怎么说也不让她把燕王做过的离谱事告知民众。
不过就算她不做,燕王昏庸暴虐在前,周围的各国各族都对嘴边这块自己乱动的肥肉虎视眈眈,就等着什么时候燕王死了好上来分而食之,结果等了半天蹦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慕容殊,他们当然不甘心。
腹背受敌,进退维谷,这时候聂唤才发觉自己这份俸禄拿的有多不容易。
王上当然不能为了搬救兵到处跑着去求人,而当时天苍王手里可用的人又不多,连她带云意都算上,两只手也数得清。
出国搬救兵这种一弄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就自然而然落在了不怕掉脑袋的云意身上。
聂唤做个亲兵跟在身边,由云意扮成她的模样去和人交涉。那段时间真的不太好过,为了给自己留下这片立足的地方,她算的上是无所不用其极,必要时候还见了不少血。
小聂相就这样从一片战火里脱胎换骨地走出来。
后来人人都说小聂相脸上像是戴了副让人挑不出错的面具,接人待物各有各的章法,王孙将相有王孙将相的请法,三教九流有三教九流的混法,弹琴赋词,打指吹哨无所不通,上至七十老翁,下至垂髫小童,就没有聂相说不服的人。
聂唤对此类的评价从来都是笑笑了事,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酒,将醒未醒的时候碰到云意来给她送醒酒汤才惊觉自己越来越像云墨了。
记忆里那个人也是这样,笑着说话间就把人哄好了,让人丝毫察觉不出自己正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云意大约感觉到她在难过,又看她趴着时手掌紧紧捂着烙印的地方,以为她是在为那块难看的伤疤难过,他顿了下,从外衣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瓶,然后缓缓放在了桌子上。
他还不大会控制自己的力度,瓷瓶放在漆木桌上发出“当啷”的一声,聂唤闻声抬头看到了木桌上的小瓶。
那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祛疤药。
大概是这回酒醉的厉害,她忽然泣不成声:“为什么啊,我明明都要忘记他了……”
明明都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了,明明都决定要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她也以为自己可以,结果又在这个时候又看到云墨很久之前就给自己的东西。
聂琳琅说得不全对,其实云墨为了这片狰狞的伤口求过很多人,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知道。
“先生,求求您了,这是我给自己心上人做的,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就看您了——”
“大夫,教教我的,我这么年轻力壮的,稳赚不亏啊,我能给您打打下手的……”
“哎呀,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姐姐……”
“……”
那些自己以为都忘了的事情其实都清晰地记得,在这时候一件一件的浮出水面,好将她凌迟处死。
聂唤看着那个瓷瓶,甚至都想得到他央求人家教他时候的表情。
“我对你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真的醉昏了头,居然拽着云意的衣袖,声音委屈,“我把什么都搞砸了——”
安静的夜晚一时只有细细碎碎的呜咽声。
那个云意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又松,似乎在克制什么。
可是她醉得太厉害了,分不清满院子的药香和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梦里一会儿是他们还没有分开,终于做好了药的云墨兴冲冲地跑过来跟她,亲手把药交给她说:“喏,小心点,这可是独家秘籍,仅此一份,你可得记着点,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之后……”
他再说什么聂唤一概没听清,她看着对方不听翕动的嘴唇说不出的难过,心想我遇到你之前一直是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一会又是她跑回云家寨却发现云墨已经娶妻生子了。他的妻子是个笑起来很腼腆的姑娘,做得一手好女红,纺纱织布也在行,他们在小院里种菜浇水,她就躲在一边看,看着看着眼睛就酸的厉害,最后只能一个人灰溜溜的走开,对着路边的草木发脾气。
“云意”看着她哭闹,又看着她醉死过去,始终像个没有感情的雕塑,只有心里在一遍又一遍的想念之前的小聂唤。
那时他们刚走出密林,他还带了点少年人的特有的欠嘴巴,明明是去买聂唤眼馋了许久的糖葫芦,却非要同她开玩笑说是不要她了,把人丢在了糖画摊子前。
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赌气跑没影了,糖画摊的老板劝他去追:“这位姑娘倒不像客人你说的这么跳脱,她来的时候眼睛就是红的,像是哭过。”
“哎呀呀,小郎君哎,姑娘是要靠哄的,不是吓唬的!咿?你不赶紧追,还愣着干嘛?”摊主是对热心的夫妇,看见小姑娘跑了比他还着急,恨不能插两个翅膀替他追上去。
时光流转,他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站在摊位面前含笑看着前面那个气冲冲的背影,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伯伯婶婶,你们不知道,她胆子很小的,不会走远……我只是想,万一两个相爱的人因为一些原因必须分开,那我怎么也得给她留点什么,要是她以后敢找别人或者变了样子,是不是就能拿这个提醒她别忘了还有个人在等她……”